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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各逞機心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來到夾城,許多今日不當值的男女侍衛見到楊帆,只要是認識的,都同他親切地打著招呼。m楊帆倒是沒有一點架子,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升作郎將而慢待故人,他一路微笑還禮,直到拐進女侍衛們的住處院落。

    一個女侍衛正在住所前顛球,練著各種顛球技巧,忽然球兒失去控制,向楊帆這邊滾過來,楊凌雙足一跳,夾起那球,向空中一甩,用腳面輕輕一送,便把那球穩穩地送了回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優美。

    那女侍衛停住球,對他喝了聲彩。

    楊帆并不認識這名女侍衛,便向她微笑著拱了拱手,說道:“勞駕,請問高瑩侍衛和蘭益清侍衛他們誰在?”

    他不認識那女侍衛,那女侍衛卻是認得他的,抿嘴一笑道:“小蘭正在御前當值,今日高侍衛歇息,楊郎將請稍候片刻,我去找她出來。”

    楊帆道:“多謝!”

    不一會兒,那女侍衛把高瑩找了出來,高瑩穿著一身草綠色的箭袖,英姿颯爽,朝氣蓬勃,見了楊帆有些意外地笑道:“郎將大人正值新婚燕爾,怎么想起來找我了?可別讓你家小蠻知道了,憑白呷我的干醋。”

    楊帆笑道:“高侍衛說笑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高瑩問道:“什么事?”

    楊帆道:“我有一件急事,需要見一個人,但是此刻正在當值。離不得皇宮,想麻煩你替我跑一趟。”

    高瑩打趣道:“什么人,你不會剛剛成親,就在外面養了外室吧?”

    楊帆打個哈哈,壓低聲音說道:“我想請你替我跑一趟梁王府,請梁王來見我!”

    高瑩一怔,疑聲道:“武三思?”

    楊帆道:“不錯。怎么,你不認識梁王府?很好找的,他的府邸就在……”

    高瑩道:“我認得。只不過……”

    高瑩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武家人風評不好,二郎前程似錦,不攀附武家。一樣有大好前程。實在不宜與他們走得太近。”

    楊帆正了正顏色,道:“說的是!楊某與武氏交往……,呵呵,楊某為人如何,你日后自知。只是無論如何,這次這個忙還是要請你幫我一幫。”

    高瑩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但是你有所求,我怎會不答應呢?”

    楊帆哪吃得消她這半真半假的玩笑,見她已經答應,向她道了聲謝。便狼狽逃去……武三思府上,此時正有一位客人。

    來人乃是監察御史姚紹之,三思五犬之一。

    宗秦客、周興彈劾韋方質,然后沖到中書省拿人的消息,他是第一個知道的。姚紹之立即一溜煙兒跑到梁王府報訊了。

    武三思聽了大樂,這些不把武家放在眼里的人,都是武家人的眼中針、肉中刺,如今韋方質倒了霉,武三思自然歡喜。

    姚紹之道:“王爺且慢歡喜,下官不來。明日王爺也會知道此事,下官匆匆趕來,可不是為了向王爺報喜的。”

    武三思一聽便知姚紹之另有文章,趕緊做不恥下問狀,道:“紹之何以教我?”

    姚紹之道:“王爺手中掌握著對魏王大為不利的證據,下官想知道,王爺打算何時把它呈報到圣上面前?”

    武三思道:“嗯,此事本王曾經仔細想過,陛下杖死王慶之,對武承嗣奪嗣之舉,顯然是心生厭煩了,本王原打算明日就呈上證據的,不想今日武承嗣先動了。武承嗣先受王慶之一事挫折,又被韋方質一番羞辱,如今是瘋狗一般亂咬人,顯然是亂了方寸。

    那班宰相雖然一樣勾心斗角,不過一旦碰到外敵,卻是同仇敵愾的。如今韋方質倒霉,那班宰相必然不肯罷休,本王此時呈上證據,那班宰相一旦風聞,必然趁機落井下石,幫本王收拾了武承嗣。”

    姚紹之連連搖頭,道:“王爺此言差矣!下官請問,這班宰相看不上魏王,對王爺你又是如何看法?”

    武三思哼了一聲,道:“在那班老朽眼中,只有李氏子孫才是天皇貴胄,他們瞧不上武承嗣,自然也瞧不起本王。”

    姚紹之擊掌道:“著哇!王爺,既然你也知道此中道理,此時你怎么能出面呢?”

    武三思奇道:“紹之有何高見?”

    姚紹之道:“王爺,以前周興等人雖也攻訐過比宰相權位更重的親王、郡王,皇帝宗親,一方諸候,可那時當今天子還未登基啊,誰都明白,攻訐那些人,主意實是出于今上,而非周興等人。”

    武三思頷首道:“不錯,那又怎樣?”

    姚紹之舔了舔嘴唇,陰陰笑道:“而今卻不同了,如今這天下就是當今天子的天下,自皇帝登基以來,朝中一直相安無事,還不曾有人告倒過位至宰相的重臣。原因何在?因為皇帝已經得了天下,已經沒有那么多障礙需要踢開。

    這班宰相,大多是皇帝登基之后任命的,都是新臣,而且此番有人攻訐宰相,并非出自天子之意,你想他們會甘心么?如果他們坐視周興構陷韋方質,此例一開,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對他們開刀了。

    下官愚見,這班宰相就算為了自保,也必力保韋方質,而魏王想要重振他受挫的聲勢,也必然不肯甘休。此時扳倒魏王,可就成全了那班宰相,到時候他們又會成為王爺你爭取太子之位的障礙,王爺何不暫且忍耐,等他們斗個兩敗俱傷呢?”

    武三思一聽茅塞頓開,擊掌道:“對啊!紹之。你這一番話,可真是提醒了本王了!對對對,本王這時不該出手,就讓他們雙方斗個你死我活吧,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本王再出手,到時候朝堂之上。還有何人能與我爭?”

    武三思剛說到這兒,府上管事悄悄進了書房,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武三思聽了一怔,便對姚紹之道:“好!就按你說的辦,你且回去吧。本王還有事情要辦!”

    姚紹之一聽,連忙起身道:“下官告辭!”

    姚紹之一走,武三思便讓那管事把一身男裝打扮的高瑩請進了書房,高瑩把來意一說,武三思不敢怠慢,立即跟著她離開了王府。

    楊帆是因為職責在身,離不開皇宮,倒不是有意對一位王爺拿架子,武三思清楚這一點,自然不以為忤。他不知道楊帆有什么急事要見他,倒是真不敢耽擱了。

    武三思到了午門見到楊帆,立即把他喚到一邊,低聲問道:“二郎何事要見本王?”

    楊帆道:“王爺,婁師德到京了。”

    武三思聽了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禁奇道:“婁師德到京,與本王何干?”

    楊帆道:“葉安吶!那個人證!婁師德是見過他的!皇帝對魏王近來舉動已心生厭憎,王爺此時獻上人證正是時候,到時候有婁師德為證,丘神績百口莫辯,皇帝在氣頭上的處置必然更重。于王爺你可是大有好處呀!”

    楊帆卻不知他進言晚了一步,武三思已經先聽了姚紹之進言,此時已然打定了坐山觀虎斗的主意,哪肯再摻一腳,聞言連連搖頭,笑道:“不急不急,不妥不妥。二郎啊,婁師德此番回京見駕,一時半晌是不會回去的,本王有什么好著急的呢?

    武承嗣先受挫于李昭德,又受挫于韋方質,嘿嘿!你還不知道吧?他今日指使他的爪牙參倒了韋方質,那班宰相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看著吧,很快他們就要打個頭破血流,本王正好坐山觀虎斗,到時再來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是好?”

    楊帆聽了頓時一呆,他沒想到一向性情沖動的武三思竟然打了這樣陰險的主意,當初與太平公主計議,借武三思這口刀對付武承嗣的時候,實未想到會有今日這般變化,眼下人證已經落到武三思手上,主動權在他那里,他不肯出手,楊帆也無可奈何,他總不能表現的比武三思還要熱衷扳倒武承嗣吧。

    武三思見他模樣,還以為他對自己忠心耿耿,所思所想全是為了自己打算,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二郎,你還年輕,不曾想得如此長遠實屬正常。你不用擔心,一切盡在本王掌握之中!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后有什么消息或想法,還是及時報于本王,本王一旦做了太子,來日龍登九五,是不會虧待了你的!”

    楊帆暗暗苦笑,只好躬身道:“謝過王爺!”

    武三思心懷大暢,哈哈一笑道:“本王既然來了,不進宮走一遭難免會惹人懷疑,本王就去見見圣人,你且忙你的去吧!”

    武三思說著,便大搖大擺地進了宮。

    韋方質正在當值,周興突然帶了刑部的人闖進中書省,直接把他帶走,此舉果然激怒了眾宰相。自武則天登基以來,百官都以為皇帝已經如愿以償,再不會出現以前那樣動輒破家滅門的危險了,事實上也是如此,自武則天登基一年以來,朝中已經很少發生大臣被逮捕的事情了。

    韋方質被抓,使得百官人人自危,當天晚上,朝中百官便紛紛勾連串通,互通聲息,準備營救韋方質,可是他們都小瞧了周興這等天生為刑訊而生的酷吏所掌握的本領了。

    第二天早朝,他們紛紛揣了奏本上殿,可是還沒等眾宰相帶頭力保韋方質,周興已搶先一步向武則天稟報:韋方質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親筆寫下了認罪書,并且還檢舉了一個同案犯:宰相蘇良嗣!

    百官聽了,只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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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血雨腥風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第二日早朝之后,武則天來到武成殿,上官婉兒為她端上一碗她最愛喝的醪糟,便輕手輕腳地退到了一邊,生怕觸了她的霉頭。m

    殿上有兩個人,一個是戶部郎中薛凌雪,一個是工部員外郎高延禮,兩人早朝還沒結束就已經等在這里了,上官婉兒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意,自然格外小心。

    果然,武則天一聽二人說明來意,臉色立即陰沉下來。

    兩個人是檢舉揭發來了。

    武則天本來是最喜歡聽人告密的,為此她還特意設了“銅匭”接受告密。她甚至還下了一道旨,命令天下州縣,如果有人進京告密,須給告密者提供驛馬和五品官的住宿、飲食待遇,送其來京告密,且地方官不得詰問告密內容。告密屬實給予封賞,告密不實不予追究。

    可是今天這兩人告密,武則天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兩個人揭發的不但是武則天的親戚,而且是武則天極為信賴、倚重的幾個心腹。

    薛凌雪和高延禮檢舉的人是宗秦客、宗楚客兩兄弟、他們的堂弟宗晉卿,此外還有在武則天登基時立過汗馬功勞的傅游藝。

    宗秦客是鳳閣侍郎兼內史,宗楚客是戶部侍郎,宗晉卿是將作大匠,傅游藝如今雖被罷免了宰相之職,但他現在是司禮少卿,在禮部也是一個重要官員。

    薛凌雪和高延禮提供了賬簿等確鑿證據。指控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藝等人貪臟枉法,收受賄賂。貪墨公款,賣官鬻爵。甚至在建造武氏七廟的過程中也偷工減料,大肆貪墨。

    宗秦客是鳳閣侍郎兼內史,想要賣官鬻爵他是有這個條件的。宗楚客是戶部侍郎,宗晉卿是將作大匠,在宮室、宗廟、陵寢營建方面他們都能插得上手,而這些建筑在規制、裝飾、規格、質料等方面的驗收時是要通過禮部的。所以傅游藝這位司禮少卿也完全插得上手。

    薛凌雪和高延禮自然是被宰相們指使而來的,不過他們拿出的證據也是確鑿無疑的。這些證據宰相們早就掌握著,之所以沒有早拿出來,是因為這些證據雖能打擊政敵。卻不能起到讓對手傷筋動骨,甚至徹底擊潰的作用,所以一直沒有動用,以免在沒有充份準備的情況下貿然交手。

    如今,武承嗣咄咄逼人,他們不得不還以顏色了。

    武則天真的很難過,她當然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更懂得“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于一人之義”的帝王術,她也從不想苛求自己御下的官員清正廉潔的如圣人一般。

    但是,宗秦客三兄弟和傅游藝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份了,賣官鬻爵!那么朝廷將會任命一些什么人作官?連武氏七廟的建造都敢偷工減料,那還有什么是他們不敢貪墨的?

    如今這天下是她武則天的天下,她要讓自己的皇朝邁凌千古,她要打造一個屬于她武則天的盛世天朝,而這些貪官污吏的所作所為。是在毀損她的皇朝大業。

    想到這里,武則天的眉梢地輕輕揚了起來。只是眉梢上揚,她那本來顯得很是詳和的佛一般雍容的面孔上便泛起了淡淡的殺氣。

    武則天抓起朱筆,筆尖如鋒,在紙上懸停了片刻,便筆走龍蛇,書寫起來。片刻之后,一道圣旨寫罷,武則天對上官婉兒道:“加印,送御史臺,叫來俊臣從速辦理!”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對小海使了個眼色,小海馬上取來玉璽,上官婉兒趁機看了一眼那道圣旨,一瞧武則天的遣詞用句,就知道宗氏三兄弟或可留得一條性命,那個因帶頭勸進而高升的傅游藝是一定完蛋了。

    所謂著來俊臣再查,不過是按照律法走一遍程序,圣旨中已經決定了這些人的命運,而來俊臣這種善于體察圣意的人,是會按照皇帝想要給予的處罰,“找出”所需要的罪證的。

    武則天為了她的萬世基業,決心大義滅親,處治這些違反大周律法的臣民,但是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意識到,她本人就在做著違反大周律法的事情。

    薛凌雪和高延禮見武則天已經做出了處治,便躬身退下。武則天疲憊地仰到椅背上,黯然閉上了雙眼。婉兒見了,忙走到她背后,伸出纖纖十指,輕輕為她按摩著肩頭。她發現,武則天的鬢角已經變成了一片銀霜,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雖然婉兒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則天處死的,但是作為一個信奉君權至上的人,她無法生起對武則天的敵意。而且,她的祖父和父親在她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時就已死去,她和他們并沒有什么感情。

    相反,對這個從她十四歲時起就朝夕相處的武則天,她是有一種特殊感情的,那種感情既像是對慈母的孺慕,又似對嚴父的敬畏。現在,她發現,盡管武則天每天花費大量時間,耗用無數天材地寶保養她的身體,她的年華還是在一天天逝去……

    “婉兒……”

    “什么?”婉兒一驚,趕緊問道。

    武則天悠悠嘆息了一聲,夢囈般呢喃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人毀壞我親手打造的帝國!可是,總有朕信任、重用的人試圖破壞它,你說……,究竟有誰是朕可以信得過的呢?”

    婉兒輕柔地按著武則天的雙肩,認真地思考了許久,正想委婉地回避這個問題,卻發現武則天發出輕微的鼾聲,她睡著了……來俊臣的效率比周興更高。第二天一早。他就向武則天稟報了審理結果:宗秦客、宗楚客、宗晉卿三人聯手貪默建造宮室的款項,罪證確鑿。并從三人府上搜出了大量贓物, 三人已承認所犯罪行,恭請圣裁。

    武則天下詔。宗秦客貶為遵化縣尉,宗楚客、宗晉卿流放嶺南。

    武則天旨意一下,來俊臣馬上從袖子里又摸出一份奏章,說是司禮少卿傅游藝夢見他登上湛露殿并坐上龍椅,穿上龍袍,受到百官膜拜。醒來以后沾沾自喜,把夢中所見告訴了他的親人。

    他的親人深明大義,跑到御史臺檢舉了他,來俊臣鎖拿傅游藝入獄勘問。傅游藝對其野心供認不諱并畏罪自殺。武則天下旨,人犯既死,不再追加罪名。傅游藝家人深明大義,舉告有功,不予追究!

    傅游藝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一年多以前,他因帶頭勸進,由下六品的小官一路高升,登閣拜相,位極人臣,升遷之神速。被人稱為“四時仕宦”,一年多后,他因為“做了一個夢”,在獄里“畏罪自盡”了。

    從高升到橫死,傅游藝奇幻般的經歷,何嘗不像一個夢?

    宗秦客和傅游藝等人如今都是武承嗣一黨,他們的飛來橫禍分明就是宰相們的反擊。傅游藝“自盡”,宗秦客被貶為一個小小縣尉,宗楚客和宗晉卿被流放嶺南。一連串的有力反擊,令非武氏一黨的官員揚眉吐氣。

    但是武承嗣豈肯甘休,馬上指使周興重施故伎,很快就從韋方質那里拿到了一份新的口供,招認宰相岑長倩是他同黨。這一次周興汲取了上一次攀咬蘇良嗣失敗的教訓,一俟拿到口供,立即對岑長倩的府邸進行搜捕,竟然變戲法兒似的搜出了盔甲百余副,長矛數百枝、勁弩數十具。

    岑長倩不僅是宰相,而且還有軍銜。他曾長期擔任過兵部尚書,直到現在還有一個輔國大將軍的軍銜。岑文倩是太宗朝宰相岑文本的侄子,叔侄兩代宰相,人脈廣泛,門人眾多,又身兼文武兩職,一聽說他是韋方質的同黨,武則天大為緊張,馬上命周興加緊盤查,并加強了京城防務。

    岑文倩入獄后,一見那令人魂飛魄散的新奇刑具,就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根本捱不過這些刑具的折磨,岑家門人眾多,到時候受刑不過,違心攀咬一番,必然害了許多與岑家交好的大臣,而自己背著這謀反的罪名終究難逃一死,還不如早早了斷,把心一橫,竟碰柱而亡。

    武則天聞訊大怒,下令掘其父、祖之墓,曝其父祖尸骨于荒野,周興猶不死心,見岑文倩自盡,便對其子岑靈源用刑,迫其交待同黨。岑靈源受刑不過,便胡亂招認了一些大臣,一時間,如司禮卿歐陽通、右御使中丞格輔元等數十位大臣皆以謀反罪入獄。

    宰相們不甘示弱,利用他們掌握的對方官員的不法證據,不斷對其進行彈劾,原本一派升平氣象的官場被攪得烏煙瘴氣。武則天原以為她登基以后政治清明、百官清廉,卻沒想到謀反的謀反、貪污的貪污,憤怒傷心之下,殺心大起。

    一時間,洛陽城腥風血雨,自武則天登基之后已冷清許久的幾處棄市所在再度門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場處決的官員。此時,已經進入炎炎夏季,可是對許多人來說,每天都心寒如冰。

    宰相們同武承嗣的決戰,楊帆看在眼里,急在心頭,他知道要想制止這一切,唯有第三股力量插手。這個第三方力量的最佳人選自然是武三思,只要他肯出手,不但能改變眼下這種局面,而且還可以沉重打擊武承嗣。

    然而,武三思對眼下這種狀況非常滿意,對決的雙方為了避免第三方勢力加入對方陣營,在廝殺中都竭力避免把隸屬于第三方勢力集團的官員們牽扯進來,武三思既然毫無損失,自然樂得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沈沐此時正在長安與姜公子斗法,武三思又按兵不動,楊帆別無他策,只得硬著頭皮去找太平公主。眼下,如果還有人能制止這場慘烈戰斗,也就只有這位洛陽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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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鎮國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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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一座軒亭,太平公主坐在一領笛竹涼席上,一肘支著幾案,微微蹙著眉頭。 M

    此處是公主府的后花園,太平的衣著比較隨意,一頭秀發松松地挽著,只穿了一領雪紋羅裳,赤著雙足。

    太平身下這領竹席其澤瑩潤如玉,乃是取自盛產名竹的蘄州,滑如鋪薤葉,冷似臥龍鱗,柔軟堅韌,光滑清涼,可以橫豎折疊而不變形,這樣的一領竹席至少價值百金。

    蘄州竹席剛剛制作完成的時候是青色的,隨著時間流轉和使用,漸漸變成茶色,然后顏色愈來愈深。太平身下的這領竹席已經呈棕紅色,可見其年頭之久遠,這樣一領竹席,市面上至少賣到五百金。

    不過這領竹席乃是太平的嫁妝之一,宮廷御用之物,其價又遠非五百金可得了。

    軒外水面上碧綠的荷葉大如玉盤,鋪得層層疊疊,荷花在葉隙間鉆出來,鮮艷欲滴。湖上有微風,輕輕掀動著荷葉,也拂動著太平公主裊娜腰肢上的衣帶。

    身在軒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寬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陽,本來是極涼快的,不過此時正值晌午,依舊很是炎熱,所以在太平公主身周還放了幾盆冰塊,方才涼意襲人。

    外管事李譯跪坐在對面,向她稟報著什么,內管事周敏在她身側坐著,時而會拿起一只銀槌。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敲擊幾下,讓它裂開。使得涼意散發的更快。

    太平面前的幾案上擺著一甌葡萄酒,還有一盤雕成魚兒形狀的冰。太平聽著李譯敘說。有時會慵懶地拿起銀制的夾子,夾一枚冰魚兒投進琉璃杯,輕輕搖一搖,等那冰雪兒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層淡淡的霧氣,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經喝了不少酒。白皙嬌嫩的臉頰上有一抹淡淡的嬌紅。

    聽李譯說完,太平公主道:“嗯!迄今未止,咱們有多少人受了池魚之災?”

    李譯在心里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個人。不過官職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道:“嗯,宰相們和武承嗣都擔心中立勢力投入對方陣營,所以他們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宮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這些官員身份隱秘,他們雙方都不知道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牽累。”

    李譯小心地道:“是!那么,要不要想辦法營救他們出來?”

    太平公主輕輕嘆了口氣,道:“救?怎么救?都是以貪墨、謀反罪名入獄的。阿母此刻火氣正旺。再說,本宮的勢力,現在還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譯道:“可是……再這樣下去,只怕無端受牽連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

    太平公主道:“嗯!再這么斗下去,國本都要動搖了。他們都不了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剛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只要你說這朝中全是奸佞。那么她寧可把這朝堂打掃一空,拼著元氣大傷,也要重整旗鼓,想讓阿母覺得事態已不可控制,主動來平息事態,那是不可能的。”

    周敏聽到這里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為,如今雙方都有些騎虎難下,要想平息事態,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太平公主微微側了身子,換了另一只手支著桌面,這一動彈,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膩誘人的峰丘。不過,這軒中沒有別人,李譯是她當年陪嫁過來的一個太監,太平從未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絲毫不以為意。

    太平公主也不遮擋,只是對周敏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對我干政,本宮羽翼未成,此時不能出面。”

    周敏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該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地瞇了起來,悠然道:“武三思這回居然沉住了氣,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沒這個心計的,想來是他麾下五犬給他出的主意!現如今宰相們與武承嗣斗得勢均力敵,只要有一方敗北,事態就能平息了。本宮只要想個辦法,讓武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譯皺眉道:“公主,武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斗,他肯出頭么?”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本宮自有辦法!你且去安撫好咱們的人,叫他們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會風云突變了!”

    李譯頓首道:“喏!”

    李譯起身退下,這時一個青衣丫環匆匆趕到涼軒,向太平公主道:“公主,有一位左羽林郎將名叫楊帆的,登門求見!”

    “哦?”

    太平公主雙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快快有……,咳!帶他來見我!”

    “是!”

    青衣丫環退下,太平公主睨了周敏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周敏應聲退下,太平公主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凈的白蓮花,冉冉于池中水上……楊帆跟著太平公主府的家人向后宅走去,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太平公主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勢漸漸失控,而他又別無人手可以求助,他還真不想來。

    已經離開了前院,放眼所見,不再是華麗莊嚴的殿宇式建筑,這里樹木山石蔥蔚洇潤,亭臺樓閣掩映其間,偶露一角崢嶸軒峻,氣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擬的。

    前邊一個衣帽周全的小廝引著楊帆,經過林中一座紅樓時,忽聽樓上傳來一陣歌樂聲。隨即又有幾聲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艷。又似嬌喘,隨即“啪”地一聲。一只酒杯從樓中飛了下來,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楊帆身形一閃,揚首向樓上望去,只見一個只著褻衣,妙相畢現的妖嬈女子嘻笑著逃到樓頭,緊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滿臉酒醉的酡紅。踉踉蹌蹌地沖過來把她拉了回去,楊帆一眼看去,還看見另有兩個身著春衫的美人兒追上了扶住了這個男人。

    楊帆認出這人就是駙馬爺武攸暨,不禁吃了一驚。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大唐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卻也溫婉嬌柔的,因此駙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駙馬爺攤上個溫柔賢淑的公主,不但在家里過得優游自在,若想嘗鮮納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駙馬要偷食就得格外小心。

    但是不管什么樣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嚴。大婦自有大婦的規矩,沒有哪個駙馬敢做得如此過份,在公主府里這么花天酒地,公開聚集一班侍妾飲宴尋歡,明目張膽地挑釁公主的權威。

    可是現在……

    “郎將,這邊請!”

    前邊那小廝神態從容,非常平靜,看起來這種情景他早就司空見慣了。楊帆捺下心中的疑問,隨著那小廝離開了。輕輕的風把樓中的冶艷笑聲飄送到他的耳中,終至不復與聞。

    再往后邊,樓閣更少,倒是山水景致逾加繁茂。

    唐時園林多取自然風光,不多做修飾,所以行在這林木之中,楊帆倒有一種走在山間小道上的感覺。

    前邊又有青衣小婢侍候,那小廝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著繼續前行,不一會兒便來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邊一座軒庭,大半凌駕于水上,四面軒窗洞開,青衣俏婢示意楊帆止步,自到軒前稟報:“公主,楊郎將到了!”

    “請他進來!”

    楊帆走進軒廳,看見李令月一身清涼的休閑裝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輕輕擺了擺手,摒退了俏婢,向楊帆嫣然頷首,道:“二郎請坐!”

    軒廳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張幾案,就只有側首原來周敏坐過的地方放著一張幾案,楊帆也不行禮,大步走過去,在幾案后坐了,沉聲道:“公主好悠閑!”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氣甚濃,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又無需操勞國事,不在這里悠閑自在,避暑乘涼,還做什么去呢?”

    她一面說,一面拿過一只琉璃杯子,斟滿一杯鮮紅如雪的葡萄酒,又夾了兩只冰魚兒進去,輕輕推到案邊,白玉似的素手輕輕一讓,微笑道:“請酒!”

    晶瑩剔透的冰魚兒在殷紅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黃色的琉璃杯,當真是琉璃鐘,琥珀濃,小槽滴酒真珠紅。楊帆也不客氣,猿臂輕伸,端過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盡數灌入口中,咕咚一聲吞了下去,然后把那還未及融化的兩枚冰魚兒嚼得咯嘣直響。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飲法,當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二郎啊,這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來,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優雅的姿勢,輕輕伸出兩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邊,輕啟檀口,將鮮紅的酒液慢慢傾入紅唇,然后放下酒杯,微微張開嘴巴,讓楊帆看她的唇形和舌頭。

    太平公主的舌頭像葉子一般從兩側向中間微微卷起,那鮮紅的酒液就在她的舌頭輕輕流動,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楊帆稍稍看清,便把舌頭一卷,抿起了嘴巴,讓那酒液一絲絲潤入喉嚨。

    等這一口酒飲盡,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頭攪動,緩緩咽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齒頰留香。”

    楊帆板著臉道:“公主殿下,末將今天來,可不是向你請教飲酒之法的。”

    “哦!說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頓時露出雪膩一截嫩臂,腕上還一只翠**流的玉鐲,與雪膚相映生輝。

    太平公主托著下巴,慵懶地道:“你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風順,家中又有日進斗金的店鋪十數間,每日里忙得很呢。那么,你這個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來見本宮,到底有什么事呢?”

    太平公主說著,還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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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天生怨偶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裝什么糊涂,朝中如今成了什么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見他氣極敗壞,心中越是開心,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樣奇怪的心理。m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你,這是什么脾氣呀,朝中發生了什么大事么?這幾天天氣太熱了……”

    “天氣炎熱怎么了?”

    “天氣炎熱,本宮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悶在府上沒出過門,所以還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楊帆蕩漾地一閃,嫣然道:“不如,就勞煩你楊郎將說與我聽聽吧。”

    楊帆明知她裝模作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太平公主若無其事地道:“宰相與親王赤膊上陣,親自率領百官殺得你死我活,這事皇帝不急,你一個小小郎將,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強出頭呢?”

    楊帆凝視著她道:“如果繼續這么斗下去,就會朝局動蕩,江山不穩,你身為大唐公主,難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業凋零,內亂頻生?一旦讓武承嗣大權獨攬,到時怕武三思手中的證據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難道就不著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聲大笑,臉色攸地沉了下來,冷冷地道:“如今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著什么急?”

    楊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卻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為!”

    太平公主睨著他,唇邊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閃而過,緩緩地道:“這么說,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楊帆沉聲道:“忠臣不敢說,不過我卻知道,這么爭下去,于國于民有害無益。你不曾去過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過真正的小民是怎么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間那些尋常百姓終日奔波勞碌求的是什么?不過是能有一間房子住,家里的米缸常常是滿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們生活又是何等的艱辛?他們需要的更少,也許常常餓著肚子。也許寒冬臘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發抖,他們也沒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實實地活著,不用總是擔心異族人的屠刀砍下他們的腦袋。不用擔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人擄走淫虐玩用,不用擔心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馬!

    換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確只想獨善其身,天下人與我何干?可是經過西域之行,親歷親為的一切,親見親聞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變。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國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夠活得快樂!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要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我不用擔心一旦旱澇天災,我的子孫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擔心戰事頻仍。敵人隨時會殺進家門,我的兒女無處逃生;我不用擔心貪官污吏橫行,奸佞梟雄滿朝,叫我的兒孫們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個布衣百姓更不放心!”

    太平公主的一雙鳳目微微地瞇了起來,酷肖武則天沉思時的神韻:“你想得可真是長遠啊!家、國、天下,你都想到了!真是因為西域之行?我看是因為你成了家,有了女人,想到了你的家、你的女人、你的孩子吧?”

    楊帆毫不回避地迎著她的目光,道:“這樣想又有何不對?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我沒有為了達到一家一姓的安康而投靠奸佞,我也做不到為了朝廷、為了天下。拋棄自己對妻兒的責任。

    家國天下,難道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么?修身齊家、治國安天下,本來就不是相悖的,如果相悖,必是違背天道人心。勢難長久!”

    “天道?”

    太平公主的眼睛有些發紅,憤然道:“你們男人口口聲聲都說什么天道!似乎如此一來。你們就大義在手,所作所為合乎了天道人心。

    呵呵,你現在嬌妻在側,前程似錦,自然相信這就是天道了,可李唐宗室被枉殺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和身懷六甲的婦人,誰來為他們主持公道了?我現在孤苦一人,日日買醉,誰來為我主持公道了?”

    太平公主說完,一仰脖子,將杯中紅酒狠狠地灌了下去。

    楊帆平靜地道:“宰相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楊某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么?但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爭取,盡人事,聽天命,無愧本心而已。你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當初是你說要利用武三思,既可分化武氏,又可扳倒武承嗣,如今武三思人證在手遲遲不肯動手,而你這時卻又說什么明哲保身了!”

    “你這是在指責我啦?”

    太平公主眉梢輕揚,漫聲道:“沒錯,出主意的是我,可拿主意的卻是你楊大將軍。人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你楊大將軍的一個狗頭軍師,你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既然你同意了的,如今事情辦砸了,可不能怪罪到人家頭上。”

    楊帆忍不住了“啪”地一拍幾案,打斷了太平公主的話。

    太平公主輕拍酥胸,嬌怯怯地道:“你嚇我呀?哎呀,人家真的被嚇著了。”

    楊帆被她這般態度弄得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忍了半晌,才壓住火氣,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公主,如今情況危急,如果我們在朝中的力量損失殆盡,那么到時候就算武三思扳倒了武承嗣,對我們又有什么好處?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比武承嗣更狂妄、更跋扈的武三思獨霸朝堂。眼下,狄公身陷局中,沈沐遠在長安,你若再袖手旁觀,局面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太平公主微微瞇起眼睛,傾過身子,嫵媚地道:“你這是在求我么?”

    楊帆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比起太平,他終究少了幾分人生閱歷,被她一通撩撥,心浮氣躁的,哪有閑心跟她打情罵俏。

    太平瞧他像只青蛙似的,胸腹一鼓一鼓的,一副有氣無處撒的模樣,不禁“噗哧”一笑,一邊撩人地掠著秀發,一邊慢條斯理地道:“我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求人也能求得這么理直氣壯,我欠你的么?”

    她瞟了楊帆一眼,冷哼道:“你進來時,見了我拜都不拜,好歹我也是位公主吧?你往那兒一坐,氣勢洶洶就像討債似的,請問,我欠你什么?我就活該替你收拾亂攤子不成?”

    楊帆沉聲道:“公主,如果任由他們斗下去,與你可也沒有半點好處!再斗下去,你苦心經營的那點勢力也會遭了池魚之災!”

    太平用纖指卷著頭發,滿不在乎地道:“我不在意呀!什么我的勢力,那不過是本宮閑極無聊搞出來的一點小把戲,有他們在,本宮是公主,沒有他們,本宮依舊是公主,難道還能做皇帝不成?”

    楊帆見她這樣無賴,不禁為之氣結。

    太平公主妙目一轉,笑盈盈地站起來,赤著一雙纖如鵝掌、白似初雪的天足,在竹席上舞蹈般漫步走來,走到楊帆跟著,背著雙手,笑瞇瞇地彎腰問道:“楊郎將,你新婚才幾天功夫吧,與新娘子洞房huā燭,新婚燕爾,可還快活么?”

    楊帆只一抬頭,就見一雙飽滿的豐乳恰似一對吐露著成熟芬芳的玉瓜垂在面前,太平這套家居常服太松軟了些,這一俯身領口大開,那對飽滿渾圓的**受了地心引力,顯得更形壯觀,楊帆只一抬眼,就完全躍入眼簾,沖擊感甚是強烈。

    楊帆趕緊收了眼神,說道:“多謝公主關懷,楊某與娘子夜夜**,男歡女愛,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太平公主聽楊帆這樣一說,心中妒意頓起,她本想撩撥楊帆,但楊帆一直不肯接招,如今楊帆只是“秀了一下恩愛”卻恰恰擊中她的要害,她馬上沉不住氣了。

    太平公主霍地直起腰來,在涼席上急急踱了幾圈,忽然想通了什么,頓時心平氣和了,又緩緩走回楊帆身邊,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成心氣我,可我偏不生氣。你想要我幫你,行!不過,禮尚往來,我幫了你,你如何謝我?”

    楊帆抬起頭道:“公主想我如何謝你?”

    太平公主凝視著他,漸漸春情上臉,兩眼濕得好像要沁出水來,她纖腰一折,忽然就坐了下來,坐到楊帆懷里,把那礙事的幾案向外一推,使一雙軟綿綿的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脖子,昵聲道:“不如……你陪本宮快活快活,如何?”

    那豐盈綿軟、富有彈性的圓臀正好抵住楊帆的要害,此時正值夏季,太平穿著薄軟,楊帆穿的也不厚,那敏感處似乎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肌膚的嬌嫩幼滑。楊帆有心把她推開,可她纖腰扭著,一對挺拔的玉峰就抵在自己胸前,雙手哪里還能動彈。

    太平公主見他又要張嘴,立即豎起蔥白似的一根玉指,輕輕抵在他的唇上,柔聲道:“你不是我的面首,我也不是你的娘子,與這些統統無關!好不好?我是女,你是男,我是陰,你是陽,我是坤,你是乾,我是地,你是天……”

    太平公主輕輕伏到楊帆肩頭,柔聲道:“天地合一,乾坤交泰,陰陽調濟,男歡女愛……,一次,就一次,然后,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教任何人知道!”

    她柔柔地昵喃著,輕輕扯起窗邊的紗幔,紗幔似霧一般將二人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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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1半冰霜1半火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冷冷地道:“公主可知你的駙馬就在前面紅樓之中。 m”

    太平嬌媚地笑道:“我當然知道,他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還知道紅樓中除了他的侍妾,還有一個他剛從‘翠煙樓’贖來的名妓。我不在乎,他尋他的開心,我找我的樂子,井水不犯河水。武家的這個駙馬,本來就是我阿母想要的,我已經讓她如愿了,還要我怎么樣呢?”

    太平公主伏在楊帆肩上,軟綿綿的好象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頭,昵聲道:“你不會覺得,白晝宣淫,于禮不合吧?你給我想要的,我給你想要的,咱們公平交易,不虧不欠,你看這樣如何啊?”

    楊帆終于忍無可忍,大腿猛地一振,太平公主“哎喲”一聲,嬌軀就像皮球似的被顛了起來,楊帆雙手一合,鐵鉗一般卡住了她的小蠻腰,把她順勢一放摁在自己腿上,抬起巴掌“啪”地一聲脆響,楊帆怒氣沖沖地道:“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你……”

    楊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罵她才好,一句“你怎么就這么〖淫〗蕩”到了嘴邊,終究覺得太過傷人,又急急咽了回去,翻來覆去只有一句“你就不能想點別的?”可他下手卻不輕,噼嚦啪啦的手勁也不小,口中只問了四句,掌下已打了十來下。

    太平公主挨第一巴掌時就傻掉了,她從小到大從沒被人打過。更何況是打她的屁股,那地方被楊帆一通巴掌拍下來,太平公主呆在那里始終沒有反應,等她終于清醒過來時,屁股上已經感覺不到痛楚,只有麻麻辣辣的感覺,這時反要楊帆一巴掌拍下來。脹麻腫燙的臀部才會感覺好受一些。

    楊帆一連十幾巴掌拍下去,怒氣漸熄,這才發覺每一巴掌下去。眼前那輪圓月都會顫動一陣,就像明月映入水中,水中生出漣漪。如何還能打得下去。

    太平公主生平從未體會過這種滋味,那種新奇、那種異樣,那種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掌下被懲罰的刺激感,弄得她全身酥麻。楊帆手下一停,太平心中竟驀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舍的感覺。

    她意猶未盡地扭了一下身子,緩緩扭過頭來睇著楊帆,媚眼如絲。

    楊帆想要打下去,又覺得不妥,忽然一眼瞧見旁邊盛冰的盆子,心中一動。伸手就抓起一塊,放在了太平公主的臀上,太平只覺臀后一涼,不由驚叫一聲,身子登時扭動起來。楊帆牢牢卡住她的腰和大腿,怒道:“你明明有了辦法,到底出不出手?”

    太平麻辣的臀部被那冰鎮著,倒覺舒坦起來,她把柳眉一豎,倔強地道:“就不!除非你答應我!”

    楊帆冷笑一聲。仰起頭來不去看她,他在冰天雪地的西域呆過,知道這冰塊敷在身上一處不動,久了是種什么效果,這種滋味,金枝玉葉的太平公主身嬌肉貴的,恐怕從來都沒體驗過。

    過了一陣兒,太平公主果然覺得被冰壓著的肌膚生起一種奇怪的痛楚,不曾感覺到時還好些,一旦有了感覺,竟是越來越難以忍受,一開始還能強自忍耐,到后來終于忍不住扭起了身子,想要把它晃下來。

    可是有楊帆控制著她并固定著那冰塊,她哪里能夠得逞,楊帆迫問道:“你出不出手?”

    “就不!好冰……,饒了我,二郎,好冰……”

    楊帆也不敢真讓她的肌膚凍傷,若非兩人的情形如同一對怨偶,他甚至都不敢用這樣的手段,眼見太平可憐兮兮地蹙著眉頭,真的有些痛楚難忍,便把那冰塊換了一個位置,繼續迫問:“你出不出手?”

    太平本就倔強,楊帆又主動讓了步,她哪里還有服軟的道理,太平咬牙撐著,就是不肯服輸。

    其實太平在楊帆求助于她之前,她就已經決定要促使武三思出手,只是一遇到楊帆,她就再也不是那個冷靜睿智的太平公主了,偏要與他鬧鬧別扭,這種情態,倒有些像某些戀愛中的女孩子。

    太平只要覺得臀部冰得受不了,就呼痛喊“冰”楊帆便換一個部位,因為怕她扭動,太平的小腹被楊帆的膝蓋緊緊抵住,一開始還有心避開要害,后來不知不覺便主動迎湊起來,籍那廝磨獲得一陣陣快意。

    她的小蠻腰和大腿俱在一雙大手的掌握之中,那霸道的力道、那腰股上的炙熱、那臀上的涼意、那腹下的抵觸與摩擦,漸漸形成了一種極樂的快感,太平扭動中的呻吟漸漸帶上了一絲旖旎**的味道。

    “你出不出手?”

    “我不……我……我……”

    太平被他折磨的明明很是痛苦,偏偏又有一種難言的快感。突然,那快感潮水般涌來,如閃電一般,傳到四肢百骸,最后匯成一股洪流,仿佛整個身子都要炸裂開來。

    太平公主像魚兒一般猛地挺起了身子,下腹緊緊抵住楊帆的膝蓋,這一次力道之大,連楊帆都按不住她。

    那塊化了大半的冰受此顛簸,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臀縫里,受此刺激,太平發出一聲尖叫,身子急劇地抽搐了幾下,忽然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地癱在楊帆腿上。

    楊帆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情,也真怕把她折磨壞了,緊張地問道:“你怎么了?”

    太平只覺腹下酥麻,快意難當,似有縷縷絲滑的蜜汁沁濕了下裳,生恐被楊帆察覺,急忙掙扎著脫離了他的控制,伏在席上嬌喘吁吁地道:“不要你管,你別碰我,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楊帆大喜,見她神色怪異,額頭香汗涔涔,身子軟得好象動彈不得,不禁又暗生悔意,便道:“你早答應我不就好了?這本就是對你我都有利的事情,你偏要多生枝節。你……要不要緊,我……扶你起來吧?”

    太平此時哪敢要他扶,真要被他發現自己下腹的異狀,那真是羞都羞死了。這女人心思卻也奇怪,她對楊帆敢赤裎相見,敢大膽挑逗,可是偏偏不敢讓楊帆看見她泄了身的狼狽模樣,尤其是在如此情狀之下泄身。

    楊帆冷靜下來,想想二人方才一番較量,不似敵人,倒似鬧了別扭的情侶,也覺有些訕訕然的不好意思,見她伏地不起,好象頗為委屈的樣子,便道:“你既無事,那……我就回去了。”

    楊帆若是不走,此刻就是打死了她,太平也是堅決不肯起身的,一聽他言,便沒好氣地道:“你滾!快些給我滾得遠遠的,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楊帆倒是從善如流,說道:“既如此,那……楊帆告辭了。方才若有冒犯之處,尚祈公主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面紅似火,嬌嗔道:“滾!快滾!滾得越遠越好!”

    楊帆目的已達,對她氣極敗壞的樣子倒是不以為忤,他舉手施了一禮,便舉步向軒外走去。

    太平公主頭也不敢抬起,直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于不復再聞,這才輕輕抬起頭來。

    “你這冤家……”

    太平公主幽幽地喚了一聲,聲音忽然有些哽咽,莫名其妙地便淌下兩行淚來……

    ※※※※※※※※※※※※※※※※※※※※※※※※※

    楊帆離開太平公主府約半個時辰,公主府的一名家丁也悄然離開了,他慢悠悠地轉到北市,同一家批發肉食的掌柜嘻嘻哈哈地聊了半天,就陪著這家店鋪送貨的車子離開了。這一次,他去的是光祿寺。

    光祿寺乃掌管酒醴饈膳之事的衙門,舉凡祭饗、宴勞、酒醴、膳饈之事,都由光祿寺負責。各地定期供應朝廷的食物類貢品是由光祿寺負責的,皇宮大內上萬人的日常飲食的食材采買也是由他們負責的,光祿寺下設的司牧局,還在龍門山專門設有一家乳牛廠,供應皇室牛乳及乳制品。

    光祿寺在采買各種食材中,本來就有大把的油水可撈,再加上他們是皇差,向京城鋪行買辦時,壓榨鋪行商人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所以這個衙門油水十足。三思五犬之一的宋之遜就是光祿寺丞。

    光祿寺設光祿寺卿一人,少卿兩人,光祿寺丞一人,宋之遜任光祿寺丞,承上啟下,油水最大。可是人心不足,無官的想要權,有錢的想要官,宋之遜也想更進一步,所以他投靠了武三思。

    宋之遜字畫頗佳,尤精草隸,他的兄長宋之問更是初唐極負盛名的詩人,但是這兩兄弟才學是有的,氣節上面卻差了一些,一樣的阿諛權貴,為了升官不擇手段。太平公主著手發展自己的勢力后,發現此人可以收買,便叫李譯著意與他為善。

    宋之遜固然投靠了武三思,卻也擔心武三思一旦不能奪得太子之位,到時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便做了太平公主的秘密爪牙,一面侍奉武三思,一面又聽命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府那個家丁趕到光祿寺,悄悄見到宋之遜,一番言語之后便又悄悄離去,宋之遜坐在簽押〖房〗中仔細琢磨了一陣,又喚來幾個心腹問了一些事情,心中拿定主意,便起身離開光祿寺,直奔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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