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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7章 鐵鎖橫江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十二騎士威風八面而來,灰頭土臉而去。m遠處的風,掀起■上陣陣湛藍的波瀾,也撩起了古竹婷鬢邊的絲。

    “阿郎,他們這一去,咱們跟他們就真的算是撕破臉皮了。”

    “呵呵,這層臉皮,早晚都要撕破的。”

    “可是,如果他們及時動一切力量阻止······”

    “他們直到現在,還以為整個事件都是朝中李氏力量與武氏力量較量角逐的結果,以為只要能迫使我息事寧人,本就巴不得低調處理的武氏便會就坡下驢,結果就能保全他們在長安多年的苦心經營,卻不知道我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他們。”

    遠處水面上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一個釣翁提起了釣竿,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魚被他提出了水面,魚在水面上跳躍掙扎,陽光反映著魚鱗,閃閃光。這是一個扮作釣甕的捕快,不意竟有意外收獲,這讓他滿面笑容。

    也許歇值之后,他會提了這尾魚,找家館子烹一餐魚羹,與一同值勤湖上的兄弟美餐一頓;也許他會把魚提回家,與家人品嘗這肥魚的美味。如果不幸的話,或者會有一個性急的孩子被魚刺卡住喉嚨,從而送了性命。

    世間無數看似本沒有任何關聯的事情,而且是極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影響許多人許多事,隨之生各種各樣的變化,任何一種變化還沒有生的時候,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生無法預料它接下來的展。

    比如,這個捕快可能順手把這尾大魚送給某位捕頭,作為一個良好的開始,雙方的關系會漸漸親密起來,因而影響到他的前程。可若是那位捕頭家里性急的孩子不小心被這條魚的魚刺卡死呢?

    楊帆布局灞上,就是一個看似和各大世家毫無關聯的事情,他一直努力排除各種意外因素對這個布局的影響,作為策劃者之一他在灞上遇刺,是一個可以影響布局的重大意外,但他最終還是把這個意外變成了意料之中的一部分。

    到了現在,一切都已不可改變必然朝著他設定的方向走,就像那個釣到魚的捕快,如果他把魚送給一位捕頭,而那位捕頭家的孩子被魚刺卡死,那么其它所有可能就都只成了一種假設,唯一正確的結果是:那個孩子死了。

    它若已經生,便再不可逆轉。

    “噗嗵!”

    肥魚在即將提上船頭的時候脫了鉤掉回水里,水面上濺起一片水花,肥魚搖頭擺尾逃進了水底,水面上只留下那釣翁惋惜的大呼。楊帆笑了,對古竹婷道:“現在他們即便醒悟過來,也來不及了!”

    嚴粟川一手提刀,一手掩著小腹,鮮血染紅了他的下腹。在羅嘉昊的攙扶下,他踉蹌地逃進一條小巷,正在巷中玩耍的幾個頑童看見他們這副樣子,嚇得尖叫而去。

    羅嘉昊也受了傷他的大腿被刺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扶著嚴粟川逃進巷子嚴粟川扶著一棵半枯的大樹,喘息著坐了下去,怨毒地道:“我早說要分開!他們不聽,就是不聽,這下完了······”

    羅嘉昊扭頭看看巷口,焦急地問道:“大哥,咱們的酬金,你藏在哪里?”

    嚴粟川睨了他一眼,道:“他們已經死定了你帶我逃出去,咱們兩個平分。”

    羅嘉昊指著自己流血的大腿氣極敗壞地道:“大哥,你看我的樣子,我還能帶你走嗎?”

    嚴粟川冷笑道:“難道你想拋下我自己逃?”

    羅嘉昊暴怒道:“難道你想拖著我一起死?”

    話音未落,墻頭衣袂飄風,四個面色陰冷的青袍中年人相繼落下,恰好將他們圍在中間,羅嘉昊揚起刀,色厲內茬地道:“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這些灞上的狗腿子們,來吧,大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嚴粟川也扶著大樹站了起來,把染血的鋼刀橫在了胸前,四個青袍中年人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三人站著不動,只有一人舉步上前,羅嘉昊一咬牙,“呀”地一聲大叫,舉起鋼刀撲了上去。

    眼前人影一閃,羅嘉昊手腕巨震,半條臂膀麻,他駭然看著站著面前的青袍中年人,他的刀就握在那人手上,那人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拈住刀尖,輕輕一拗,“嘣”地一聲,一柄鋼口極好的刀,便被那人拗成了兩段。

    羅嘉昊和嚴粟川呆若木雞。

    “快快快,帶了人出城!”

    一共六名刺客,逃了羅嘉昊和嚴粟川后,剩下四人拼死反抗,當場死了兩個,另外兩個身上帶傷,被漕幫好漢們拖著向巷口疾奔而去。

    眼城中風聲鶴唳,隨時可能會有巡捕聞訊趕來,他們得戰決,把這兩個活口帶出城去,還他們清白。他們拖著兩個活口還沒奔到巷口,兩個青袍中年人便鬼魅般地從長巷兩側的墻頭掠過來。

    “殺!”

    幾個漕幫好漢一見來者不善,雖不知其身份,也知道必是敵人,連忙放開兩個半死不活的俘虜,揮舞著兵刃撲了上去。

    “鏗鏗鏗鏗!”

    一連急驟的兵刃撞擊聲,兩個青袍人就像一陣清風似的逸出他們的攻擊圈,一人抓起一個刺客,向兩側墻外一拋,隨之風一般掠了過去。

    幾個漕幫好漢手中煮熟的鴨子都飛了,一個個怒不可遏,他們沒有那么好的身手,不能飛檐走壁,但這坊中的墻卻也難不倒他們,但是當他們費力地爬上墻頭時,卻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個僵在那兒。

    兩側墻外早有人接應,遠遠的就見有人負著那兩個刺客,迅消失在一片叢林之中,而他們面前,幾個青衣漢子平端著小弩,烏中透亮的箭簇正對著他們,持弩的青衣人臉上帶著森然的笑意。

    他們持弩對著墻上的漕幫好漢緩緩后退,漕幫漢子以一種古怪的姿勢伏在墻頭,一動也不敢動。

    ※※※※※※※※※※※※※※※※※※※※※※※※※※

    灞上,順字門聚義大廳。

    灞上東西兩盟、各幫各派的掌舵和管事們濟濟一堂。大廳正前方巨大無朋的三十六扇山河風景屏前,擺著一正四偏五副公案,正案后端坐長安府令柳徇天,偏案后分別是刑部侍郎裘零之、刑部郎中鄭中博、僉都御史胡元禮、刑部郎中陳東。

    柳徇天手捧黃緞金鳳圣旨,聲音朗朗,回蕩全場:“······賦取所資,漕挽所出,乃軍國大計也!通彼漕運,京師賴之。漕運不通,漕政崩壞,則不免斗錢斗米,靡費之巨,不可計數。

    我朝漕運,水溢則泄之,岸崩則塞之,淤則疏之,淺則導之,規例如此,少有更改。然制國雖有成法,法久必壞,壞必更始,然后再生新例。例也者,所以輔法而植事者也。故觀法可以知其常,觀例可以知其變。

    今立新法,以文武重臣各一員總理漕務事,文以戶部侍郎裘零之總理之,武以忠武將軍楊帆總理之。漕上夫丁散漫,當有約束。然夫丁自立幫派,爭利斗毆,反致成法大壞,朕恤其苦而惡之不法,故取締諸幫,統結一派,報備官府,此為新例!”

    柳徇天滔滔不絕,下邊許多人目不識丁,只聽的半懂不懂,只有許多漕口上的管事識文斷字、頗通,是以一聽就懂。

    敢情灞上東西兩盟各幫爭利斗毆,新春雪化冰消,他們卻遲遲不能南下揚州,連皇帝都驚動了。皇帝為此更改了漕運舊法,以戶部侍郎裘零之、禁軍忠武將軍、糾風察非處置使楊帆為管理漕運的文武兩大臣。

    戶部侍郎督管漕運,這倒好說,漕運運的是糧,跟他正接口。漕運直接歸了戶部管,就少了許多中間環節,糧食一旦輸運不暢,皇帝追究下來,戶部也有責任,所以戶部既管著他們,又算是他們的靠山,以后漕運上面所受的盤剝必然少了,這是好事。

    可這位糾風察非處置使,手握兵權的禁軍忠武將軍總理漕運事,他想管什么?這還用說么,一個管兵的叫他兼管漕運,這就是一手軟一手硬啊。

    一旦他們不識時務,再惹出什么亂子來,只怕就要出動軍隊鎮壓了。

    再一個,皇帝雖然認可了漕上丁夫們結幫立派的事實,卻下旨取締了這個幫那個門,要他們結成一個統一的幫派,眼下柳徇天在順字門里召集各幫派管事傳達圣旨,明擺著是要以順字門為基礎,整合灞上諸幫了。

    沒想到自隋末以來,曾經輝煌無比的順字門本已沒落到奄奄一息,轉瞬之間它卻又東山再起了,從此以后,又將是順字門一統江湖的局面。

    不答應?

    不答應成么?他們雙方的腦人物都在牢里頭關著呢。雖說一方是嫌犯,一方是證人,可官字兩張口,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最重要的是,還有那位總理漕務的大將軍呢,雖說那位大將軍誰都沒見過,今天這種場面他都沒來,可他卻派了人來。那位名叫獨孤諱之的郎將正帶了八百鐵騎,殺氣騰騰地守在聚義大廳門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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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8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長安,原屬鄭家的一幢大宅,角門兒開著,鄭宇帶著幾!在門口。 M這幢宅子現在姓劉,實際上還是鄭家的產業,只是在確定皇帝將遷都長安后,常年活動于長安的各大世家主要人物紛紛撤離,一些產業也都做了處理。

    武則天是個很愛記仇的人,他們在武則天當皇后、當皇帝、施行新政的過程中一次次阻撓刁難,武則天不是那么健忘的人;一向重視集權的武則天更是不會容許這些世家來分享她的權力。

    所以于公于私,他們都是女皇的眼中釘。如今女皇將遷都長安,在這位女皇的眼皮子底下過日子,一定會很不好過,所以他們早早的就避了開去。

    一輛輕車筆直地駛入,停在一片絢麗的花叢邊,蝶與蜂并未收到驚嚇,仍在花叢中戀棧不去,就像此刻鄭宇的心情。車門打開,一襲輕袍的沈沐緩緩走了出來,鄭宇勉強擠出一副笑容迎了上前。

    “沈兄!”

    “鄭兄!”

    沈沐敷衍地向他拱了拱手,鄭宇心中不悅,卻又不好表現出來,他勉強維持著面上的笑容,道:“沈兄一路辛苦,一應事物,小弟都已準備妥當,只等沈兄前來交接。小弟家中驟遇急事,需要趕回去辦理,長安這邊只好拜托沈兄了。”

    “好說!好說!”

    沈沐懶洋洋的,毫不客氣:“這個爛攤子,丟給誰怕都不好收拾。楊帆此人,性如綿里針,用強只會適得其反。這一次楊帆無端受害,各位長者本應以安撫為宜,更該助他找出兇手,還他一個公道。

    結果呢,各大世家卻只顧著自身的利益,一味要求他以你們的大局為重·此舉難免會讓他為之心寒。事情已經辦砸了,如今沈某來,也只能盡人力而聽天命罷了。”

    鄭宇道:“沈兄,此事鄭某已經查過·刺客來路不明,實非哪個世家擅自動了刀兵……”

    沈沐打斷他的話道:“這件事,你還是跟楊帆解釋吧,我本就無所謂。不過,這件事和他說了怕也沒用,難道你們沒看出來?女皇這是有意借題揮,以此理由掃蕩關內所有不穩定、不可靠的因素·為她遷都做準備!”

    沈沐一邊說,一邊已經步入廳堂,鄭宇緊隨其后·緊張地道:“鄭某自然明白,只是……事情真的已這般嚴峻?”

    沈沐在案后緩緩坐下,道:“從皇帝決定遷都開始,這些事就已是注定了的,要不然各位長者又何必離開長安?其實他們早就預料到了吧。只不過······皇帝本來可用的方式應該很溫和,不見得非要用免職或殺戮來達到目的。可惜欽差遇刺,皇帝的手段必然就是暴雨雷霆了。

    這本是各世家所擔心的最糟的局面,如今看來終究是不可避免了。

    鄭宇暗暗嘆了口氣,慢慢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如果不是形勢嚴峻到了如此地步,這份名單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拿出來的。

    鄭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份名單,把它謹而慎之地推到沈沐面前·道:“那么,沈兄需要做的事,就是盡最大可能·保證我們的人安全。這份名單上的人,請務必保全,最好讓他們還能留在關內道,如果不成,遷官也可,遷官不行,貶官也可·千萬不要弄到丟官罷職甚至……”

    沈沐垂著眼睛,眼中隱藏的一抹精芒微微一閃·強抑著激動,慢慢地取過那份名單,故作淡然地打開,上邊密密地寫了一排人名,后邊還附著他們的官銜。

    這,就是各大世家以其雄厚實力、千年底蘊,以其士林領袖的身份,苦心栽培扶持出來的官場勢力,這份名單上的人不是世家掌控的官場勢力的全部,但是至少已經占了七成以上。

    縱是以沈沐的沉穩,拿到這份名單,心中也不禁激動萬份,費盡周折,絞盡腦汁,如今終于拿到了他們的底牌!

    沈沐點頭道:“沈某一定竭盡全力,不負眾長者所托!”

    鄭宇扶膝頓道:“如此,一切就拜托沈兄了。”

    沈沐把名單小心地折起,慢慢塞入袖中,

    鄭宇猶不放心,擔憂地道:“沈兄可已有了萬全之策?”

    沈沐嘴角一翹,略帶譏誚地道:“世上何時有過萬全之策?”

    鄭宇略顯尷尬,又道:“那么……沈兄有幾分把握?”

    沈沐冷然道:“楊帆那里,我可以盡力說服他。他耿耿于懷的,其實并不是受人刺殺,而是你們的反應,太讓人寒心了。這種心情,我很了解,因為我也曾受過同樣的待遇。你捫心自問,你們真的把他當成了顯宗宗主?真的對他有應有的尊重?真的放權給他了?呵呵,盧賓宓曾經擁有的一切,你們都沒有給他。你們只是覺得,用了他,就已是莫大的恩惠和賞賜,一直用高高在上的心態俯視著他。”

    鄭宇局促地道:“這一點,我們已經意識到了,只要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一定會對他有所補償!”!

    沈沐肅然道:“晚了!朝廷已經介入,皇帝龍顏大怒,這件事已經不由我們說了算。所以,我只能盡力而為,結果如何,聽天由命而已!”

    ※※※※※※※※※※※※※※※※※※※※※※※※※

    獨孤宇到了隆慶湖畔就下了馬車,一路緩步走上湖心島。島上自有人迅通報進去,于是,很快他就在一片草坪上看到了微笑而坐的楊帆。獨孤宇馬上拱手道:“楊兄,小弟幸不辱命,灞上行刺楊兄的幾名刺客,除了兩人頑抗而死之外,其余四人盡皆被我拿到了。”

    獨孤宇一擺手,后面便有人提上四個被捆綁的結結實實、氣息奄奄的人,正是嚴粟川和羅嘉昊等四人。

    楊帆扭頭道:“小婷,這幾個人,你處理一下!”

    古竹婷婉約地點頭,向那幾名青袍人一擺手,便帶著他們向林外走去。

    楊帆這才向獨孤宇拱拱手,笑道:“有勞獨孤兄了。”

    獨孤宇慨然道:“不敢當楊兄一謝。在長安地界出了這種事情,是獨孤宇照料不周如今能把他們抓來交由楊兄處置,心中方覺稍安!”

    獨孤宇說著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站到了古竹婷的位置,推著楊帆的輪椅踏著柔軟的草地緩緩向前行去。

    楊帆知道他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到處緝捕兇手,是對自己垂危期間他產生了退縮之意的一種變相道歉,當下也不說破,只是微微一笑,由他推著走去。

    獨孤宇推著輪椅,緩緩地道:“我聽說公孫姑娘受人所托來過這里,還有山東世家的人陪著她只是這位姑娘實在不是做調停人的好材料。這一下雙方徹底撕破了臉皮,只怕他們很快就會回過味兒來了。”

    楊帆道:“沈沐那邊,想必還會再灌他們一壺**酒讓他們再糊涂一陣子。即便沈沐沒有動作,他們現在就已明白過來,其實也來不及了。”

    獨孤宇蹙眉道:“但是自楊兄遇刺,朝廷大為震怒,促使咱們的整個計劃都隨之加快了,咱們原來的諸多部署非常周密,現在卻都用不上了,如今形勢,只怕是要馬上跟他們攤牌楊兄具體打算怎么去做?”

    “為什么是我去做?”

    楊帆一挑眉頭,順手摘下行經處的一朵野花,放到鼻下嗅了嗅悠然道:“張昌宗要來接替武懿宗,這件事你知道吧?”

    獨孤宇微微頷,隨即想起楊帆正背對著自己看不見他的動作,便道:“知道,張昌宗今天應該就會到長安了。”

    古竹婷走到隆慶池畔,負手站定,氣定神閑地看著碧水微瀾,煙籠遠山似的柳眉微微一挑,沉聲道:“沉湖!”

    嚴粟川和羅嘉昊等人雖是氣息奄奄但神志還清醒著,他們本以為被抓來后人家一定會向他們追問幕后主使,心里還琢磨著如何“吞吞吐吐”,讓苦主覺得他們有很多秘密,還有利用價值,誰料人家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就把他們帶到了湖邊。

    他們正在納悶兒,這位大姑娘一句話出口,差點兒嚇破他們的苦膽:“沉湖!這位俏生生的大姑娘居然一句話都沒問,直接就要把我們沉湖!”

    嚴粟川和羅嘉昊等四人馬上拼命地掙扎起來,為了用舌尖把嘴里的破布頂出來,他們的面皮子脹得紫,可惜一切掙扎都無濟于事,他們被摁綁的太緊了,根本無法掙扎。

    那些神色冷漠的青袍人得了古竹婷的吩咐,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從地上搬起幾塊石頭,拉開他們的胸襟,粗暴地塞了進去。然后抓住倒縛他們雙手的繩索,把他們打橫舉起,向湖中用力一拋。

    “嗵!”

    羅嘉昊像只佝僂的蝦子似的砸到了水面上,湖面濺起一片浪花,他驚恐地瞪大雙眼,一臉絕望地向水底沉去。

    “嗵!嗵嗵!”

    嚴粟川和另外兩人并沒有害怕多久,他們隨即就被拋進了湖水,碧綠的湖水迅沒過了他們驚恐的眼睛,頭在水面上水草般蕩漾了一下,就徹底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一串串的氣泡。

    水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一陣風來,湖面上依舊是一片起伏的波瀾,仿佛什么事都不曾生過。而古姑娘也早已消失在湖畔,只有那些神色漠然的青袍人,依舊站在那兒。

    楊帆輕搖著手中野花,看著姍姍而來的古姑娘,對獨孤宇微笑道:“是啊,張昌宗今天就到了,他倒真是急不可耐呢。他這人對擺威風的事一向樂此不疲,而我除非逼不得已,又一向不喜歡沖鋒陷陣。既然如此,這個惡人何不由他來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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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9章 埋伏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十里長亭,一隊精銳甲兵肅立道旁,兵甲鏗鏘,旌旗飛揚自有一種森嚴法度。m

    河內王武懿宗、戶部侍郎裘零之、工部侍郎侯宗瑜、僉都御史胡元禮、刑部郎中陳東,還有柳徇天等長安地方文武官員在迎客亭內或坐或站,正等著迎候新任欽差奉宸監丞張昌宗。

    武懿宗黑著一張臉,神色十分不快,他才真是遭了無妄之災,那楊帆遇刺,為了避嫌他卻得交出自己的差使,這大半年來在長安,他可真是殫精竭慮,結果倒好,最后成全了張昌宗,讓這毛都沒長齊的張家小子來摘桃子。

    而他此刻身份敏感,尤其是他就是要和張昌宗交接的,還不能不來相迎,這種低聲下氣的感覺并不好受。武懿宗此時還不知道因為張昌宗的饞言,武承嗣的長子武延基已被姑母杖殺,如果知道,他雖是站在武三思一邊,與武承嗣明爭暗斗的,武家人遭此奇禍,他也會有同仇敵愾之心,那時怕是要更加難受了。

    裘零之和侯宗瑜竊竊私語著,不管如何,武懿宗要走了,今后主持局面的人將是張昌宗,他們得考慮如何與這位新上司處好關系,這個人是皇帝最為寵幸的人,比起一般的欽差威權更重了三分,聽說他上次出京,皇帝就以旌節相贈,擁有先斬后奏的大權,只怕這一次也不例外,跟這樣的人若是處不好關系,后果堪憂。

    柳徇天身后眾多的長安官員、士紳、權貴、勛戚,更是心中凜凜,如何巴結這位欽差,如何與他搞好關系,如何在這場必然到來的大清洗中得以幸免,他們已經有了種種措施。酒色財氣,但凡人之所好,都一股腦兒用上,就不信拿不下這位欽差大人。

    前方軍隊中鼓角鳴起·迎客亭內眾人一陣騷動,武懿宗也站起身來,舉目向遠處望去,只見一隊騎兵排著整齊的戰爭·寒光閃閃的兵刃刀槍,紅黑相間的戰袍甲胄,高高飄揚的各色旗幟,宏闊雄渾,不動如山。

    武懿宗長吸一口氣,快步迎了上去,眾官員立即緊隨其后′各按品級·冠帶整齊,高下分列前后。

    披甲帶胄、鞍薦整齊的武士騎在雄健無比的駿馬上,佩刀掛盾·手執長槍,銀亮的槍尖寒光閃爍,威武雄壯。軍旗獵獵,忽啦啦如同裂帛。騎隊左右分開,讓過向前迎來的各路官員,自道路兩側馳過,騎卒連綿不絕,至少有兩千騎。

    前邊有兩千騎,后邊又有多少人馬?

    武則天對她最為寵愛的小情郎·倒真是呵護有加。張昌宗主動請命要來長安,暫避武李兩家怒火,武則天卻道楊帆被人刺殺·關中形勢復雜,生怕他出個什么意外,竟派了如許一支重兵保護·似乎他來的不是陪都長安,而是什么邊陲重鎮。

    大軍過處,勢如山傾,像武懿宗、柳徇天以及眾多京官倒還泰然,可那許多長安地方的官紳權貴卻是暗自凜凜,身旁無數條粗壯的馬腿嘩然而過,一桿桿粗大沉重的長槍如戟如林·鋒利槍刃上血槽殷殷,置身其中·心中虛的人會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前方出現一輛由四匹雄駿的白馬拉著的大型油壁馬車,帷幕低垂,華美精致,自有一種極其貴重的氣勢。

    武懿宗站住腳步,眼見那馬車馳到面前,馬夫一勒馬韁停住,廂門處帷幕一分,便探出一個頭來。

    武懿宗雙手一供,剛要道一聲:“張奉宸!”忽地凝住了動作。探頭出來這人尖下巴、三角眼、兩撇鼠須,滿面堆笑,看起來極其猥瑣,哪里像是那個“蓮花似六郎”的俊逸美少年。

    這人探頭出來,小雞啄米似的向各路大員瞇著小眼笑嘻嘻地點了點頭,這才鉆出身子,這人頭戴烏紗幞頭,身上一襲淺綠色繡紋官袍,腰束革帶,腳下一雙皂靴,竟是一位從七品的官兒。

    這官兒拉開帷幕,跳下馬車,從車夫手中一把搶過腳踏,掛在車轅上,畢恭畢敬地向車里施禮道:“張奉宸,請!”

    車里彎腰走出一人,朝服冠帶,腰飾玉符,手中捧著一口明黃錦緞包裹的匣子,豐神如玉、容顏俊朗,正是蓮花六郎張昌宗。

    武懿宗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方才那人是張昌宗的一個隨員。”當下對這馬屁拍的呱呱響的七品小官再不屑多看一眼,只向張昌宗拱手道:“張奉宸,一路辛苦啊!”

    這些官員大多不認得那七品小官,也懶得看他,在場這些官員哪個不比他官兒大,不過站在班末最后的萬年縣令陳臨風看見這人卻是大吃一驚:“文傲!御史臺推官文傲!”

    這文傲在他萬年縣衙住了大半個月,整天拿著雞毛當令箭,折騰來折騰去的不勝其擾,灞上天鷹幫少幫主文斌,就是這位文判官帶了萬年縣尉和一眾捕快去親手抓回來的。文傲不是回了御史臺!么怎么······怎么從張奉宸的車上下來?!

    陳縣令看了看站在前邊的胡元禮和時雨,這兩位御史臺的欽差大臣神色從容,沒有絲毫異樣。陳縣令心頭忽地升起一抹寒氣···…

    ※※※※※※※※※※※※※※※※※※※※※※※※※※

    千帆競渡,百舸爭游。

    灞上漕船在剛剛整合完畢的順字門一位大管事統領下,浩浩蕩蕩南下了。

    從清晨第一艘船蕩開晨霧駛向遠方開始,直到日上三竿時,一艘接一艘的船不斷蕩槳搖櫓,駛離碼頭,而最后一艘漕船還未出港。

    碼頭上,許多老人、婦人帶著孩子在送別家里的親人,這一別,要隔九個月他們才能和親人再相聚,九個月后,有些人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或者是在他鄉生病過世,又或者遇到險惡的水情葬送了性命。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就是灞上人的生活。

    不過,今年灞上各漕幫被整合到一起,至少不再存在內耗的事情,漕夫們行船比起往年要順利許多,待到深秋時季漕船6續返回時,他們也能給家人帶回更豐厚的薪水,這讓每一個漕丁和他的家人于分別的傷感之中,又額外地多了幾分歡喜。

    “啊!你那潔白的皮膚,就像黎明東方的魚肚白,你那挺聳的胸脯,就像兩只成熟的大石榴,你那圓潤的**,宛如一道溪水,中間夾的寶貝,就像一只豐滿的錢袋。你那渾圓的雙腿,想要站起來時,要準備很久很久……”

    能做得出這么驚天地泣鬼神的絕妙-好詩的,除了阿卜杜拉還有哪個?

    這家伙一直賴在灞上,現在灞上每個人都熟悉他了,都知道灞上有個出口成章的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一開始以贊美灞上的“野雞”為樂,后來他的情感升華了,開始以調戲寡婦為榮。

    被他贊美著的這位婦人,就是灞上一個開小食店的寡婦,她的皮膚的確像奶油一般白,緊繃的皮膚不見一絲皺紋,她很豐滿,豐滿的足以裝下兩個阿卜杜拉,三個半阿拔斯。

    正在醬著一鍋豬蹄的婦人被阿卜杜拉騷擾的不勝其煩,她并沒有準備太久,就從灶臺旁站了起來,抄起一根棒子就向阿卜杜拉追來。

    “別攆我!上樹摘果,我從不空手而回!我也曾半夜登門,同孕婦幽會;我也曾在果園里,讓年輕的母親把吃奶的孩子丟在一邊。她上半身扶著樹,下半身在我的懷里;我也曾爬上······”

    阿卜杜拉一邊健步如飛,一邊繼續出口成章。忠心耿耿的阿拔斯光著腳丫子跑在他的主人旁邊,一邊狂奔一邊捧場:“我的主人熱情如火!我的主人風流成性!我的主人才學淵博!我的主人······哎喲!”

    婦人掄飛了手中的棒子,正打在阿拔斯的后腦勺上,好在棒子不粗,阿拔斯怪叫一聲,逃到了他的主人前面。

    “我也曾……咦?”

    阿卜杜拉一邊逃一邊詩朗誦,逃過幾條街后,忽然看見了古竹婷。

    古竹婷和原五行會會主、如今順字門三十六管事之一的秦則遠剛送走了第一批漕船,正從碼頭返回順字門,阿卜杜拉一見古竹婷,立即興沖沖地跑到她的面前,沒等古竹婷反應過來,便握住了她的指尖。

    “啊!像新生的羅卜纓兒一般美麗水靈的姑娘,阿卜杜拉又見到你了……”阿卜杜拉贊美著屈起一膝,正欲行個吻手禮,古竹婷冷冷地道:“你敢親下去,我保證你的嘴巴以后再也吟不了詩,連飯都吃不成!”

    阿卜杜拉的腰桿兒上就像安了個彈簧,嗖地一下就直了起來。

    古竹婷又道:“你再不放手,我保證你的手以后再也拿不了東西!”

    阿卜杜拉如被蝎蜇,嗖地一下就放了手。

    隨在古竹婷身后的漕幫漢子們哈哈大笑,其實他們并不討厭阿卜杜拉,甚至覺得灞上有這么個活寶是件挺有趣的事兒。

    不過這個不開眼的調戲到他們舵把子身上,做部下的就該做做姿態了。

    原屬五行會,如今已經成為順字門弟子的榮樹大搖大擺地走到他的面前,雙手插腰,運足丹田之氣,喝道:“還不快滾!”

    阿卜杜拉和他的小跟班阿拔斯落荒而逃。

    秦老爺子搖了搖頭,啼笑皆非地道:“這些西域胡人,風俗習氣亂七八糟的。”

    古竹婷板著俏臉,冷哼道:“做商人的會這么呆頭呆腦?他分明是故意占便宜,下次再這樣,我就打斷他的腿!”

    說著話,她的柔荑便縮到了袖底,纖指一彈,一個紙團便收進了袖中。
第990章 分贓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自從楊帆被柳徇天接到隆慶池靜養以后,這個一向冷清寂的小島便開始熱鬧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上島拜訪。 M

    隆慶池是一座城中之湖,而湖上又有一座小島,島中還有一頃水,花木茂盛,環境清幽,確是一處修身養性的洞天福地。

    楊帆此時就坐在池邊,手中提著一支紫竹的釣竿,悠閑自在地釣著魚,水面上波光粼粼,魚漂隨之起伏,透著一種懶洋洋的氣氛,和煦的春風熏人欲醉。

    鄭宇看到楊帆的時候,楊帆正坐在一具制造精巧的輪椅上,釣竿插在扶手的空隙里,輪椅停在一株垂楊柳下,楊帆仰在輪椅上,正悠然睡去。裊裊的枝條化作千萬道泛著嫩黃新綠的柔媚,輕輕地飄拂在他的肩上,看起來頗有出塵之意。

    綠柳垂絳,柳下有一具造型古雅的石臺,石臺上有清茶三杯,散著裊裊的香氣。

    楊帆坐著輪椅,與沈沐、鄭宇呈品字形圍石臺而坐,恰似三足鼎立。

    沈沐端起一杯金黃油亮的茶湯,湊在鼻下嗅了嗅,微笑道:“二郎如今也喜歡喝茶了,嗯······還是這原汁原味的茶湯令人回味呀。”

    楊帆含笑道:“這種喝法,小弟還是學自沈兄呢,本來楊某對茶一向是敬而遠之的,自從學了沈兄的這品茶之法,才覺出這茶中滋味。”

    沈沐哈哈一笑,對鄭宇道:“鄭兄請,你也嘗一嘗。你平素所飲的茶,各式佐料放的太多,反而掩去了茶的本色,以我看來,茶就要這么品才有味道,口舌生津,回味自甘吶。”

    鄭宇端起茶杯,敷衍地品了一口·細細砸摸一番,倒真是別有滋味。只是鄭宇如今食不知味,更不要說喝茶了。可沈沐一來,便與楊帆家長里短起來·緊接著二人便大談茶道,鄭宇也只好耐心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閑扯。

    此時情形恰與當初楊帆和沈沐洛陽會唔時大體相仿,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第三方由崔林換成了鄭宇。

    閑聊一扯,沈沐才把神色一正,關切地道:“沈某從洛陽回來的路上·才聽說二郎遇刺的事情,幸好二郎吉人天相,才得以逃過一劫。二郎啊·不是為兄說你,你如今身份地位與往昔大不相同,帥與將各有所司,你凡事不該親力親為了。”

    楊帆淡淡地道:“這一次可不是小弟輕身涉險,小弟率領數百甲士往迎御史臺和刑部官往千騎營去,誰料竟有人動用了軍弩,就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行刺,這樣的兇險你讓小弟如何防范呢?難不成小弟從此就困坐家中,哪兒也不去了?”

    鄭宇不安地道:“二郎·這件事,鄭某正要與你分說。二郎長街遇刺之后,長安官紳莫不震驚·如此無法無天之舉,在長安還從來沒有生過……”

    楊帆仰天打個哈哈,悲憤道:“照你這么說·是楊某來到長安,惹得天怒人怨,這才逼得人家鋌而走險了?”

    鄭宇忙道:“不不不,二郎且莫動氣,請聽鄭某解說分明,正因為長安從未生過這種事情,所以長安官紳莫不為之震驚·鄭某聞訊后,便馬上安排人開始調查·希望能夠找出真兇。”

    楊帆凝視著他道:“那么足下可找出了真兇么?”

    鄭宇窒了窒,尷尬地道:“迄今尚無任何線索······”

    楊帆曬然一笑,鄭宇蹙眉道:“鄭某確曾動用了大量人手來查證此事,可是那些手持軍弩的人行蹤忒也詭秘,他們在朱雀大街如驚鴻一現,就此便完全消失了,實在令人奇怪。鄭某懷疑,他們是武懿宗的人。”

    楊帆搖頭道:“不可能是武懿宗的人!”

    鄭宇目光一凝,急忙問道:“二郎如何這般確定?”

    楊帆緩緩地道:“因為,武懿宗一直是我的對手!對他,我從來都小心提防著,如果是他下的手,我不會事先毫無警覺,事后也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

    鄭宇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沉聲道:“可是鄭某也可以確定,這批軍弩和使用軍弩的這些人人,絕非山東某一世家,也不是長安地方任一官紳權貴!”

    楊帆微微傾身,冷然道:“你能確定?”

    鄭宇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能確定!”

    楊帆森然道:“如果你的查證有誤呢?”

    鄭宇眉頭一揚,道:“如果兇手真是某一世家或者長安某一權貴,一旦二郎找到證據,那就任由二郎處置,我們絕不再做絲毫干預!”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啦好啦!”

    沈沐出來打圓場道:“二位就不要為此爭執了。

    行刺二郎的兇手是絕不可以放過的,沈某既然回來了,也會動用我的人手徹查此事,務求還二郎一個公道。不過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長安!瞿的局勢。”!

    沈沐的神情嚴肅起來,沉聲說道:“長安局勢目下十分嚴峻。灞上風波影響了漕運,引起了女帝的關注,你的遇刺更讓女帝勃然大怒。女皇遷都在即,而她離開長安已有二十多年,長安目前的情形她并不了解,全憑地方上的奏報。

    這些消息一一聽在她的耳中,這位女皇會怎么想呢?長安官場已經糜爛不堪了么?長安地方已經匪盜橫行了么?無法無天之輩,藐視官法皇權已經一至于斯了么?帝王一怒,絕不憚于血流飄櫓的,咱們這位女皇尤其不憚殺戮!

    雖然皇帝的意圖在于整頓關中,并非針對世家,但各世家利益與長安官場本就是一體的,休戚與共。皇帝一旦橫下心來蕩滌關中,各世家在關中多年的苦心經營都將毀于一旦,后果不堪設想。

    顯隱二宗本因世家而生,更是依附于世家,同根同命,諸多利益與各世家也是分割不清,眼下這種情形,不管是為了世家還是你我二宗,我們都該拋棄一切成見,聯手制止這場大劫。”

    沈沐說的情真意切,鄭宇聽的連連點頭

    楊帆卻不以為然,道:“這就是兩位今日造訪的原因了吧?然則你們想讓楊某如何制止呢?我在養傷,三五個月內都只能坐在輪椅上,于軍國大事能做什么?”

    鄭宇欣然道:“二郎只要有這個心思就夠了。鄭某的計劃是這樣,由沈兄暗中串聯長安地方官紳,酒色財氣,數管齊下,籠絡住新任欽差張昌宗,同時在朝中動各方力量,力諫天子改變心意。

    二郎與朝中最強大的武氏、李氏、張氏三方勢力都有一定的聯系,還請二郎出面,向他們施加影響,相信只要二郎你肯從中斡旋的話,不管是朝堂形勢還是這位張欽差,態度都會大為改觀。”

    楊帆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鄭宇見他毫無熱忱,求助地看了沈沐一眼。

    沈沐咳嗽一聲,道:“自從盧賓宓離開長安,長安最重要的兩條商路都已在我隱宗掌握之中。不如這樣吧,自西域而來和自中原而來的商旅,皆以長安為界,西域商旅至長安而止,歸我隱宗所有。再往東去,諸般利益由你顯宗享有。

    中原商旅亦是如此,自中原而來長安,由你顯宗享用。自長安往西,由我隱宗享用。而長安城,則作為你我兩宗共同分享之地。至于你我兩宗應當分潤于世家的利益,我們雙方各自負責五成,你看如何?”

    楊帆鼓掌笑道:“沈兄當真好算計,如今小弟是漕運總理大臣,以漕運帶動商運,東部商路原本就是小弟的囊中之物了,你不想交也得交,現在沈兄大大方方地把它讓給了小弟,小弟還要承你的情了。”

    沈沐老臉一紅,略一沉吟,又咬牙道:“那就這樣,長安作坊業,本來是由我隱宗控制著的,長安各式作坊中,我們直接或間接控制著的,至少達到七成,我從中拿出一半來交給你們顯宗,如何?”

    楊帆睨了他一眼道:“沈兄嫌長安人工高昂,如今正在美原、州、岐州、隴州四地大建各式作坊,你不會以為小弟對此一無所知吧?”

    沈沐惱羞成怒地道:“二郎,鹽酒兩行俱是暴利,這兩行都在你顯宗掌握之中,這還不夠么?難不成讓我隱宗把所有利益都拱手讓與你們?”

    鄭宇苦笑道:“兩位,一旦舟傾船覆,大家就要一起完蛋了。

    如今大家在同一條船上,我們還該同舟共濟才是,萬萬不可互相拆臺!”

    楊帆道:“鄭兄這話就不對了。對外大家自然是利益一致的,可是具體到各世家之間,難道你們就沒有各自的打算?鄭兄是滎陽鄭氏,如果滎陽鄭氏與隴西李氏產生了利益沖突,你會站在哪邊?如果你一味媾和,讓步太多,鄭氏家族會同意么?”

    沈沐嘆了口氣,道:“沈某何嘗不是如此,叫我讓步太多,沈某無法向兄弟們交待的!”

    鄭宇咬了咬牙,道:“罷了!鄭某也明白兩位的難處,這樣吧,為了兩位能向所屬有個交待,鄭某代各大世家答應你們,每三年,我們向顯隱二宗提供七個國子監名額,內中必保三人進入太學,必保一人進入國子學,這樣總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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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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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子監是國立大學,只要畢業就算是取得了省試資格,經禮部試、吏部復試,就能直接做官。 m.如果國子監畢業還想繼續求學的,可以通過考試進入太學,太學生畢業之后還可以進入國子學。

    太學和國子學比國子監級別更高,可以直接通過薦舉做官,即便不能做官,在這求學過程中有了座師,有了同年,有了士紳的身份,也等于是進入了官僚階層,可以成為龐大統治階級的一員。

    什么經商、做工、土地,所有這些都是表面利益,都是官本位權力社會的附屬品。世家幾乎壟斷了教育權,也就掌握了權力。

    雖說隋唐以來產生了科舉制,寒門子弟也有了做官的希望,但是他們的機會并不大,因為隋唐的科舉結果除了卷面上的成績,還取決于“通榜”和“行卷”。

    通榜是通過采訪舉子在社會上的才德聲望制成榜單,供主考官參考。這其中,社會名流、文壇巨子、達官貴人的推薦至關重要,有時考試前,主考官就已根據“通榜”內定了及第者和列甲科者乃至狀元人選。

    而“行卷”就是舉子自薦,考試前把自己的詩文佳作投獻給當時的名公巨卿、社會賢達,求其賞識,制造聲譽,向主考官推薦。最終體現的還是“通榜”, 決定“通榜”的社會名流、文壇巨子、達官貴人們又是何許人呢?

    這些人或者本身就是世家出身,或者與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結果可想而知。世家長盛不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國子監作為培養士人和官員的最高學府,早已被他們壟斷了。

    而這也是世家最看重、最不肯放棄的權力,只要這項權力在手,即便他們一貧如洗,用不了幾年功夫,也依舊能夠站到權力的金字塔尖上。如今為了促使顯隱合作,鄭宇不惜在這個方面讓出了一部分利益。

    七個名額,顯然是七大世家各自讓出一個,這應該是七大世家磋商的結果,否則鄭宇是不敢做這個主的。面對如此豐厚的條件,沈沐和楊帆顯然意動了,沈沐率先伸出了手,很干脆地道:“我同意!”

    楊帆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上:“我同意!”

    鄭宇欣然把手搭了上去:“同舟共濟,共赴難關!”

    ……

    楊帆親自把沈沐和鄭宇送到島邊,看著二人上馬而去。楊帆正要叫古大推他回島,忽見遠處有一騎快馬與沈沐和鄭宇錯馬而過,疾馳而來。楊帆瞇起眼睛一看,認出來人是他府上的家人莫玄飛,心頭頓時莫名地一緊。

    莫玄飛快馬加鞭,趕到島上,一見楊帆正坐在輪椅上看著他,急忙滾鞍下馬,長揖到地,大聲道:“恭喜阿郎!賀喜阿郎!”

    楊帆揪緊的心一下子放松下來,急忙問道:“何事恭喜?”

    楊帆突然身子一震,驚喜地道:“啊!可是阿奴已經生了?”

    莫玄飛笑容滿面地道:“是!二娘順利生產,母子平安!大娘特遣小的來長安向阿郎報喜。”

    “哈哈哈,好!好好好!嗯?是個男孩?”

    莫玄飛笑容可掬地道:“是!二娘生了個大胖小子,壯實著呢,那眉眼,跟阿郎您一模一樣。”

    楊帆笑指他道:“你又亂拍馬屁!剛出生的小孩子,眉眼都沒長開,哪里看得出像誰。哈哈哈……”

    莫玄飛嘻皮笑臉地道:“阿郎英明神武,小郎君子肖其父,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比的。”

    莫玄飛說著,走到楊帆身邊,上下打量他一番,松了口氣道:“謝天謝地,阿郎氣色甚好,小的回去說與大娘和二娘知道,她們也就能放下心了。”

    楊帆道:“家里一切可都好么?”

    莫玄飛道:“一切都好。開春的時候,大娘還遵照阿郎的吩咐,給大小姐和大郎君請了一位很博學的西席先生,如今先生每日授課,大小姐和大郎君天姿聰穎,很得先生夸獎呢。”

    楊帆狐疑地道:“思蓉倒也罷了,念祖會這么乖么?那小子一聽讓他讀書習字就逃得遠遠的。”

    莫玄飛抽了抽嘴角,道:“大郎君一開始的確不大愿意學東西,大娘許諾說只要他肯讀書識字,就帶他騎馬,大郎君便肯賣力氣了。大娘又從古家找了兩個年齡相當的孩子陪他一起讀書,有了伙伴比著,大郎君就更肯用功了。”

    楊帆哈哈笑道:“我就說嘛,這小子屬驢的,不弄點甜頭哄著,他怎么可能這么聽話。”

    莫玄飛笑嘻嘻地道:“大娘叫小的來給阿郎報喜,還請阿郎給二郎君取個大名兒呢。”

    楊帆沉吟道:“名字么……,這個倒要好好想想才成。”剛說到這兒,遠處又有一騎駿馬飛快地馳來,楊帆手搭涼蓬迎著陽光一看,來人正是古竹婷。古竹婷到了近前翻身下馬,莫玄飛一見,忙施禮道:“小玄子見過古姑娘。”

    “小玄子,你怎么來了?”

    古竹婷看見是他也頗為驚喜,但她身負重任,倒是不敢羅唆,先向莫玄飛點點頭,便快步走到楊帆面前,自袖中取出一個紙團,楊帆把紙團展開一看,馬上收在掌心,對古大道:“持我名貼,馬上去請胡僉憲和陳選郎來一趟!”

    楊帆吩咐完了,扭過頭,對莫玄飛神采飛揚地道:“咱們家這位二郎君的名字有了,就叫楊吉!開市大吉,哈哈哈……”

    ※※※※※※※※※※※※※※※※※※※※※※※※※※

    御史臺側對面巷口一棵老槐樹下,一位身著青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背著雙手轉來轉去,看他愁眉深鎖的樣子,似是心事重重。旁邊一個小廝垂手站著,一雙眼睛不時追著主人的身影轉動。

    “唉!”

    青袍人也不知在樹下轉了多少圈,嘆了多少口氣,終于把腳重重地一跺,大步向御史臺大門走去,那小廝連忙快步追上。

    胡元禮接了古家兄弟送來的拜貼,馬上換了一套便服,準備前往隆慶坊拜訪楊帆,他剛剛走出簽押房,便有一個公人趕來,對他道:“僉憲,門前有一人自稱是萬年縣令,有要事求見僉憲。”

    “哦?”

    胡元禮站住腳步,問道:“他身著公服還是常服?”

    那公人道:“一身常服,看他行蹤鬼祟,好象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胡元禮心頭一動,來人若著公服,大可由時雨去接待,既著便服又行色詭秘,他的來意可就耐人尋味了。胡元禮略一沉吟,道:“馬上請他來本官的簽押房!”

    片刻之后,那青袍中年人被人引著匆匆趕到了簽押房,一見胡元禮,那人便道:“下官萬年縣令陳臨風,見過胡僉憲。”

    胡元禮拱了拱手,道:“陳縣令不必多禮,請坐。不知陳縣令今日到訪,所為何來?”

    陳臨風欠身道:“僉憲肅政蘭臺,為天子耳目風紀所司,方正不阿,志潔行芳,清介自守,溫恭直諒,乃大雅之君子,下官素來敬仰。只是下官職位卑微,一直不敢冒昧請見,今日鼓足勇氣……”

    胡元禮微微一曬,道:“陳縣令,本官正欲往隆慶池探望忠武將軍,正欲啟行時得知陳縣令來訪,這才暫且住了車駕。陳縣令此來如果沒有甚么要緊事,那本官就不奉陪了。”

    陳臨風一驚而起,急忙躬身道:“下官此來……此來是舉告少尹齊安潤、國子監祭酒李劍白收受賄賂、貪墨公款,以巧取豪奪之勢兼并民田!”

    胡元禮先是一怔,繼而慢慢露出譏誚之色,緩緩地道:“這些事,本官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一些涉案官員捉是不捉,正想請示張奉宸呢。”

    陳臨風身子一震,再不敢有所隱瞞,急忙又道:“他們還伙同開國縣公陳愷洵私設互市,同吐蕃交易!他們不但私設互市,而且售賣之物不但有金銀銅鐵、絲綾錦緞,還有……還有兵器!”

    胡元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道:“此言當真?

    事已至此,陳臨風什么也不想隱瞞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他用力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道:“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哈哈哈哈……”

    胡元禮閃身離席,笑如春風地走上前去,按著陳縣令的肩膀,熱情洋溢地道:“陳明府,不要拘謹,坐坐坐,詳細情形,還請明府一一道來!”

    一個時辰后,胡元禮親自把陳臨風送出了儀門,殷殷叮囑道:“明府此番回去,一切盡如平常,萬勿露出絲毫異樣。你有這番告舉之功,本官一定會在張奉宸面前替你美言,不但不會追究你的罪過,還有加官晉爵的機會!”

    陳臨風感激涕零,連連拱手道:“但能免罪,便一生一世感念僉憲大恩!”

    陳臨風離去之后,胡元禮立即喚人備馬,快馬加鞭趕向隆慶池,這個消息真是太重要了,一路馳去,胡元禮意氣風發,頗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

    胡元禮趕到隆慶池的時候,楊帆正與先行趕到的陳東議事,兩人一番揀選之后,楊帆拍板道:“還是以李劍白為主要目標吧,他的權力比起少尹李安潤和司馬趙昊晨來是要差了許多,但是他的人脈最廣。

    身為國子監祭酒,他和關中豪門世家幾乎全有關聯,通過他和他那些拐彎抹角的關系,就可以和這份名單上一多半的人糾纏不清了,再通過這些人順藤摸瓜,其他那些人也跑不了,我們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呀!”楊帆話音剛落,胡元禮就興沖沖地闖了進來:“二郎,胡某剛剛得到一個重要消息,這一下,他們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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