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第三次外出狩獵蠻族游騎,得益于飛燕女俠神功蓋世,他們這次依舊滿載而歸,殺死蠻族游騎一百二十人,俘虜五十匹戰馬,六十八把彎刀,以及奪回了蠻族騎兵的劫掠了女人的糧食。
戰馬、彎刀以及女人和糧食,在雙方交戰中出現不同程度的損壞和死亡。
守城的士卒瞇著眼眺望,瞧見白馬之上,英姿勃勃,五官精致的飛燕女俠,頓時露出敬仰之色,呼喚著城頭的守衛,手持長矛迎了上來。
“飛燕女俠您回來了?哎呦,這次又殺了這么多蠻子。”
“快,護送飛燕女俠去衙門領賞。”
守城士卒們驚喜不已,只覺得飛燕女俠是江湖豪杰的標榜,是值得追隨的大人物。
兩列士卒在前頭領路,護送李妙真一行人進城,城中百姓見到白馬之上的飛燕女俠,見到運送回來的蠻子尸體,熱情的夾道歡迎。
高喊“飛燕女俠”之名。
李妙真身后的江湖人士們挺直胸膛,與有榮焉。
大概一旬前,飛燕女俠突然來到北山郡,打著替天行道之名,嚴懲了一群哄抬糧價的奸商,把劫走數百石糧草,分發給揭不開鍋的貧民、乞丐。
奸商背后有官場大佬撐腰,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于是派兵擒拿。但被飛燕女俠一一打退。
再后來的事情,市井百姓就不知道了,只是那次事件后,飛燕女俠在北山郡拉攏起一批江湖人士,專門狩獵蠻族游騎。
然后找官府領賞,賞金換成糧食,在城外建起粥棚,施舍給吃不起飯的流民和乞丐。
一時間,飛燕女俠的善舉在百姓中廣為流傳,津津樂道。
甚至有其他郡縣的流民,徒步走數十里,翻山越嶺來北山郡等待施粥。
.........
施舍結束后,李妙真返回落腳的客棧,在蘇蘇的服侍下沐浴,洗掉身上的血腥味。
她坐在桌邊,沉吟不語。
那天傳書結束,李妙真按照許七安的意見,高調出場,到處行俠仗義,如今在北境算是小有名聲。
由于“出道”時間有限,想如當初那樣名聲傳遍整個云州,肯定達不到。
整整一旬過去,投奔她的江湖人士數不勝數。有的是為名聲,有的是為利益,有的純粹是想抗擊蠻族。
李妙真用天宗心法做了簡單的排除,把心術不正的剔除。留下來的,多是些為名為利為百姓的江湖豪俠。
在她看來,只要愿意做好事,為名為利都可以。
然而,李妙真真正想等的人沒有到來。
“主人,那小子沒有新的進展了么?他不是斷案如神么,怕不是也沒轍了。”蘇蘇捧著茶,放在桌上。
見主人眉頭緊鎖,勞心費神的,蘇蘇就有些心疼。
“這件事沒這么簡單。”李妙真通過地書傳訊,已經從許七安那里得知了“血屠三千里”案件的真相。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楚州真的發生過血屠三千里的大事,即使官府要隱瞞,江湖人士和市井百姓的嘴是堵不住的。”
李妙真愁眉不展:“可不管我怎么打聽,都沒有人知道。”
蘇蘇歪著頭,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露出很少見的沉思,忽然美眸一亮,喜滋滋道:“我想到啦,我想到啦。”
李妙真保持懷疑態度:“你又知道什么了。”
蘇蘇青蔥般的玉指捻住一縷青絲,俏皮的眨眨眼,笑嘻嘻道:
“你想啊,如果真的發生血屠三千里的大事,卻沒人知道,那會不會是當事人被消除了記憶?就像我記不起當初父親是因何獲罪,被判斬首。”
李妙真聞言,嗤之以鼻:“如此規模的大型殺戮,即使消除記憶,也會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蠻族探子會查不到?你真是........”
她忽然愣住,眼神一點點放空,整個人呆了呆。
蘇蘇忙問:“主人,你想到什么了。”
李妙真恍然回神,沉思道:“但你的想法未必不是一條線索,如果真的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卻能瞞住所有人........那個體系,第幾品的強者能做到?”
首先,她把武夫排除出去,這是不需要思考的事。
接著,她腦海里浮現兩個字:術士!
許七安曾經說過,高品術士能屏蔽天機,屏蔽某人或某些事,把自己變成小透明........李妙真只覺得大腦通電了。
思路豁然貫通。
當今九州,有這份能耐的術士,她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監正。
李妙真因為這個猜測而渾身戰栗。
冷靜冷靜,許七安說過,先大膽假設,再小心求證........在沒有證據證實之前,一切都是我的臆測,而不是真實.......李妙真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取出地書碎片,告訴許七安自己的大膽想法。
這時,房間的門被扣響。
李妙真淡淡道:“進來。”
說話的同時,侯立在門后的小鬼,殷勤的打開了房門,請客人進來。
來訪者是一個中年男人,投奔李妙真的江湖匹夫之一,楚州本地人,叫趙晉,此人修為還可以,每次殺蠻子都身先士卒。
不為名利,只因為是楚州人,想驅逐蠻子,造福楚州鄉親。
穿著常服的李妙真不茍言笑,有著軍人的嚴肅和沉穩,道:“趙兄,找我何事?”
趙晉豪爽的大笑:“咱們這次又是滿載而歸,換的米糧夠城外的流民喝三天粥,兄弟們都很高興,想找家酒樓慶祝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到桌邊,手指探入李妙真的茶杯,蘸了蘸水,在桌面寫下:我家大人想見您,事關鎮北王屠戮百姓一事。
“我就是過來問問,您今晚要赴宴嗎。”趙晉聲音洪亮,笑容豪爽。
李妙真凝視著桌上的字跡,沉默了許久,道:“替我謝謝兄弟們的好意,不去。”
趙晉點頭,沒有繼續逗留,轉身離開房間。
他順著樓梯返回大堂,一眾圍著桌子,喝酒吃肉的江湖人士立刻追問:“怎么樣,飛燕女俠同意了么?”
趙晉無奈搖頭。
眾人一陣失望,噓聲一片。
如李妙真這樣的女俠,最符合江湖人士的胃口,這群人里,內心仰慕她,想娶她做媳婦的比比皆是。
這種暗戀,十有八九都會無疾而終,成為多年后的回憶。
趙晉喝了幾杯酒,借口不勝酒力,回房間睡覺。
關上門,他從懷里摸出李妙真剛才給的一張符箓,以氣機引燃,嗤,符箓燃燒中,他只覺困意如海潮般涌來,眼皮一沉,陷入沉睡。
朦朧之中,他再次睜開眼,房間里多了一位穿道袍的俏佳人,正是李妙真。
“這是一場夢境,你見到的是我的元嬰,呵,你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知道有部分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
天人之爭發酵了一個多月,天宗圣女是李妙真,也是飛燕女俠的真相,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不過這不是重點,李妙真盯著趙晉,沉聲道:“你是誰?”
“我真名就叫趙晉,是楚州游俠。”趙晉道。
李妙真微微頷首,似乎有能力在夢境中分辨他有沒有說謊,接著問道:
“你家大人是誰,你怎么會知道鎮北王屠戮百姓這件事,據我所知,除了蠻子,楚州似乎無人知曉此事。”
她的言外之意,你一個江湖游俠,不可能知曉內幕。
“我家大人,他........”
............
暗中調查、走訪數日后,陳捕頭無奈返回驛站,表示自己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劉御史沉吟道:“我覺得可以從楚州布政使鄭興懷這里尋找突破口,此人風評向來極好,在楚州深受百姓愛戴,是少有的良臣。
“他如果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隱瞞不報。也許,是受了鎮北王和都指揮使的威脅。不如我們去找他探探口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楊硯看向大理寺丞和另一位御史,見兩人沒有反對,想了想,道:“那就去一趟布政使司衙門。”
當即,他帶著與鄭興懷有交情的劉御史,騎乘馬匹,來到布政使司。
通傳之后,鄭興懷在內堂接見了兩人。
得知兩人的來意,刻板嚴肅的鄭興懷眉頭緊皺,反問道:“兩位,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劉御史笑道:“請說。”
鄭興懷掃過楊硯和劉御史,道:“所謂的血屠三千里,只是因為一具尸體的殘魂透露的只言片語。憑借這個,就要查淮王,諸位大人不覺得過于輕率了么。”
劉御史皺眉道:“您的意思是......”
鄭布政使笑了笑,“本官處理楚州事務,何處有動亂,何處有蠻子劫掠,一清二楚。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相信我,淮王堵不住悠悠眾口,理由,劉御史應該能懂。”
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堵住群臣的嘴,何況是鎮北王。
劉御史不再說話,皺著眉頭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這時,楊硯淡淡道:“既然如此,為何阻擾使團辦案?”
鄭布政使笑容不變:“淮王畢竟是親王,朝廷派使團查他,在將士們眼里,這時子虛烏有的陷害。他們為淮王鳴不平,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況,淮王坐鎮北方,手掌兵權,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想削他兵權。使團在楚州城的遭遇,是淮王一系的應激反應罷了。”
劉御史和楊硯對視一眼,起身告辭。
騎乘馬背,并肩而行的路上,劉御史側頭,看著楊硯,道:“楊金鑼覺得,鄭大人所說,有沒有道理?”
“不知道!”
楊硯的回答干脆利索,這幾天如此努力,只是在給許七安找線索,不至于雙方會合后,使團一行人什么線索都沒找到。過于丟人。
但他不擅長查案,只覺得此案莫名其妙,錯綜復雜。
...........
“我家大人是唯一的活口,他從淮王的屠刀中僥幸逃脫,而后一直四處逃亡。”
趙晉剛說完,就被李妙真冷冷打斷:“淮王是三品武者,你家大人能從他屠刀中逃脫,又是何方神圣。另外,你既早就潛伏在我身邊,為何始終不現身,直到今日?”
“此事說來話長。”
“先告訴我,你家大人是誰。”李妙真蹙眉。
“我家大人是楚州布政使鄭興懷。”趙晉沉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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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已經不是當初下山歷練時的新手李妙真,一年半的歷練,讓她更加冷靜,經驗豐富。
“我知道了,想讓我幫你可以,但我需要等待同伴的到來。在此之前,你留在客棧里,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
李妙真望著坐在床榻邊的趙晉,道:“明白了嗎。”
趙晉沒有說謊,但他說的未必是事實,這并不矛盾。
她已經踏入四品,可此事涉及更高層次的爭斗,李妙真自知水平有限,強行干預,恐遭不測。
“好的!”趙晉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話音方落,他看見屋子里的李妙真離奇消失,緊接著,他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剛剛睡醒。
床邊的地面上,殘留著符箓燒毀后的灰燼。
天宗的手段真是讓人驚嘆啊.......趙晉產生了武夫都會有的感慨。
另一邊,李妙真返回屋子,取出玉石小鏡,以手代筆輸入信息:【金蓮道長,我有話要單獨與你說。】
等金蓮道長屏蔽了其余成員后,李妙真傳書:【我有緊要的事與許七安聯絡。】
天地會成員之間聯絡過于緊密,也并非好事........金蓮道長心里吐槽,充當老實的工具人,為李妙真和許七安開啟了私聊。
【二:許七安,你身在何方?速來山口郡,我有鎮北王屠戮百姓的線索了。】
...........
另一邊,正陪王妃在小院里喝茶,閑談的許七安,感受到了來自地書碎片的心悸,以解手為由,短暫離去。
【三:你找到什么線索了。】
【二:許七安,你的辦法非常有效,今日我麾下的江湖人士中,有一個叫趙晉的突然私底下找我,向我吐露了鎮北王屠殺百姓的內幕。】
等等,你什么時候麾下又有馬仔了,你是天生的大姐頭么?許七安回應道:【他潛入在你身邊很久了?】
李妙真傳書解釋:【有幾天了,算一算時間,大概是在我打出名聲不久就找上門來,不過他并沒有暴露自己,只說是久仰飛燕女俠的大名,想隨我行俠仗義。
【你知道的,不管我走到哪里,總有一批豪杰爭相投奔,我并沒有當做一回事,接納了他。】
不,我并不知道,相比起來,你特么才是主角吧,飛燕女俠嬌軀一顫,便有王霸之氣溢出,眾豪杰紛紛折服,納頭就拜.......
許七安:【這符合邏輯,他害怕飛燕女俠是冒名頂替,是鎮北王的探子在釣魚。于是決定近距離觀察你,如果我沒猜錯,他肯定表現出對你萬分敬仰,不停找人打聽你的近況。】
李妙真張了張嘴,這都被他猜中了。確實,趙晉對她的敬仰不加掩飾,表現出強烈的熱情,積極的在團隊里打探她的情報。
李妙真原以為趙晉對她有意,試問哪個走江湖的男人不敬仰飛燕女俠,她早就習以為常。
如今被許七安點出,她才恍然大悟。
又學到了.......我看待問題的角度,與他果然存在巨大差異,不愧是許七安。
李妙真沉淀一下知識,繼續傳書:【趙晉說,他背后的人物是楚州布政使鄭興懷,鎮北王屠殺的百姓,就是整個楚州城。】
“哐當........”
地書碎片摔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許七安的大腦仿佛被重錘砸了一下,意識出現恍惚,大腦停止思考,整個人懵在原地。
楚州城?!
鎮北王竟然屠了整座楚州城.........他怎么敢?他瘋了嗎?
楚州城是整個州的主城,匯聚了整個州的人才,各行各業的精英,他把城給屠了,楚州的氣運將蕩然無存。
過了許久,許七安深吸一口氣,俯身撿起地書碎片,傳書道:
【這不可能,如果是楚州城的話,不可能瞞過蠻子,楚州官場和市井百姓、江湖游俠不可能不知道,這不符合邏輯。】
李妙真沒有回應他,似乎也在思考。
這時,金蓮道長傳書說道:【如果是楚州城的話,不正好出人預料嗎。你認為不可能,蠻族也認為不可能,誰都認為不可能。
【呵,貧道剛才也是一樣,認為妙真受人欺騙。可轉念一想,越不可能,反而越有可能。你前陣子不是說,蠻族有術士暗中相助么。鎮北王唯有兵行險著,才能瞞天過海。】
許七安搓了搓臉,強行壓住翻涌沸騰的怒火,傳書反駁:
【可他如何瞞住各方勢力?有件事我沒告訴你們,萬妖國余孽也參與進來了。蠻族、神秘術士、萬妖國余孽,這些都是九州頂尖的大勢力。想瞞過他們,難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李妙真見縫插針,給出自己的看法:【會不會是術士干的,你說過,術士能屏蔽天機,讓人忽略某些事件或人。】
許七安想都沒想,否決了李妙真的猜測:【首先,如果屏蔽天機的話,血屠三千里的案子不會出現。甚至鎮北王自己都會忘記這回事。
【其次,屏蔽天機是讓人忘記相關記憶,或忽略相關事件。而不是徹底抹去痕跡,我打個比方,你李妙真把金鑾殿給砸了,由術士替你屏蔽天機。
【皇帝和朝堂諸公會忘記是你砸的金鑾殿,并對金鑾殿的破產感到迷惑。但金鑾殿被破壞了,就是被破壞了,痕跡無法抹去。】
李妙真明白了,并不是術士屏蔽了事件,如果是監正出手,那么朝廷至今也不知道血屠三千里事件。
而現實里,楚州變成了廢墟,變成了鬼城。
現在是,大家都知道血屠三千里案,卻都找不到它的地點,恰好相反。
念頭紛呈間,她看見許七安傳書詢問:【那個布政使鄭興懷,怎么逃出來的?】
李妙真立刻回復:【據趙晉說,當日屠城的不是鎮北王,而是都指揮使闕永修,當日鎮北王率兵阻截蠻族游騎,不在楚州。】
.........這是典型的制造不在場證據啊,同時也是煙霧彈,畢竟鎮北王自身是各方視線的焦點,他離開楚州,也就帶走了大部分的視線。
那個什么都指揮使借機屠殺城中百姓。
許七安傳書道:【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李妙真:【大概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三黃縣青樓里的暗子采兒姑娘說過,大概在一個月前,三黃縣突然實行嚴格的出入檢查,最初我以為是在找我,如今看來,找的是這位楚州布政使。
許七安念頭轉動間,又提出一個問題:【那位趙晉,沒經歷過此事吧?】
李妙真傳書道:【趙晉的有位兄弟,是鄭興懷府上的客卿,事發之后,鄭興懷在侍衛的護送下一路逃亡,潛藏了起來。于暗中招納正義之士,試圖揭發鎮北王暴行,卻都杳無音信。】
許七安有一堆細節想問,但隔著地書,說不清楚。當即傳書道:【行,我立刻過來,你短則半天,長則明日,我便能抵達。】
結束傳書,許七安收好地書碎片,返回院中。
坐在桌邊的王妃,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桌面寫寫畫畫,嘴里哼著小調兒,嗓音柔媚悅耳。
“王妃,我知道鎮北王屠戮百姓的地點了。”許七安在桌邊坐下,臉色凝重。
“不是西口郡嗎。”王妃反問。
許七安搖搖頭,凝視著大奉第一美人平庸的臉蛋,表情嚴肅:
“咱們出來這么久,一直躲躲藏藏不敢見人。現在,終于到了和你丈夫見面的時候了,一切恩怨,都要清算。”
王妃笑容收斂,神色古怪的看著他:“你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她突然瞪大眼睛,只見對面的臭男人揮舞手刀,朝她后頸看來。
王妃因為沒有保護好后頸,被直擊要害,“嚶嚀”聲里,趴在桌面昏厥。
敲暈王妃后,許七安不太放心,又兌了一杯迷魂酒灌進王妃的小嘴。
“應該夠她睡兩天了。”
這才放心的取出地書碎片,把她裝進里面。而后,他撕下一頁紙,以氣機引燃。
“我有一雙隱形的翅膀,能日飛千里。”許七安悠然道。
呼.......氣流被攪動,那是隱形的翅膀展開造成的。
許七安扇動隱形的翅膀,腳下灰塵揚起,他沖天而起,直入云霄,到達一定高度后,陡然折轉,朝著東北方向飛去。
............
天高地闊,山脈河流俱在身下,蜿蜒的河流如同銀帶,起伏的山峰透著不同的巍峨和雄奇。
儒家法術簡直是作弊,他只用了一個半時辰,就從遙遠的西南部,飛到了楚州的北部。
“風景獨秀,其實能帶她上天玩玩,也是一個奇妙的體驗,但我現在要去做正事,不能再隨身攜帶王妃。
“咦,我最近似乎常常把她放在心里,可我明明都不饞她身子.........”
許七安心里嘀咕著,挑了一座無人的山峰降落,而后展開地圖看了一眼,發現距離北山郡還有八十多里
這一次沒有施展儒家法術,步行前往,一來是太浪費紙張,二來肩膀吃不消。
儒家法術的反噬,與施展技能威力的大小有關。
這類飛行法術,頂多是事后肩頸疼痛,得歪著脖子。
黃昏前,他來到了北山郡,頂著許二郎俊美的臉,戴著貂帽,歪著脖子。
找人打聽到客棧的地點后,不多時他便尋上門來,敲響李妙真的房門。
“吱.......”
李妙真打開門,見到久別的朋友,本來是很欣喜的,但是,這個朋友歪著頭,斜著眼,冷冰冰的盯著他。
“你怎么了?”李妙真后退一步,蹙眉道。
“落枕了。”許七安歪著頭說。
“??”李妙真沒有多問,引著他進來,吩咐捂著嘴憋笑的蘇蘇倒茶。
“時間緊迫,咱們長話短說吧。”許七安故意失手,打翻茶杯,滾燙的茶水潑到蘇蘇的胸口。
紙老婆36D的大胸漏氣般的憋了下去。
蘇蘇跺腳,怒道:“主人,你看他你看他,一見面就欺負我。”
李妙真無奈的瞪一眼許七安,取出米糊和紙,道:“你自己糊一下胸,其實這樣也挺好,省的你到處勾搭男人。”
竟然比我大這么多.......
打發了蘇蘇,她問道:“你的想法是?”
許七安懲罰過女鬼,指頭敲擊桌面,沒做猶豫:“當然是去見一見那位布政使。”
李妙真皺眉道:“你不怕是陷阱?”
許七安笑著搖頭:“概率不大。”
他篤定的語氣讓李妙真心里一動,迫切的追問:“怎么說?”
她喜歡聽許七安盤邏輯,能學一點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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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專業領域的內容,許七安侃侃而談:“那位自稱是楚州布政使的人物,他逃離楚州城后,一直暗中調配人手,試圖將此事捅出去。
“傳遞信息失敗后,仍然不死心,直到你的出現,讓他覺得飛燕女俠是個可靠的人物,是高風亮節的女俠,于是派人接觸你。”
李妙真啐道:“說事便說事,恭維我作甚。”
許七安搖頭,無比誠懇的表情:“我沒有恭維你,飛燕女俠是我最欽佩的俠士。”
李妙真嗤之以鼻。
旁邊的蘇蘇,瞅了眼許七安,心說這個家伙哄女孩子很有一手嘛,主人下山歷練以來,最得意的就是自己“飛燕女俠”的名號。
雖然她故作不屑,但蘇蘇知道,許七安的話說到主人心坎里去了。
許七安繼續道:“她是局外人,他不可能對你有所圖謀,卻依然找你求助。那么,他的動機很明顯,就是要把鎮北王屠城的事散播出去。
“他沒有透露給蠻子,這意味著他不知道蠻族也在覬覦精血,在阻止鎮北王晉升。由此可知,他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而非棋手。
“另外,此人求生欲還是很強的。他越謹慎,說明越想活著,否則不管不顧的散播出去,也能達到目的,但代價是被鎮北王的探子找上門滅口。”
對啊,合情合理的分析........李妙真邊聽邊點頭:
“所以,他認為我能幫忙傳遞信息。他應該有過一次嘗試,但那些幫他傳信的江湖人士,都被人截殺在了京城遠郊。也就是我在路邊發現的那具尸體。”
細節對上了,這讓李妙真有種撥云見月的暢快感。
楚州布政使從屠城的災難中逃離,而后潛伏起來,暗中派遣江湖人士傳遞消息,把消息傳回京城。
但江湖人士遭遇了追殺,死在京城外,無意中被自己撞見。
歪著頭的許七安摸了摸下巴,道:
“鄭興懷不敢寫公文,可以理解,因為會被攔截。不敢在楚州傳揚,這也可以理解。楚州是鎮北王的地盤,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我想不通的是,那位死在路邊的好漢,明明快到京城了.........照理說,既然能成功逃到京城地界,就不難進城啊。京城勢力錯綜復雜,可不像楚州到處都是鎮北王的密探和下屬。”
李妙真道:“也有可能是守株待兔,提前在京城附近設下埋伏。”
許七安點了點頭,他急于休息,沒有糾纏這個話題,起身走向李妙真的床,直挺挺的一趟:
“我睡一會兒,天黑后叫我。”
“你........”李妙真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人怎么回事,女子的床是說躺就躺的?
算了算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回頭讓店小二換被褥和床單........她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
果然躺著比較舒服啊,以我現在的體質,這點腰酸背痛本該很快就恢復..........儒家法術的反噬效果真可怕.........嗯,這股子幽香是怎么回事,李妙真不像是會用胭脂水粉的女子,難道是傳說中少女的瓜香?
瓜破之后,就只能稱為體香。
許七安收斂精神,讓自己快速入睡。
...........
同一走廊,隔著十幾米的房間里,趙晉在焦慮中度過一天。
經過這段時間來的觀察,以及收集到的情報,他相信這位橫空出現的飛燕女俠是如假包換,這可以通過兩點來驗證。
第一,北境蠻族劫掠,囂張猖狂,許多江湖游俠紛紛前來,他們中有人見過飛燕女俠,或聽說過她的招牌飛劍。
第二,發生在京城的天人之爭雖然剛結束不久,可提前醞釀了一個多月,關于飛燕女俠的真實身份,江湖上早就有定論。
但他依舊難掩緊張和焦慮的情緒,自己道出了大秘密,卻始終得不到準確的回應,苦苦等待的這段時間里是最煎熬的。
這時,他看見桌上的茶杯突然傾倒,嚇了他一跳。
扭頭看去,水跡流淌,形成四個字:來我房間。
趙晉露出驚喜的神色,他急忙起身走向門口,又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平復狂亂的心跳和緊張的情緒。
讓自己盡量顯得平靜。
然后,他既不壓制腳步,又不顯得猴急,自然而然的走向李妙真房間,輕輕扣一下房門。
房門自動敞開。
寬敞整潔的室內,飛燕女俠和她傾國傾城的婢女坐在桌邊,燭光在她們絕美的臉龐染上溫潤的橘色。
趙晉早已習慣兩位絕色美人的魅力,他自動略過,目光投在兩位女子身后的床榻,那里躺著一個男人。
這.......他就是飛燕女俠口中的同伴?竟能睡飛燕女俠的床,看起來關系匪淺。趙晉吃了一驚,然后看見李妙真回過神,朝床榻喊道:
“你給我起來,人過來了。”
床鋪上的男人動了動,似乎被喚醒,然后猛的翻身坐起,看向趙晉。
“噔噔噔......”
趙晉嚇的連連后退,那人歪著頭,斜著眼,冷冷的看著他。
斜眼看人就算了,竟還歪著頭看來,這是何等的桀驁。
“你就是趙晉?”歪脖男人說道。
“是,是我........”這個時候,趙晉借著燭光,看清了男人的臉,俊美無儔,宛如濁世佳公子。
這樣看來,倒是和飛燕女俠郎才女貌。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歪脖男人沉聲道。
趙晉點點頭。
那歪脖子的俊美少年郎,盯著他片刻,問道:“你是如何判斷,或確認鄭興懷說的是真話?”
李妙真心里一動,既然趙晉沒有經歷過屠城慘案,他是如何判斷鄭興懷所說真偽?倘若只是聽了鄭興懷一面之詞,那今日之事,就得擱置。
趙晉低聲道:“我有一個結拜兄弟,在鄭布政使府上當差,是他與一眾客卿護送鄭布政使逃離楚州城。”
大奉把版圖劃分十三洲,洲下轄有州、郡、縣。楚州原本在官面上的稱呼是“楚洲”,后來改成楚州。
其他洲亦然。
鄭布政使作為主管一洲民生及政務的官員,位高權重,府上自然養著許多高手。
如果屠城之人不是鎮北王,許七安認為他僥幸逃離楚州城是合理的。
“當日,我那位結義兄弟來找我,請求相助。我得知此事后,只覺得不可思議。于是暗中前往楚州城,發現那里一如往常,根本沒有屠城的景象。”
“那你是如何判斷屠城真偽?”李妙真皺眉。
“但我隨后發現,城中竟然還有一位鄭布政使,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兩位布政使呢?我懷著疑惑,答應了那位結義兄弟的請求,邊暗中保護,邊拉攏信得過的江湖人士,試圖把此事傳揚出去。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楚州邊境的官道、郡縣都被封鎖,將軍四處盤查,鎮北王密探暗中搜捕。我才意識到鄭布政使大人所說,極可能是真的。
“大概半個多月前,我們第一批兄弟,悄悄離開楚州,欲前往京城告御狀。結果杳無音信。”
趙晉嘆息道。
許七安眸中清光一閃。
沒說謊.......所以當日那個殘魂說的原話是:血屠三千里,請朝堂派兵討伐鎮北王!
許七安沉吟道:“關于楚州城的現狀,你有什么看法,或者說,那位真的鄭布政使有什么看法?”
趙晉搖頭苦笑:“我不知道,鄭大人同樣迷惑不解,他親眼看著闕永修率兵屠城,可事后我們再潛入楚州城,卻發現那里已經恢復了原樣。”
.......臥槽!簡單的描述,卻讓許七安頭皮發麻,脊背生出一層寒意。
使團不出意外,早就抵達楚州城,如果那里有問題,以楊硯的修為應該能察覺.........不對,楊硯只是粗鄙的武夫,未必能看出端倪。要知道,就算是萬妖國的公主、神秘術士團伙都在尋找鎮北王屠戮生靈的地點。
鎮北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掩蓋這一切?
我的見識還是不夠啊,毫無頭緒,先見一見鄭布政使再說,他是當事人.........許七安盤坐在床上,歪著頭,斜眼道:
“真正的鄭興懷在哪里。”
事到臨頭,趙晉反而沉默了,他看了眼許七安,又看了眼李妙真,有些猶豫。
李妙真皺眉道:“你不信我?”
趙晉搖頭:“我自然是信飛燕女俠的。”
說著,看了眼許七安,他對這個歪脖男人一無所知,即使對方是飛燕女俠的同伴,心里依舊抱著疑慮。
這是人之常情。
對于不熟悉的人,很難做到毫無保留的信任,尤其事關鄭布政使的安危。
李妙真沒好氣的瞪了眼身后的男人,轉頭,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他。”
趙晉一愣,繼而重新審視許七安,試探道:“飛燕女俠何出此言?”
蘇蘇掐著腰,頗為驕傲的說:“大奉銀鑼許七安,聽說過沒。”
大奉銀鑼許七安?!
這句話,仿佛驚雷響在趙晉耳邊,震的他臉色呆滯,震的他呆若木雞。
幾秒后,狂喜的情緒涌上心頭,仿佛漂泊在黑暗中的船只,找到了燈塔。仿佛迷途的旅人,看見了燭光。
趙晉心里,升起終于找到一位大人物當家做主的激動。
大奉銀鑼許七安,此人與京察之年崛起,屢破奇案,為朝堂立下汗馬功勞;此人代表司天監與佛門斗法,力挫佛門羅漢。
關于此人的傳說,早已不局限于京城。
至于天人之爭中力壓李妙真和楚元縝的事跡,暫時還未傳到北境,但這已經足夠了。
李妙真繼續道:“你應該知道使團抵達北境的事吧。”
趙晉依依不舍的從許七安身上挪開目光,連忙點頭:“就是來查血屠三千里案的。”
李妙真笑了笑,指著許七安:“主辦官就是他,為了能暗中調查案子,他途中脫離使團,秘密潛入北境。”
原來如此.......趙晉再無半點懷疑,激動的抱拳,壓低聲音:
“許大人,您是趙某最敬佩的人,您力挫佛門,為朝廷贏回顏面,被江湖人士津津樂道。但我認為,您最讓人欽佩的是云州之時,一人獨擋數萬叛軍的壯舉。每每想起,就讓趙某熱血沸騰,男兒當如此。”
這個梗過不去了是吧?
許七安險些捂住臉,因為當事人之一的李妙真,朝他投來了鄙夷的目光,讓許七安無地自容。
這人永遠喜歡吹噓,臭毛病改不掉,還連累我一起丟人,不敢在天地會內部公開他的身份........李妙真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哼道。
“咳咳!”
他咳嗽一聲,淡淡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閑話少說,我們立刻去見鄭布政使。妙真,你用飛劍帶我們離開,多繞幾圈路。”
李妙真皺了皺眉:“你認為我在被人監視?可我的小鬼沒有給出反饋。”
許七安呵了一聲:“那只能說明對方潛伏的水平很高,試想,鎮北王的密探既然截殺了傳信的江湖人士,對鄭布政使的想法,當然會有一定的掌控。
“而你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鎮北王的密探們不會忽略你的,他們極可能故意無視你,暗中釣出鄭布政使。
“幸好趙兄謹慎,早早潛伏在你身邊,而不是突兀的找上門來。但就算這樣,恐怕包括趙兄在內,你麾下的江湖人士都處在調查中。或許再過幾日,鎮北王密探就會尋上門來。”
李妙真蹙眉沉思片刻,似有所悟,緩緩點頭:
“難怪當日我截了哄抬糧價的奸商后,官府最開始打算剿殺我,后來卻又改變了主意,暗中找我談話,希望我能收斂一二。”
當即,她把蘇蘇收入香囊,念頭一動,斜靠在桌邊的飛劍“活”了過來,于房間內盤旋飛行。
李妙真揮手,“哐當”一聲,窗戶打開,飛劍竄了出去。
“走!”
她當先躍出窗戶,許七安和趙晉緊隨其后,三人同時踩在劍脊,李妙真在前,許七安在中,趙晉在后。
飛劍拖著三人,直竄云霄。
就在這時,許七安腦海里浮現相應的畫面,下方,一道裹挾著強大氣機的箭矢激射而來。
這道箭矢蘊含著一股不射穿敵人,誓不罷休的氣勢。
“往左!”
許七安大聲道。
李妙真想都沒想,操縱著飛劍一個左側漂移,下一刻,一道流光激射而來,貫穿三人方才的位置。
箭矢落空后,一個折轉,再次鎖定三人,呼嘯著破空而來。
“是四品武夫。”李妙真沉聲道。
“快,快,飛高點,不能被四品武夫近身。”許七安頭皮發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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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品武夫能有這般實力,依賴于兩個條件:化勁和“意”。
化勁期的武者,是個人體術的巔峰,別說李妙真,就算同為武夫的許七安,遇到化勁武者,恐怕也是處在挨打狀態。
更遑論是修煉出“意”的四品。
當然,一個是天宗圣女,一個大奉銀鑼,兩人都有后手和壓箱底的手段。只是現在并非死斗的時候。
四品武者,一時半會是殺不死的。一旦被對方糾纏,那么三人就走不了。屆時其他密探和官兵洶涌而來,就無法脫身了。
許七安不能暴露身份,儒家書卷和金身都不能施展,所以不能被四品貼身。
“咻!”
李妙真拔高飛劍,直直的往天空竄去,避開了那根折轉的箭矢。
底下,一道人影躍上屋脊,在一棟棟居民樓頂狂奔、騰躍,追擊著飛劍,過程中,那道裹著黑袍的人影不停的拉弓,射出一道道蘊含四品“箭意”的箭矢。
扶搖直上的李妙真被兩根箭矢逼了下來,剛擺脫頭頂的箭矢,忽聽下方破空陣陣,數根箭矢激射而來。
屋脊上騰云的黑袍人一共射出十三根箭矢,這些利箭宛如飛劍,從不同角度攻擊許七安三人,蘊含著不射中敵人絕不罷休的真意。
李妙真宛如老司姬,駕馭飛劍漂移、折轉、回旋........靈活的躲避一根根箭矢。
但隨著黑袍人射出的箭矢越來越多,三人被困在了由箭矢組成的大陣里。
逮蝦戶逮蝦戶........許七安一邊為李妙真的車技喝彩,一邊思考著如何擺脫地面上的追蹤。
儒家魔法書不能使用,神殊和尚不能用,低下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金剛神功不能用,這會暴露我的身份,天地一刀斬同樣如此.........
許七安這才發現,自己學的東西還是少了些,不夠花里胡哨。
“等等,不能施展儒家法術,不代表不能使用魔法書........”他心里靈光一閃。
念頭閃爍間,他看見下方的黑袍人腳下的樓舍轟然坍塌,他騰躍而起,御空飛行到一定高度,眼見就要力竭,一根箭矢飛至他腳下。
他就這樣踩著一根根箭矢,不停的升空。而過程中,仍舊不停射出箭矢,不給李妙真喘息機會。
這應該是四品巔峰了.........許七安皺眉。
李妙真袖口滑出一道符箓,豎于嘴唇,念念有詞,而后猛的抖手甩出。
符箓在空中燃燒,火焰“呼”的膨脹,化作直徑超過十米的巨大火球,猶如一顆太陽。
熊熊火光照亮了下方的城市,讓人誤以為白天提前到來。
許七安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扭頭一看,趙晉的睫毛已經沒了,頭發也卷曲枯黃。
我的睫毛肯定也沒了.......這,我的毛有什么錯,全世界都針對我的毛........想到自己現在的青皮頭,以及剛剛離他而去的睫毛,許七安心里一陣悲傷。
李妙真秀發狂舞,單手伸出,猛的一推。
火球猶如隕石,砸向黑袍人。
黑袍人于半空中橫移,踩著一根根箭矢,避開火球,任由它砸落,任由它危害城市里的百姓,并不打算阻止。
李妙真眉頭一皺,張開的手掌驟然握緊。
轟!
火焰當空炸開,猶如盛大的煙花,一簇簇流火呈圓形炸散,未等落地,便已熄滅。
抓住這個機會,黑袍人踏著箭矢,御空而行,迅速拉近雙方的距離。
一旦讓他近身,他有把握迅速重創李妙真,最不濟也能把她從空中打下來。而李妙真能做的,要么是丟下兩個同伴獨自逃走,要么與同伴一起成為困獸。
面對氣勢洶洶殺來的黑袍人,李妙真巍然不懼,俏臉一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冷靜,劍指朝天,低喝道:
“赦!”
轟隆!
天空烏云滾滾,雷聲大作,翻涌的黑云中,驟然劈下一道刺目的閃電。
閃電速度太快,空中不是武夫的主場,這次黑袍人沒有避開,被當頭劈中。
滋滋!
閃電被無形的氣罩擋開,細密的電弧在氣罩表面游走。
他鼓蕩氣機硬抗了一記雷擊。
趙晉臉色大變,這樣狂暴的雷擊都無法阻攔黑袍人,以雙方的距離,下一刻黑袍人就會貼近他們。
李妙真皺了皺,既然沒有選擇,那就只能落地死戰。以自己和許七安的戰力,或許有實力殺死這位四品巔峰的高手。
就在這時,她聽見許七安說道:“繼續飛!”
她沒有猶豫,當即打消落地死斗的念頭,駕馭飛劍往上沖去。
而這個時候,黑袍人就在幾丈開外,并已蓄力,隨時就會撲擊而來。
嗤!
許七安抖手燒掉一頁紙張,用身體擋住紙頁的燃燒,朗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殺生!”
黑袍人作勢欲撲的姿態,猛的一僵,銳利的瞳孔轉為柔和,戰斗的意志煙消云散,內心竟升起懺悔的沖動。
懺悔自己對眼前三人的追殺,懺悔自己以前犯過的殺孽。
這個過程只有短短的半秒,武者強大的意志便驅散了影響。
這一切都晚了,失去控制的箭矢墜落,他只看見李妙真三人的黑影,越來越遠,迅速消失在云端。
“佛門?”
黑袍人似憤怒似無奈的喃喃。
...........
李妙真在云海之上飛行了一刻鐘,而后折轉方向,又飛一刻鐘,最后腳尖一沉,帶著兩人沖破云海,回到人世間。
“剛才那個是鎮北王的密探?”她傳音道。
“天字級密探。”趙晉傳音回應:“有這番修為的,絕對是天字級密探。許銀鑼說的沒錯,我們果然被盯梢了。”
他露出了感慨和欽佩的表情:“幸而有兩位在,否則方才趙某必死無疑。”
見識到飛燕女俠和許銀鑼的厲害,他對接下來的行動愈發的有信心。
只要他們兩人愿意相助,必能將此事傳回京城,由朝廷降罪鎮北王。
半個時辰后,按照趙晉的指引,李妙真在一處山谷外降落,甫一落地,許七安便察覺到有敵意的目光鎖定了自己。
這是煉神境武者的直覺,能捕捉周遭具備敵意的視線、念頭。
沒有反饋出襲擊的畫面,這說明對方暫時沒有出手的想法..........許七安不動聲色的側頭,看一眼趙晉。
后者微微頷首,往前走了幾步,然后模仿夜梟啼叫。
幾秒后,山谷里傳來同樣的啼叫聲,兩者頻率一致。
又過片刻,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從山谷密林中走出來,腰胯長刀,背著牛角硬弓,典型的北境武者標配。
“趙兄,你終于回來了。”
來人是一個絡腮胡漢子,身高七尺,肌肉飽滿撐起衣衫,相貌粗獷,有著濃濃的北境人的外貌特征。
他站在遠處沒有靠近,審視著許七安和李妙真:“他們是誰?”
趙晉解釋道:“這位是飛燕女俠李妙真,也是天宗圣女。至于這位,嘿嘿,他便是大名鼎鼎的銀鑼許七安。
“兩位,他就是我的結義兄弟,李瀚,是一位六品武者。”
背牛角弓的魁梧漢子頗為謹慎,看著兩人:“你們如何證明自己身份。”
李妙真一拍香囊,一道道青煙裊裊浮出,在半空游動,鬼哭聲陣陣。
“這馭鬼的手段,除了巫神教便只有道門。”背牛角弓的魁梧漢子旋即看向許七安,抱拳道:
“我等在躲避搜捕,必須謹慎,希望兄臺理解.......你如何證明自己是許銀鑼。”
許七安沒有說話,掏出象征身份的腰牌,丟了過去,道:“把這個交給鄭興懷,他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江湖匹夫未必識得打更人的腰牌,但身為一洲布政使的鄭興懷,絕對不會陌生。
魁梧漢子接過腰牌,沉吟一下,道:“兩位稍等。”
他當即大步進了山谷,大概過了一刻鐘,許七安看見了火把的光芒,正朝自己這邊移動。
一伙人迎了上來,為首者是一位清癯老者,五十出頭,蓄著山羊須,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古板威嚴,透著上位者不茍言笑的氣質。
此人身后跟著六名江湖人士,其中一位給許七安帶來極大的威脅感,他個子高瘦,雙眼有著濃重的眼袋,像是縱欲過度,被掏空了身子。
其余五位里,趙晉的結拜兄弟李瀚,以及三男一女。
許七安審視著眾人的時候,對方也在觀察他和李妙真,對于這個歪著頭,斜眼看人的年輕男子,眾人都覺得有些桀驁。
清癯老者凝視著許七安,作揖道:“可是許銀鑼?”
“正是!”
許七安點頭,手掌捧住臉頰,輕輕揉搓,恢復了真容。
“真的是許銀鑼。”李瀚驚喜的笑起來。
在場眾人似乎見過許七安的肖像畫,微微松了口氣,心想,不愧是許銀鑼,難怪歪著脖子斜眼看人,這份桀驁囂狂的氣勢,非一般人能及。
“本官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清癯老者作揖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里邊請。”
許七安和李妙真隨著他們進入山谷,谷中有一個天然的洞窟,寬敞深邃,直通山腹。
趙晉搬來洞口的枝丫,簡單的做了偽裝。
洞窟里燃燒著一團篝火,用枯草鋪設成簡單的“床榻”,地面散落著許多骨頭。此外,這里還有鐵鍋,有米糧儲備。
逃出城后,藏進了深山.........許七安掃過洞窟,在鄭興懷的示意下,與篝火邊坐下。
“他們都是我府上的客卿,原本我們逃出來時,有二十多人,而今只剩他們六個。”鄭興懷介紹道。
那位高瘦的男人叫申屠百里,五品化勁高手,在兩位四品隕落后,他便成了這支落難隊伍里的最強者。
剩下的三個男人,膘肥體壯的漢子叫魏游龍,六品修為,穿著臟兮兮的紫色袍子,武器是一把大砍刀。
使長槍的叫唐友慎,左臉頰有一道刀疤,看人時目光銳利,宛如刀子,讓許七安想起同樣以鷹眼銳利著稱的姜律中。
據鄭興懷介紹,唐友慎是軍伍出身,因得罪了上級被革職,后被鄭興懷招攬,成為府上的客卿。
最后一個男人背著一把長劍,五官清俊,叫陳賢。那位面容姣好的少婦是他妻子,夫妻倆同樣使劍。
再加上趙晉的結義兄弟李瀚,正好六人。
許七安目光掃過眾人,而后看向李妙真,后者心領神會,打開香囊上的紅繩,釋放出一縷青煙。
青煙在空中化作一名面目模糊的漢子,喃喃道:“血屠三千里,請朝廷派兵討伐.......”
他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
魏游龍拄著大砍刀,盯著殘魂,露出悲慟之色:
“他叫錢有義,是我當年一起行走江湖的兄弟,我們曾經當做鏢師,殺過鄉紳,后來我在鄭大人麾下效力,他繼續狼藉江湖。
“楚州屠城后,我們六人包括鄭大人,早已被鎮北王密探通緝,無法長途跋涉。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
“他依舊是當年那個兄弟,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兄弟........”
說到這里,他眼圈紅了,用力搓了搓胖臉。
同伴們微微低頭,氣氛略顯壓抑。
鄭興懷嘆息道:“我們找了數名江湖豪杰幫忙送信,帶到京城給我當年的故友,揭發鎮北王的暴行。可沒想到........”
“為什么不在楚州官場揭露鎮北王。”許七安問道。
“沒用的,那樣只會害了別人。消息一旦傳出去,便會招來鎮北王密探的暗殺。而且,他們說楚州城至今還好端端的........誰會相信?只會招來鎮北王密探的追捕。”
鄭興懷搖頭,眼神里有困惑和恐懼,并非恐懼密探暗殺,而是對楚州城的現狀感到恐懼。
其實蠻族和妖族都在找鎮北王殘殺百姓的地點,可惜你不知道這一層面的斗爭,否則只要把消息傳揚出去,根本不需要朝廷派使團來查案。
許七安點了點頭,接受了鄭布政使的解釋。
“你們應該知道朝廷派了使團來調查此案。”許七安試探道。
“我們聽趙晉說了,他定期會傳信回來。但我們不敢去找使團,害怕遭到滅口。鎮北王連屠城都做的出來,何況是使團呢。”背著牛角弓的李瀚義憤填膺。
“我就是主辦官。”許七安強調自己的身份。
眾人面露喜色,京城距離楚州萬里之遙,但許銀鑼的威名他們是知道的,如雷貫耳。
許銀鑼破獲一樁樁奇案,加上佛門斗法事件,名聲大噪。許銀鑼不在楚州,楚州卻有他的傳說。
鄭興懷起身,整了整衣冠,作揖道:“請許銀鑼為楚州百姓做主。”
許七安沒有回應,而是反問道:“鄭大人對楚州現狀有什么看法?按照你所說,楚州既已屠城,又怎么會是如今歌舞升平的景象?”
鄭興懷臉色一僵,頹然道:“本官亦是毛骨悚然,疑惑不解。”
申屠百里等人,露出同樣迷茫的表情。
許七安看向李妙真,傳音道:“我用望氣術看過,沒有說謊。可是,這與現實相悖。除了望氣術外,你還有什么辦法鑒別謊言?”
粗鄙的武夫無可奈何,只能求助花里胡哨的女道姑。
李妙真沉思片刻,傳音回應:“有一種法術叫共情,能讓雙方魂魄短暫融合,記憶互通,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共情?
許七安一愣,不由想起當日買宅子時,在采薇的幫助下,與井中的女鬼共情,看到了齊黨兵部尚書勾結巫神教的經過。
當時,他以第一人稱的視角,被那個叫塔姆拉哈的巫師進進出出無數次。
雖然并沒有真實感覺,就像看一場第一人稱的電影,但依舊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
這個不行啊,我渾身都是秘密,一旦共情,不等鎮北王密探找過來,我就得殺他們滅口了........許七安傳音道:
“有沒有辦法單方面共情,我不想自己的記憶被別人窺探。”
李妙真笑了笑,自信十足的傳音:“自然可以。”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那就讓我見見當日屠城的景象吧。
“鄭大人,我們要看一看當日屠城的景象,希望你配合。”許七安說完,看向李妙真。
天宗圣女補充道:“閉上眼睛,回憶當日屠城時的細節。”
鄭興懷頷首,盤坐在地,閉上眼,回憶起那血腥殘忍,讓他時常驚醒的夜晚。
李妙真袖子里滑出三張符箓,分別貼在自己和許七安以及鄭興懷三人額頭。接著,她按住許七安的肩膀,縱身一躍。
許七安感覺自己跳了起來,低頭一看,愕然發現他和李妙真明明還留在原地。
元神出竅了?他來不及細問,便覺鄭興懷額頭的符箓產生巨大吸力,化作旋渦,將他和李妙真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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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丹!”
青色巨人望著城內天空,望著那一團巨大的血球,眼里閃爍著貪戀之色。
以數十萬人口的生命精華煉制的血丹,對于強化自身的武夫來說,是沖關的大補藥,即使無法沖關,也能讓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枚血丹得到手,他就有把握在一甲子內晉升二品。而如果血丹被鎮北王得到,對于蠻子來說,意味著邊境多了一位二品武夫。
已經不是眼中釘肉中刺,而是致命的威脅。
山海關戰役后,蠻族的二品高手隕落,中高層強者也損失慘重。北方妖族亦然,原本有兩位三品,而今只剩一條燭九。
北方妖族和蠻族聯盟,急需一位二品高手的誕生。
“破城!”
吉利知古咆哮一聲,巨劍大開大合,與鎮北王激斗。
而他身后,青顏部的騎兵已經沖到城墻之下,他們把彎刀咬在嘴里,每人取出兩把宛如匕首的釘齒,鑿擊城墻,蟻附而上。
蠻子騎兵都不是普通人,無需守城器械,也能攀附城墻。
城頭的士兵搬起準備好的檑木、巨石、箭矢,居高臨下的攻擊,阻擾蠻族攻城。
另一邊,赤紅色巨蟒見到血丹在天空凝聚,瞬間發狂,獨眼射出一道道金光,沖擊城墻法陣,打的墻體不斷崩裂。
妖族大軍卻陷入了困境,它們不但要面對來自城墻的攻擊,還得面對死去同伴突然挺尸,痛擊隊友的操作。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空中,那團血球沒有繼續擴大,反而在濃縮,體積越來越小,血光卻愈發濃郁。
一股股強橫的元氣從中溢散。
“咕嚕”楊硯吞了吞唾沫,仰著頭,只覺得那是世間最誘人的東西。
陳捕頭等一群習武之人同樣如此,眼巴巴的抬頭看著。
反而是普通人的大理寺丞和兩位御史,沒有任何異樣,但他們警惕的后退了幾步,因為楊硯等人此時的表情,就像寒風里的餓狼,那垂涎欲滴的眼神,那透著猙獰和渴望的臉色
楊硯心里涌起無法自控的渴望,渴望得到血丹,渴望吞服他。
他正要付諸行動,忽見幾道人影騰空而起,不顧一切的撲向血丹。
他們身影剛一靠近,便迅速化作枯骨,精血被血丹吞噬。
楊硯如夢初醒,渾身一顫,明白這不是他能謀奪的東西,貿然靠近,只會招致無法挽回的后果。
“別看,低下頭。”楊硯吼道。
身影宛如雷霆,炸在使團一眾武者耳邊。
陳捕頭等人霍然驚醒,低下頭,不敢再看。
就在這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回蕩在楚州城每個角落,聲音帶著強烈的魅惑,讓人忍不住心生愛意,渴望去尋找它的源頭。
不管是守城的士兵,還是攻城的蠻族,亦或者城中活著的江湖人士,但凡是男性,統統抬頭,看向天空。
一道縹緲的人影從天界走入凡間,她美則美矣,魅惑卻更勝一籌。風撫動她的秀發,撩起她的衣裙,飄飄欲仙。
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步步踏入凡間。
世上竟有如此風華絕代的女子男人們心里不約而同的浮現這個念頭。
白衣飄飄的仙子踏空而來,聲音嬌媚軟濡,具備魅惑,如同情人在耳邊低語,卻傳遍所有人耳畔:“多謝鎮北王為本國主做的嫁衣。”
云海之上。
白衣飄飄的人影站在云端,俯瞰下方的楚州城,他面容模糊,身影仿佛于周遭云霧合二為一。
站在那里不動,很容易被人忽略,他的存在感和容貌一樣,模糊,低調,似乎不在這個世界。
“屠城之后,將魂魄封回軀殼之內,以秘法維持**生機,而后以整個楚州城為丹爐,以生靈精血和魂魄為料,大丹煉成之前,一切如常。以巫神教秘術干擾天機,以城中大陣維續氣數。好一招瞞天過海之術,好一個靈慧境巫師。”
整個城就像一個丹爐,蘊含三十八萬人精血的“靈丹”煉了整整一個月,終于接近成功。
術士是煉丹的行家,如這般曠世大丹,煉一個月并不奇怪。
見到城中異象的瞬間,本就擅長謀算的術士,立刻明白前因后果。
鎮北王和巫神教勾結,后者助其煉化精血,瞞天過海。
鎮北王的目的很明確,吞噬精血,把修為推到三品大圓滿,而后奪去王妃靈蘊,晉級二品。那么,巫神教謀劃的是什么?
“是燭九啊”白衣術士恍然道。
大奉與巫神教有歷史宿怨,但因為東北各國以人族為主,且東北物產豐富,既能狩獵,又能耕種。
雖然因為人口增長問題,有一定的侵略野心,但總體還是偏向安居樂業。
大奉亦是如此,所以等閑不會開戰,邊關摩擦不斷,大規模戰爭卻沒有。
反觀與東北疆域接壤的北方妖族,具備極強的侵略性,以及嗜好吞食人族,經常入侵邊關,侵略城鎮。
“助鎮北王晉升二品,而后結盟,雙方聯軍北上殺燭九。不過現在它自己來了”
白衣術士忽然皺眉:“不對,這陣法非巫神教所為。”
白裙女子伸出手,探向血丹,就要摘取勝利果實之際,異變突生。
下方,一朵籠罩數十里范圍的黑色蓮花浮現,繼而徐徐綻放。蓮花流淌著黑色粘稠的液體,每一朵花瓣都象征著墮落和邪惡。
白裙女子身子一僵,指尖沾染了一層墨色,并迅速蔓延,白嫩的藕臂染上漆黑丑陋的顏色,她雙眸不受控制的變紅。
頃刻間從飄飄欲仙的謫仙子,變成了丑陋邪異的魔女。
白裙女子身后,一條蓬松巨大的狐尾冒出,接著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每一條狐尾出現,漆黑就褪去一分,九尾具現后,她把所有的墮落都排除體內。
九條狐尾宛如孔雀開屏,在她身后緩緩撫動。
黑色蓮花中央,黑色黏稠的液體聚攏,形成一道人形,這道人影由漆黑粘液組成,雙眼透著陰邪之色,充斥著惡意和墮落。
白裙女子瞇著眼,盯著漆黑人形,詫異道:“你是地宗道首金蓮?”
漆黑人形淡淡道:“我是黑蓮。”
白裙女子嘖嘖道:“沒想到,你最終還是入魔了。”
黑蓮冷笑道:“種善因無善果,這世間黑暗永存,人性本惡。我只是順應天時,應運而生。”
白裙女子站在云端,緩緩擺動九條狐尾,掩嘴輕笑:“天宗道首若是聽了你這番話,恐怕要先與你論道一番。”
黑蓮冷哼道:“我已攫取世間最大的惡,于魔道更進一步,遲早有一天會統一道門,唯我獨尊。”
白裙女子冷哼一聲:“區區一道分身,也敢口出狂言。”
狐貍尾巴一豎,撲擊而下,霎時間,宛如天塌了,整座楚州城微微顫抖,房舍搖晃。
蓮花中央,黑色人形一邊抬起手,一邊反唇相譏:“一條狐貍尾巴,也敢如此猖狂。”
蓮瓣烏光噴涌,散發著腐蝕一切,墮落一切的力量,逆空而上,阻擊白裙女子。
兩道力量在空中交擊,碰撞。
沖擊波化作狂風,把附近的房舍推到,把磚塊和碎木卷上半空,把方圓十里夷為平地。
兩名頂尖高手的對決,制造出如同天災的景象。
客棧里。
王妃坐在窗邊的梳妝臺,愣愣出神。
那小子清晨離開,如今已是黃昏,她剛才問過客棧里的小二,這里是賓州,位處楚州腹地。
距離楚州城有三百多里,王妃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判斷許七安大概要三四天才能抵達楚州城。
這會兒還在路上,可她已經開始擔憂了。
“淮王是三品,是大奉武夫眼里的巔峰,許七安可千萬別逞強,他要是死了,我”
王妃忽然愣了愣,呆坐半晌,對著鏡中的自己強調道:“我以后可就沒著落了,畢竟我只是個弱女子,身上也沒銀子,他要死了,我怎么辦?
“對,就是這樣,我是擔心自己的未來。”
最后,她輕嘆一聲:“要懲罰鎮北王啊,但也記得要回來。”
李妙真駕馭飛劍,降臨山谷。
她本想隨機抓幾個蠻族騎兵,然后把消息透露出去,讓他們回部落稟報,簡單粗暴的完成情報泄露工作。
可臨近邊關后,她驚愕的發現青顏部的騎兵,大舉南下,風風火火往楚州城方向而去。
而她本人,險些被青顏部的首領發現,或許已經被發現,只是對方懶得理會。
出于謹慎態度,她繼續往北飛行,在相隔數十里外的官道上,看見了那條赤紅色的巨蟒,它在山中爬動,就如同一條赤紅色的路。
此情此景,李妙真下意識的做了一番推理,花了一刻鐘,她推理出一連串的問號,然后就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向許七安匯報見聞。
洞窟里,聽到動靜的申屠百里、李瀚等人奔了出來,一臉警惕,見到李妙真后,如釋重負。
李妙真目光掠過他們,望向洞窟:“許銀鑼呢?”
鄭布政使從洞窟里走出來,道:“許銀鑼說他去楚州城查案,讓我等再次等待。”
“”
李妙真張了張嘴,表情凝固在臉上。
大概有個三秒,她眼圈陡然一紅,在眾人反應過來前,御劍而去。
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她咬著銀牙,心底沒來由的涌起委屈和恐懼。委屈是覺得他又騙了自己,雖然因為一個男人而委屈,這樣的心態明顯有問題,但她現在沒有心情深究。
恐懼則是害怕再看到云州時的一幕。
那個渾身插滿羽箭,拄著刀,站在尸山上的身影,至今還清晰的烙印在天宗圣女心里。
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我不要再重復云州的景象。
當!
一刀格開吉利知古的巨劍,鎮北王不再戀戰,御空沖回城內,撲向那枚愈發凝實,散發誘人氣息的血丹。
甫一接近血丹,北邊忽然打來一道金光,籠罩了鎮北王。
他的重甲在金光中消融,他的皮膚通紅,呈現灼燒痕跡。但這并不能阻止一位三品武夫前進的腳步。
鎮北王張開手掌,做出抓攝動作,血丹朝他飛射而去。
白裙女子探出手掌,扭曲的氣機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手掌,從側面抓向血丹,試圖攔截。
黑色人形雙手結印,打出一道污穢邪惡的濁流,腐蝕半透明的巨掌,消融它的氣機。
“呼”
當是時,在鎮北王即將得到血丹的剎那,巨劍旋轉著飛來,目標不是鎮北王,而是成年人拳頭大的血丹。
砰!
血丹激射出去,嵌入地表,依舊散發靜默的血光,不曾損壞。
轟隆聲里,青色巨人撞破城門,沖入楚州城,伸手一招,將巨劍召回,握在掌中。
北邊,赤紅巨蟒爬上城墻,沿著城墻的馬道快速游走,凸起的女墻如紙糊般破碎,墻體在它的身軀下不斷崩裂,隨時都會坍塌。
楚州城的護城法陣破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本就沒指望陣法能一直擋住三品強者。
地宗道首、萬妖國新一代國主、大奉鎮北王、巫神教神秘高手、蠻族三品強者、妖族赤色巨蟒眾高手匯聚楚州城,可怕的氣息籠罩,讓城內存活著的江湖人士戰戰兢兢,雙膝跪地。
“我道你何來的底氣沖擊二品,原來是有幫手。”
青色巨人吉利知古,銅鈴大眼掃過敵方陣容,嗤笑道:“那巫師看起來不過三品,調兵遣將無人能及,捉對廝殺,還不夠我一只手打。”
赤紅巨蟒似在回應他,豎眼金光一掃,掃落一道裹著黑袍,帶著兜帽的身影。
巫神教的巫師從隱匿狀態中現出身形。
“我來殺他!”赤紅大蟒裂開暗紅色的巨口,吐出人言。
北方妖族與巫神教仇隙極深。
對于燭九囂張的口吻,神秘巫師嗤笑一聲,緩緩道:“今日宜煉丹,宜刀兵,宜斬燭九。”
這時,鎮北王突然笑了一聲,張開沒有握兵器的左手,道:“劍!”
轟隆隆遠處城樓里,一道金色流光呼嘯而來,落入鎮北王手中。
這是一把造型古樸的青銅劍,劍脊烙印著古老的花紋,劍身裹著一層淡金色的,宛如薄膜的光。
青銅被鎮北王握住的剎那,發出歡悅的鳴顫,似乎找到了主人。
“鎮國劍!!”
吉利知古驚叫一聲,眼里閃過實質性的恐懼,以及仇恨。
“嘶”
城墻上的巨蟒高高昂起頭顱,卻不是做撲擊狀,而是猛的一縮,像是受了驚嚇。
空中的九尾女子迅速拉升高度,精致絕倫的俏臉無比嚴肅,凝視著鎮北王手里的銅劍。
鎮國劍不是在大奉京城嗎,它什么時候秘密送到楚州的她精致的眉毛緊皺,眼里的忌憚極濃。
鎮北王一手握刀,一手持劍,笑吟吟的掃視敵方高手,道:“我既決定晉升,又怎么會不做萬全之策?
“你們沒發現楚州城也就罷了,本王順勢晉升。而如果楚州城的秘密被你們知曉,也無妨,鎮國劍在這里等著你們。
“而今王妃下落不明,缺了她的靈蘊,就只能從你們中的一位來彌補了。”
裹黑袍戴兜帽的巫師笑容陰冷:“本尊今日算過一卦,大吉,不然又怎會讓本地留在此處。”
話音落下,他抬起手,對準城墻上的巨蟒,悠然道:“死!”
噗噗噗
無鱗巨蟒身軀不斷裂開,鮮血橫流,染紅了墻頭。
到了高品巫師,咒殺術已不需要媒介,可以作為一個百試百靈的攻伐手段。當然,如果有對方的血肉、毛發,咒殺術的威力會更勝一籌。
無鱗巨蟒吃痛狂吼,在城墻迅速游走,猛的一躍,躍過小半個城區,撲向巫師,過程中,額頭豎眼綻放金光。
黑袍巫師無法躲避迅如閃電的金光,整個人籠罩在金光中,肢體出現消融的征兆。
巫師不慌不亂,手捏法訣,于虛空中召來一道不夠真實的虛影,與之合二為一。與此同時,他周身血氣大漲,肌肉撐裂黑袍,化作數丈高的巨人。
九品血靈:最大程度激發自身潛力,增幅程度視個人修為而論;激發血氣,讓生命力不輸武夫,激發程度視個人修為而論。
五品祝祭:能召喚天地間徘徊的英靈,或者先祖的英靈,化為己用。
注:通常只能召集武夫、妖族和自身體系的先祖英魂。
無法召喚佛門強者的英靈;召喚儒家英靈會被英靈反打一波;不能召喚初代監正英靈,因為會被當代監正抹殺。
召集道門前輩英靈可以,但會很危險,比如召來一位入魔的地宗道首英靈,或業火纏身的人宗道首英靈,從未成功召喚過天宗道首英靈。
雙方高品強者展開激烈戰斗,打的楚州城化作一片廢墟。
誰都沒有去奪血丹,但誰都鎖定了血丹,無論是誰,強行拾取,會招來所有人的攻擊。
城墻上,一刀劈開青顏部戰士的闕永修,對于鎮守十多年的楚州城化作廢墟,不怒反喜。
毀掉它。
楚州城是在蠻子和妖族手里化作廢墟的,楚州百姓實在高品強者的戰斗里,尸骨無存。所有痕跡都會在這場戰斗中埋葬。
這一切,與我闕永修何干?
而他,鎮守楚州城,與鎮北王一同奮勇殺敵,大功一件,名揚天下。
多方高手大戰,余波沖上城頭,士兵們稍有不慎,就會死于可怕的沖擊波中。
楊硯率領使團,已經提前一步退到城墻下,試圖沿著城墻,從最近的城門口逃離出去。
“當,噗”
鎮北王與青色巨人擦身而過,吉利扎古手里的巨劍折斷,胸腹出現一道深深的劍痕,隱約可見臟器。
傷口并沒有愈合,淡金色的火焰靜靜燃燒,摧毀著生機。
吉利扎古發出痛苦的嘶吼。
手持鎮國劍的鎮北王占盡上風,完全以碾壓之勢在吉利扎古身上留下道道傷痕。時而還能援助巫師,以鎮國劍割裂巨蟒身軀。
這是一場請君入甕的獵殺,鎮北王不但要晉升二品,還要斬去蠻子高手,揚名天下。
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是他武道途中的墊腳石,是他登頂絕巔必要的犧牲,他們死得其所。
噗!
鎮國劍刺入吉利扎古心臟,將那顆強而有力的心絞碎。
吉利扎古卻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他反手握住了劍柄,與此同時,赤紅巨蟒無視巫師的進攻,豎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金光。
嗤嗤
鎮北王身形在金光中出現消融跡象,皮膚大面積溶化。
白裙女子九條狐尾迎風膨脹,宛如觸手,纏住鎮國劍,與吉利扎古一起用力。
轟!
氣機爆炸的巨響里,鎮北王再握不住鎮國劍,任由它被卷上天空,旋轉著釘在遠處的廢墟上。
“呼呼”
吉利扎古劇烈喘息,破損的心臟一點點凝聚,消弭金色火焰。
燭九和白裙女子也終于得到了珍貴的喘息時間。
眼下的處境極為不利,繼續爭奪血丹的話,必然有人會隕落。可若是就此退去,鎮北王吞食血丹后,必然會拎著鎮國劍殺上門,奪去吉利扎古或燭九的精血。
他不會放過晉升二品的良機。
進退兩難。
鎮北王冷笑一聲:“鎮國劍有靈,非死物,只有我大奉皇室之人能使用。爾等做困獸之斗,不過是拖延死期罷了。”
說罷,他伸出右手,像是要展現給眾人看,喝道:“劍來!”
一只五指修長的手,握住劍柄,將它拔了出來。
鎮北王看著空空蕩蕩的右手,愕然的扭頭,看向遠處。
鎮北王冷峻的臉龐,出現了罕見的驚怒和錯愕,以及茫然他,第一次見到有除皇室之外的人,拔起鎮國劍。
遭受重創的青色巨人先是渾身緊繃,如臨大敵,而后發現鎮國劍沒有回到鎮北王手里,他疑惑的轉動脖子,帶著茫然的目光看了過去。
巫師和巨蟒雙雙罷手,前者暴退數里,目光始終在一個方向,在一個地方,鎮國劍所在的地方。
后者昂起頭顱,調整蛇軀,金色豎眼忍不住瞇了瞇,似乎覺得一只眼睛看不清楚。
蓮花中央,黑色人形充滿惡意的盯著鎮國劍,以及握住它的人。
唯獨白裙女子神色復雜,癡癡的望著那道身影,神色似喜似悲。
握住鎮國劍的,是一個穿著青衣,外貌平平無奇的男人,他拔出鎮國劍,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的雙眼緊盯著鎮北王,嘴角緩緩裂開一個似猙獰,似憤怒,似悲慟的笑容。
“很好,這把劍,我也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