按照規矩,到地方巡視、查案的官員,返回京城后,第一件事是進宮面圣,述職交差。
而在此之前,加急或者不加急文書,要提前一步送達京城。
不管是上朝時的奏對,還是此類的大事,在事先都必須有文書送到京城。急事就加急,六百里八百里視等級而論。
不急的事,也要提前一步把文書發回京。
這既是為了君王的威儀,遇到大事胸有靜氣。也是為了讓皇帝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去找心腹大臣商量。
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造反。
楚州城屠戮一空,城毀人亡;鎮北王伏誅于城中,大奉再無鎮國神將。如此大事,本該是八百里加急,如果馬能長翅膀,一千里加急都不為過。
可使團偏偏就是不提前發文書,不通知朝廷,使團當然不是為了造反。
“我們要打朝廷和陛下一個措手不及!”
這是鄭興懷布政使說的。
朝廷因為此事大亂,他才能從中斡旋、操作,游說當年的故友,游說王首輔,讓整個文官集團聯合起來。
使團離開官船,由禁軍扛著一口薄棺,棺材里陳列著鎮北王的尸體,拼湊起來的尸體,倒是完整的很。
碼頭上,有豐富經驗的工頭立刻呵斥著苦力后退,不準擋這些官老爺的道,甚至不許圍觀。
因為這種情況,往往意味著官老爺們中,有人犧牲了。你若露出看好戲的眼神和姿態,極可能招來死者同袍的遷怒。
幾個工頭在去年就遇到過類似的事,開春之時,運河還漂浮著浮冰,一艘據說來自云州的官船抵達碼頭。
一伙打更人扛著幾副棺材下來,有幾個工頭自以為隔著遠,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當成談資打發時間。
結果被領頭的銀鑼打折雙腿,敲碎滿口的牙,丟下運河,半條命都沒了。
眾人抬著棺,從碼頭入城,進入內城,進入皇城,而后在宮城外被攔下來。
許七安站在前頭,左邊是兩位御史,右邊是大理寺丞和陳捕頭。
“你去稟告陛下,赴楚州查案的使團,回京述職。”許七安命令道。
“諸位大人稍等。”
守城的羽林衛躬身說道,而后小跑著進了宮。
..........
寢宮內,元景帝盤膝而坐,閉目吐納。
一名宦官疾步走到門檻邊,低著頭,也不發出聲音。
侍立在元景帝身邊的蟒袍老太監,看了眼門口,又看了看老皇帝,,小步迎了上去,低聲道:“何事?”
小宦官低聲耳語幾句。
蟒袍老太監聞言,皺了皺眉,而后揮揮手,打發走宦官。
他輕手輕腳的回到元景帝身邊,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陛下........”
元景帝打坐修道時,是不允許打擾的,除非有要緊的事。
老太監陪伴元景帝這么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元景帝睜開眼,緩緩道:“何事?”
老太監躬身道:“赴楚州查案的使團回來了,如今就在宮外,等待陛下的召見。”
元景帝皺了皺眉,看向老太監,問道:“怎么沒見內閣傳來楚州的公文?”
使團回了京城,他才知道這事。
元景帝瞇著眼,沉吟片刻,緩緩道:“召他們到御書房來。”
老太監轉身離去。
元景帝面無表情,如同一尊深沉可怕的雕塑。
...........
使團眾人得到通傳,由一名青衣宦官領著進了宮,其余人包括那口棺材,自然是進不了宮的。
即使里面躺著鎮北王們,也得受到皇帝的召見才能進宮,何況目前為止,除了使團,皇宮里沒人知道棺材里的尸體是大奉第一武夫,元景帝的胞弟。
進入寬敞奢華的御書房,眾人默然等候,一刻鐘后,元景帝領著幾名宦官過來。
穿著道袍,烏發黑潤的老皇帝,長袖飄飄,沒有坐在大案后,而是停在使團眾人面前,威嚴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臉,聲音沉穩:
“朕遣人問過內閣,事先并沒有收到你們的文書。”
老皇帝看了許七安一眼,似乎覺得這小子是粗鄙武夫,懶得搭理,轉而望向兩位御史和大理寺丞:
“你們也不懂規矩嗎。”
兩位御史和大理寺丞低下頭,不等他們回應,鄭興懷踏步上前,作揖道:
“陛下,楚州城已毀,如何傳遞文書?”
元景帝這才注意到他似的,審視片刻,“鄭愛卿,你身為楚州布政使,沒有朝廷允許,竟敢私自回京?”
這是擅離職守之罪。
鄭興懷慘笑一聲,不甘示弱的和元景帝對視:“楚州城沒了,我這個布政使,名存實亡。”
自稱“我”而不是“臣”,鄭大人心態有點不對啊........心如死灰,故無所畏懼?許七安皺了皺眉。
“何出此言?”元景帝兩條眉毛擰在一起。
鄭興懷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楚州總兵鎮北王,為晉升二品,勾結巫神教以及地宗道首,屠戮楚州城三十八萬條生命。
“臣,上書彈劾鎮北王,請陛下為無辜慘死的百姓做主,嚴懲鎮北王。”
說完,他從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折,雙手呈上。
“臣,上書彈劾鎮北王,請陛下為無辜慘死的百姓做主,嚴懲鎮北王。”
使團眾人跟著取出奏折,雙手呈上。其中,許七安的折子是劉御史代筆寫的。
雖然許七安一直不承認自己粗鄙,自信自己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學識淵博,但八股文這種東西,他只能拱拱手,表示無能為力。
主要是書法實在稀爛。
乍聞消息,元景帝臉上反而是沒有表情的,他愣愣的看著使團眾人,半晌,抬起手,微微顫抖的伸向奏折。
許久后,元景帝看完奏折,聲音嘶啞的問道:“鎮北王,如今何在?”
狗皇帝的演技,真的絕了,他和魏公可以同臺飆戲,角逐一下影帝..........許七安用吐槽的方式來嘲諷元景帝。
屠城的事,元景帝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他就是幕后謀劃者之一。
他是故意這么問的,他還以為鎮北王依舊在北境逍遙快活吧。
“陛下!”
身為主辦官的許七安出列,覺得這一刀應該由自己親手捅出去。
他感慨激昂道:“陛下放心,鎮北王不當人子,天人共伐,如今已經伏誅。使團把他的尸體運回了京城,而今就在宮外。
“如何處置此獠尸體,還請陛下定奪。”
轟隆隆!
耳邊仿佛炸起焦雷,元景帝的臉色陡然間煞白,褪去所有血色。
他怔怔看著許七安,眼球一點點浮現血絲,仿佛受了巨大打擊,這回聲音是真的嘶啞了:
“你,你,說什么......你在說什么啊?”
許七安大聲道:“陛下,鎮北王尸體就在宮外,五馬分尸,放心,死的很透。”
噔噔噔......元景帝額頭像是被木棍敲了一頓,一時站立不穩,踉蹌后退,眼見就要仰面栽倒。
“陛下!”
老太監凄厲尖叫,上前扶住了元景帝,挽留住皇帝最后的一絲尊嚴。
“滾開!”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聲,猛的推開老太監,踉蹌狂奔出御書房,他的背影倉惶無措,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他,再也維持不住一國之君的威嚴和靜氣。
“快,快跟上,保護陛下,保護陛下........”
老太監的尖叫聲漸漸遠去。
許七安低著頭,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
元景帝沖出御書房,毫無形象的狂奔,風撩起他的長須,吹紅他的眼睛,讓他看起來不像是皇帝,更像是逃難的可憐之人。
宮門漸漸在望,元景帝看見了隨使團出行的禁軍,看見禁軍扛著的棺材。這個時候,他反而停了下來。
老太監帶著宦官和侍衛們,終于追上元景帝,如釋重負。
他們也緩住腳步,默默站在元景帝身后,沒人敢出聲。
過了一會兒,元景帝重新抬腳,慢慢走向禁軍,走出宮門,走到棺材邊。
“放下來!”
老皇帝聲音嘶啞的說。
棺材輕輕放下。
元景帝寂然而立,看著棺材板發呆,許久后,他伸手按在棺蓋上,接觸到棺蓋的剎那,元景帝額頭青筋凸了凸。
因為棺蓋很輕,這是一口薄棺,象征性的給鎮北王一點體面,畢竟是要送回京城的。
他的胞弟,只配躺在這樣的棺材里?
棺蓋緩緩推開,看到內里景象的元景帝,忽然猛的急促起來。
鎮北王的尸體枯萎干癟,宛如一具風化多年的干尸,他的手腳頭顱,和軀干是分開的。
嘩啦啦........在場的禁軍和羽林衛紛紛跪下,站著目睹皇帝的悲傷,是大不敬之罪。
但總有幾個頭鐵的,比如跟著出來的許七安,以及使團眾人。
許七安二話不說,猛虎落地式跪下來,以表示自己對皇帝的尊敬,語氣深沉的說道:
“陛下一定要保住龍體,不可過度悲傷,需知情深不壽。”
元景帝深吸一口氣,對他的厭憎剛剛有所減輕,便聽這廝說道:“楚州的百姓要是知道陛下您為他們如此悲傷,九泉之下也該欣慰。”
元景帝臉色猛的一僵,惡狠狠的盯著許七安。
許七安這時候已經低下頭了,所以沒看見元景帝暗含著“閉嘴”意思的兇狠眼神,繼續高聲道:
“鎮北王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死有余辜,可他死了,罪名卻沒有坐實,是曝尸,還是鞭尸,都由陛下定奪,臣毫無異議。”
守城的羽林衛騷動起來。
他們這才知道,棺材里躺著的是威名煊赫的鎮北王,是大奉第一武夫,是陛下的胞弟。
這樣一位實力滔天的武夫,竟殞落了?
更難以置信的是,他,鎮北王,屠戮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
在如此驚天動地的消息面前,沒有人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緒,議論聲瞬間炸開。即使元景帝在場,也不能讓一眾羽林衛噤聲。
元景帝抬起手,指著遠方,缺乏血色的嘴唇,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許七安裝聾作啞,繼續說道:“陛下準備何時昭告天下?”
“許七安!”
元景帝突然失態的咆哮起來,氣的渾身發抖,胸膛仿佛要炸開,吼道:
“你真當朕不敢殺你?朕現在就殺了你,現在就殺了你.........”
他作勢去抽身邊禁軍的佩刀。
“陛下保重龍體,卑職先行告退。”
許七安見目的已經達到,識趣的溜走。
“滾,都給朕滾!”
元景帝大吼道。
鄭布政使想硬剛一下,但被劉御史一把扯住袖子,一邊作揖,一邊散去。
使團眾人各自散去,沒有私底下多做交流,但該說的話,該商議的事,早在官船上已經敲定。
...........
打更人衙門。
時隔月余,許七安終于返回,他目的性明確的來到浩氣樓底下,經過侍衛通傳,登樓來到七層。
魏淵穿著繡天青色云紋的青衣,碧綠簪子簡單的束起長發,形象瀟灑隨意,配上他清俊的五官,蘊含滄桑的雙眼。
一股中年老帥哥的魅力撲面而來。
魏淵正在玩左右手互博,左手捻黑子,右手夾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來啦。”
許七安“嗯”一聲,也不行禮,悶聲坐在桌邊。
“鎮北王死了!”
他聲音低沉的說。
“死了便死了。”
魏淵盯著棋盤,皺緊眉頭,注意力完全不在許七安身上,道:“你先等等,我下完這盤棋再說話。”
許七安突然伸出手,在棋盤上一劃拉。
嘩啦啦.......白子黑子散落一地,四處亂濺。
魏淵生氣了,抬手欲打,又輕輕放下,哼道:“打你我還嫌手疼,沏茶去。”
等許七安沏好茶,他端著茶杯,吹了吹,沒喝,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有什么想問的?”
許七安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魏公早知道鎮北王屠城的地方是楚州城?”
魏淵頷首。
妖蠻兩族突然揮兵南下,劍指楚州城,很可能是魏公泄露的情報..........許七安心里愈發篤定,于是選擇先問另一個問題:
“魏公是怎么知道的,據卑職所知,即使是勾結蠻族的散修術士,以及妖蠻兩族和萬妖國余孽,都束手無策。”
“猜的!”
魏淵笑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法術能讓人擁有超凡脫俗的力量,但過于依賴法術,最后反而一葉障目。”
這個回答著實超出了許白嫖的預料,他深深皺眉:
“魏公您的意思是,您是基于對鎮北王的了解,猜測出的楚州城?但妖蠻兩族對鎮北王同樣了解。”
魏淵忽地冷笑:“誰告訴你我猜的是鎮北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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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的不是鎮北王,魏公的意思是,他猜的是元景帝..........許七安緩緩點頭,認可了魏淵的解釋。
根據他推測出的事實,鎮北王屠城就算不是得了元景帝授意,那也是兄弟倆密謀。那么,說不定屠殺楚州城是元景帝的想法。
元景帝做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助鎮北王晉升二品嗎,就算他對鎮北王無比信任,希冀他晉升二品,頂多也就是默認鎮北王屠城吧,這才附和元景帝的心機和城府,附和他的帝王心術.........許七安皺眉道:
“元.......原來如此,陛下他,是否還有其他目的?”
魏淵陷入沉默,俄頃,道:“下一個問題。”
這一瞬間,不知是不是看錯,許七安看見魏青衣恍惚了一下。
元景帝真的還有目的?而魏公知道,但不想告訴我........精通微表情心理學的許七安不動聲色,道:
“三黃縣暗子采兒,給我的情報是假的?”
他有回去找過采兒,老鴇說她被一個男人贖身了,就在許七安離開后第二天。
“找個由頭把你支開而已,楚州城太過危險,你去了是羊入虎口。”魏淵端著茶杯,依舊沒喝,道:
“下一個問題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把楚州城情報泄露給蠻子?”
許七安點頭。
魏淵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道:
“陛下早已暗中把鎮國劍請出永鎮山河廟,讓人火速送往楚州。兄弟倆不僅是想屠城煉丹,如果最后地點被泄露,他們也打算一勞永逸,斬殺吉利知古和燭九。
“順便把屠城的罪名推到蠻子和妖族身上,反正大奉的百姓們都能接受這套解釋,蠻族劫掠邊境,搶走糧食和人口的傳聞,在幾百年里從未斷絕。
“鎮北王為了積累足夠多的生命精華,而后攫取王妃靈蘊晉升,不惜屠戮楚州城的百姓。既然如此,那便讓他們狗咬狗。
“吉利知古和燭九中,只要隕落一位,北境的壓力就會降低,百姓能有很多年安生日子可以過。倘若是鎮北王殞落,那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而我,會順勢接管北境兵力。為秋收后打東北巫神教奠定基礎。”
反正都是狗咬狗,死了誰都是一件拍手稱快的好事...........許七安看著他,低聲道:
“可是,如果不是那位神秘高手出現,這件事的結局是鎮北王晉升二品,成為大奉的英雄。這樣的結局,魏公你能接受嗎。”
“鎮北王晉升不了二品,因為王妃提前被你截胡。”魏淵又吹了一口茶水,沒喝。
“您,您都知道了?”
許七安臉色一僵,干巴巴的笑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魏淵放下茶杯,沒好氣道:“用腦子知道的。這件事稍后再說。”
頓了頓,他繼續剛才的話題:“鎮北王若是成為贏家,吞噬血丹,達到三品大圓滿。那正好,打巫神教時,就讓他當沖鋒陷陣。
“呵呵,巫神教大舉進犯邊關,朝廷急需高品武夫坐鎮軍隊,而北方的高品首領又已殞落,鎮北王再沒有借口置身事外。
“北境發生的事,終究是在萬里之外,不受控制。可到了軍中,在戰場上,想懲戒鎮北王還不簡單?巫神教這頭猛虎,可比吉利知古和燭九有用多了。”
泄露情報給妖蠻兩族,讓他們和鎮北王死磕,既是驅虎吞狼,也是讓狼群噬虎,妖蠻兩族若是敗了,那就讓修為大漲的鎮北王去應對巫神教入侵,而后伺機再來一次同樣的套路。
鎮北王若是敗了,既懲戒了屠城的罪人,又能讓自己脫離朝堂,重新掌控軍隊,因為以北方蠻子的兇狂,沒了鎮北王,最適合鎮守北方的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
......許七安悄悄咽了口唾沫,搖搖頭:“可是,鎮北王與巫神教有勾結。”
魏淵溫和的笑了笑:“如果利益一致,我也能和巫神教勾結。可當利益有了沖突,再親密的盟友也會拔刀相向。所以,鎮北王不是非要死在楚州不可。
“許七安,你要記住,善謀者,需隱忍。匹夫之勇,固然一時爽利,卻會讓你失去更多。”
可是魏公,我本就是武夫啊,不信神不禮佛,不拜君王不敬天地,沖冠一怒敢讓天地翻覆,這就是真正武夫。
這是你當初告訴我的.........
魏淵擅謀,喜歡藏于幕后布局,徐徐推進,大多數時候,只看結果,可以忍受過程中的損失和犧牲。
許七安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唯心,為人做事,更多時候是注重過程,而非結局。
比如,當初姓朱的銀鑼玷污13歲少女,許七安選擇隱忍,那么到現在,他可以讓朱氏父子吃不了兜著走。
try{mad1('gad2');} catch(ex){} 而他當時的選擇是一刀把朱銀鑼斬成重傷,被判了腰斬之刑。
這就是魏淵說的,要隱忍,逞匹夫之勇只會讓你失去更多。
可是,隱忍的代價是那位無罪在身的少女被一個禽獸凌辱,當著一眾男人的面凌辱。結局不是懸梁就是投井。
事后的復仇有意義嗎?
少女還是死了呀。
許七安當時要的,不是事后的報復,而是要那個少女平安無恙。
一刀斬下,念頭通達,無愧于心。
“我和魏公終究是不同的........”他心里嘆息一聲,問道:“魏公你怎么知道王妃見不到鎮北王?”
他心里涌起強烈的質疑,懷疑出賣王妃的,還是魏淵。
魏淵徐徐說道:“楊硯讓禁軍送回來的那些婢女,我給打發回淮王府了。以楊硯的性格,如果這些婢女沒有問題,他會直接送回淮王府,而不是送到我這里。反之,則意味著這些婢女有問題。
“我問明情況后,就知道王妃必定是被你救走。楊硯也有此懷疑,所以才把人先送回打更人衙門。除了楊硯之外,沒人看過現場,你的“嫌疑”很輕,等閑人懷疑不到你。
“但以咱們陛下的多疑性格,但凡有一絲可能,就不會放過。到時候可能會派人盤查。不過,他這會兒是沒心情和精力管王妃的事了。”
難怪離開楚州前,楊硯跟我說,有事多請教魏公.........許七安松了口氣,有一群神隊友真是件幸福的事。
這時,魏淵瞇了瞇眼,擺出嚴肅臉色,道:
“使團出發前,陛下曾多此一舉的告之我王妃會隨行,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做小動作。沒想到王妃的行蹤還是被泄露出去。”
許七安心里一動:“魏公,關于這件事,我要詳情要稟告。”
魏淵深邃滄桑的眸子略有明亮,坐姿正了幾分,道:“說來聽聽。”
“蠻族背后有一個術士團伙在暗中支持,當日我殺........殺過去的時候,發現一位術士正與蠻族高手們混跡在一起。”
魏淵沉吟道:“稅銀案中幕后主導的那個?”
........許七安噎了一下,心里喟嘆一聲,以魏淵的智慧,又怎么會忽視稅銀案中出現的神秘術士。
“前戶部侍郎周顯平,多半是那位神秘術士的人。我曾因此事找過監正,老東西沒給答復。不過有一定可以肯定,這位神秘人物在朝中還有爪牙。”
魏淵和許七安提了一嘴,而后兩人不自覺的轉移了話題,沒有繼續探討。
轉移的自然而然,本能的忽略,連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很不對勁。
“你打算怎么安置慕南梔?”
魏淵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語氣。
“魏公覺得呢?”許七安虛心求教。
魏淵沉吟片刻,道:“當外室養著吧,不過注意控制自己,三品之前,別占了人家的身子。否則就是暴殄天物。”
哎呀,魏公你粗俗了,嘿嘿嘿。
“還有什么問題?”魏淵目光溫和的看著他。
“王妃她究竟有何神異?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這個疑惑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去云鹿書院,找一本叫做《大周拾遺》的書,看完你就知道了。”魏淵說完,又問:
“還有問題嗎?”
許七安搖頭。
魏淵輕輕頷首,看著他:“你們把鎮北王的尸骨帶回京城,后續有什么打算?”
聞言,許七安露出嚴肅表情,語氣堅定:“給鎮北王定罪,還楚州城百姓一個公道。”
他是當過警察的,最看重蓋棺定論的判處。
鎮北王做出屠城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行,即使死了,也別想留下一個好的身后名。
魏淵看了他一眼:“朝堂之事,你不在行,這件事別管了。”
許七安一愣:“魏公這是何意?”
魏淵不答,終于喝了一口溫茶。
“........”
許七安起身,抱了一下拳,離開浩氣樓。
...........
刑部!
陳捕頭沒來得及回家,出宮后,火速趕往衙門。
他輕車熟路的來到堂內,看見孫尚書正伏案處理政務,陳捕頭恭聲道:“尚書大人,卑職回京了。”
孫尚書一愣,愕然抬起頭:“你何時回京的?”
陳捕頭邁過門檻,進入堂內,低聲道:“方才回京,便立刻來見尚書大人。”
看來血屠三千里案沒有查出結果...........孫尚書心里做出判斷,低頭閱讀公文,淡淡道:“此案查的如何?”
他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并不是純靠猜測,而是基于豐富的官場經驗。
try{mad1('gad2');} catch(ex){} 血屠三千里這樣的大案,若是查明白了,使團必定提前傳回文書,那陛下肯定會提前在御書房召開小朝會,商議此事。
可他什么消息都沒收到,這說明此案最后無疾而終,因此沒人關注。
陳捕頭看著伏案辦公的孫尚書,輕聲道:“楚州城,沒了........”
孫尚書“嗯”了一聲,不甚在意,過了幾秒,他緩緩抬起頭,像是才反應過來,盯著陳捕頭,一字一句道:
“你——說——什——么?”
陳捕頭深吸一口氣,補充道:“鎮北王屠的。”
孫尚書石化當場。
堂內氣氛瞬間僵凝,無聲的靜默里,孫尚書撐著桌案,緩緩起身,他神色略有呆滯,望著陳捕頭:
“鎮北王,他,人呢?”
陳捕頭沉聲道:“鎮北王,伏誅了。”
一陣陣眩暈感襲來,孫尚書眼前一黑,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陳捕頭急忙上前,道:“大人,您沒事吧。”
孫尚書擺擺手,顫聲道:“把,把事情說清楚,如實道來。”
陳捕頭當即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全部告訴孫尚書。
把事情各自匯報上級,聯合文官集團攜大勢威逼元景帝,這是使團早就制定好的策略。
半個時辰后,恰好是午膳時間,孫尚書的馬車離開刑部,風風火火趕往王府。
差不多的時間,大理寺卿的馬車也離開了衙門,朝王府方向駛去。
...........
皇城,王府。
王家的府邸是元景帝賜予的,位居皇城,守備森嚴,是首輔的福利之一。
此刻正是午膳時間,王貞文從內閣返回府中用膳,只需要一刻鐘的路程。
餐桌上,王貞文目光掠過妻子和兩個嫡子,以及兒媳,唯獨不見嫡女王思慕,皺眉問道:“慕兒呢?”
“一大早就出門了,據說與人有約,游山去了。”端莊得體的王夫人回應丈夫。
“游山?”
王首輔眉頭皺的愈發深了,他看著發妻,求證般的問道:“慕兒這幾天,似乎頻繁外出,頻繁與人有約?”
首輔大人日理萬機,能記得這些細節,對這個嫡女確實是上心了的。
王夫人一時竟有些猶豫,其他人紛紛低頭,專心吃菜。
唯有頭腦相對簡單的王家二公子,“哧溜”的抿一口酒,笑道:“爹,妹子最近和許家的二郎好上了,春闈會元許新年,您還不知道?”
一家人臉色陡然僵住,一張張板磚臉,無聲的注視著王家二公子,眼神仿佛在說:你是傻子嗎?
王二公子皺皺眉頭,思慕到了該嫁人的年紀,相上的又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一等一的清貴。
思慕妹子和那個許二郎能心甘情愿的搞上,這就是傳說中的有情人終成.......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等火候再深些,爹就讓許二郎上門求親,再順勢嫁了思慕,一樁美滿婚姻就達成了。
王二公子娶媳婦的時候,就是這么干的。本來媳婦的娘家不同意,嫌他沒有官身,王二公子帶著扈從和家衛,在媳婦娘家以理服人了一整天,這才把媳婦娶回來。
小媳婦現在不知道有多幸福,比在娘家時開心多了。
王首輔臉色一點點凝重,語氣卻沒有變化,甚至更平靜,更冷淡了,道:“許七安的堂弟?”
王夫人小心翼翼的觀察丈夫的臉色,微微點頭,解釋道:“沒有二郎說的那么夸張,最多是互有好感吧。”
王首輔點點頭,喜怒不形于色。
吃過午膳,期間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王首輔正打算回房午睡,便見管家匆忙而來,站在內廳門口,道:
“老爺,刑部孫尚書拜訪。”
這個時間點.........王首輔有些意外,道:“請他去我書房。”
更讓王首輔意外的是,繼孫尚書之后,大理寺卿也登門拜訪,大理寺卿可是而今齊黨的領袖。
此外,還有多名身居要職的官員,上至四品,下至七品,但都是實權人物。
書房里,王首輔吩咐下人看茶后,環顧眾人,笑道:“今日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諸位大人拿錯請帖,誤以為本首輔府上辦喜事?”
他即使是調侃打趣,臉色也是威嚴且嚴肅的。
“喜事就別想啦,喪事倒是要考慮辦不辦。”孫尚書扼腕嘆息:
“楚州出大事了,首輔大人,我們還是想想如何處理接下來的事吧。”
王首輔盯著他,又看了看其他人,無聲的挺直了腰桿,沉聲道:“出什么事了。”
孫尚書的老臉呈現一種頹廢灰敗,深深的看著王首輔,痛心道:“楚州城,沒了........”
轟!
一道驚雷砸在王首輔頭頂。
大理寺卿痛心疾首的補充道:“鎮北王,死了......”
轟轟!
兩道驚雷砸在王首輔頭頂,震的他目瞪口呆。
另一位四品官員憤慨道:“鎮北王,屠城了........”
轟轟轟!
王首輔只覺得腦門挨了一道道驚雷,思維漸漸呈現出空白,什么念頭都沒了,甚至失去表情管理能力。
在孫尚書等人眼里,王首輔呆坐在桌后,雙眼渙散,表情呆滯,像是沒有生氣的紙人。
楚州城沒了?
鎮北王死了?
楚州城是鎮北王屠的?
為什么這么重要的消息,我反而是最后一個知道?
許久,王首輔大腦從宕機狀態恢復,重新找回思考能力,一個個疑惑自動浮現腦海。
宦海沉浮多年的王首輔深吸一口氣,目光沉痛且銳利,“詳細說說,孫大人,從你開始。”
孫尚書點點頭,卻沒有說話,而是望向書房外,喊道:“陳捕頭!”
陳捕頭跨入門檻,進了書房。
孫尚書嘆口氣,道:“還是讓當事人來說吧。”
大理寺卿聞言,搖頭失笑:“你我想到一起了。”
他旋即出了書房,讓王府下人去把府外等待的大理寺丞喊了進來。
等大理寺丞進了書房,陳捕頭見王首輔盯著自己,微微頷首,當即朝眾官員抱拳,說道:
“首輔大人,各位大人,這一路北上,我們途中并不安穩在,在江州地界時,遭遇了蠻族三位四品高手的截殺。而當時使團中只有楊金鑼一位四品。”
王首輔滿臉愕然,審視著他:“你們是如何擺脫截殺的。”
陳捕頭回答道:
“其實在官船上,使團就險些覆滅,當時是許銀鑼突然召集我們商議,說要改走陸路。聲稱若是不該陸路,明日途徑流石灘,極可能遭遇伏擊。一番爭執后,我們選擇聽取許銀鑼意見,該走陸路。次日,楊金鑼獨自乘船前往試探,果然遭遇了伏擊。埋伏者是北方妖族蛟部湯山君。”
王首輔微微頷首:“此人心思細膩,敏銳如狡兔,當初選擇他為主辦官,朝堂諸公大半其實是認可他的能力。”
“可惜我們依舊沒能避開截殺,最后還是被他們尋到。當時三名四品圍困使團,楊金鑼獨木難支。”陳捕頭說到此處,露出感激之情:
“危機關頭,是許銀鑼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擋住兩名四品,為我們爭取逃生時機。也就是那一次后,我們和許銀鑼分別,直到楚州城破滅,我們才重逢........”
王首輔抬了抬手,打斷他,問道:“蠻族伏擊使團的原因是什么?許七安去了哪里?”
陳捕頭皺著眉頭,不太確定道:“似乎是為了王妃。至于許銀鑼,他脫離使團,獨自北上,與我們分頭行動。”
“似乎?”王首輔瞇著眼,帶著些許質疑的語氣。
“這是許銀鑼的推斷,并非卑職。”陳捕頭抱拳,強調道。
王首輔緩緩點頭,眼里的質疑散去,認真思考蠻族劫掠王妃的原因。
陳捕頭見狀,繼續道:“而后我們抵達楚州城,因為闕永修的阻擾,連續多日,一無所獲。直到那天...........”
在陳捕頭的講述中,王首輔了解到當日發生在楚州城的驚天大戰。
長久的沉默中,王首輔道:“這個過程中,許銀鑼在哪里?”
他問出這句話時,目光是看向大理寺丞的。
大理寺丞心領神會,作揖道:
“許銀鑼獨自潛入北境,與天宗圣女李妙真配合,尋找到了唯一的生還者鄭布政使。城中發生大戰時,他應該剛與鄭布政使分別不久。”
王首輔“嗯”了一聲,把目光投向陳捕頭:“許銀鑼對那位神秘高手的身份,作何推測?”
首輔大人很重視許七安的推斷啊,剛才提到王妃的事,我一說是許銀鑼的推測,他便不再質疑.........陳捕頭回答道:
“提到那位神秘高手,許銀鑼當時冷笑的說了一句。”
包括王首輔在內,在場官員立刻看向陳捕頭。
深吸一口氣,陳捕頭小聲道:“許銀鑼說: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盡是些妖魔鬼怪。”
這句話對在場的大人們無疑是大不敬,所以陳捕頭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也不敢去看首輔和各位大人的表情。
許七安這話的意思,他懷疑那位神秘高手是朝堂中人,或是與朝堂某位人物有關聯.........孫尚書心里一凜,有些毛骨悚然。
他宦官沉浮多年,自認對朝堂形勢、朝堂中人看的頗為清楚。
try{mad1('gad2');} catch(ex){} 可孫尚書剛才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會是誰能“驅使”這樣一位頂尖高手?他沒有找到人選。
許七安剛這么說,意味著他有相當大的把握,但只確定神秘高手與朝堂中人有牽扯,具體是誰,他無法確認........王首輔目光一閃,突然想到了許二郎,思慕與他互有好感,或許可以通過許二郎,試探許七安一番。
“會不會是魏淵?”大理寺卿低聲道。
王首輔和孫尚書臉色微變,而其他官員,陳捕頭、大理寺丞等人,露出迷茫之色。
魏淵只是一個普通人,不知道大理寺卿何出此言。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大理寺卿隨后搖頭。
他的意思是指,魏淵在京城沒有離開過,前幾日還在御書房參加小朝會。而以朝堂諸公和陛下對魏淵的熟悉,不存在別人易容頂替的事。
有人能模仿魏淵的臉,有人能模仿魏淵的面,但模仿不了魏淵的味兒。
“為什么內閣沒有收到使團的文書?”王首輔看向大理寺丞。
后者拱手道:“使團認為,此事不該緊急傳書。這會讓陛下有時間思考如何替鎮北王脫罪。”
使團已經見過陛下,可我仍舊沒有收到消息,這意味著陛下下達封口令.........王首輔嗤笑一聲,道:
“這樣,陛下就沒會束手無策了?”
他嘲笑了使團眾人不太高明的對策,嘆息道:“既然這樣,神秘高手的身份暫且不必去管。該考慮的是我們要借這件事達成什么目的。以及,怎么樣處理這件事。”
一位六品官員沉聲道:“鎮北王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此事若是處理不好,我等必將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另一位官員補充:“逼陛下給鎮北王定罪,既是對得起我等讀過的圣賢書,也能借此名聲大噪,一舉兩得。”
最后一位官員,面無表情的說:“本官不為別的,只為心中意氣。”
這些官員,應該是鄭興懷通過奔走運作,才來尋我..........王首輔吐出一口氣,道:
“速去打探、核實消息,等當值時間一到,就去聯合諸公,一起進宮面圣吧。”
.............
午膳剛過,在王首輔的率領下,群臣齊聚直達御書房的北門,被羽林衛攔了下來。
似乎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宮門口提前設置了關卡,任何人都不準進出,群臣毫不意外的被攔在了外面。
“滾,我們要覲見。”
“鎮北王喪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身后事還沒定。我等要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伸冤。”
有官員大聲高呼,正義凜然,仿佛是正義的化身。
“身為親王,屠殺百姓,死不足惜。淮王當貶為庶民,曝尸荒野,給天下一個交代。”
群情激昂,穿著各色官袍的衣冠禽獸們,開始沖撞關卡。
“放肆!”
羽林衛千夫長,瞪著群臣,大聲呵斥,“爾等膽敢擅長皇宮,格殺勿論!”
“呸!”
頭發花白的鄭布政使,朝他吐了一口濃痰,非但不懼,反而怒發沖冠:“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有膽砍我一刀。”
羽林衛千夫長避開噴來的痰,頭皮發麻。
他還真不敢抽刀子砍人,雖說擅闖皇宮是死罪,但規矩是規矩,現實是現實。以前群臣激憤,闖入皇宮的例子也有。
正確的做法是拼死攔住他們,寧愿挨打,也別真對這些老儒抽刀,不然下場會很慘。
眼前這些都是什么人?
當朝首輔、六部尚書、侍郎,翰林院清貴,六科給事中.........袞袞諸公,形容的就是這些人。
好在士卒們身強體壯,擋住這些老東西不在話下,被吐唾沫,被踢,被抽耳光,就是不退半步。
只是,讓人頭疼的是,羽林衛越是半步不讓,文官們鬧的越洶。開始還是十幾名朝堂大佬在鬧事,漸漸的,皇城衙門里其他小官也跟著湊熱鬧來了。
城門口鬧哄哄的,雙方僵持不下。
這時,一輛雅致的馬車在遠處街道停下來,門簾掀開,鉆出一位俊美無儔,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二郎.......”
車廂內傳來女子溫婉的聲音,王思慕探出秀美的臉,低聲道:“此舉雖會得罪陛下,但卻是你真正揚名立萬的良機。況且,群聚宮門的大人們,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呢。
“盡管暢所欲言,若能讓朝野上下對你贊譽有加,讓,讓我爹對你改觀,你將來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經過多方刻意傳播,皇城衙門里,對于鎮北王屠城之事,人盡皆知。
王思慕聽聞后,便給許二郎出謀劃策,建議他也來摻和。
你爹對我該不該觀,與我何干.......許二郎心里嘀咕一聲,正色道:“我此番前來,并非為了揚名,只為心里信念,為民。”
try{mad1('gad2');} catch(ex){} 王思慕嫣然一笑,正要說話,忽聽許二郎結結巴巴的說道:“大,大哥?!”
王家小姐吃了一驚,把簾子掀開一些,順著許二郎目光看去,不遠處,穿銀鑼差服的許七安緩步而來。
“大哥你怎么在這里?”許二郎大吃一驚。
“你怎么在這里?”許七安反問,扭頭,不輕不重的看了眼王思慕。
后者勉強給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迅速放下簾子。
許七安摘下佩刀,抽了許二郎屁股一下,怒道:“許辭舊,你厲害啊。大哥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呢,苦惱娶不到媳婦,你倒好,勾搭上王家小娘子了。”
“大哥胡說八道什么,”許二郎有些氣急,有些窘迫,漲紅了臉,道:
“我和王小姐以詩會友,談古論今,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是這么用的?是管鮑之交吧.........許七安心里吐槽,“她的事回家再說,你來作甚?”
聞言,許二郎臉色嚴肅:“我方才聽說使團回京,帶回來鎮北王的尸骨,以及他為一己私欲,晉升二品,屠城之事。大哥,你與我說,是不是真的?”
許七安收斂吊兒郎當的姿態,默然點頭。
許二郎心口一痛,踉蹌后退兩步,眼眶瞬間紅了。
他本來不信,可眼前的景象,文官們口中的謾罵,以及大哥的話,都在告訴他,那一切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許七安拍了拍小老弟肩膀,望向群臣:“看宮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不想給鎮北王定罪。文官的筆桿子是厲害,只是這嘴皮子,就差點意思了。”
“大哥你且等著,我去去就來。”
三十八萬條生命,屠殺自己的百姓,縱觀史書,如此冷酷殘暴之人也少之又少,今日若不能直抒胸臆,我許新年便枉讀十九年圣賢書..........
終于,來到人群外,許新年氣沉丹田,臉色略有猙獰,怒喝一聲:“爾等閃開!”
喧鬧聲突然消失,場面為之一靜。
文官們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原來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許辭舊。
許多人腦海里,不自覺的回憶起佛門斗法時,許辭舊言辭犀利,氣的佛門凈塵法師勃然大怒的景象。
人群默默閃開一條道。
王首輔微微側頭,面無表情的看向許新年,神色雖然冷淡,卻沒有挪開目光,似是對他有所期待。
許新年對周遭目光置若罔聞,深吸一口,高聲道:“今聞淮王,為一己之私,屠城滅種,母之,誠彼娘之非悅,故來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漸漸西移,宮門口,漸漸只剩下許二郎一個人的聲音。
這一罵,整整兩個時辰。
而且罵的很有水平,他用文言文罵,當場口述檄文;他引經典句罵,倒背如流;他拐著彎罵,他用白話罵,他陰陽怪氣的罵。
詞匯量之豐富,讓人咋舌。卻又很好的避開了皇室這個敏感點,不留下話柄。
文官越聚越多,上至老臣,下至新貴,看許二郎的眼神充滿崇敬。
大開眼界!
如果朝廷有一科是考校罵人的話,他們愿稱許新年為狀元。
即使經歷過幾十年朝堂口誅筆伐的王首輔,此刻心里竟涌起“把此子收入麾下,朝堂口爭再無敵手”的念頭。
羽林衛一個個被罵的低下頭顱,滿臉頹廢,心里求爺爺告姥姥,希望這家伙早些離開吧。
“許大人,潤潤茶.......”
一位文官奉上茶水,這兩個時辰里,許新年已經潤過好幾次嗓子。
文官們心甘情愿的給他奉茶倒水,只求他繼續,如果許大人因為口渴離開,對他們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許新年抿了抿,把茶杯遞還,正要繼續開口,
“閉嘴,不許再罵,不許再罵了.........”
這時,老太監帶著一伙宦官,氣急敗壞的沖出來。
“你你你........你簡直是放肆,大奉立國六百年,何曾有你這般,堵在宮門外,一罵便是兩個時辰?”老太監氣的跳腳。
許新年淡淡道:“公公莫要與我說話,本官最厭無稽之談。”
心思敏銳的文官險些憋不住笑,王首輔嘴角抽了抽,似乎不想看許新年繼續得罪元景帝身邊的大伴,當即出列,沉聲道:
“陛下可愿見我們?”
老太監點點頭,道:“陛下說了,只見首輔大人,其余人速速退去,不得在嘯聚宮門。”
文官們頗為振奮,面露喜色,一時間,看向許新年的目光里,多了以前沒有的認可和欣賞。
........
PS:PS:小母馬生日,有閃屏活動,發祝福語就可以增加生日值
轟!
一道驚雷砸在王首輔頭頂。
大理寺卿痛心疾首的補充道:“鎮北王,死了......”
轟轟!
兩道驚雷砸在王首輔頭頂,震的他目瞪口呆。
另一位四品官員憤慨道:“鎮北王,屠城了........”
轟轟轟!
王首輔只覺得腦門挨了一道道驚雷,思維漸漸呈現出空白,什么念頭都沒了,甚至失去表情管理能力。
在孫尚書等人眼里,王首輔呆坐在桌后,雙眼渙散,表情呆滯,像是沒有生氣的紙人。
楚州城沒了?
鎮北王死了?
楚州城是鎮北王屠的?
為什么這么重要的消息,我反而是最后一個知道?
許久,王首輔大腦從宕機狀態恢復,重新找回思考能力,一個個疑惑自動浮現腦海。
宦海沉浮多年的王首輔深吸一口氣,目光沉痛且銳利,“詳細說說,孫大人,從你開始。”
孫尚書點點頭,卻沒有說話,而是望向書房外,喊道:“陳捕頭!”
陳捕頭跨入門檻,進了書房。
孫尚書嘆口氣,道:“還是讓當事人來說吧。”
大理寺卿聞言,搖頭失笑:“你我想到一起了。”
他旋即出了書房,讓王府下人去把府外等待的大理寺丞喊了進來。
等大理寺丞進了書房,陳捕頭見王首輔盯著自己,微微頷首,當即朝眾官員抱拳,說道:
“首輔大人,各位大人,這一路北上,我們途中并不安穩在,在江州地界時,遭遇了蠻族三位四品高手的截殺。而當時使團中只有楊金鑼一位四品。”
王首輔滿臉愕然,審視著他:“你們是如何擺脫截殺的。”
陳捕頭回答道:
“其實在官船上,使團就險些覆滅,當時是許銀鑼突然召集我們商議,說要改走陸路。聲稱若是不該陸路,明日途徑流石灘,極可能遭遇伏擊。一番爭執后,我們選擇聽取許銀鑼意見,該走陸路。次日,楊金鑼獨自乘船前往試探,果然遭遇了伏擊。埋伏者是北方妖族蛟部湯山君。”
王首輔微微頷首:“此人心思細膩,敏銳如狡兔,當初選擇他為主辦官,朝堂諸公大半其實是認可他的能力。”
“可惜我們依舊沒能避開截殺,最后還是被他們尋到。當時三名四品圍困使團,楊金鑼獨木難支。”陳捕頭說到此處,露出感激之情:
“危機關頭,是許銀鑼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擋住兩名四品,為我們爭取逃生時機。也就是那一次后,我們和許銀鑼分別,直到楚州城破滅,我們才重逢........”
王首輔抬了抬手,打斷他,問道:“蠻族伏擊使團的原因是什么?許七安去了哪里?”
陳捕頭皺著眉頭,不太確定道:“似乎是為了王妃。至于許銀鑼,他脫離使團,獨自北上,與我們分頭行動。”
“似乎?”王首輔瞇著眼,帶著些許質疑的語氣。
“這是許銀鑼的推斷,并非卑職。”陳捕頭抱拳,強調道。
王首輔緩緩點頭,眼里的質疑散去,認真思考蠻族劫掠王妃的原因。
陳捕頭見狀,繼續道:“而后我們抵達楚州城,因為闕永修的阻擾,連續多日,一無所獲。直到那天...........”
在陳捕頭的講述中,王首輔了解到當日發生在楚州城的驚天大戰。
長久的沉默中,王首輔道:“這個過程中,許銀鑼在哪里?”
他問出這句話時,目光是看向大理寺丞的。
大理寺丞心領神會,作揖道:
“許銀鑼獨自潛入北境,與天宗圣女李妙真配合,尋找到了唯一的生還者鄭布政使。城中發生大戰時,他應該剛與鄭布政使分別不久。”
王首輔“嗯”了一聲,把目光投向陳捕頭:“許銀鑼對那位神秘高手的身份,作何推測?”
首輔大人很重視許七安的推斷啊,剛才提到王妃的事,我一說是許銀鑼的推測,他便不再質疑.........陳捕頭回答道:
“提到那位神秘高手,許銀鑼當時冷笑的說了一句。”
包括王首輔在內,在場官員立刻看向陳捕頭。
深吸一口氣,陳捕頭小聲道:“許銀鑼說: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盡是些妖魔鬼怪。”
這句話對在場的大人們無疑是大不敬,所以陳捕頭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也不敢去看首輔和各位大人的表情。
許七安這話的意思,他懷疑那位神秘高手是朝堂中人,或是與朝堂某位人物有關聯.........孫尚書心里一凜,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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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七安剛這么說,意味著他有相當大的把握,但只確定神秘高手與朝堂中人有牽扯,具體是誰,他無法確認........王首輔目光一閃,突然想到了許二郎,思慕與他互有好感,或許可以通過許二郎,試探許七安一番。
“會不會是魏淵?”大理寺卿低聲道。
王首輔和孫尚書臉色微變,而其他官員,陳捕頭、大理寺丞等人,露出迷茫之色。
魏淵只是一個普通人,不知道大理寺卿何出此言。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大理寺卿隨后搖頭。
他的意思是指,魏淵在京城沒有離開過,前幾日還在御書房參加小朝會。而以朝堂諸公和陛下對魏淵的熟悉,不存在別人易容頂替的事。
有人能模仿魏淵的臉,有人能模仿魏淵的面,但模仿不了魏淵的味兒。
“為什么內閣沒有收到使團的文書?”王首輔看向大理寺丞。
后者拱手道:“使團認為,此事不該緊急傳書。這會讓陛下有時間思考如何替鎮北王脫罪。”
使團已經見過陛下,可我仍舊沒有收到消息,這意味著陛下下達封口令.........王首輔嗤笑一聲,道:
“這樣,陛下就沒會束手無策了?”
他嘲笑了使團眾人不太高明的對策,嘆息道:“既然這樣,神秘高手的身份暫且不必去管。該考慮的是我們要借這件事達成什么目的。以及,怎么樣處理這件事。”
一位六品官員沉聲道:“鎮北王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此事若是處理不好,我等必將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另一位官員補充:“逼陛下給鎮北王定罪,既是對得起我等讀過的圣賢書,也能借此名聲大噪,一舉兩得。”
最后一位官員,面無表情的說:“本官不為別的,只為心中意氣。”
這些官員,應該是鄭興懷通過奔走運作,才來尋我..........王首輔吐出一口氣,道:
“速去打探、核實消息,等當值時間一到,就去聯合諸公,一起進宮面圣吧。”
.............
午膳剛過,在王首輔的率領下,群臣齊聚直達御書房的北門,被羽林衛攔了下來。
似乎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宮門口提前設置了關卡,任何人都不準進出,群臣毫不意外的被攔在了外面。
“滾,我們要覲見。”
“鎮北王喪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身后事還沒定。我等要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伸冤。”
有官員大聲高呼,正義凜然,仿佛是正義的化身。
“身為親王,屠殺百姓,死不足惜。淮王當貶為庶民,曝尸荒野,給天下一個交代。”
群情激昂,穿著各色官袍的衣冠禽獸們,開始沖撞關卡。
“放肆!”
羽林衛千夫長,瞪著群臣,大聲呵斥,“爾等膽敢擅長皇宮,格殺勿論!”
“呸!”
頭發花白的鄭布政使,朝他吐了一口濃痰,非但不懼,反而怒發沖冠:“老夫今日就站在此地,有膽砍我一刀。”
羽林衛千夫長避開噴來的痰,頭皮發麻。
他還真不敢抽刀子砍人,雖說擅闖皇宮是死罪,但規矩是規矩,現實是現實。以前群臣激憤,闖入皇宮的例子也有。
正確的做法是拼死攔住他們,寧愿挨打,也別真對這些老儒抽刀,不然下場會很慘。
眼前這些都是什么人?
當朝首輔、六部尚書、侍郎,翰林院清貴,六科給事中.........袞袞諸公,形容的就是這些人。
好在士卒們身強體壯,擋住這些老東西不在話下,被吐唾沫,被踢,被抽耳光,就是不退半步。
只是,讓人頭疼的是,羽林衛越是半步不讓,文官們鬧的越洶。開始還是十幾名朝堂大佬在鬧事,漸漸的,皇城衙門里其他小官也跟著湊熱鬧來了。
城門口鬧哄哄的,雙方僵持不下。
這時,一輛雅致的馬車在遠處街道停下來,門簾掀開,鉆出一位俊美無儔,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二郎.......”
車廂內傳來女子溫婉的聲音,王思慕探出秀美的臉,低聲道:“此舉雖會得罪陛下,但卻是你真正揚名立萬的良機。況且,群聚宮門的大人們,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呢。
“盡管暢所欲言,若能讓朝野上下對你贊譽有加,讓,讓我爹對你改觀,你將來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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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慕聽聞后,便給許二郎出謀劃策,建議他也來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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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小姐吃了一驚,把簾子掀開一些,順著許二郎目光看去,不遠處,穿銀鑼差服的許七安緩步而來。
“大哥你怎么在這里?”許二郎大吃一驚。
“你怎么在這里?”許七安反問,扭頭,不輕不重的看了眼王思慕。
后者勉強給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迅速放下簾子。
許七安摘下佩刀,抽了許二郎屁股一下,怒道:“許辭舊,你厲害啊。大哥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呢,苦惱娶不到媳婦,你倒好,勾搭上王家小娘子了。”
“大哥胡說八道什么,”許二郎有些氣急,有些窘迫,漲紅了臉,道:
“我和王小姐以詩會友,談古論今,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是這么用的?是管鮑之交吧.........許七安心里吐槽,“她的事回家再說,你來作甚?”
聞言,許二郎臉色嚴肅:“我方才聽說使團回京,帶回來鎮北王的尸骨,以及他為一己私欲,晉升二品,屠城之事。大哥,你與我說,是不是真的?”
許七安收斂吊兒郎當的姿態,默然點頭。
許二郎心口一痛,踉蹌后退兩步,眼眶瞬間紅了。
他本來不信,可眼前的景象,文官們口中的謾罵,以及大哥的話,都在告訴他,那一切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許七安拍了拍小老弟肩膀,望向群臣:“看宮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不想給鎮北王定罪。文官的筆桿子是厲害,只是這嘴皮子,就差點意思了。”
“大哥你且等著,我去去就來。”
三十八萬條生命,屠殺自己的百姓,縱觀史書,如此冷酷殘暴之人也少之又少,今日若不能直抒胸臆,我許新年便枉讀十九年圣賢書..........
終于,來到人群外,許新年氣沉丹田,臉色略有猙獰,怒喝一聲:“爾等閃開!”
喧鬧聲突然消失,場面為之一靜。
文官們皺著眉頭,轉過身來,原來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許辭舊。
許多人腦海里,不自覺的回憶起佛門斗法時,許辭舊言辭犀利,氣的佛門凈塵法師勃然大怒的景象。
人群默默閃開一條道。
王首輔微微側頭,面無表情的看向許新年,神色雖然冷淡,卻沒有挪開目光,似是對他有所期待。
許新年對周遭目光置若罔聞,深吸一口,高聲道:“今聞淮王,為一己之私,屠城滅種,母之,誠彼娘之非悅,故來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漸漸西移,宮門口,漸漸只剩下許二郎一個人的聲音。
這一罵,整整兩個時辰。
而且罵的很有水平,他用文言文罵,當場口述檄文;他引經典句罵,倒背如流;他拐著彎罵,他用白話罵,他陰陽怪氣的罵。
詞匯量之豐富,讓人咋舌。卻又很好的避開了皇室這個敏感點,不留下話柄。
文官越聚越多,上至老臣,下至新貴,看許二郎的眼神充滿崇敬。
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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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經歷過幾十年朝堂口誅筆伐的王首輔,此刻心里竟涌起“把此子收入麾下,朝堂口爭再無敵手”的念頭。
羽林衛一個個被罵的低下頭顱,滿臉頹廢,心里求爺爺告姥姥,希望這家伙早些離開吧。
“許大人,潤潤茶.......”
一位文官奉上茶水,這兩個時辰里,許新年已經潤過好幾次嗓子。
文官們心甘情愿的給他奉茶倒水,只求他繼續,如果許大人因為口渴離開,對他們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許新年抿了抿,把茶杯遞還,正要繼續開口,
“閉嘴,不許再罵,不許再罵了.........”
這時,老太監帶著一伙宦官,氣急敗壞的沖出來。
“你你你........你簡直是放肆,大奉立國六百年,何曾有你這般,堵在宮門外,一罵便是兩個時辰?”老太監氣的跳腳。
許新年淡淡道:“公公莫要與我說話,本官最厭無稽之談。”
心思敏銳的文官險些憋不住笑,王首輔嘴角抽了抽,似乎不想看許新年繼續得罪元景帝身邊的大伴,當即出列,沉聲道:
“陛下可愿見我們?”
老太監點點頭,道:“陛下說了,只見首輔大人,其余人速速退去,不得在嘯聚宮門。”
文官們頗為振奮,面露喜色,一時間,看向許新年的目光里,多了以前沒有的認可和欣賞。
........
PS:PS:小母馬生日,有閃屏活動,發祝福語就可以增加生日值
王首輔朝眾官拱手,隨著老太監進了宮,一路走到御書房的偏廳里。
老太監吩咐宦官奉茶,恭聲道:“首輔大人稍等。”
說罷,便離開了。
王首輔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他也不急,默默等著,緋袍,高帽,鬢角花白。
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喜怒,但時而恍惚的眼神,讓人意識到這位老人的情緒,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好。
終于,腳步聲傳來。
王首輔略顯渾濁的眼睛微微亮起,看向門口。
穿蟒袍的老太監臂彎里搭著拂塵,獨自一人進來,惋惜道:“首輔大人,陛下悲傷難耐,有失得體,便不見您了。”
王首輔眼睛的亮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老太監嘆息一聲:“陛下他需要時間冷靜,您知道的,淮王是他胞弟,陛下從小就和淮王感情深篤。如今冷不丁的走了.........”
王首輔木訥點頭,拱了拱手,離開御書房的偏廳。
走下臺階時,王首輔沒忍住,回過神,朝著御書房,深深作揖。
而后大步離去,頭也不回。
.........
目送王首輔離開,老太監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濁氣,他有些害怕王貞文的眼神,那眼里有著濃濃的失望。
他穿過御書房,進入寢宮,躬身道:“陛下,首輔大人回去了。”
元景帝“嗯”了一聲,沒有睜眼,閉目養神,問道:“群聚宮門的人,都有誰啊。”
老太監沉聲道:“該來的都來了。”
元景帝冷哼一聲:“朕就知道,這些狗東西平時相互攀咬,一半都是在作戲。可恨,可惡,該殺!”
他發怒了一會兒,恢復冷靜,問道:“左都御史袁雄來了嗎?”
老太監想了想,搖頭:“似乎沒看見。”
元景帝重新閉上眼睛,長久的沉默后,老太監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時,突然聽見元景帝道:
“把今日沒有來的人記下來,往后幾天同樣如此。”
“是!”
..........
黃昏,金紅色的余暉里。
許七安牽著小母馬,許新年牽著他的坐騎,緩步在街道。
同行的還有布政使鄭興懷,以及五品武夫申屠百里。
“鄭大人,您是住在驛站?”許七安語氣里隱含擔憂。
以鄭興懷的官位,住的肯定是內城的驛站,治安條件很好,又有申屠百里等一眾貼身護衛。
只是,他們現在的敵人是元景帝,有些事不得不防。五品化勁的武夫,在京城真的不夠看。
“大哥放心,而今鎮北王屠城事件,既把陛下推到風口浪尖,也把鄭大人推上風口浪尖。就算是陛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做不智之舉,會犯眾怒的,需知滾滾大勢,不可硬抗。”
許新年說道。
鄭布政使詫異的看他一眼,苦大仇深的臉上,多了一絲贊許,道:
“許銀鑼,你這位堂弟,倒是目光如炬,說的甚是。這榮辱不驚的姿態,將來必定前程錦繡。”
許新年淡淡一笑。
不,他只是習慣了高傲和裝逼,其實內心的承受能力也就一般般,還經常社會性死亡,根本不是那種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國手.........許七安心里吐槽。
鄭布政使不知道許白嫖的內心戲,頗為追憶的說道:“他讓我想起了魏公年輕時的風華。”
不是,鄭大人,您這話魏公他同意嗎.........許七安扯了扯嘴角,扯起一個牽強的弧度,終于還是保持了默然。
有些事發生便發生了,一日不得到處理,便如鯁在喉。
“你不必擔心,”鄭布政使說道:“驛站住進來一伙打更人,你明白的。”
魏公已經防著了啊,有他顧著鄭大人的安全,那我就不擔心了.........許七安心里一松。
“告辭!”
鄭布政使拱手,帶著申屠百里離開。
許七安默默看著,從楚州到京城,短短一旬,鄭興懷的背影竟已經有些佝僂,仿佛有什么東西壓在他肩膀,壓的他直不起腰。
“唉........”他心里嘆息一聲,摸了摸小母馬的背部曲線,翻身胯了上去。
馬匹“噠噠噠”的響聲里,兄弟倆緩步往家的方向而去。
“鄭大人是個可憐人,元景19年的進士,聽劉御史說,此人父親早亡,寡母含辛茹苦把他養大。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國子監,中了進士,結果自己因為多年的辛勞,榨干了身體,沒等到兒子衣錦還鄉,便去世了。”
在小母馬緩步的行走間,許七安說道:“而后因為刻板守規,不知變通,得罪了前任首輔,給打發到楚州。
“他在楚州經營了十八年,大半個人生都留在那里了。結果一夜之間,化為塵土。”
許新年沉默了很久,郁氣憋在心里,難受極了。
他把郁氣吐盡,感慨道:“十八年風雨,半生鴻業,說與枯骨聽。”
“不說這個。”似乎是為了擺脫那股致郁的心情,許七安揚起一個不正經的笑臉:
“辭舊,和王家小姐搞到哪一步了?有沒有.........嗯,傾囊相授?”
許新年嫩臉一紅,不悅道:“搞這個字何其粗俗,我承認對王小姐有好感,她知書達理,學識淵博,談吐優雅,能與我談古論今。
“這樣的才女,除了懷慶公主,我從未見過其他。對她稍有動心,有何奇怪。”
老弟啊,咱哥倆的品味是一樣的,我也喜歡懷慶這樣的才女,哦,除此之外,我還喜歡臨安這樣的小笨蛋,采薇這樣的小吃貨,李妙真這樣的女俠,以及鐘璃這樣的小可憐........
“其實我一直有猶豫。”許新年無奈道:“王貞文是魏淵的政敵,未必會把思慕姑娘嫁給我。而我,也還沒有決定要娶她。”
許七安不再油嘴滑舌,沉吟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不止一次。你和我之間,必須做出割裂。
“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呵,魏公可不就是條獨木橋嘛。我知道你的顧慮,害怕被王貞文逼著與我作對,同室操戈是嗎。關于這一點,大哥要告訴你一個辦法。”
許新年虛心求教:“大哥請說。”
許七安嘿然道:“擁妻自重。”
“大哥這是何意?”
“你娶了人家的閨女,相當于有了人質,除非王貞文不在乎這個嫡女,否則,即使你們關系再差,他也不會真的絕情。把握住這個度,你就能立于不敗之地。再說,你又不需要完全依附王家,只是讓許家多條路而已。”
try{mad1('gad2');} catch(ex){} “有道理。”許新年緩緩點頭。
見他似有所悟,許七安笑了笑,目視前方,心里想著自己那個養在外面的外室。
多日不見,我竟有些養她........大奉第一美人的魅力,似乎有些奇怪,沒有洛玉衡那樣誘人,卻暗中潛移默化?
真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來歷。
嗯,先把外室放在紅顏知己那里,等鎮北王的事情塵埃落定,再去見她。在這之前,需要小心謹慎。
鐘璃也先不接,留在司天監,我這幾天肯定要頻繁外出,帶著她不方便。
臨安和懷慶也先不見,這段時間我肯定進不了宮,而且這件事關乎皇室,我也算牽扯起來,不想見她們。
浮想聯翩之際,忽聽許二郎困惑道:“大哥,傾囊相授是何意?”
他起初認為是沒文化的粗鄙大哥措辭錯誤,但越想越覺得哪里不對,所以忍不住開口詢問。
許七安想了想,回答:“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就看他愿不愿意傾囊相授。”
還有這種說法?許辭舊道:“那女子愛不愛一個男人呢?如何才能看出來。”
大哥突破到練氣境后,便桃花運不斷,總能與絕色美人勾搭在一起,在談情說愛這個領域,許辭舊對大哥還是很服氣的。
你是想問,王思慕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你?許七安思考良久,道:“就看那女子,是否愿意夾道歡迎。”
大哥說的是什么鬼東西.........許辭舊沒能領會,一路上都在鉆研。
...........
“大鍋........”
進入府中,來到內廳,恰好是吃晚膳。
許鈴音一見到久別的大哥回來,連飯都不吃了,邁著小短腿,驚喜的迎上來,然后一頭撞進許七安懷里。
許七安身子晃了晃,有些吃驚。
一個半月不見,小豆丁的氣力增長到這個程度了?
“最近有沒有惹你娘生氣?”許七安懷里抱著小豆丁,往內廳走去。
“啊?我經常惹娘生氣嗎。”許鈴音驚訝的反問。
自己明明是這么乖的孩子,娘都說她這輩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才生了一個許鈴音。
可見自己和大哥二哥還有姐姐是不一樣的。
許鈴音至今也沒分清楚堂哥和親哥的區別,一直認為大哥也是娘生的。
許七安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說話。
看來力蠱部的修行法門,確實只能增長氣力,起不到提高智商的效果,不然麗娜也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想到這里,他看向頭發末梢帶卷,眸子宛如蔚藍大海,小麥色皮膚,五官精致的南疆小黑皮。
“我感覺你變的不一樣了。”小黑皮審視著他。
“哪里不一樣。”許七安反問。
麗娜想了想,搖搖頭,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他行走間,肢體的協調程度,肌肉的發力方式都有了進步。
“大哥你回來啦。”
最開心的當然是許玲月,清麗脫俗的瓜子臉綻放笑顏,親自給許七安盛飯擺筷。
許辭舊等了一下,見親妹子完全沒在乎自己,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回來就好。”
許二叔一直在審視侄兒,見他安然無恙,精氣神反而愈發充沛,粗獷的臉頓時露出笑容。
“嗯!”
傲嬌的嬸嬸附和著點頭,然后說道:“鈴音,快下來,別耽擱你大哥吃飯。”
嬸嬸今天穿了一件素色對襟小衣,繡滿豐腴海棠花,正如她人一樣美艷豐腴,勾勒出飽滿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肢。
下身是一條鵝黃色的襦裙,這讓她美艷中多了幾分文雅知性。
吃過晚飯,許七安受邀進入許二郎的書房。
不知不覺間,兩人商議要事,已經開始避開許二叔,不像當初對付戶部侍郎周顯平,三個爺們一起商量。
兄弟倆覺得這樣挺好,二叔本就不擅長勾心斗角,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苦惱。
因為作為長輩,他是想著如何解決問題,而不是坐等著侄兒和兒子解決問題。
為子嗣遮風擋雨,是每一位長輩都有的本能,偏偏許二叔并不擅長這些,于是只會徒增煩惱。
............
東廂房。
許二叔坐在桌邊,喝了口茶,嘆息道:“兩個混賬玩意,已經看不上老子了。”
穿著單薄的白色小衣的嬸嬸,盤腿坐在床上,把玩著自己的玉鐲子,問道:“怎么說?”
她雙腿勻稱修長,交疊在一起,頗為秀色可餐。
“唉,楚州出大事了,今兒百官在皇城鬧事,傳的沸沸揚揚。”許二叔皺著眉頭。
“什么事?”嬸嬸好奇的問。
“婦道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許二叔瞪她一眼
就像兄弟倆不想讓許二叔多操心,許二叔同樣也不想讓妻子憑白擔憂,像她這樣一把年紀還自以為風華正茂的女子,許她一個安平喜樂便夠了。
...........
“大哥,你還沒有和我說楚州城的詳細經過。”
書房里,許二郎端著一杯濃茶,坐在茶幾邊。
許七安站在窗邊,望著漆黑寂靜的院落,緩緩道:“楚州案遠比你以為的要復雜.........”
他平靜的講述,把自己北行的經歷,點點滴滴的告訴許辭舊,包括與鄭布政使共情,看見楚州城白屠戮的景象。
他的語氣是那么平靜,平靜的不敢有絲毫的起伏。
大悲無淚。
“原來,原來他也有參與.........”
許新年愣愣道。他心里,那為數不多的忠君情懷,轟然坍塌,再無半點殘留。
“使團這次返京的目的,就是要把鎮北王的罪行昭告天下,呵,鄭大人不允許鎮北王這樣的畜生,能以親王的身份安葬,以大奉護國神將的名頭流傳后世。”許七安冷笑道。
讀書人最注重身后名,如果不能給鎮北王定罪,在鄭興懷來看,這是一場不成功的復仇,并不算為楚州城百姓討回公道。
“辭舊覺得,這場“戰”該怎么打?”許七安考校道。
“你們已經在做了。”許新年說道:“攜滾滾大勢威逼元景帝,縱使是皇帝,也不能擋住群情洶涌的大勢。他不是答應見王首輔了么,就看明天有什么結果。”
“可惜朝堂的事,我幫不上太多忙了,把希望寄托于人的感覺不是很好。”許七安嘆口氣。
“大哥,你做的已經夠多.........”
許新年正待寬慰幾句,忽地眉頭一皺,停頓許久,他的臉色慢慢變的凝重:“大哥,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try{mad1('gad2');} catch(ex){} 許七安轉過身來,望著他。
許新年低聲道:“依你所說,如果此案是元景帝和淮王密謀,那么使團欲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
“你別忘了,闕永修潛逃,鎮北王的密探也逃了。這些人,會不把鎮北王殞落的消息傳回京?也許在你們躊躇滿志的時候,他就已經提前得到消息。
“那么,元景帝絕對已經想好如何應對,不要懷疑,咱們這位陛下玩了這么多年權術。他要認真起來,恐怕魏公和王首輔都不是他對手。”
“你提醒我了,確實是這樣。”許七安轉回身體,面朝漆黑院落,沒有再說話。
許七安知道,朝堂不是他的主場。首先,政治斗爭不是破案,更不是靠聰明的腦子就能縱橫,能在科舉里廝殺出來,哪個不是聰明人。
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起起落落。
許七安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和元景帝在朝堂大戰三百回合。
其次,他的官位終究低了些,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這就意味著他沒有資格上“前線”。
“所以這一次,主力的位置,要拱手讓給魏公、鄭布政使、以及那些為名為利,或心里殘留正義的諸公們了.........不過,我依然可以在局外出力。”
..........
觀星樓,八卦臺。
白衣如雪,白發白須的監正,站在八卦臺邊緣,負手而立,俯瞰著整個京城。
夜風吹起他的衣角,撫動他的白須,仙風道骨,宛如謫仙人。
“聽說,鎮北王死在北境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語氣低沉且平淡,就像老友之間的交談,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監正背后,出現一位白衣背影。
大奉逼王,楊千幻。
師徒倆背對背,都是負手而立,都是白衣如雪。別說,一時間還真難辨高下。
監正“嗯”了一聲,笑道:“有些人睡覺都要笑醒了。”
老師指的是魏淵,還是誰........楊千幻心里嘀咕著,語氣依舊是世外高人般的寡淡,學著監正“嗯”了一聲。
監正早習慣這弟子的脾氣,不加理會,只要楊千幻不在他面前念“海到盡頭天作岸,術士絕頂我為峰”,監正就懶得和他計較。
楊千幻繼續道:“殺死鎮北王的是一位神秘高手,在楚州城的廢墟上獨戰五大高手,于眾目睽睽中斬殺鎮北王,為百姓報仇雪恨。而后千里追擊,斬殺吉利知古。
“簡直讓人熱血沸騰,我恨不得取而代之。不過,想到許寧宴同樣也沒出風頭,我心里就好受多了。嘿嘿,這小子一直奪我機緣,非常可恨。想必在楚州看著那位神秘高手縱橫捭闔,他心里也羨慕的緊吧。”
說完,楊千幻憑借四品術士的直覺,察覺到監正老師破天荒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監正老師終于為他以前做過的錯事感到羞愧了嗎.........楊千幻心里暢快起來。
監正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
次日,群臣再次齊聚宮門,罷工鬧事。他們有種被戲耍了的感覺。
昨日鬧了這么久,原以為陛下妥協,邀首輔大人進去議事。誰想,王首輔給出的回復是:陛下并未見本官。
可笑,以為避而不見,就能把這件事當做沒有發生?
隨著事件的發酵,鎮北王屠城案,已經不局限于官場。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聽聞此事,觸目驚心。
酒館、茶樓、妓院,這些堪稱消息集散中心的地方,整日有人來旁聽,有人在談論。
“鎮北王慘無人道,三十八萬條生命,整整一座城,他是怎么狠的下心?”有人拍桌怒罵。
現在市井中,辱罵鎮北王已經是政治正確,不用害怕被問罪,因為整個官場都在罵。誰不罵鎮北王,那就是喪心病狂的禽獸。
罵了鎮北王,就是飽讀圣賢書的讀書人,是正義的伙伴。
“你們知道嗎,這次去北境查案的是許銀鑼,不愧是他啊,要是沒有他,鎮北王的罪行到現在還無法揭露。”
“這世上就沒有許銀鑼查不出的案子,有了許銀鑼,我才覺得朝廷還是好朝廷,因為惡徒再沒有逍遙法外的可能。”
“可我聽說,這朝堂之事,許銀鑼就無能為力了。”
“這可無妨,文武百官自然會接替許銀鑼,你有聽說嗎,許銀鑼的堂弟,那位春闈會元,昨日在宮門口罵了整整兩個時辰,罵到黃昏。今日又去了。”
“真是厲害啊。”
............
寢宮內。
老太監頭疼欲裂的跨入門檻,氣的老臉發白:“陛下,那,那個許新年又在外面叫罵。實在可恨,可殺。”
元景帝坐在大椅上,手里握著道經,聞言,淡淡回應:“殺了他,那就真是滾滾大勢不可阻攔,犯眾怒了。”
老皇帝臉色平靜,道:“昨日,魏淵有何舉動?”
老太監不自覺的低聲說道:“魏公夜里私自去見了王首輔.........”
言下之意,朝堂上的兩頭猛虎,私下結盟了。
魏淵和王貞文,象征著朝堂最大的兩個黨派,他們如果聯手,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哪怕是陛下,也吃過兩人的虧。
當年賣官鬻爵火極一時,后來被兩人聯手撲滅。那些賣出去的官,封出去的爵,在五年間,罷官的罷官,斬首的斬首,被王首輔收回來大半。
老皇帝笑了笑,似是不屑,轉而問道:“宮內有什么異常?”
老太監低聲道:“風平浪靜,不過,昨日臨安公主回宮了。而懷慶公主........”
老皇帝瞇了瞇眼:“懷慶怎么了。”
“出宮了,回了懷慶府。”
沉默許久,老皇帝嗯一聲,吩咐道:“臨安稍后若是來求見,讓她回去。”
..........
第三日。
群臣依舊齊聚宮門,但,細心的人會發現,人數雖然沒變,但一部分手握大權的大臣,今日沒來。
許七安在打更人衙門,見到了懷慶公主府上的侍衛長。奉長公主之命,來請許七安去公主府一敘。
.........
PS:那個,今天本來能在五點更新,但狀態還不錯,就多碼了兩千字。六千字大章。
謝謝“神朝_窗叔”的打賞。窗叔老有意思了,說話又好聽,我很喜歡在群里看他說話。這是窗速的大號。小號也是盟主。
而今皇宮成了是非之地,任何外臣不準進宮,宮中的皇子皇女,以及嬪妃們,自然就不能召見外臣。
所以懷慶公主是有事與我說?許七安當即隨著侍衛長,騎上心愛的小母馬,趕去懷慶府。
懷慶府在皇城地段最高,防衛最森嚴的區域。
這片區域,有皇室宗親的府邸,有臨安等皇子皇女的府邸,是僅次于皇宮的重地。
“我好歹是楚州案的主辦官,雖說現在并不在風暴中心,但也是主要的涉事人之一,懷慶在這個時候找我作甚,絕對不是太久沒見我,想念的緊.........”
講真,許七安是第一次來到懷慶府,反倒是二公主的府邸,他去過很多次,要不是眼線太多,且不合規矩,許七安都能在臨安府要一間專屬客房。
懷慶府的格局和臨安府一樣,但整體偏向冷清、素雅,從院子里的植物到擺設,都透著一股淡泊。
在寬敞明亮的會客廳,許七安見到了久違的懷慶,這個如雪蓮般素雅的女子。
她穿著素色宮裙,外罩一件淺黃色輕紗,簡單卻不樸素,烏黑的秀發一半披散,一半盤起發髻,插著一支碧玉簪,一支金步搖。
她的五官秀麗絕倫,又不失立體感,眉毛是精致的長且直,眸子大而明亮,兼之深邃,恰如一灣秋后的清潭。
“殿下!”
許七安抱拳,本想笑著問她,喜不喜歡自己送的印章,話到嘴邊,卻沒了調笑的興致,在懷慶的示意下入座。
“與我說說北境的細節吧。”懷慶臉色淡然,眉眼略有些凝重和沉郁,似乎也沒有談笑的興致。
許七安便把楚州發生的事,詳細告之。
聽完,懷慶寂然許久,絕美的容顏不見喜怒,輕聲道:“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公主府的后花園很大,兩人并肩而行,沒有說話,但氣氛并不尷尬,有種歲月靜好,故人相逢的融洽感。
“父皇錯了,淮王首先是親王,其次才是武夫。人生在世,地位越高,越要先考慮的,是坐的位置。這是立身之本。”
良久,懷慶嘆息道:“所以,淮王死有余辜,盡管大奉因此損失一位巔峰武夫。”
那你的父皇呢?他是不是也死有余辜?
許七安輕聲道:“殿下大義。”
懷慶搖頭,清麗素雅的俏臉浮現悵然,柔柔的說道:“這和大義何干?只是血未冷罷了。我......對父皇很失望。”
許七安正要說話,忽然收到懷慶的傳音:“父皇閉宮不出,并非膽怯,而是他的策略。”
懷慶公主修為不淺啊,想要傳音,必須達到煉神境才可以,她一直在韜光養晦.........許七安心里吃了一驚,傳音反問:
“策略?”
懷慶緩緩頷首,傳音解釋:“你可曾注意,這三天里,堵在宮門的文官們,有誰走了,有誰來了,又有誰只是在看熱鬧了?”
許七安啞然。
看了他一眼,懷慶繼續傳音:
“淮王屠城的事傳回京城,不管是奸臣還是良臣,不管是憤慨激昂,還是為了博名聲,但凡是讀書人,都不可能毫無反應。這個時候,群情激昂,是浪潮最兇猛的時候。所以父皇避其鋒芒,閉宮不出。
“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諸公們冷靜下來,等有的人揚名目的達到,等官場出現其他聲音,才是父皇真正下場與諸公角力之時。而這一天不會太遠,本宮保證,三日之內。”
說完,她又“呵”了一聲,似嘲諷似不屑:“如今京城流言四起,百姓驚怒交集,各階層都在議論,乍一看是滾滾大勢。可是,父皇真正的對手,只在朝堂之上。而非那些販夫走卒。”
許七安眉頭緊鎖,沉聲道:“但淮王終究是屠城了,他必須給諸公,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try{mad1('gad2');} catch(ex){} 懷慶卻悲觀的嘆息一聲:“且看王首輔和魏公如何出招吧。”
沉重的氣氛里,許七安轉移了話題:“殿下曾在云鹿書院求學,可聽說過一本叫做《大周拾遺》的書?”
懷慶細細回憶,搖頭道:“未曾聽說。”
...........
這一天,義憤填膺的文官們,依舊沒能闖入皇宮,也沒能見到元景帝。黃昏后,各自散去。
但文官們沒有就此放棄,約定好明日再來,若是元景帝不給個交代,便讓整個朝廷陷入癱瘓。
也是在這一天,官場上果然出現不同的聲音。
有人憂心忡忡的提出一個問題:“鎮北王屠城之事,鬧的人盡皆知,朝廷威嚴何在?天下百姓,對皇室,對朝廷,恐怕無比失望吧。”
鎮北王是陛下的胞弟,是堂堂親王,非普通王爺。
同時,他還是大奉軍神,是百姓心中的北境守護人。
這樣的人,為了一己之私,屠城!
此事所帶來的后遺癥,是百姓對朝廷失去信賴,是讓皇室顏面掃地,民心盡失。
一句“鎮北王已伏誅”,真的就能抹平百姓心里的創傷嗎?
這可和誅殺貪官是兩回事。
過去的二十多年里,鎮北王的形象是偉岸高大的,是軍神,是北境守護者,是一代親王。
是貪官能比的?殺貪官只會彰顯朝廷威嚴,彰顯皇室威嚴。
可是,如果是皇室犯下這種殘暴行為,百姓會像誅殺貪官一樣拍手稱快?不,他們會信念坍塌,會對皇室對朝廷失去信賴。
原來我們歌頌愛戴的鎮北王是這樣的人物。
甚至會產生更大的過激反應。
同樣是在這一天,東宮太子,于黃昏后在寢宮遭遇刺殺。
當夜,宮門禁閉,禁軍滿皇宮搜捕刺客,無果。
次日,京城四門禁閉,首輔王貞文和魏淵,調集京城五衛、府衙捕快、打更人,全城搜捕刺客。
挨家挨戶。
整個京城雞飛狗跳。
.............
“太子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怎么就憑白遭遇刺殺了,是巧合,還是博弈中的一環?如果是后者,那也太慘了吧。”
一大早,聽聞此事的許七安立刻去見魏淵,但魏淵沒有見他。
無奈之下,只好轉道去了驛站,打算和鄭興懷討論。
“鄭大人外出了,并不在驛站。”
背著牛角弓的李瀚,迎著許七安進屋,沉聲道:
“最近官場上多了一些不同的聲音,說什么鎮北王屠城案,非常棘手,關乎到朝廷的威信,以及各地的民心,需要慎重對待。
“鄭大人很生氣,今早就出門去了,似乎是去國子監講道。”
那些都是老皇帝的水軍啊..........許七安喟嘆著,倒是有幾分佩服元景帝,玩了這么多年權術,雖然是個不稱職的皇帝,但頭腦并不昏聵。
他與李瀚一起,騎馬前往國子監。
遠遠的,便看見鄭布政使站在國子監外,感慨激昂。
“圣人言,民為重,君為輕........”
“鎮北王以親王之身,屠殺百姓,視百姓如牲畜羔羊,實乃我讀書人之共敵.........”
“我輩讀書人,當為黎民蒼生謀福,立德立功立言,故我返京,誓要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討一個公道........”
他這樣做有用嗎?
當然有用,一些新晉崛起的大儒(學術大儒),在還沒有揚名天下之前,喜歡在國子監這樣的地方講道。
傳播自己的學術理念。
如果能得到學子們的認可,打出名氣,那么開宗立派不在話下。
try{mad1('gad2');} catch(ex){} 鄭興懷不是在傳播理念,他是在批判鎮北王,呼吁學子們加入批判大軍里。
效果很不錯,讀書人,尤其是年輕學子,一腔壯志,熱血未冷,遠比官場老油條要純正許多。
從古至今,鬧事游行的,大多都是年輕人。
“沒有人來制止嗎?”許七安問道。
李瀚搖頭。
這不合理........許七安皺了皺眉。
他耐心的在路邊等待,直到鄭興懷吐完胸中怒意,帶著申屠百里等護衛返回,許七安這才迎了上去。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許銀鑼隨我回驛站吧。”鄭興懷臉色古板嚴肅,微微頷首。
返回驛站,鄭興懷引著許七安進書房,待李瀚奉上茶后,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讀書人,看著許七安,道:
“是為今日官場上的流言?”
“這只是其一,流言是他散布,卻不是沒有道理,不得不防啊。”許七安嘆口氣,道:
“我主要是為太子被刺一案。”
鄭興懷沉吟道:“此案中,誰表現的最積極?”
許七安一愣:“魏公和王首輔。”
鄭興懷正襟危坐,點著頭道:“此事多半是魏公和王首輔謀劃,至于目的為何,我便不知道了。”
啊?魏公和王首輔要刺殺太子?
理由是什么,太子跟這個案子有什么關系嗎..........這個答案,是許七安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商議了許久,鄭興懷看了眼房中水漏,沉聲道:“我還得去拜訪京中故友,四處走動,便不留許銀鑼了。”
許七安順勢起身,走到門檻時,身后傳來鄭興懷的聲音:“許銀鑼........”
他回頭望去。
這位脊背漸漸佝僂的讀書人,理了理鬢角花白的頭發,作揖道:
“男兒一諾千金重,我很喜歡許銀鑼那半首詞,當日我在城頭答應過三十萬枉死的百姓,要為他們討回公道,既已承諾,便無怨無悔。
“待此事后,鄭某便辭官還鄉,今生恐再無見面之日,因此,本官提前向你道一聲謝謝。”
許七安轉過身,臉色嚴肅,一絲不茍的回禮。
他打開房門,踏出門檻,行了幾步,身后的房間里傳來鄭興懷的吟誦聲: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世事紛擾、嘈雜,若能功成身退,只留得一席悠閑自在,田園牧歌,倒也不錯.........許七安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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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元景帝盤坐蒲團,半闔著眼,淡淡道:“刺客抓住沒有?”
老太監搖頭,恭聲道:“沒有消息傳來。”
“既抓不住,便不需抓了。”
元景帝睜開眼,笑容中透著冷厲,卻是一副感慨的語氣:“這朝堂之上,也就魏淵和王貞文有點意思,其他人都差了些。”
老太監低著頭,不作評價,也不敢評價。
元景帝繼續道:“派人出宮,給名單上那些人帶話,不必招搖,但也不用小心翼翼。”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通知內閣,朕明日于御書房,召集諸公議事。商討楚州案。”
老太監呼吸急促了一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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