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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危機
熱血錦衣衛全文閱讀作者:帝王醉酒加入書架

  熊熊烈焰,所過之處,俱為灰燼,只是片刻,這座三層客棧,便承受不住,坍塌了下來,那燃燒著的木屑灑落下來,張鵬帶著陸良躲避。

  一時間,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命葬送在這火海之中。

  “大人,大人……”張鵬突然喊道。

  只是外界人群呼喊的救火聲,和廢墟中燃燒的雜音將他的聲音掩蓋了下去。

  陸良說道:“張大哥,還是先退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張鵬無奈,只好帶著陸良往后退去,遠離火堆,想要離開這處火場。

  只是,到了院墻處,卻發現怎么也推不開這院門。陸良低聲說道:“張大哥,外面似乎有埋伏。”

  張鵬見大火近在咫尺,又無路可走,只好帶著陸良,躲在角落,等待時機。

  不大一會兒,只見陳杰一身鮮血從一處火堆旁竄了出來,往院門處奔跑,身后還跟著兩個黑衣人,在追殺。

  只是陳杰到了這院門處,一腳沒有將院門踹開,便回轉過來,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黑衣人。

  這兩個黑衣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劍,緩緩圍了過來。

  陳杰無路可走,只能留下了再次拼殺,剛剛他輕松解決了一個殺手,想不到又突然冒出來另外兩個黑衣人,這二人武藝在他之上,受了幾處刀傷之后,陳杰這才擺脫二人,想要沖出火場。

  卻不想,這大門不知道被何物堵上了,一時間也沒辦法跳墻而出,只好拼命了。

  陳杰咬著牙關,手中的腰刀,攥的死死的,盯著兩個圍住他,封死他退路的兩個人。

  這二人也不說話,蒙著口鼻,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舉著刀劍便砍。

  陳杰只能苦苦支撐,不時挨上一兩處傷口,鮮血滿身。

  角落里,陸良早已看見陳杰被圍攻,他低聲對張鵬說道:“張大哥,怎么辦?”

  張鵬躍躍欲試,想要沖上去幫忙,只是看到武藝高強的陳杰都被逼的手忙腳亂,險象環生,便又遲疑住了。

  此時,天色已晚,但是在烈火的照耀下,陳杰與那兩個殺手,刀劍相擊,陷入苦戰。

  陸良大腦飛速運轉,想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他雖然拜了醉道人為師,但是尚未學習到一招半式,而躲在他旁邊的張鵬更是指望不上,他更是典型的富家子弟,肩不能扛,手不能扶,也就能欺負欺負老百姓了。

  突然,一根燃燒著的木頭滾落在不遠處,這跟圓木不知道是客棧上的哪處構造,此刻一頭燃燒著火焰,從熊熊大火的廢墟中滾落了下來。

  陸良捅了捅張鵬,指著那根圓木低聲說道:“張大哥,你我舉起那根木頭,看見那個拿著寶劍的劍人沒有,將這圓木撞到他的身上。”

  張鵬也看見那根一頭燃燒著的有大腿粗細的圓木,眼睛一亮,回道:“就用這個辦法,咱們沖過去舉起圓木,將那個賤人撞死。”

  “好,不要聲張,悄悄過去,張大哥,你一定要看準了。”陸良又囑咐道,怕他不太靠譜,誤了事情。

  當下,二人扔下背在肩上的包裹,向前沖去,快速撿起那根燃燒著的圓木,張鵬在前,陸良在后,兩個人抱著那根還不算太過沉重的圓木,向著那個在一旁正在攻擊陳杰的殺手撞去。

  陸良二人出現的太過突兀,等那兩個殺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晚了,那個手拿長劍之人見張鵬和一個小鬼舉著一根燃燒著的圓木沖撞過來,便一個閃身躲到一旁,手中長劍砍向張鵬。

  張鵬面目猙獰,見那手持長劍的殺手想要躲開,便怒吼一聲,調整方向,跟著殺手轉動,圓木橫著掃向殺手。

  陸良在后面,抱著圓木也猛然轉動,二人使出全身力氣,俱是怒吼發泄。

  那根圓木一下子掃中那個使劍之人,撞擊胸膛之上的巨力之下,那個殺手便倒退了數步,倒是沒有栽倒在地。

  張鵬和陸良見一擊必中,也是異常興奮,調轉方向,抱著圓木大叫著又沖向與陳杰纏斗的使刀殺手。

  那個殺手見同伴都被這圓木掃中,便倒退了數步,與那同伴匯合一處,站在院中,凝視著三個目標。

  陳杰見張鵬和陸良突然出現,逼退了兩個殺手,喘息了幾口粗氣,說道:“可曾見到大人?”

  張鵬說道:“沒有,旗頭,你還好吧?”

  陳杰咧嘴一笑,渾身上下全都是血,散發著戾氣,盯著對面站立的兩個黑衣殺手,說道:“還死不了。”

  陸良說道:“旗頭,怎么辦?”

  陳杰將手中的腰刀交到左手,走了兩步,拔出張鵬腰間挎著的腰刀,雙刀在手,陳杰豪氣陡升,怒喝道:“殺!”

  黑夜里,烈焰蒸騰,映的院落內如同白晝,火光打在陳杰臉上,份外猙獰。

  張鵬和陸良抱著圓木,站在一旁,準備再次沖殺。

  那對面的兩個殺手,兀自站著不動,突然多出兩個目標,雖是有些棘手,但是二人不以為意,多年的江湖生涯,死在二人刀劍下的人不知幾多。

  陳杰率先沖了出去,雙刀在手,刀光森寒,朝著那使刀之人砍去。

  張鵬見陳杰沖了上去,接著纏斗那個用刀的殺手,便鬼叫一聲,抱著圓木再次沖去,朝著那個用劍的殺手而去。

  后院處,五個人不管燃燒著的廢墟,俱是拼命廝殺。

  陳杰手中雙刀得心應手,顯然是苦練過一番,這回沒了那個用劍的殺手掣肘,便用出了平身武藝,終于與那殺手戰了一個平手。

  再看這邊,張鵬和陸良,就像是老鷹捉小雞,抱著圓木想要撞擊那人,只是有了剛才措不及防被撞的前車之鑒,這人顯然有了經驗,左右閃避,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三個人,便僵持下來。

  張鵬突然小聲說道:“陸良,等會我纏住他,你用刀去砍他。”

  陸良見這般僵持也不是辦法,總要先解決眼前這個人,才好再解決與陳杰廝殺之人。

  張鵬抱著圓木,雖然氣息直喘,但還是忍耐著,突然大喝一聲,再次沖過去,只是這次,那個用劍的黑衣殺手卻露出一絲輕笑,見那根圓木又撞向自己,提了一口氣,一個起身,便跳了起來,腳尖一點地,就已經高高躍起,跳上了圓木之上,雙足用力,朝著張鵬奔來,揮劍便砍張鵬頭顱。

  張鵬大叫道:“陸良,快。”

  身后的陸良也看到了這一幕,知道如果錯過這一刻,只怕張鵬便要掉了腦袋,命喪于此,猛然拔出腰刀,腳下狂奔,越過張鵬,手中長刀便揮舞著砍向那站在圓木上奔跑過來的殺手。

  寒光閃過,只聽見刀劍相擊之聲清脆悅耳,有火星閃現,那個殺手臨時變招,手中長劍擋住了陸良一擊。

  張鵬手中的圓木突然拿不住了,松手便扔了原木,那個殺手也隨著圓木掉落在地,身體一個傾斜,便要落地。

  陸良見一擊不中,又是一擊,朝著身體有些傾斜的殺手砍去,這一擊,瞬間砍中他的臂膀,只是陸良力氣尚小,沒辦法將他那臂膀斬落下來。

  那人受了刀傷,便倒退了數步,捂著傷口,目光森寒,舉著劍殺向陸良。

  陸良見已然錯過良機,只好轉身就跑,與張鵬匯合,想要再次舉起那根圓木。

  只是,為時已晚。

  眼見著張鵬和陸良便要命喪于此,突然,一個身影從院墻上跳了下來,只是三招便逼退了殺手。

  陸良大喜道:“大人。”

  來人渾身是血,披頭散發,只是那身衣物陸良卻是記得,正是錦衣衛千戶鄭壁。

  鄭壁舉起腰刀,刀光映在臉上,殺氣凜然。

  話不多說,手中長刀一指,悍然出擊,與那使劍之人斗在一處,這鄭壁當真是悍勇無比,刀刀斬向要害,兼是剛剛連殺數人,身上帶著殺意,一時間,將那殺手逼得節節后退。

  只是片刻,那個殺手一不留神,便身中一刀,鮮血狂涌。

  “撤!”殺手當機立斷,大喝一聲,那個一直與陳杰纏斗的殺手便虛晃一招,抽身離去,兩個殺手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火光另一邊,不見蹤影。

  陳杰這才癱軟在地,站不起身。

  “大人,你沒事吧?”張鵬問道。

  披頭散發的鄭壁,眼睛看著三人,說道:“無礙,只是可惜了肖陽。”

  陸良問道:“肖大哥怎么了?”

  鄭壁猙獰說道:“死在刀下,救不活了。”

  “大人,這些人沖著我們而來,只怕是,這南京城內,出了什么事!”陸良說道。

  鄭壁面色陰沉著說道:“管他什么事,殺我弟兄,血債血償。”

  陸良再看著救無可救,已經燒成廢墟的客棧,說道:“大人,現在該怎么辦?”

  “看下馬匹還在不在,先找個醫館療傷。”鄭壁說道。

  當下,張鵬便和陸良,繞過廢墟,尋找馬匹,只是找了一圈,也沒見到馬匹在哪里,只好回來說道:“大人,馬已經跑了,沒看到在哪里。”

  鄭壁說道:“先出去再說。”

  幾人將木門撞開,這時,大火已然將五城兵馬司的人引來了,見有人從火場中沖出來,便有人高聲喝問:“你等何人,可知因何走水?”

  張鵬右手扶著陳杰,左手舉起腰牌,說道:“我們是錦衣衛,有人放火燒樓,你等可曾捉到歹人?”

  那些人聽到這幾人是錦衣衛,當下有個小吏目上前,說道:“幾位大人,可曾受了傷,我等并未看見其他人。”

  鄭壁說道:“附近可有醫館?帶我們前去。”

  吏目說道:“有,附近有處平安堂,在下帶幾位大人前去,這邊請。”

  在這吏目的帶領下,步行出數百步,便見到一處醫館,只是尚是深夜,醫館早已緊閉大門。

  那吏目上前拍打著醫館大門,叫道:“楊神醫,楊神醫,開門,開門。”

  只是片刻,屋內傳來一個老婆婆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敲門,這五城兵馬司的人也是廢物,夜禁了,怎么還有人在街上走動,跑來擾人。”

  醫館門板拆了一塊下來,一個老婆婆隔著縫隙,舉著油燈,看向外面,只見是平日里經常見到的五城兵馬司的吏目孫宣,便不耐煩的說道:“孫大人,這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這耍鬧,尋我這老婆婆開心啊。”

  孫宣笑道:“王干娘,休要說笑,快將楊神醫請出來,幾位大人受了傷,快請楊神醫出來。”

  王干娘舉著油燈,又往外看了看,見這孫宣身后還跟著幾人,手拿刀劍,渾身是血,不似良家之人。

  王干娘又問道:“這幾位是什么人,莫不是歹人吧。”

  孫宣眼睛一瞪,說道:“王干娘休要胡說,這幾位大人乃是錦衣衛的,快請楊神醫出來。”

  王干娘一聽是錦衣衛的人,嚇了一個哆嗦,她雖說是這平安堂楊神醫的乳母,仗著楊神醫的妙手回春高明醫術,平日里頗受人尊敬,但也僅限于此,見到錦衣衛哪能不心寒害怕。

  王干娘說道:“我這就去叫彩蝶起來,幾位稍后。”說完,舉著油燈又去了后院。

  孫宣見王干娘進去請楊神醫出來,便自己又拆了一塊門板,可以容納人進入,便說道:“大人,先進去休息。”

  幾人便進了醫館,孫宣將手中的燈籠放在桌上,借著火燭光芒,打量著鄭壁等人。

  拼殺了一夜,鄭壁身上倒是只有幾處刀傷,他夜間聽見有人大喊走水,便驚醒過來,套上衣物,拿著腰刀便從窗戶跳了出去,探查情況,只是剛剛落地,便有人襲殺,鄭壁連殺兩人,這才沖向院外,只是這院門被雜物堵上了,只好翻墻到了外面,又遇到兩人在等候擊殺逃出來的人。

  鄭壁又是斬殺兩個黑衣人,這才轉到另外一邊,聽見張鵬等人的叫喊聲,這才跳了進來,救下陳杰、張鵬和陸良三人,只是可惜了肖陽,身體倒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時。

  陳杰失血過多,臉色有些蒼白,坐在椅子上,渾身有些發抖。

  張鵬和陸良也坐在椅子上,雖然他們沒有受傷,但是折騰一宿,受了些驚嚇,渾身無力。

  片刻,只見一位女子舉著燈籠,從后院走了進來,還未見到鋪子內的幾人,便是脆聲問道:“可是誰要診治?”

  

第41章 啟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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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陳杰嘆了一口氣,將蒙在肖陽臉上的一塊白色粗布又放下,一路相隨多年的袍澤卻死在了這場襲殺之下。

  張鵬和陸良站在身后,他們與肖陽一路奔行多日,早已是情同兄弟。

  肖陽,錦衣衛校尉,隸屬小旗陳杰管轄,今次隨千戶鄭壁出門,一路上,鞍前馬后,小心謹慎,卻不成想,命喪于此。

  昨夜包扎好傷口的鄭壁,神色陰沉,看著眼前的一片廢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陸良心中也有些悲戚,一個夜晚而已,除了肖陽,還有多人在這場火災加襲殺下喪命,光是拉出來的焦黑尸體,便已有了七八具,而被大火焚燒成灰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個。

  “大人,怎么辦?”陳杰恭敬問道。

  怎么辦,鄭壁一時之間有些躊躇,留在南京查案,找出襲殺的兇手,可是會誤了差事,皇帝朱厚熜急需這筆銀錢,不然也不會限期二月份運回京城。

  如果委托其他人運銀,鄭壁心中更是不放心,八十萬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可是就此離去,等到再回來,只怕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再留,還能查到些什么,鄭壁又看了看地上蒙著白布的肖陽的尸體,眼神陰寒。

  半晌,鄭壁才艱難說道:“運銀,回京城。”

  陳杰眼神黯然,只好恭敬回道:“卑職遵命。”

  “將肖陽的尸體,帶回京城。”鄭壁又說道。

  鄭壁又看了一眼陳杰,然后將他喚到一旁,小聲吩咐了幾句話,陳杰便轉身離去,不知去向。

  張鵬和陸良,還在一旁等候,鄭壁叫道:“將肖陽入棺,然后去戶部,回京城。”

  張鵬回道:“遵命!”便叫那一直跟在身旁的五城兵馬司吏目孫宣,幫忙準備一口棺木,在幾個兵丁的幫助下入了棺木之后,一輛馬車拉著這口棺木,跟隨著鄭壁等人往南京戶部而去。

  好在此刻尚是寒冬,天氣寒冷,肖陽的尸身倒也能存放些時日,陸良跟著馬車,看著躲在角落里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百姓,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哀嘆。

  孫宣帶著幾個兵丁將馬車趕到戶部之后,便帶人離去了,只留下一名車夫在此。

  今次,南京戶部人來人往,有許多南京戶部的官吏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陸良跟隨鄭壁進入正堂,張鵬在外守著馬車。

  正堂之上,南京戶部尚書錢如京正在聽著戶部員外郎王懋說些什么,見鄭壁邁步進來,便止住交談。

  鄭壁施禮道:“在下錦衣衛千戶鄭壁,見過大人。”

  錢如京今日氣色不錯,只因王懋不知與那李家如何交涉的,這二十萬兩的虧空,竟然給補上了,銀子也早已連夜運進南京戶部銀庫之內。

  錢如京說道:“鄭千戶,本官聽聞,可是圣上有旨意,調銀進京?”

  鄭壁回道:“不錯,圣上旨意,調八十萬兩銀到北京太倉銀庫,這是調銀令。”說著,從懷中摸出那份沾染了一絲血跡的調銀令呈給錢如京。

  錢如京展開仔細觀看,見上面確實蓋有北京戶部大印和天子御寶,便點點頭,對著一旁眼睛帶著血絲的王懋說道:“帶鄭千戶去戶部銀庫,調八十萬兩運往京城。”

  “是,大人!”王懋應道,他昨日與李家攀談之后,李家家主出乎意料的爽快,毫不猶豫連夜從李家的錢莊調了二十萬兩現銀運送到戶部銀庫中。

  是以,王懋此刻眼中有血絲,一夜的忙碌,可算將眼下這道難關過了,至于,拖欠李家的二十萬兩銀子,錢大人想必會有解決辦法,這不是他一個小小戶部員外郎所能解決的。

  “鄭千戶,請隨下官來。”王懋引著鄭壁和陸良,出了戶部,又連同張鵬和那名車夫拉著棺材跟隨著。

  王懋有些好奇,不由得看著馬車上的棺材,問道:“鄭千戶,這是?”

  鄭壁冷漠道:“下屬弟兄,遇襲身亡。”

  王懋心中頗為意外,何人如此大膽,襲殺錦衣衛,只是見鄭壁心情不佳,也不敢過多言語,只是帶著他們前往南京戶部銀庫。

  大明兩京,北京設有太倉銀庫,而南京戶部銀庫,乃是弘治八年設立,東南半壁江山的錢糧稅賦俱是存于南京戶部銀庫中。

  一行人等到了戶部銀庫,王懋出示手續之后,與庫管交接之后,便開了銀庫,看著那一排排的銀子裝在木箱之內,眾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這八十萬兩,鄭千戶打算如何運回京城?”王懋好奇問道。

  鄭壁冷冷道:“這就不勞煩王大人費心了,將銀子搬出來。”

  王懋便叫庫管將銀庫內存放的銀子搬了出來,一口口木箱,堆放著銀錠,總共紋銀八十萬兩,擺滿了院落。

  這時節,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二石糧食,夠一人吃上半年,這八十萬兩銀子要是折算成糧食,只怕是會堆積成山。

  看著這幾百口裝滿銀子的箱子,陸良心中好奇,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將這銀子千里迢迢運回京城。

  只是,不出片刻,便聽見車馬之聲傳來,陳杰去而復返,帶著一隊頂盔摜甲的士卒來到戶部銀庫外。

  “大人,這位是南京錦衣衛百戶徐君敘。”陳杰將身旁一位穿著盔甲的中年大漢介紹給鄭壁。

  “卑職參見大人。”徐君敘行了一個軍禮,右臂橫在胸前。

  鄭壁見徐君敘帶著手下精銳,趕著數十輛馬車而來,說道:“今次,麻煩你了。”

  “為國效力,豈敢言苦。”徐君敘大聲道。

  鄭壁說道:“裝車。”

  “卑職遵命。”徐君敘領命后,對著那一隊頂盔摜甲的錦衣衛高聲道:“裝車。”

  然后這擺在地上的銀子,便在陸良等人眼中,裝上了帶過來的馬車之上,十幾輛馬車,裝的嚴嚴實實。

  鄭壁見已經裝好車,便叫王懋將昨夜從火災中跑出來又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找尋到的,存放在戶部的幾匹健馬,牽了出來,鄭壁翻身上馬,張鵬和陸良也都翻身上馬。

  鄭壁大手一揮,說道:“出發。”

  徐君敘傳達命令,這一隊百戶所的錦衣衛,趕著馬車,朝著南京城外而去。

  陸良見陳杰沒有跟隨隊伍,便問張鵬道:“張大哥,旗頭不和我們一起回去么?”

  張鵬看了眼一馬當先的鄭壁,說道:“許是大人留下他查案。”

  陸良心中了然,便看見陳杰趁著車隊啟程之時,消失在了人群中。

  這一百多人的隊伍,便押著十幾輛裝滿銀兩箱子的馬車,出了南京城,待越過長江便可一路向北,回轉回京城。

  路上,陸良悄悄問張鵬,為何不走水路回京。

  張鵬看著這一隊從南京錦衣衛調派的百戶所,說道:“興許是大人怕再出意外,這南京城如此險惡,肖陽兄弟無辜喪命,走陸路,安全些。”

  陸良看著眼前運著肖陽棺木的馬車,他和張鵬二人騎著馬走在最后,押著這輛馬車。

  而那個南京錦衣衛百戶徐君敘,則率領旗下百戶所,將拉著銀子的馬車,圍的嚴嚴實實。

  徐君敘安排好之后,也打馬跑到鄭壁身旁,說道:“大人,待過了長江,便能加快速度,誤不了大人回京的期限。”

  鄭壁露出笑容,說道:“如此甚好,只是苦了弟兄們,臨近年底,還要出趟苦差。”

  徐君敘說道:“大人何出此言,平日里,兄弟們在這南京城,都快淡出鳥來了,好不容易能有個差事去到京城,又能賺些銀錢,乃是弟兄們求之不得。”

  “告訴弟兄們,到了北京,陸炳大人請大家喝酒。”鄭壁說道。

  徐君敘大笑道:“謝大人。”然后,他打馬回到隊伍中,大聲喊道:“兄弟們,千戶大人說了,到了北京城,陸炳大人請大家伙一同喝酒,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不要誤了差事。”

  “謝大人,定然誤不了差事。”有總旗喊道。

  這一隊百人隊伍,浩浩蕩蕩,一路向北,便來到長江渡口,尋了兩艘大船,依次將銀子馬車運過長江。

  岸邊,鄭壁看著大江東去,霧氣昭昭,然后見隊伍已經整理好,便發號施令下去,押著馬車,沿著官道,一路曉行夜宿,直奔京城而去。

  卻說,錦衣衛總旗陳杰,留在了南京城中,此刻,他正在平安堂里坐著,那位南京城中擁有神醫之名的楊彩蝶正在為他換藥。

  那夜襲殺,陳杰身上大小傷口十數處,倚仗他年輕氣盛,只是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如今換了藥,又吃了些補血的藥物,已然好了許多。

  “換好了,這幾日,不要沾水。”楊彩蝶臉色有些紅暈,她雖然行醫多年,但所診治之人不是婦女便是老叟,頭一次給這年輕氣盛的青年男子更換藥物,難免有些羞澀。

  陳杰穿上衣物,施禮道:“多謝神醫,在下告辭。”說完,扔下一些散碎銀兩,便跨步出了平安堂,消失在人群中。

  “哎,用不了這么多銀錢。”楊彩蝶叫道,只是那陳杰早已消失不見,楊彩蝶只好將銀兩收了起來。

  這時,她那乳娘王干娘從外邊進來,對著楊彩蝶道:“姑娘,李公子晚上邀請你看花燈呢,說城外的淮河上,有燈市可看,要老身說啊,這李公子,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樣有模樣,你怎么就偏偏不動心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楊彩蝶回道:“干娘,彩蝶的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

  “老身能不操心么,你爹娘走的早,只剩下你一個人維持這平安堂,要不是有李家少爺的照顧,你一個弱女子,哪能支撐到現在,要老身說,選個良辰吉日,便一頂小轎,進了李家的大門,這平安堂關了就是,也有那好日子過,何苦還天天風吹日曬的,遭這份罪。”王干娘又說道。

  楊彩蝶嘴上說道:“干娘,我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主。”心中卻又暗想:干娘您哪里知道那李公子的為人,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干娘見怎么都說不通楊彩蝶,只好連連說道:“好,好,是老婆子瞎操心了,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

  “干娘,什么老姑娘?”一個穿著連衣裙裝的女孩跳了進來,脆聲問道。

  楊彩蝶見她進來,大喜道:“多多妹妹,你怎么來了?”

  錢多多眉開眼笑道:“我來看看姐姐,我爺爺的病好了很多,還沒謝過姐姐呢。”

  楊彩蝶放下手中的藥草,迎了上來,拉著錢多多的手,說道:“妹妹,去后院說話。”

  錢多多說道:“好啊,今天多多有好些話,想要和姐姐說。”

  楊彩蝶便拉著錢多多去了后院說話,只留下王干娘一個人在這平安堂里。

  看著楊彩蝶和錢多多的談笑聲漸漸遠去,王干娘嘆了口氣。

  “干娘,大白天何故嘆氣,可是遇到什么為難的事情?”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王干娘見是李家公子,便笑道:“干娘都一把年紀之人,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哪有什么為難之事,李公子可是要找彩蝶,老身這就給李公子去叫,且先坐坐。”

  李公子笑道:“那就麻煩干娘了。”

  王干娘說道:“這有什么麻煩的,且先坐著。”說完,便去后院,叫楊彩蝶過來接待李公子。

  這李公子笑意盈盈坐在一處椅子上,搖頭四處觀瞧,突然看到地上扔著幾條帶血跡的繃帶,臉色有些變幻不定。

  只是,等到楊彩蝶和錢多多的身影出現,李公子的臉色瞬間恢復到笑意盈盈,溫柔儒雅的模樣,連忙上前施禮道:“如意見過彩蝶,見過錢小姐。”

  錢多多人小鬼精,知道這李如意整日纏著楊彩蝶,便開口道:“彩蝶姐姐,我先回去了,別忘了我們說的事情。”

  楊彩蝶道:“放心吧,不會忘的。”

  錢多多便一蹦一跳離開了平安堂。

  李如意見錢多多這個礙眼的丫頭走了,有些高興道:“彩蝶,晚上城外有花燈,一起去看看如何?我叫人準備了一艘畫舫,賞燈飲酒,也是一處美事。”

  楊彩蝶拒絕道:“多謝李公子好意,只是彩蝶已經和錢家妹妹約好了,抱歉。”

  李如意見再一次被楊彩蝶拒絕,臉色如常,便只好告辭,出了平安堂,在楊彩蝶看不見的地方,李如意臉色陰沉,目光有些赤紅,神態頗為猙獰。

  

第42章 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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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城李家,雖無人在朝為官,但家族威勢一時無兩,東南半壁江山,李家名下的產業多到數不勝數,醫館、布店、酒樓、當鋪、錢莊、青樓、賭坊、船運等等,凡是明面上賺錢的營生,沒有不經營的。

  甚至有人傳言,李家還蓄養爭兇斗狠之輩,私下海外,是以這才崛起于草莽,又還有傳言,李家常年獻仙丹給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以李家雖無人在朝,卻也無人敢惹。

  此刻,靠近秦淮河的一處李家名下的匯香館內,有一處小院座落在此,小院處的圓形拱門上的匾額書寫著“望月軒”三個楷書。

  望月軒內的正堂中,忽然傳來一陣調笑之聲,或是淺吟低唱,或是喝酒行令,好不熱鬧。

  這匯香館乃是李家名下的產業,雖是名為匯香館,但卻是由數個獨立院落組成,各個院落各開院門,種著些高大喬木紫竹分隔開,用以保持這些院落的私密性,又暗藏嬌俏魅惑女子于其中,平日里只招待些達官顯貴,用以拓展人情世故。

  大明宣德四年,在都御史顧佐上疏禁絕歌姬官妓后,宣宗皇帝朱瞻基下旨裁汰官妓,查封了北京城和南京城以及十三省的官營妓院,廢除原有官妓制度,并且下旨嚴禁官吏嫖妓。

  宣宗皇帝朱瞻基還嚴令御史監察官吏,膽敢違令狎妓宿娼者,罷職,永不敘用。即便是白衣士子,也會處罰,科考中舉不予錄用。

  一時之間,兩京十三省經營了數十年的官營妓院全部革除,風氣為之一變。

  曾經繁華奢靡的青樓楚館,備受打擊,教坊女肆,拆毀無數,歌樓舞館,化為廢井荒池。

  只是好景不長,宣宗皇帝朱瞻基只在位十年,便駕崩,雖然禁令猶在,只是官吏在家中蓄養家妓,一來自己獨享,二來招待賓客,是以這禁令早已是名存實亡,查無可查,禁無可禁。

  雖然如今北京、南京禁令之威猶在,只是,這小唱男色之風便開始盛行起來,多是建在私密之地,供人娛樂。

  這匯香館,便是這樣的所在,乃是李家用來接待顯貴的私密所在,往來皆名流,出入多貴胄。尋常人等,哪能有機會進入到這幽雅風流之地。

  這匯香館花石幽潔,曲廊便房,迷不可出,若是無人引導,便會迷茫不知出路。

  此刻,那被楊彩蝶婉拒千里的李家公子李如意,帶著一股陰沉之色,在這匯香館內行走,繞過幾處院落之后,便來到了這處望月軒外。

  聽著軒內依稀傳來的喧鬧之聲,李如意臉色這才好轉一些,跨步進了望月軒內。

  推開正堂的木門,一股奢靡之氣撲面而來,在此處尋歡作樂之人見有人推門而入,齊齊望來。

  “呦呦,李家的癡情種子來了,大家快來瞧瞧,許是這癡情的種子,又被人拒之門外了,哈哈哈……”有人高聲叫道,頗為幸災樂禍。

  又有人附和道:“哪能這樣說,這癡男怨女的人,乃是世間最難得的,那都是前世的孽緣,今世的造化,大師,您說是不是這理?”

  李如意看去,只見正中坐著一個胖大和尚,左擁右抱,嬌艷女子在懷,有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癡癡笑著,將手中的酒水喂給大和尚,大和尚來者不拒,一杯水酒入口,便哈哈大笑道:“自是如此,李公子,快請上座,你們兩個,過去侍候李公子。”大和尚將左右的兩個女子推了出去,那兩個女子白了他一眼,然后搖曳著楊柳細腰,來到李如意身前,扶著他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后,取些瓜果美酒,服侍于他。

  李如意環視一周,除了這胖大和尚居坐在中央,左手邊坐在另外兩個華服公子,其中一個年紀在三十上下,懷中亦是兩個美貌女子,正在上下其手,好一番風流快活。

  那華服公子下手邊,也坐著另外一個華服公子,只是這人比較奇怪,身邊只有一個侍女,再一細看,那侍女乃是男扮女裝,陪著他飲酒行令。

  再看大和尚右手邊,只坐著一個婦人女子,像是三十左右歲的年紀,但是駐顏有術,身旁倒是坐陪著兩個男子,與她一同飲酒作樂。

  李如意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松了松衣帶,這才開口道:“大師,可還有延命丹,來兩顆。”

  那大和尚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隨手丟了過來,李如意接過之后,只見里面存放著十五六顆紅色丹藥,摸出兩顆,扔進了嘴里咀嚼,然后將剩下的丹藥塞入了自己的懷中。

  那個美婦“咯咯”笑道:“大師貫會偏心,老身要一顆都舍不得給。”

  大和尚又是一杯水酒下肚,便說道:“冷艷妹子,你駐顏有術,要這延命丹也是無用,李公子年輕氣盛,自然是需要好好補一補的。”

  大和尚旁邊那個華服公子開口道:“冷姐姐,你就不要和李公子爭搶了,就是我求一些延命丹,還得拿些嬰孩換呢。”

  叫做冷艷的婦人嬌笑一聲,沖著那個說話的華服公子說道:“王愉弟弟,你還用這丹藥,可是那兒不行了?咯咯咯……”

  叫王愉的華服公子出口反擊道:“怎么,姐姐想要練練?”

  冷艷笑道:“還是算了,姐姐倒是想和你身旁這位小王公子練練。”

  李如意插嘴道:“王惠兄弟,改天幫本少辦件事。”

  那個與那女扮男裝的人喝酒的華服公子抬起頭,雙眼帶著醉意,露出一絲邪笑道:“好。”

  大和尚這時拍了拍手,在這酒宴上作陪的侍女男伶便站起身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屋內便剩下四男一女。

  大和尚說道:“諸位想必是已經知曉,有八十萬兩銀,從南京戶部運了出去,不日就會運到京城。”

  “大師,莫非你對這筆銀子有些想法不成?”王愉說道。

  冷艷卻看向李如意,說道:“李公子,老身怎么聽聞這八十萬兩銀子中,有二十萬兩銀子還是從你李家出的。”

  李如意說道:“不錯,確實是我李家出的,年底盤賬,南京戶部虧空了二十萬兩,那錢如京老兒便一病不起,碰巧北京又派了幾個錦衣衛要銀錢,錢老兒便找上我李家,先行補上這二十萬兩的虧空。”

  “想必這二十萬兩,李家又賺了不少吧?”冷艷問道。

  “那是自然,李家哪有虧本的買賣。”李如意傲然道,復又看向大和尚,說道:“此事乃是老爺子親自談的,具體我也不知,大師提起這八十萬兩銀子,可是何意?”

  大和尚笑道:“自然是想取了。”

  “大師,連皇帝的銀子,你也想動,莫非是嫌命長了?”王愉說道。

  李如意也勸道:“大師,這筆銀子,最好不要動。”

  大和尚笑道:“怎么,你李家那二十萬兩就這么運往京城,一點就不覺得心疼?”

  李如意說道:“區區二十萬兩而已,用不了多久,這二十萬兩就會變成兩百萬兩。”

  “好氣魄,姐姐就喜歡這樣的人,如意弟弟,陪姐姐喝上一杯。”那冷艷端著一杯酒站起身,走到李如意身旁,挨著他坐下,整個身子快要倒入李如意懷中。

  大和尚等人皆是看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李如意吃不住冷艷的熱情,只好與她喝了一杯交杯酒。

  酒水入口,這冷艷更是明媚艷麗,衣衫半解,靠在李如意身上,說道:“弟弟果然知趣。”

  大和尚見正事被冷艷帶歪了,便用手敲了敲桌案,說道:“好了,談正事,我聽聞,那日夜晚,北京城來的幾個錦衣衛被人縱火襲殺,還死了一個,李公子,可知是何人所為么?”

  “除了他李家,還有何人敢在這南京城里殺人放火。”王愉說道。

  眾人齊齊看向李如意,等著他回答。

  “是李家如何,不是李家又如何,區區幾個錦衣衛而已,還是說說大師為何取銀?”李如意淡淡道,避重就輕,將話題又引了回來。

  大和尚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說道:“和尚是想干完這票,便退隱山林。”

  “真是好笑,大師可舍得這繁華俗世?”冷艷譏諷道。

  李如意說道:“大師,此事不可為。”

  大和尚聽李如意如此說道,便笑道:“既然李公子認為不可為,那就算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李如意看著幾人,說道:“雖然銀子不能動,但是死上幾個錦衣衛,倒是無妨。”

  大和尚疑惑道:“李公子這是何意?”

  李如意說道:“想與諸位借些人手,殺一個人。”

  冷艷“咯咯”一笑,摟著李如意的胳膊道:“弟弟想要殺何人,姐姐出手,定然叫他死在床榻之上。”

  李如意說道:“鄭壁!”

  “咦?可是那押銀的千戶?”大和尚問道。

  “不錯,借劫銀之由,斬殺鄭壁。”李如意說道。

  那個始終不言語,只是神色邪意的王惠冷冷說道:“一個錦衣衛千戶,何須如此大動干戈?”

  “自有我的道理,諸位只是做,還是不做?”李如意淡然道。

  “自是接了,如果能趁機取了那八十萬兩銀,和尚從此就金盆洗手。”大和尚斷然道。

  王愉和王惠也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而那個美婦冷艷卻是說道:“打打殺殺是你們男人的事情,姐姐就不參與了。”

  李如意見大和尚答應下來,便站起身,抖了抖衣袍,然后說道:“事成之后,一萬兩白銀,來此處取。”

  大和尚見李如意離去,然后便對著王愉、王惠,還有那冷艷說道:“既然如此,準備一下吧,冷艷妹子,選個地方,帶著人先去布置。”

  “又讓老身去做這苦差事,你這死鬼當真不會憐香惜玉。”冷艷癡癡一笑,便也離去準備。

  大和尚摸著光頭,坐在中間,思考著如何取銀,王愉、王惠二人自是飲酒,直到夜晚方才散去。

  黑夜降臨,馬上就是新春佳節,南京城外,秦淮河邊,燈火輝煌,游船畫舫載著年輕男女,泛舟河中。

  十里秦淮,風月無邊。

  良辰美景,風花雪月,語笑嫣然,攪動月影,燈火亮處,繁華旖旎,燈月交應,詩情畫意,分外奢靡。

  流光溢彩,人頭攢動。

  “楊姐姐,今天晚上,好多人啊。”錢多多的聲音帶著興奮,她趁著爺爺生病,早早歇息之際,偷跑了出來,拉著平安堂的楊彩蝶便來到這秦淮河處觀賞花燈。

  楊彩蝶拉著錢多多,在人群中穿梭,邊走邊道:“多多,我們去那邊,那邊人少些。”

  錢多多笑道:“好啊,好啊,彩蝶姐姐,你快看,那艘畫舫好漂亮啊,有好多花燈。”

  一艘掛滿花燈的畫舫順著秦淮河水順流而下,畫舫中有些年輕男女吟詩作對,好不逍遙。

  二人眼睛四處觀瞧,這秦淮風月,果然繁華奢靡,美不勝收,迷人眼神。

  不知不覺,二人便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這里雖是有著花燈,但是已然離南京城遠了些,二人也沒在意,只顧著賞燈玩鬧。

  突然,黑暗中有兩個黑衣人出現在二人身后,一人手中拿著一條毛巾,瞬間從身后捂住二人的口鼻。

  楊彩蝶和錢多多只是掙扎一下,便昏迷過去,不省人事,倒向后面。

  那兩個黑衣人見迷暈了二女,便一人扛著一個,消失在秦淮河邊。

  天空中,一片陰云飄過,遮擋住月色,但是秦淮河邊,燈火闌珊下,此處波瀾,毫無人察覺,人群依舊喧鬧無比,靡靡之音,響徹兩岸。

  那兩個黑衣人扛著楊彩蝶和錢多多,行走在黑暗之中,只是片刻,就來到一處隱在林中的院落前。

  推開大門,便進入庭院,而后將楊彩蝶和錢多多分別放到兩個房間內,這兩個黑衣人便又離開小院,將門掩上,消失在黑暗中。

  楊彩蝶率先醒來,只是渾身乏力,她心中明白,定是中了那軟身藥物,眼睛睜開,只能看見漫帳,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想要張嘴呼喊,卻發不出聲音。

  只是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而后關門聲響起,一個身影就走了進來,楊彩蝶看著來人,眼睛全無恐慌,只是心中卻是帶著懼意,不知自己的命運,將要走向何方。

  

第43章 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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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北走,天氣越是寒冷,這一隊百十人的隊伍,押運著十幾輛馬車,渡過長江之后,便陡然提速。

  騎在馬上的鄭壁,此刻臉上滿是輕松,算了算時日,二月份肯定能趕回京城,完成這趟差事。

  雖然在南京城內遭遇襲殺,但是鄭壁自接替父職,入了錦衣衛,早已對生死看淡,比這更危險的事情都經歷過,雖然折損了一人,但是,生死有命。

  隊伍沿著京杭大運河的路線,一路向北,經過滁州之后,便進入了鳳陽府境內。

  這鳳陽府,乃是大明中都,太祖皇帝龍興之地,取“丹鳳朝陽”之隱喻,在朱元璋定鼎天下,險些定都于此,這鳳陽府在大明開國初期,更是歷經九年,耗費二十萬人力修建,規模亦是不小。

  鳳陽府下轄五州十三縣,亳州、宿州、潁州、泗州和壽州五州,隸屬于南直隸。

  這一日,隊伍行進到老人倉,離鳳陽府定遠縣已然不遠,這老人倉乃是梁國公藍玉家鄉,屬定遠縣管轄,定遠縣下轄一城定遠城,六鄉千秋鄉、拾紫鄉、積善鄉、東城鄉、鳳停鄉、昌義鄉,六鄉又下轄三十三里。

  沿著驛路行進,徐君敘騎著快馬趕到前面,與鄭壁同行,說道:“大人,前方就是老人倉,咱們到那邊休整一番,補充些糧草如何?”

  鄭壁看著天色不早,便說道:“讓弟兄們加快速度,早點入鎮,今日好好休息一番。”

  “謝大人。”徐君敘大喜道。

  隊伍加快速度,便要進入老人倉。

  張鵬和陸良,連同一個三十來歲的車夫,拉著肖陽的棺木,跟在車隊最后面。

  這一路,少了來時的匆忙,倒也不甚勞累,兩人騎在馬上互相交談,說些一路見聞,張鵬說道:“陸良,那日你出刀太慢了,讓那個刺客躲過那一刀,要不然必定斬殺一人。”

  陸良點頭道:“張大哥,我回去就和我師傅苦練武藝,想不到這錦衣衛也是危險重重,前些日子,我總以為咱們整天端盆捧碗就行了。”說完這些,陸良突然想起總旗劉金喜,不知道有沒有回來,可曾遇到什么危險,他老娘整日神情不定,想必也是擔心兒子遇險。

  張鵬說道:“在外行走,難免遇到些危險,今次如果沒有你,我也差點成為刀下之鬼,倒是多謝你了。”

  陸良笑道:“張大哥,吉人天相,不似短命之人。”

  張鵬說道:“希望如此,回去我也和你那師傅學些武藝,關鍵時刻,倒也能保住性命。”

  陸良看著前路,車隊進入一處村鎮,有人見這大隊人馬入鎮,便俱是躲回自己院落,偷偷觀察。

  一進入老人倉,便有鎮中典史前來拜見,這老人倉典吏姓藍名錄。

  藍錄恭敬一禮,問道:“在下藍錄,為本鎮典史,不知大人尊姓高名?”

  徐君敘端坐在馬上,說道:“吾乃錦衣衛百戶徐君敘,奉旨入京,藍典史,鎮子中可有地方,我們要留宿一晚,順便補充些糧草。”

  藍錄說道:“大人見諒,鎮子中并無地方可以安排諸位,不過有藍氏宗祠,倒是能住下,只是不知大人是否妥當?”

  鄭壁在一旁說道:“就藍氏宗祠,帶路吧。”

  藍錄便領著車馬進入老人倉,然后穿過鎮子中心,在偏西方向,有大片建筑,外面的空地處,有許多小孩在玩耍,只是見到這么多手持刀槍的錦衣衛人馬過來,便都四散奔逃,躲回家中。

  藍錄叫住幾個鎮民,將藍氏宗祠簡單打掃一下,鄭壁等人便在此處歇下了。

  派人往鎮子中走了一圈,又花些銀錢在一處米店買了些糧草之后,百十人便互相擠著歇息了。

  連日來的趕路,倒也甚為辛苦,有人躺下后,便酣睡聲響起,倀然入睡。

  徐君敘在外巡視一番后,回到一處偏房,這藍錄將兩間空房打掃出來,鄭壁和徐君敘便一人一間,住了進去,其他人便沒有這個待遇了,因為還要守著銀子,便互相擠在周圍的一些屋舍內,另有十幾個校尉守在馬車周圍,待后半夜換人值守。

  張鵬和陸良較為凄涼,帶著車夫,趕著拉著棺木的馬車,便來到了藍氏宗祠的祭拜先祖的正堂內,看著那一排排的藍氏先祖的靈位,陸良有些瘆得慌,再看院子中停放的肖陽棺木,陸良更加恐懼。

  “張大哥,要不咱們也去那邊擠擠?”陸良說道。

  張鵬看著陸良和那車夫對這靈堂有些恐懼,倒是不以為意,看著那一排排的靈位,張鵬說道:“哎,居然還偷偷供奉著藍玉的靈位,真是膽子不小啊。”

  陸良仔細看了看,那當先靠前的靈位正是寫的正是藍玉的靈位,這藍玉據說是要謀逆,被朱元璋斬殺,牽連甚廣,是為明初大案。

  張鵬想了想,便將這藍玉的靈位倒下扣住,嘆了口氣道:“算了,這里沒什么什么好怕的,咱們睡在這邊,倒也安靜,省的和那些人擁擠了。”張鵬說道。

  陸良一想也對,便和那車夫將靈堂內簡單打掃一下,弄些鋪蓋,三人席地而睡。

  這靈堂除了初一十五祭拜之外,平日里少有人來,倒也清靜。

  再將大門緊閉,倒似隔成兩個院子一般。

  用過晚飯,陸良便早早休息,他是少年,雖是年輕氣盛,但一路車馬勞累,也是疲倦不堪,躺在鋪蓋上,合上眼睛,不出片刻,就入睡了。

  張鵬倒是和那車夫攀談著,初時,在南京城內,這車夫對張鵬和陸良頗為懼怕,平日里他只聽人說錦衣衛如何兇狠殘暴,殺人不眨眼,欺壓百姓。

  只是一路接觸下來,倒是不再恐懼,尤其張鵬和陸良二人,不時與他問些話語,倒是也漸漸習慣與這兩個與眾不同的錦衣衛攀談了。

  此刻,張鵬就在問詢這車夫的家里人,便聽見車夫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俺老家那里,七山二水一分田,實在養不起那么多丁口,無奈,俺只好隨同鄉人跑到應天府討生活,今次這一趟,倒也能賺些銅板,糊口而已。”

  張鵬枕著自己的雙臂,看著有些昏暗的靈堂,又問道:“于翔大哥,怎不做些買賣?”

  “大人說笑了,俺就是個莊稼戶,有把子力氣,哪能干什么買賣,填飽肚子就行了。”車夫于翔說道。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俺們同村人,有好些都下海了,只是俺怕被官府捉住砍了頭去,這才跑到應天府討生活。”

  張鵬好奇道:“咦,還有人敢出海?”

  “飯都吃不上了,有啥不敢的,只要躲著點,下一趟海,便能夠家里丁口吃上個三年五載。”于翔羨慕道。

  “想不到這海貿如此賺錢。”張鵬若有所思。

  “那是自然,不過風險也高,俺就有個大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偷偷下了海,可是再也沒見回來,不知道葬身哪里的魚腹了。”于翔有些唏噓,似是想起他那個發小兄弟。

  “于大哥,可會水性?”陸良睡了一會兒,醒來突然問道。

  “自然會水,便是那操使舟船,也是熟練的很,只可惜自從禁了海,手藝倒是有些生疏了。”于翔感嘆道。

  陸良此刻突然想起,這嘉靖朝,最著名的就是倭寇了,這倭寇之亂,據說都是因為日本本土幕府戰亂而引得浪人武士流落到大明,一路燒殺搶掠。

  此刻的日本,應當就是那傳說中的“戰國時代”,成千上萬人的小規模廝殺,也敢稱作國戰,當真好笑,真是沒有天朝上國的戰國氣魄。

  這倭寇之亂其實質還是大明禁海所引起的,那些以海貿起家的大富商,難以為繼只好下海當了海盜,正是三分真倭,七分假倭,具體的詳情,陸良也記的不甚清晰,他只知道俞大猷、戚繼光、胡宗憲等人平息倭寇,具體經過,自己卻兩眼一抹黑,一無所知,只恨自己平日里沒有研究些史書,此刻雙眼抓瞎,只能在這大明步步小心。

  “于大哥,可曾見過大明的寶船?”陸良問道。

  “這個倒沒有,據說三寶鄭公故去之后,那些大明寶船便也漸漸損毀,我爺爺那輩還有人見過,如今海都禁了,哪還有什么寶船,都是些小船,只能在河里耍鬧耍鬧了。”于翔說道。

  陸良還想問些什么,于翔突然打了一個哈欠,想要睡覺了。

  張鵬也已經睡過去了,陸良便停住問話,這靈堂靜悄悄,院子中那馬車停放在中央,拉車的馬匹和其他馬匹一起,栓放在一起,投喂了馬料之后,也是趴在地上休息。

  夜,漸深。

  守在銀車的錦衣衛校尉,也有人打起了酣睡,再熬一會兒,便有人接替他們,這一路風平浪靜,是以他們都放松了警惕,互相靠著,在燃燒的篝火旁,不時低頭,迷迷糊糊。

  老人倉外,一處矮林中,有一個胖大和尚摸著自己的光頭,觀望鎮子,身后跟著一個嘴角勾起邪笑的年輕男子,在這個男子身后,站著七八十個身著黑衣,手中提著單刀的人。

  “大師,咱這些人,可是夠?”王惠問道。

  那大和尚借著月色觀望陷入沉靜的老人倉,說道:“綽綽有余,咱這些弟兄,都是兇狠之輩,百十個軟弱無能的錦衣衛而已,殺他們猶如切瓜而已。”

  “可是要現在動手?”王惠笑得有些邪性。

  大和尚看了眼天空,說道:“再等等,等過了后半夜,再動手,記住,斬殺鄭壁,才是正事。”

  “大師,你還真信那李如意的話,放著八十萬兩銀子不取,偏偏為了那一萬兩銀子,殺那個錦衣衛?”王惠不解問道。

  “你懂什么,如果不殺了鄭壁,即便你我取了這八十萬兩,也沒命可花,天大地大,咱們也只能逃往海外了。”大和尚說道。

  “那李家竟如此恐怖?”王惠問道。

  大和尚坐在地上,說道:“那是自然,你只當李家是個生意人,江湖上還有許多事,你都不知曉。”

  王惠有些好奇,便又問道:“大師說些如何,也讓兄弟開開眼?”

  大和尚揮揮手,將王惠身后的黑衣人揮退了一些距離,便低聲在王惠耳旁說道:“老子曾聽說,先皇帝落水,乃是李家的手筆。”

  王惠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說道:“可是真的?”

  大和尚嘿嘿笑道:“那是自然,佛爺的消息何曾有假,只不過,李家也只是那把刀而已,至于真兇么,嘿嘿,不然,你以為這李家,不做官,卻比官還大,只要他想做的生意,官府沒有不給他做的。”

  王惠腦子有些不夠用,只覺得這個消息太過讓人震驚,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大和尚親口說出,他絕難相信。

  大和尚又說道:“嘿嘿,佛爺我就是搭上李家這條線,這才大難不死,四年前,你忘了南京城那個王冠王官人是怎么死的吧,可偏偏老子沒死,你說李家的手段,厲不厲害。”

  這回王惠徹底驚住了,四年前,也就是嘉靖十三年,南京城有個大官人叫王冠,家財萬貫、僮仆千人。

  有一日,坊間突然爆出,這個王大官人在江湖術士“赤肚子”的指導之下,烹飪嬰兒吃作為長生不老之藥。

  這王冠不僅吃嬰兒肉,還將嬰兒骨頭磨成粉服用,美其名曰“延命劑”。

  這慘無人性的事情在南京城內甚囂塵上,然而這個王大官人手眼通天,應天府官員根本不敢管這個事,那平頭百姓就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直到,南京刑部侍郎王爌喪母丁憂復任,一回到南京就聽到了這件事,勃然大怒,直接越過順天府將王冠捉拿歸案。

  據查,王冠以娶妾名義養了十幾個女孩兒,這十幾個女孩兒只要一懷孕就給她們吃墮胎藥,墮下的胎兒給王冠做長生不老藥的原料,除了家中“小妾”墮的胎,王冠經過穩婆之手偷偷收買的嬰兒更是不計其數。

  王冠案發后,南京的達官貴人們居然一個接著一個地跑到王侍郎家求情。有人大膽猜測,王冠和赤肚子制造的“延命劑”不僅是供王冠一人服用,而是南京很多達官貴人都在服用!

  但是,王爌鐵面無私,不顧高官同僚的求情,按律將王冠處死。

  王冠伏法之后,教導吃嬰兒延壽的“赤肚子”依然活著,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大和尚。

  這件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王惠豈會不知道,只是想不到這赤肚子竟然能活了下來。

  王惠看著眼前的赤肚子,大和尚用手摸著他那光溜溜的腦袋,在月色下格外慎人,眼中便更是熱烈,激動道:“大師,想不到這李家竟然手眼通天,當真天下少有。”

  “那是自然,不然老子為何對那個乳臭未干的李如意如此客氣,你當佛爺是怕他。”大和尚赤肚子說道。

  天色越加黑暗,到了后半夜,大和尚赤肚子眼睛冒著兇光,看著老人倉方向,將手中的長棍敲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而后,便喝道:“殺,一個不留。”

  黑暗中,那八九十個黑衣大漢,像是猛虎出籠一般,涌向老人倉,朝著藍氏宗祠方向沖殺而去。

  大和尚赤肚子帶著那王惠,跟在后面,臉上帶著輕松殺意,緩步相隨。

  幽月下,正是流血殺人夜!

  

第44章 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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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里,睡夢中依稀聽見有腳步聲響起,又似有人的喘息聲傳來,陸良陡然驚醒過來。

  然后側耳傾聽,確實有些動靜,他連忙爬了起來,這些天都是衣不離身,腰刀放在一旁,就是為了預防發生的危險。

  陸良借著月色光芒,往院門處查探,透過門縫,依稀看到那一隊百人錦衣衛皆是頂盔摜甲,更有人扛著盾牌,頂在前方,然后又有十數個人端著手銃對著大門處,剩余人等俱是手執刀劍,蹲守在隊伍最后的兩列,盯著大門處。

  鄭壁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套半身甲,披掛在了身上,手中的腰刀并未出鞘,只是站在人群中央和那百戶徐君敘低聲說些什么。

  這支百人錦衣衛布置的乃是大明軍隊慣用的三才陣,以“天、地、人”三才冠名,這樣列陣,小而疏散,前后重疊,既能發揮火器威力,又能減少損害。

  這百人錦衣衛隊伍布置的三才陣,其陣型由前到后乃是游騎、戰鋒、跳蕩和駐隊,這游騎就是前方手執大盾的校尉,戰峰便是那手執火銃的火器隊,最后的兩列人馬卻是跳蕩和駐隊。

  院落里,肅殺之氣彌漫,陸良連忙起身將張鵬和車夫于翔叫了起來,三人均是不敢大聲喧嘩,躲在這處院落,透過門縫看著外面的情形。

  黑夜里,外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之聲,初時有些沉重雜亂,而后似是到了藍氏祠堂外,刻意調整了腳步,雜亂的聲音便消退了一些,然后夜靜了,靜的令人心悸。

  陸良屏住呼吸,看著外面,那隊百人錦衣衛,俱是屏氣凝神,準備接敵廝殺。

  鄭壁止住交談,緩緩將腰間長刀拔了出來,那刀身出鞘的清脆鑌鐵之音在這院子中回蕩。

  藍氏宗祠外,大和尚赤肚子在隊伍最后面,低喝一聲:“殺!”

  只見,瞬間有三個健壯的黑衣人突然腳下發力,撞向藍氏宗祠的兩扇大門上,木門禁不住這三個壯漢的猛烈撞擊,瞬間便倒了下來,連同門柱子都折了,隨著這三人將大門撞壞,身后的數十個黑衣人拎著各式武器魚貫而入,涌進祠堂內。

  只是進來之后,便瞬間傻了眼,一個三才陣立在院落之內,殺氣凜然,寒光閃閃,鄭壁站在陣中,看著不斷涌入的黑衣盜寇,長刀一揮,大喝道:“擺陣,殺敵!”

  百十人的錦衣衛齊聲大喝:“殺敵,殺敵,殺敵。”

  這震耳欲聾的殺意,直沖霄漢,將這藍氏宗祠渲染的分外肅殺。

  伴隨著殺敵之聲響起,宗祠內,火光驟起,四五個火堆燃燒起來,將院落照的如同白晝。

  徐君敘見火起,他使的乃是一桿龍鳳長槍,槍尖一指前方,怒吼道:“放!”

  三才陣中的戰鋒火器便冒著火光,依次拉響,鉛彈向著前方正門處的活靶子射擊而去。

  只是這一輪,便有十數個黑衣人倒地哀嚎,將那不斷涌入進來的黑衣人的氣勢瞬間壓制。

  手執火銃的錦衣衛將火銃放完之后,便迅速撤到隊伍后面,快速填充彈藥。

  三才陣后面的跳蕩和駐隊快速上前,填充好三才陣。

  黑衣人趁著這個空擋,揮舞著手中大刀,一個個鬼叫著悍不畏死的沖上前,便要沖陣。

  徐君敘一個閃身,便站在了三才陣的最前方,迎著最前面的那個黑衣賊寇,就是一槍。

  這一槍,迅猛無比,在那個黑衣賊寇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便已然捅破了他的喉嚨,鮮血狂涌,瞬間斃命。

  徐君敘斬殺一人,大喝一聲:“迎戰,我大明,威武!”

  身后的三才陣便隨聲運轉起來,兩只隊伍,瞬間沖殺在一處,這百十個錦衣衛乃是鄭壁命陳杰在南京錦衣衛處精心挑選的精銳,由號稱南京錦衣衛猛將無雙的百戶徐君敘統領,只為了這一刻,殺敵。

  這錦衣衛三才陣靈活轉動,與敵交戰,先由游騎與黑衣敵人保持接觸,遲滯對方行動,防御敵人的突然襲擊,掩護后隊主力展開攻擊準備,而后戰鋒隊再一次填充好火銃,白煙飄過,瞬間又是七八個黑衣人倒在地上,那后隊中的跳蕩隊錦衣衛便提著手中長刀沖殺上去,發起沖鋒,與這猶是不肯退去的黑衣賊寇混戰在一處,最后的駐隊錦衣衛則在這瞬間,由左右將沖進院落內的黑衣賊寇隊伍包圍住,夾擊敵人。

  大和尚赤肚子所帶來的黑衣賊盜被這錦衣衛三才陣瞬間擊潰,呼喊之聲將這老人倉內的百姓嚇得瑟瑟發抖,躲在屋中不敢出門。

  鄭壁見賊寇雖然兇狠殘暴,但是在有心算無心之下,已然擊殺擊傷二十多人,尤其是那徐君敘,猶如猛虎出籠,手中長槍,每出一槍,必有一人倒地斃命,悍勇善戰。

  赤肚子在宗祠外面,雖然喊殺聲大作,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但是他還是不甘心就此退去,便撥開身前的守護之人,提著那根鐵棍沖進藍氏宗祠內。

  只見這院落內,猶如人間地獄,鮮血殘肢遍地,不時有自己帶來的手下精銳倒地斃命。

  赤肚子眼睛赤紅,大喝一聲,掄起鐵棍將沖向自己的一個錦衣衛掃了出去,那錦衣衛倒飛而出,一口鮮血噴出,然后砸在地上,不知死活。

  大和尚手中的鐵棍左右輪轉,竟無一人可以攔下他,鄭壁見接連死傷四五個錦衣衛,當下不再指揮隊伍,手中長刀一指,揮刀便到了大和尚近前,一刀砍出,便要斬殺這個大和尚。

  赤肚子認識鄭壁,見自己想要斬殺的人就在眼前,便棄了其他人,手中鐵棍照著鄭壁猛然砸落。

  鄭壁不敢與他硬拼,他用的乃是一柄單刀,在重量和長度上吃虧,只能不停躲閃,不與他短兵相接。

  這二人斗在一處,而徐君敘卻接下了隊伍的指揮權,那隊火銃填充完畢,又是一輪齊射,有六七個黑衣人應聲倒下。

  此刻,這八九十人的黑衣賊寇已然損傷大半,剩下的人,也都是邊戰邊退,想要退出宗祠逃命。

  只是這個陷阱,鄭壁挖了多時,怎么會舍得放走他們,便在與這大和尚赤肚子相斗之際,高聲道:“休要放走半個,格殺勿論。”

  錦衣衛互相配合,只是不到盞茶時間,便只剩下兩三個小隊還在一處亂戰。

  鄭壁見久久不能拿下這個大和尚,心中有些焦急,便又叫道:“君敘,此人交由你拿下。”

  那邊還在揮舞著手中長槍的徐君敘沖了過來,接替下鄭壁,與大和尚廝殺在一處。

  小院內,到處都是喊殺聲,嘶吼聲,一會間,敵我雙方便已混戰在一起,三才陣便散落開來。

  陸良和張鵬,還有那個車夫于翔躲在門后,看著院子中的廝殺,雖然心中熱血沸騰,但是怎么也沒有勇氣將那木門打開,沖殺出去。

  好在,鄭壁準備充分,這隊精銳錦衣衛,已然斬殺了大部分黑衣人,剩下的也皆是武藝高強之輩,一時間奈何不得,只得三兩個人圍住,待其他人騰出手來,才能聯合斬殺。

  這隊黑衣人支撐到現在已然是奇跡,只是死傷太過慘重,剩下的人便承受不住,瞬間就有人往院外沖去,趁著月色,逃離此處。

  有了第一個逃跑之人,剩下的人也不再抵抗,尋到良機也都放下一切,跑了出去,消失在月色下。

  鄭壁見大局已定,那個胖大和尚,徐君敘仍然沒有將其拿下,可是這些黑衣人潰敗之后,也影響到赤肚子的行動,這個悍勇異常的大和尚,手中的長棍將徐君敘擊退幾步,見事不可為,轉身也是沖出宗祠院落,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宗祠外,王惠躲在一旁,他剛開始聽見火銃之聲,便知道上當了,這錦衣衛真是狡猾,守在這里坑殺他們,是以,他便躲在暗處,觀察著情形,見大和尚赤肚子都已經跑了,他也不再猶豫,向著另一個方向逃去。

  “萬勝,萬勝!”錦衣衛見賊首跑了,又擊潰了這一支黑夜來襲的賊寇,俱是高聲吶喊。

  一時間,老人倉俱是萬勝回音。

  剩下的還存活的黑衣賊寇見大和尚都跑了,也不再拼殺,奪門而出,互相擁擠著也想逃離。

  鄭壁豈會如他們意,揮舞長刀,身先士卒,帶著錦衣衛砍殺,鮮血滿身,當真是威風凜凜,銳不可當。

  只是過了片刻,這宗祠內外,已然被鄭壁和徐君敘帶人殺了一個透,滿地躺著哀嚎的人,再無站著的敵人。

  鄭壁止住廝殺,放眼望去,只見在幾個熊熊燃燒的火堆下,全是尸身,零星也有幾個錦衣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終于,徐君敘將最后一個來襲的賊寇斬殺之后,也停了下來,提著血染的長槍,在院落中巡視。

  鄭壁說道:“檢查一下,有沒有活口,君敘,救治弟兄。”

  “卑職遵命。”徐君敘大聲道,然后便安排沒有受傷的旗下校尉,救治弟兄。

  看著這滿地的傷員尸體,陸良長出了一口氣,真是兇殘危險,這兩軍對壘,人命瞬間就死于非命,生死只在一瞬間。

  拉開木門,張鵬和陸良便出來,幫著一起救治傷員。

  徐君敘找了半天,也找出兩個只是受了輕傷黑衣敵人,但是一問卻三不知,不知何人做主,這些人平日里也只是殺人越貨,躲藏在山間野嶺之中,只聽說只要跟著一個大和尚前來,定能截取到那八十萬兩銀子。

  鄭壁一連問了數個賊寇,解釋皆是如此,便也失了興趣,然后叫來一人,吩咐幾句之后,便站在庭院前看著這場襲殺的場景。

  不大一會兒,院落中的傷員已然被救治包扎,而剩下的皆是賊寇,還有那沒有死去的人,躺在地上叫喊不停,哀嚎不止。

  “都處理掉。”鄭壁說道。

  徐君敘便領命,而后帶著人將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一一補刀,不留活口。

  深夜中,短暫的襲殺之后,自有校尉將賊寇的尸體拖到一旁,經過點算之后,共斬殺敵人五十三人,另有數個錦衣衛校尉在這場戰事中喪命。

  “大人,擊殺賊寇五十三人,另有一些賊寇借著月色逃跑了,可是要追?”徐君敘恭敬回道。

  鄭壁笑道:“無妨,此乃大捷,你當為頭功。”

  “還是大人神機妙算,屬下愧不敢當,要不是大人布下這三才陣,怎會有如此大捷。”徐君敘說道。

  鄭壁說道:“我先回房再睡一會,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處理了。”鄭壁便推開自己的那間房門,進去休息,將這剩下的雜事交給了徐君敘。

  張鵬剛剛吐過一輪,這地上的殘肢斷臂,又偶有一些紅白之物,不知是人體上的哪些部位,當真是沒法清理。

  陸良也好不到哪去,雖然沒有吐,但是臉色蠟黃,這錦衣衛擊殺敵人,下手簡直太過殘暴。

  好不容易跟隨著幾位錦衣衛將院落簡單收拾了一下,這才勉強回到剛剛睡覺休息的靈堂上,癱倒在地上。

  馬夫于翔問道:“可是受了驚嚇?”

  陸良有氣無力道:“還好,只是心中有些反胃,過段時間就好了。”

  張鵬這時也回來了,他比陸良還要狼狽,不僅身上沾染著血跡,還吐了一次,臉色也是不太好。

  這上陣廝殺,沒有經歷過,只是百十人廝殺便已有如此威勢,如若是成千上萬人的戰場,又當如何?

  此刻離天亮尚有一段時間,藍氏宗祠內又沉寂下來,經過一陣廝殺,這百十個錦衣衛也是疲倦無比,這回放下心好好休息。

  只有那損毀的宗祠大門,告訴外人,此處經歷了些什么。

  再說,胖和尚赤肚子往南奔行了三里多地,見無人跟隨,這才停下腳步,喘著粗氣,坐在一處土坡上休息,想著冷艷和王愉召集的人手都折損在此,也不知道那二人會不會嘲笑與否。

  管他呢,佛爺我還活著,這赤肚子想著事情,臉上又浮現出一縷笑意,不知道又想到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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