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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告密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宋之遜一見梁王,就變聲變色地道:“王爺,大事不好!”

    武三思見他如此模樣也有些吃驚,趕緊問道:“何事驚慌?”

    宋之遜道:“下官一向負責皇室宴勞、膳饈之事……”

    武三思不耐煩地道:“這我知道,快說何事!”

    宋之遜道:“是!今日宗正卿宴請周興和幾位皇室子弟,酩酊大醉之際,下官的人偶然聽到……”

    宋之遜所說的宗正卿就是武承嗣。m

    武承嗣現在是武氏一族中男姓最長者,理所當然地兼任了宗正卿。宗正卿是專門處理皇室內部事務的官員,他既可以是皇室中人,也可以是皇室姻親、國姓或外姓大臣,不過一般情況下都是由皇室中輩高年長者擔任,而且大多是朝廷顯官,享有王爵。

    武承嗣就是如今大周皇朝的宗正卿,宋之遜所說的“幾位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指武氏子弟,而非李氏皇族。

    武三思聽了宋之遜所言,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宋之遜告訴他,武承嗣與幾個心腹吃酒,得意忘形之際,把他下一步的打算說了出來,卻沒有注意到侍候的人中恰有一個來送御酒的光祿寺小吏還沒走,而這個小吏正是宋之遜的心腹。

    宋之遜道,武承嗣酒醉之后洋洋自得地說,擁李派官員已被他打得潰不成軍,而朝廷還需要百官來維持。如果繼續斗下去,恐怕天子會出面制止。不如放過擁李派的這些殘兵敗將,轉而對付梁王。

    他要周興炮制證據。把武三思一黨也牽連進來,劃為叛逆一黨,如今擁李派官員已元氣大傷,只有自保之力,不能奈何得他,只要扳倒了武三思。天子別無選擇,只能立他為太子,等他做了皇帝,絕不會虧待了這些忠于他的人。”

    這宋之遜模仿武承嗣的語氣措辭惟妙惟肖。為了取信于武三思,甚至還替武承嗣編出了一份將來登基后賞賜的名單:諸如周興為宰相,丘神績為大將軍,諸多皇室子弟所封的王號,他所列舉的那些武氏子侄,也是早與武承嗣走動密切的。

    武三思聽了宋之遜的密報,目中頓時泛起兇光,惡狠狠地道:“本王還沒收拾他,他倒先打起了本王的主意!好!我倒要看看,誰能扳倒誰?我馬上進宮去見天子。來人!來人!把葉安……”

    宋之遜趕緊攔住他道:“王爺,今日魏王剛剛授意周興誣陷你,下官來時他們還在吃酒呢,哪有那么快就弄出足以扳倒王爺的證據出來。如今天將黃昏,如果王爺此時匆匆入宮,還帶了人證,這動靜可小不了,王爺焉知魏王在宮里沒有耳目?一旦他有了防范,或者及時與丘神績劃清界限。那就……,所以此事還須秘密進行為妥!”

    “唔……”

    武三思沉思良久,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嗯,你說的有道理!那本王就再忍一晚!”

    武三思對宋之遜道:“這一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本王就吃了武承嗣的大虧。你放心,這份大功,本王會記在心里,來日本王若做了太子,斷然不會少了你的好處……上官婉兒和小海等一應內侍、宮娥靜靜地站在武成殿前,悄無聲息。

    過了半晌,小海悄悄靠近上官婉兒,低聲道:“待制,梁王如此詭秘,能有什么事啊?”

    自從“詔”字犯武則天的名諱,朝廷行文時詔字統統改成了制字,上官待詔自然也成了上官待制。

    上官婉兒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在御前做事,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要不知道!”

    “是!”小海把頭一低,又悄悄退了下去。

    上官婉兒心中暗忖:“朝中形勢如今十分嚴峻,武三思在這個時候求見皇帝,而且是密奏,恐怕朝廷上這場風波將更加險惡了。反正郎君只是個負責宮禁安全的郎將,不管誰波掀舟翻、船毀人亡,都牽連不到我家二郎,這個時候,我該更加的小心,免得被人拉下水去,倒讓二郎為我擔驚受怕!”

    上官婉兒正想著,殿上傳來武則天有些肅殺的聲音:“婉兒!”

    上官婉兒一驚,趕緊應道:“臣在!”立即舉步趕進殿去,就見武三思躬身站在武則天面前,武則天面前那只暗刻蓮花雙鳳瓷碗已然摔在案前地毯上,碗沒碎,碗蓋卻摔成了兩半。

    上官婉兒還很少看到武則天如此失態,心中更加吃驚,連忙躬身站定,武則天道:“叫內衛、百騎各遣十人,隨三思回府提一個人回宮見朕!”

    上官婉兒心中驚疑,臉上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淡淡模樣,應道:“諾!”

    武則天道:“宣婁師德、來俊臣入宮見駕!”

    “諾!”

    婁師德雖常年在邊陲,但是作為一位封疆大吏,在洛京也置有自己的宅第,他的宅第就在擇善坊,與福善坊的楊帆算是一對近鄰。

    “傳旨,武攸宜接掌九門防務,李多祚接掌宮中防務,內衛、龍武衛立即集結待命!非朕親筆旨意與虎符并至不得妄動!”

    “諾!”

    這一回上官婉兒的聲音終于緊張起來,見武則天不再有其它指示,上官婉兒急忙轉身離開,武三思向武則天欠身行了一禮,武則天擺擺手,他便也跟著上官婉兒走了出來。

    等到他們都離開之后,大殿上只剩下武則天一個人,武則天一臉疲態,最出色的司飾女官也無法用精妙的化妝術掩飾她此時老邁的模樣了。

    她沉默良久。低沉地喝道:“來人!”

    大殿上本沒有人,所有侍候的人都在武三思報密時被趕出了大殿。但是武則天聲音一落,兩根殿柱后面卻突然轉出四個人來。一身勁裝,肩頭負劍,向她肅然而立。

    武則天吩咐道:“把武承嗣、丘神績、周興的府邸秘密控制起來,但有異動,格殺勿論!”

    四個負劍勁裝武士向她欠了欠身,一言不發。身形只一轉,便又消失了蹤跡。

    上官婉兒親自安排了百騎的黃旭昶、張奚桐等十名武士和高瑩、蘭益清等十名女衛跟武三思回去提人,等這二十人全副武裝趕到他們面前后,武三思向上官婉兒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勞待制!”

    上官婉兒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心神不寧,自她到了武則天身邊以為,還從來沒有發現武則天如此慎重,她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有重大事件發生,身在局中,怎能不暗生警惕。

    上官婉兒正待回去向武則天復旨,剛剛走出不遠。就見楊帆領著一隊羽林衛士卒匆匆走來,二人迎面撞個正著,眾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私情,楊帆站住,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禮。

    上官婉兒擺擺手,身后四個小內侍立即退開幾步,楊帆見狀,忙向前趕出幾步。走到她的身邊,婉兒低聲道:“你帶著這么多人,去干什么?”

    楊帆道:“武攸宜下令,加強宮中警戒,叫我帶人去武庫搬運弩具,鞏固宮城!”

    楊帆說著,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賜下的符令。禁軍的宮中防御平時只有近程武器,是不準配發弓箭和重弩的,這些東西都在武庫中存放,非詔命不得動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遠程武器取出來裝備宮城防御,楊帆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如此緊張,難道有人謀反?

    上官婉兒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見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后,大家就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上官婉兒把武則天下達的詔命對楊帆透露了一遍,關切地道:“定有大事發生了,加強宮中防御,應該也是以防萬一之舉,料來不會有人敢進攻宮城。郎君只管聽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獲罪于天子。”

    “你放心!那我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兒看著楊帆領了那隊士兵匆匆奔向夾城武庫,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楊帆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可是上官婉兒把武則天的那幾道諭旨一說,他自然就明白發生什么了什么: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親王、宗正卿,在宮里朝里黨羽眾多,丘神績又控制著駐扎在孟津的數萬大軍,既然要動他們,武則天未雨綢繆,有此安排也就不足為奇了。

    “太平用了什么辦法?這個女人還真是……”

    楊帆一路走著,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欽佩。當今天子女中豪杰,偏偏兩個兒子----當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廬陵王據說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這么一個了不起的女兒。

    人前,她是雍容高貴、風華絕代的大唐公主;幕后,她是胸懷韜略、智計百出的女中諸葛。可是……,為什么在我面前,她就像個欲求不滿的深閨怨婦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歡?

    楊帆的臉皮子抽動了幾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么要緊的事情,最后總能拉扯到男歡女愛的話題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兒趕回武成殿前,見小海正恭立在門側,便道:“旨意可都傳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擱,已經全都傳下去了。”

    武則天在殿上聽到說話,揚聲道:“婉兒回來了?進來吧!”

    婉兒不敢怠慢,連忙邁步進殿,看見平時總是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的武則天萎頓地坐在那兒,眼神飄忽,仿佛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不禁吃了一驚。

    武則天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定在婉兒臉上,凄涼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復有何人可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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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我和白鶴睡不著了,再加上不適應這棉花枕頭,于是我們一面“烙餅”一面聊書,聊到凌晨兩點半方有睡意。清晨六點,我的生物鐘準時發生作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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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獨白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在婉兒眼中,武則天永遠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強硬令得世間一切人望之卻步的模樣,卻從不曾見她有過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M(看小說就到· )

    上官婉兒惶然,急聲道:“大家……”

    武則天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婉兒,你說韋方質、岑長倩他們,是不是真的有謀反之舉?”

    這話婉兒如何能夠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態,只好低聲道:“婉兒愚鈍……”

    “呵呵……”

    武則天笑了幾聲,笑聲中竟然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慈祥:“你這孩子,你不是愚鈍,你是太聰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摻和這事。可惜……這世上的聰明人太少,蠢人卻太多!

    或者說,是他們的貪欲太多,他們想得到更多,就難免會做蠢事。韋方質是這樣,岑長倩是這樣、武三思……也是這樣!雖然目的不同,其實他們又有什么兩樣?”

    婉兒把頭一低,心中有些發慌。

    皇帝愿意與你推心置腹,這固然是一份榮寵,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終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軟弱只是一時,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強勢,那時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為她的眼中釘了。

    但是,武則天并沒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個傾訴的對象。

    武則天沒有等來婉兒的回答,便自顧說道:“也許……他們并沒有謀反之舉。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條心。這卻是肯定的。否則,承嗣何必攻訐他們?

    朕還在,他們不能怎么樣,如果朕不在了,那時候,他們會怎么樣?沒有謀反之舉,卻有謀反之心。或者這謀反之心,現在還沒有滋生,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可這謀反的根芽卻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們只是在等,等著朕衰老、等著朕歸天!”

    上官婉兒聽到這里。【】【】心中不由一驚:“難道大家已經決定傳位于武氏族人了?”

    武則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曬然一笑,道:“不!朕還沒有決定呢,朕之所以沒有決定,實在是因為我武氏一族的后輩之中,挑不出一個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滿意的人吶!”

    她喟然嘆息了一聲,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么決定,都是由朕自己來決定。一個忠臣。就應該唯天子之命是從,天子在時,竭盡忠誠盡臣之忠,天子駕崩后,殫精竭慮侍奉天子指定之繼主!而不是由他們來左右朕。選出一個合乎他們心意的儲君!他們僭越了!所以,死不足惜!”

    武則天這段話一開始說時語調還比較低沉,說到后來時,卻越來越激昂。婉兒的頭垂得更低了。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聲音又變得低回婉轉起來:“韋方質出事了,岑長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游藝也出事了。有些人,對朕這個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若只是背后說說怪話,嘲諷幾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說。

    可是,說這話的是宰相,那就不能等閑視之了。這樣的人,縱然今日不反,他也只是畏懼于朕的力量。一旦朕衰老病弱不能視事時,他們會做什么?可想而知!有些人,對朕做皇帝是竭力擁戴的,可是他們擁戴的理由是什么呢?”

    武則天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苦澀:“朕以為,他們總該是對朕忠心耿耿了吧?卻也不然,他們只是為了自己能爬得更高,做更大的官,撈更多的錢!”

    武則天一掌拍在案上,憤懣地道:“朕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啊!這滿朝文武,要么是處心積慮,臥薪嘗膽,巴望著朕早點死去,以便恢復李唐江山的所謂忠臣!要么是貪污,賣官鬻爵,現在就在干著毀損朕的江山基業的所謂忠臣!

    朕的大周王朝,好多的忠臣啊!一些現在就在干著給朕掘墓的事,一些耐心地等著以后給朕掘墓。[ 看小說就到~]你說,這么多的大忠臣,朕不殺,又待何時?”

    “大家……”

    婉兒聽出了武則天話中悲涼無奈的心聲,可她只是輕輕呼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解勸。

    武則天輕輕閉上眼睛,又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貪錢的,賣官的,如果只是這樣那也罷了。現在還有一些朕的大忠臣,為了掌握軍權,為了成為太子,居然出賣朕的江山,居然引狼入室!”

    “大家是說?”

    “婁師德治理西域很用心,有他在,朕就不用對西域太操心。丘神績為了把他這塊絆腳石一腳踢開,掌握十數萬精銳邊軍,居然泄密于突厥,引外敵侵我江山!”

    婉兒“呀!”地輕呼一聲,反倒是武則天,大概是因為剛剛發泄了一通,神色依舊平靜,好象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這時,內侍小海忽然出現在殿門口,小心翼翼地道:“大家,狄國老求見!”

    “嗯?”

    武則天緩緩坐回御案之后,吩咐道:“請國老進來。”

    這時,她的臉色奇跡般地又恢復了那種從容、自信、高高在上、雍容高貴的氣質。許多人地位越高,面具越多,終其一生都活在假面之下。高高在上的帝王,臉上的面具絲毫也不比他們少。

    “臣狄仁杰,見過陛下!”

    狄仁杰手中捧著一個包袱,臉色凝重。

    宰相們紛紛入獄,狄仁杰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可他如今也是如騎虎背,進退兩難。

    周興大興牢獄,每抓一人都濫施酷刑,迫使人犯攀咬更多的官員,或許用不了幾天就會把他咬成謀逆的同謀,而皇帝對此態度頗為暖昧。似乎有意縱容。狄仁杰自身尚且很難保全,又如何解救他的同僚?

    無奈之下,狄仁杰只得動用了楊帆送給他的那包有關丘神績陷害黑齒常之的證據。

    他清楚,眼下武承嗣勢大,這些證據很難把武承嗣也牽連其中,甚至丘神績也很可能找些誤信人言、判斷錯誤一類的托辭來為自己開脫,眼下并不是動用這些證據的最好時機。但這已是他眼下唯一能夠動用的武器了。

    他已不指望憑此證據能扳倒武承嗣,他現在只希望利用此案把朝野關注的重點轉移到這件事上來,從而給眼下如火如荼的政爭降降溫。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武三思恰在今日呈上了另一件對丘神績不利的證據。而且那件事是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事情:為了打擊政敵,出賣天子的江山!

    武則天平靜地看完了那些證據,把它們輕輕放到一邊。輕輕閉上了眼睛。

    武則天的表現很是出乎狄仁杰的預料,狄仁杰忍不住道:“陛下……”

    武則天抬手制止了他,沉聲道:“朕知道了,這件事,朕會交給來俊臣查辦。朕現在很疲倦,國老先退下吧。”

    狄仁杰一聽交予來俊臣查辦,便知武則天對這些證據至少已經信了七成,這倒省了他許多口舌。

    他知道丘神績是武則天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心腹,對他寵信有加,武則天每次出行。都是調丘神績擔任重要警戒任務,原還擔心要讓皇帝采信這些證據會大費唇舌,當下松了口氣,忙道:“陛下保重身體!”

    等狄仁杰退下之后,武則天若有所失地一笑。對婉兒道:“朕老啦,這國事沒有你幫著,朕都沒有精力處理!呵呵,薛懷義造《大云經疏》,說朕是佛,可朕這尊佛。沒有千手千眼可以看遍天下事管遍天下人。也沒有一雙慧眼識盡天下人心。朕的耳目手腳就是這文武百官,文武百官跟朕卻不是一條心,你說朕該怎么辦呢?”

    婉兒低著頭不說話,武則天徐徐站了起來,嘴邊噙著一抹冷笑,寒聲道:“那,朕就用人血來洗他們的心!看看他們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那聲音,恰如金石,隱帶殺伐之意!

    葉安被人從武三思府秘密地帶到了皇宮。葉安這些日子在梁王府過得著實不錯,除了不能自由。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伙食標準是按照梁王府二管事的標準供給的,一段時日下來,居然養得白白胖胖。

    好在,他的模樣并沒有走形,婁師德曾經親自提審過他三次,看到他的時候還是認了出來。

    武則天見婁師德一臉驚異地看著葉安,便道:“婁卿?”

    婁師德驚醒過來,連忙回身道:“陛下,此人卻是從臣的中軍大營逃脫的那名突厥奸細?”

    武則天道:“婁卿沒有認錯?”

    婁師德毫不猶豫地道:“臣絕不會認錯!”

    武則天緩緩點了點頭,展顏一笑道:“好,勞動愛卿了,且回府歇息吧。”

    婁師德今天是莫名其妙就被傳到宮中的,一路上心中惴惴,還以為自己出了事情。因為最近莫名其妙入獄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他卻不曾想到叫他入宮竟是為了叫他辨認一個人犯。

    如今人犯身份確認,皇帝居然立即叫他離場,婁師德雖然有些意外,可是他看了看一直肅手站在旁邊,神色平靜的來俊臣,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深深一揖,便退出了大殿。

    來俊臣冷眼旁觀,已經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他還不確定要倒霉的人究竟是誰。方才看見婁師德上殿,他還以為他馬上就要接待的“客人”就是婁師德,所以已經端詳了這個胖子許久,琢磨著用什么刑具才能更好地利用他的一身肥肉。

    如今一見婁師德離開,來俊臣立即斂去嗜血的眼神,對他的主人謙恭而渴望地道:“陛下,不知對臣有何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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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動手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沉吟著,久久不發一語。 M

    來俊臣眼觀鼻、鼻觀心,拱手肅立,耐心等候著。

    殿宇兩角,兩只銅鶴裊裊地吐著香煙,婉兒娉娉婷婷地立在案邊,一如那熏香的銅鶴,飄逸優雅、嫻靜自然。

    過了許久,武則天緩緩開口道:“左金吾大將軍丘神績、刑部尚書周興聚結不逞,心懷反意,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國之賊也,著即逮捕入獄,務必拿到真憑實據,讓其俯首認罪,以正國法!”

    “臣遵旨!”

    武則天又道:“朕嚴密封鎖了消息,他等案發,尚不知情。丘神績如今正在孟津軍營,你是一介文官,不宜出面,朕命武攸宜率羽林衛前去拘捕,內衛、龍武衛彈壓金吾衛!人犯抓到,再由你接手!周興現在刑部,你直接去把他拘押起來,朕會命羽林衛助你行事!”

    “喏!”

    來俊臣興奮地答應一聲,見武則天再無其他吩咐,便長施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武則天揚聲又道:“來人!”

    內侍小海躬身出現在門側,武則天道:“去中書傳李昭德晉見!”

    小海稱諾,剛要退下,武則天又道:“且慢!”

    小海站定身子,武則天略一沉吟,說道:“去中書傳旨之后,你再去一趟狄府,告訴國老,黑齒常之的冤屈,朕……早晚會為他昭雪!”

    “早晚?”

    上官婉兒**的雙眸飛快地掃了一眼武則天,然后又迅速垂下。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武則天嘆了口氣,伸手去端盛著醪糟的細瓷小碗,婉兒見狀,連忙取過裝醪糟的瓶子,想為她斟滿。

    武則天搖了搖頭,把碗中剩下的甜酒緩緩飲盡,輕吁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朕為什么要以謀反罪逮捕他們?”

    婉兒乖巧地道:“大家睿智天賜,如日之升,無處不照。這么做一定大有深意。婉兒不解其中道理,也不敢妄揣圣意。”

    武則天喟然一嘆,低聲道:“朕準備用兩年的時候收復安西。此時正是要用到西域十萬雄兵的時候,朕能叫天下人知道,朕最信任的大將軍構陷了鎮守西域、戰功赫赫的黑齒常之?朕能叫天下人知道,這個朕最信任的大將軍還把軍機秘要贈予外敵,引賊寇關?朕能叫將士們知道朝中的將領在算計他們的統帥、在他們背后捅刀子?”

    武則天澀然一笑,道:“兩個月前,丘神績才剛剛因為事君以忠、做事勤勉,而被朕賜予國姓啊。今天就以謀反罪名抓他,這是他不忠,也是朕識人不明。卻也只是朕識人不明而已,至少不會讓三軍將士為之心寒,對朝廷失去信任!你記住,安西四鎮收復之前,黑齒常之一案的真相一定要封存起來。這冤屈,他還要再背一陣!”

    “諾!”上官婉兒深深地彎下腰去……李昭德得到小海傳訊,馬上趕往武成殿。

    狄仁杰離開時已經把自己把對武承嗣不利的證據呈報天子的事告訴了他,所以李昭德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一聽皇帝此時傳召,便知必與武承嗣有關。

    李昭德到了武成殿。武則天賜座之后,語調平緩地把丘神績、周興“有反跡”的事對他說了一遍,然后道:“這兩個人與魏王一向過從甚密,此事魏王或無牽連,但是這兩人恃寵仰勢而生異心,未嘗不是因為魏王縱容之故。卿以為如何?”

    李昭德聞聽此言心中暗喜,忙道:“陛下,魏王乃陛下之侄,又是親王,以宗室親王之身參知政事,原本就是不大恰當的。自古帝王,雖然父子之親,猶相篡奪,所以雖為太子,一日不為君,不可干涉政事。況且陛下與魏王只是姑侄呢?

    當今太子尚且安守儲君本份,魏王卻得以參知機要,陛下的寶位怎么可能安穩呢?魏王縱無野心,那些親近于他的大臣為了謀取更大的前程,也會滋生野心。何況方才陛下也說,周興和丘神績恃寵仰勢而生異心,那么魏王就不會恃陛下之寵仰陛下之勢而生異心么?”

    武則天欣然道:“李相所言甚合朕意。這樣吧,卿可上奏一本,言明親王干政之利害,朕自當定奪。”

    李昭德欠身道“臣遵旨!”

    楊帆得了旨意,馬上趕去御史臺見來俊臣。來俊臣的大名他是久仰了,只是兩者一文一武,地位又相差懸殊,楊帆升為郎將時日尚短,還真沒機會見到他。

    楊帆帶了人趕到御史臺,御史衙門的人通報進去,來俊臣聽說羽林衛的人已經到了,立即傳他進見。

    來俊臣此時端坐案后,緩緩地捋著胡須,正在思索周興一事。

    武則天的一番話,他反復揣測之后,已經明白了,皇帝這是對丘神績和周興動了殺心了,這兩個人注定完蛋,不過,看來對于武氏族人皇帝是要網開一面的,或者會有懲罰,但是一定是以其他理由進行處治,不會讓武氏族人也打上一個謀反的標記。這一點必須得注意,不能把武氏族人牽扯進來。

    武攸宜已經帶人去抓丘神績了,對丘神績,來俊臣并不擔心,任他是百戰沙場的老將,只要進了大牢,就不怕他不乖乖招供,錚錚鐵漢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耐得住他的刑具折磨。

    但是對周興他卻沒有這么大的把握,他處治過那么多罪犯,還從來沒有一個同他一樣是精于訟獄刑罰的高手,周興是頭一個。此人對于刑訓逼供的心得并不比他少,要對付這樣的人就比較麻煩,而陛下顯然是想速戰速決,不欲此事拖延太久,影響太大,那么該如何讓周興盡快低頭呢?

    來俊臣思索良久,忽地計上心來,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他不僅想到了如何對付周興,甚至還想到了如何借助此案把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楊帆也牽連進來。

    楊帆只是一個郎將,在這樣的驚天大案之中,只能算是一個小蝦米,弄死他,連一朵浪花都濺不起來。太平公主和梁王、薛懷義等人縱然和他有些交情,想來對于謀反大案,也是不敢沾惹的。

    再者,牽連此人進來,是要借周興、丘神績之口,到時候薛懷義等人縱然有所不滿,也只能認為是丘神績等人趁機構陷政敵的爪牙,他來俊臣和楊帆可沒有絲毫過節,兩個人原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誰會疑心到他的頭上呢?

    等到把楊帆弄死,此案過后風平浪靜,再把那個嬌媚可愛的小娘子妥妥地弄到手,像薛懷義、太平公主這等高高在上人物又怎么可能知道?來俊臣想到得意處,不禁嘿嘿地笑了起來。

    楊帆站在他的案前,好奇地看著這位御史中丞。他一看到來俊臣,就認出來了,楊帆實未想到當日在自家店里所見過的那位客人,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來俊臣。

    他不明白這樣一位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大官,坐在明鏡高懸的公堂之上,能有什么事情會讓他笑得如此得意,而且還帶些許猥瑣的意味。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而且兩人縱有一面之識,也無舊可敘。

    楊帆咳嗽一聲,打斷了來俊臣的幻想,朗聲道:“羽林衛左郎將楊帆奉諭,聽候來中丞差遣。”

    來俊臣這才醒覺羽林衛的人已經到了堂上,驚了一驚,順口說道:“嗯!本官已經有了主意,對周興,只可智取,不宜用強,將軍你且……”

    來俊臣說到這里,忽然醒過味兒來,不禁失聲道:“楊帆?”

    楊帆心道:“他怎么大驚小怪的,莫非也看過我擊鞠,聽過我的名頭?”楊帆想著,欠身道:“正是末將!”

    來俊臣定了定神,迅速平靜了神色,說道:“啊!楊郎將,本官剛剛想過,周興此人刁頑狡詐,抓他固然容易,想要他認罪招供,恐難如登天。因此本官想出一計,可以智取之,而無須動用武力,所以怕是不需要你出手了。”

    楊帆道:“陛下吩咐末將,聽從中丞安排。中丞無需用兵,末將自當遵從。只是,末將奉諭而來,為的是確保逮捕周興不生意外,所以……總要等中丞抓捕了周興,末將才回復旨啊!”

    來俊臣微笑道:“那是自然!如此,請將軍把你的人手安排到二堂左右屏風之后,待本官把周興收監,再去御前復旨不遲。”

    楊帆笑道:“既如此,末將遵命便是!”

    楊帆退出大堂,率領他帶來的三十名虎賁趕往二堂,來俊臣候他離開,“啪啪啪”三擊掌,一名衙役應聲出現在堂下,來俊臣道:“吩咐下去,二堂設宴,再持我名貼,去刑部請周尚書前來一唔!”

    那衙役應聲退下,來俊臣的眉頭又深深地鎖了起來。

    丘神績、周興是垮定了,問題是他來俊臣并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因為何罪而被天子制裁,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天子讓他審斷二人謀反之罪,顯然是要遮掩他們真正的罪責。

    皇帝派楊帆來助他執行任務,顯然是不相信楊帆會是這二人同黨的,而他又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犯了何罪,這種情況下貿然把楊帆牽連進去,實在有些冒險,一旦天子問起,答得漏洞百出,豈不弄巧成拙。

    想到這里,來俊臣深以為憾地嘆了口氣,不得不放棄這個殺其夫奪其妻的大好機會,繼續耐心尋找更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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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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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興端起杯來,細細地抿了口酒,輕捋胡須道:“哦?以來中丞的手段,竟也有難決之事求教于周某么?”
  
  來俊臣笑吟吟地道:“人有所長,必有所短么。周兄也知道,小弟掌御使臺,為天子耳目,平素問案,遇到些刁頑之輩,慣喜以酷刑施之。可是,今日小弟卻遇到了一樁為難之事、一個為難之人,不能盡情施為了,一時間不免有束手無策之感。
  
  周興對來俊臣的手段一向鄙視的很,他還聽說來俊臣與其心腹爪牙萬國俊合寫過一部《羅織經》,據以問案拿人,無往而不利,以致來俊臣奉此經為至寶,秘不示人,周興聽說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從未放在心上。
  
  今日聽說來俊臣碰上了硬碴兒,那些粗鄙手段全都用不上,不禁笑道:“中丞,不是周某說教,你那些刑訊的手段,什么‘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聽起來固然駭人聽聞,卻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一旦碰上手眼通天的人物便無從施展了,你且說說,如今有何難題?”
  
  來俊臣對他倨傲的態度絲毫不以為忤,應聲道:“是這樣,小弟現在接手了一樁案子。這人犯位高權重,且多年來一向受天子信任,小弟擔心,陛下或許會割舍不下,萬一一時性起,想要親自詢問他,小弟把他弄得血肉模糊、人鬼不辨,陛下面前不免難看。”
  
  周興會意地笑道:“嗯!這人既然素受天子信賴,一旦天子見其慘狀,說不定還會動了惻隱之心,法外施恩。再者說,此人既位高權重,必有黨羽,到時也不免會以此為據,說你濫施酷刑,迫逼偽證。”
  
  來俊臣連聲道:“不錯,小弟正有這個顧慮,此人文弱,一旦施以酷刑,萬一禁受不起暴死獄中,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同時,陛下希望此案速戰速決,免得節外生枝,時間上也不允許小弟慢慢擺布于他。這就難了,不施酷刑,他如何肯招?若施酷刑,又有諸般顧忌,周兄何以教我?”
  
  周興大笑道:“以周某多年主持刑獄之見,一些刑罰雖然能把人整治的血肉模糊,可是痛苦再強烈,也只是一時,如有意志堅定者,咬牙硬捱,未必就撐不過去,這么多年來,周某也是見過一些鐵骨錚錚,捱得起大刑的。
  
  刑罰之妙,不在于血腥與否,而在于你施加于人犯的痛苦是否持續不斷、是否逐步遞增,但有可持續而長久施予的痛苦,但凡血肉之軀,無人可御!”
  
  來俊臣連忙為他再斟一杯酒,虛心地道:“還請周兄指教!”
周興道:“比如說,在人頭上加一鐵菲,鐵箍之中鍥以木楔以勒緊頭顱,只要楔子不拔出去,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就會一直存在,如果再加一根楔子,那就可以叫人欲求一死而不可得,若是三根木楔下冇去,嘿嘿,哪怕他是大羅金仙,也不怕他不乖乖招供,而你在他身上,是看不到什么嚴重創傷的。”
  
  來俊臣眨巳著眼睛,連連稱贊道:“妙!妙啊,此法聽來斯文儒雅,不想竟有這般奇效!”
  
  周興傲然道:“這有什么,周某還有一個法子,既簡單又「百度醉吧文字」有效。你只需取大甕一口,將人犯置于甕中,以炭火在甕下燃燒,那種酷熱高溫是逐步遞增的,不等他遍體鱗傷,意志已然崩潰,這種情況下,只為能離開大甕,任何事他都會招認,周某這些年來,一旦遇到難對付的犯人,都是用這個法子,還不曾見過一個捱得住的!”
  
  來俊臣鼓掌大笑道:“受教了,來某真是要教了。”
  
  周興得意地道:“這也不算甚么,周某雖無你那樣的《羅織經》,整治人的手段卻是信手拈來!”
  
  來俊臣笑得更愉快了,用力鼓掌道:“佩服!佩服!小弟對周兄真是越來越佩服了!來來來,周兄,請滿飲此杯!”
  
  周興端起杯,與他一碰,笑飲了這杯酒,來俊臣揚聲道:“來人,取大甕炭火來!”
  
  周興奇道:“怎么?中丞不信周某所言,還想要當堂驗證不成?”
  
  來俊臣笑而不語。
  
  大甕是用來儲水防火之物,在官署豪宅中都是常備之物,至于木炭也是一樣,冬際嚴寒,官衙中御寒,朝廷都會撥付取暖的木炭,通常都會有剩余,不致用個一干二凈。不一會兒,大甕和木炭取來,就在堂上架起大甕,燃起了炭火。
  
  周興笑瞇瞇的,也想當堂賣弄一下自己這刑罰的妙處,便對來俊臣道:“也好,那就叫你來中丞瞧瞧我這甕刑的厲害。只是不知那人犯誰啊?”
  
  來俊臣神情一肅,對周興正容道:“今有內狀,告兄臺謀反,請兄入此甕吧!”
  
  周興怔道:“來中丞這是開的什么玩笑?”
  
  來俊臣神情嚴肅,沒有絲毫說笑的意思,周興的臉色不由慢慢變了。
  
  楊帆在幕后聽得濤清楚楚,不禁輕輕吁出一口氣,松開了他握劍的手:“自商鞍以來,作法自斃者,又多一人了!”
  
  ※※※※※※※※※※※※※※※※※※※
  
  少華山下,天愛奴牽著馬,于山間小徑上停下腳步,對向若蘭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妹這就上路了,姐姐不要遠送了。
  
  向若蘭站住腳步,對天愛奴道:“阿奴,你腿上的傷才好了八成,真不知你有什么事這般著急,執意要去洛陽。罷了,姐姐也不攔你,只是路上你自多加小心!”
  
  天愛奴微笑了一下,她怎好告訴向若蘭,說她要去洛陽找男人?
  
  在郭家養傷這些日子,天愛奴與向若蘭相處融洽,情投意合,已經義結金蘭。天愛奴的腿傷好了大半便要離開,向若蘭苦勸不得,只好由她去。
  
  天愛奴道:“姐姐放心,小妹的傷勢已經不妨事了,再說,還有姐姐相贈的駿馬,有馬代步,更加無妨。等小妹到了洛陽,這傷也就全好了。等來日……,小妹再看探望姐姐。”
  
  說到這里,天愛奴忽然有些羞意。
  
  她在郭家已經養了這么久的傷,公子那邊一定以為她已經死了,此去洛陽,只要換一個身份,少些拋頭露面的機會,就可以與二郎雙宿雙棲,長相廝守,一想起來,怎不叫人心花怒放。
  
  郭少凡搔了搔頭,憨聲道:“表妹,這世上有許多看起來好心眼的壞人,越是大城大阜,這樣的壞人越多,你長得這么漂亮,可要自己小心,不要被他們騙了,如果有人欺負了你,你就回來告訴我,我去替你出氣!”
  
  他大嫂早就告訴他阿奴不是他表妹,郭少凡卻一直就沒改了稱呼,如今阿奴認了他大嫂為義姐,卻真的成了他貨真價實的表妹了。
向若蘭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心眼兒實誠,那些話都是家里人教你的,怕你被人騙了去,你表妹也像你一般呆么?”
  
  郭少凡聽大嫂說他傻,不高興地努了努嘴兒,不過“積威”之下,卻也不敢反駁。
  
  天愛奴抿嘴笑道:“憨二哥,你就放心吧,小妹一定會很小心的。如果真有人欺負了我,小妹一定回來向二哥告狀,請二哥為我主持公道!”
  
  郭少凡一聽,又咧開了嘴巴,開心地道:“表妹放心,誰敢欺負你冇,二哥一箭就射殺了他!”
  
  向若蘭不想聽他的瘋言瘋語,只對天愛奴道:“天色不早了,小妹上路吧,免得錯過了宿頭。你一個女孩子,縱有一身功夫,出門在外,也須格外小心!”
  
  天愛奴點點頭,翻身上馬,對向若蘭和郭少凡拱了拱手,大聲道:“姐姐、二哥,小妹這就去了!”
  
  一騎遠去,漸漸消失在山腳下。憨二郎單獨與他大嫂在一起,頓覺十分的不自在,一見天愛奴的身影已經消失,馬「百度醉吧文字」上找個借口溜之乎也。
  
  向若蘭獨自領著老管事與四個家人往回走。老管事低聲道:“已經派人尾隨阿奴姑娘去了,遵照夫人吩咐,咱們的人具護送她到洛陽為止。
  
  真是沒想到啊,阿奴姑娘竟是姜公子身邊的人。”
  
  向若蘭微笑道:“我也沒想到,這位姑娘對楊帆用情如此之深!以她本領,原不需有人照料的,可她如今畢竟身上有傷,再者,沈沐對那個楊帆可是十分看重的,不能叫她出了意外。只是……”
  
  向若蘭微微蹙起眉頭,道:“沈沐那邊送來的消息語焉不詳,只叫我不要插手,看其言語,似乎楊帆已經成親了。這男女糾葛,卻也不是我們能夠幫忙的,只希望這丫頭不會為情所困,做些傻事出來……”
  
  御史臺的臺獄設在麗景門內,正式名稱叫推事院,由御使臺主持,獄卒由御史臺自己雇傭,但獄吏全部來源于年老或致殘退伍的禁軍侍衛。
  
  周興呆呆地坐在牢房里,面前一張幾案,獄中書吏擱下毛筆,拿起供狀吹了吹未干的墨痕,遞到他的面前,周興木然抬起手,在朱砂中蘸了蘸,在那供狀上深深地按了一個指印。
  
  周興看著那書吏出去,牢門“咔嚓”一聲鎖上,呆滯的眼神稍稍移動了一下,定在牢房外一具刑架上,黯然說道:“丘兄,他們想要你招什么,你就招了吧,何必多受皮肉之苦。”
  
  丘神績被牢牢綁在刑架上,雜草般的眉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兩只眼球都恐怖地突了出來,他的頭上戴著一個銅箍,此刻已經鍥入了第二根木楔,疼得他呲牙咧嘴,面目猙獰,連后槽牙都清楚地露了出來。
  
  不知道《西游記》中孫悟空戴了金箍咒的創意,是否來源于周興一手創造的這種刑罰,但是此刻的丘神績,真的仿佛是一只痛苦不堪的人猿。這只人猿還在苦苦撐,不肯認罪。
  
  一個獄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信手拈起第三根木楔,“嘿嘿”地冷笑兩聲,把尖端插入頭箍,拈起一根木錘。
  
  “砰!砰!砰!”
  
  木楔才只釘入三分,雙目充血、面孔扭曲如鬼的丘神績就崩潰了,他用嚎哭一般的聲音慘叫道:“我招!我招了啊!拿供詞來,我畫押,我全招!我招了啊!”
  
  在這推事院里,人可以變成獸,神可以變成鬼,就算是無法無天的齊天大圣,也得乖乖低下他的頭,口念“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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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鳳凰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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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

    小蠻剛剛問完,就見楊帆笑吟吟地站在院口,手中還托著一只青烏色的壇子。m小蠻先是一喜,繼而便有些羞意,她的歡喜模樣實在是表現的太明顯了些,連三姐兒那小丫頭眸中都似露出了椰揄之色,這小妮子。

    小蠻瞪了三姐兒一眼,抿抿嘴唇,向楊帆迎上去,聲音放低了些,卻依舊難掩那柔婉中飽含的歡喜:“郎君,你回來了!”

    楊帆的胡須沒有修剪干凈,頜下有些青微微的胡茬兒,使他看起來透著幾分成熟的味道。小蠻注意的卻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澄澈、明凈,透著一種平時不易見到的亮光。

    小蠻心中微微掠過一抹醉意:“他看到我……也很歡喜呢!”

    楊帆微笑著看著她,小蠻一身藕色紗衫,長發未挽,隨意地披在肩后,把那一張俊俏的小臉掩映得更加俏美,,宛如明玉生輝。寬大的燕服難掩她那體態的窈窕娉婷,仿佛薄霧輕籠一枝芍藥。

    楊帆輕聲道:“嗯!回來了,這幾日朝中多事,一直在擔任警戒,也不方便給家里送信兒,叫你牽掛了,家中還好么?”

    小蠻道:“家中無事,郎君放心好了。奴也聽說宮中發生的這些事了,這種當口,郎君當然離不開,今天聽說丘神績被斬于太乙門,奴便猜郎君快回來了,只是不曉得是今天還是明日。”

    小蠻說著。對站在一旁的三姐兒道:“三姐兒,吩咐廚下準備酒宴。再燒些熱水來,給阿郎沐浴洗塵。”

    “是!”

    三姐兒答應一聲。像只快樂的喜鵲似的飛出了院子。

    楊帆笑道:“又不是出遠門兒,哪有這么隆重。”

    小蠻道:“郎君在外辛苦,回家來自當輕松一些。這是什么?”

    楊帆道:“哦,這是我在‘金釵醉’買的葡萄酒,四蒸四釀呢,口味醇佳。這些天娘子獨自操持家務。著實辛苦了,今晚喝點酒,慰勞一番。”

    小蠻心中更加歡喜,接過酒壇。對他笑道:“咱家就有酒肆的,專賣各處好酒,郎君怎么反去照顧別人家生意?”

    楊帆是經過“金釵醉”時,想起最后一個大仇人也伏誅了,大仇得報,尋找阿妹的事情也馬上可以著手進行,心中快意,才想要飲酒慶祝,于是順手買了一壇,當時還真忘了自家接手的那十七家店鋪中就有一家專賣名酒。

    小蠻這一說楊帆才記起來。失笑道:“是了,我怎忘了自家有酒。”

    小蠻陪著他走進房去,把酒壇子放到桌上,又為他斟了一杯酸梅湯,道:“天氣炎熱,這是加了冰的,郎君先喝兩口,消消暑氣。奴去為郎君準備常服,一會兒沐浴一番。歇歇乏兒。”

    此時的小蠻,還當真有一種溫良賢淑小娘子的感覺。

    更難得的是,她做的自然,楊帆也受用的自然……砰!”

    一壇子葡萄美酒摔在地上,酒液四溢,殷紅如血。

    一只通體黑色、毛茸茸的松獅狗興奮地跑過來,低頭嗅了嗅,便伸出舌頭舔起來。

    “砰!”

    又是一只雙龍探水的玉白色提耳凈瓶擲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獅子狗嚇了一跳,抬起頭看了看它那爆怒中的男主人,不在意地搖了搖耳朵,繼續舔著葡萄美酒。

    武承嗣困獸一般在房中游走,看見什么就想砸什么,鳳閣舍人張嘉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不斷地道:“王爺息怒,息怒!”

    武承嗣終于沒什么可摔的了,氣咻咻地坐回椅上,張嘉福忙又湊到面前,欠身道:“王爺息怒,陛下對王爺百般維護,不叫王爺與丘神績、周興一案有所勾連,足見陛下對王爺的關愛,王爺暫且忍耐,只要圣寵未消,王爺靜伺時機,未必就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武承嗣冷笑道:“機會?本王還有機會么?”

    張嘉福道:“只要陛下的江山還想傳給武氏后人,有資格繼承這江山的就只有王爺和梁王。王爺操之過急,惹得陛下生厭,這才略施懲誡,可是王爺焉知梁王得意忘形之下,不會重蹈王爺覆輒?自古儲君幾起幾伏,幾欲廢立者不知凡幾,其中就沒有終得寶座的嗎?王爺又何必如此頹喪?”

    武承嗣眼珠轉了轉,沒有說話。

    張嘉福又道:“以陛下一向的為人,但凡有所憎惡,莫不雷霆俱下,把他殛為齏粉。可是這一次丘神績和周興雖然倒了,陛下卻百般維護,不讓王爺與其有一絲一毫的沾連,反而授意李昭德上了一本,議宗室皇親參政之利弊,然后才免去王爺的宰相之職!”

    張嘉福微微一笑,道:“此舉固然對王爺是一個打擊,卻也絕了梁王參政的門路。這一次他固然是聲勢大振,可王爺只要竭盡忠誠,不失去陛下的寵信,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咱們密切關注梁王的舉動,只要等到他出錯,或者咱們幫他制造機會出錯……”

    “嗯!”

    武承嗣冷靜下來,雖然目光依舊陰冷如蛇,神態卻不復狂怒。

    張嘉福見狀暗暗松了口氣,又苦勸半晌,看看天色已晚,這才向武承嗣告辭。

    張嘉福一出武承嗣的府門,便仰天嘆息一聲,別看他剛才說的那么冷靜,武承嗣能否東山再起,他也是不抱希望的。東山再起者固然有之,可是如今這大周王朝,卻很難再給武承嗣這么一個機會。

    武三思、太平公主、李昭德、狄仁杰,一個個都不是善碴兒。他們是白癡么,誰會給武承嗣再度攫取權力的機會?可是。他已經上了武承嗣這條船,再也下不去了。不這么說又能怎樣呢?

    讓魏王燃起一線希望,自己才有一線希望呀!

    張嘉福剛一離開,武承嗣就冷笑了一聲,張嘉福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來,若不是在他這棵大樹上綁得太死,根本脫不了身。張嘉福早就做了一只散去的猢猻,跑去舔武三思的屁股了。

    張嘉福如此安慰,不過是希求自保罷了。只有勸的他不甘心,才會有心維護爪牙。他如今雖已失勢,但是憑他在武氏宗族的影響力,絕不會一下子就被削弱,如果他有心保全幾個小嘍羅,相信不會有人冒著逼他狗急跳墻的危險不依不饒。

    但是,他做太子的希望已經不在,隱忍還有什么意義呢?

    他現在只想找出那個壞了他的大事,絕了他稱帝夢想的人,不惜一切地報復,不管是兩敗俱傷還是同歸于盡!可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紕漏,為什么惹得天子如此震怒。

    武三思、狄仁杰的連番告密激怒了武則天,武則天在決定鏟除丘神績、周興,罷黜武承嗣的時候,為防消息泄漏引起金吾衛兵變,同時也擔心這一系列的丑聞有辱大周朝廷的尊嚴,使邊軍對朝廷失去信任,馬上就動用羽林衛封鎖了整個宮廷,所以直到。武承嗣還沒有機會跟他在宮中的耳目取得聯系。

    “不管如何,讓我知道你是誰,老子就一定要你死!”

    武承嗣雙目充血,咬牙切齒地詛咒道:“隱忍?隱忍個屁!大不了同歸于盡罷了,此仇不共戴天,老子就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獅子狗舔光了地上的美酒,心滿意足地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去,它努力嘗試了半天,也沒爬過平時很輕松地就能邁過的門檻,獅子狗納罕地轉了幾圈,忽然一頭撞到門框上……對面巷口那家店主病死了,娘子不善經營,欲盤出店鋪回老家去。我看機會難得,郎君困在宮中不能出來,沒法子跟你商量,所以就自作主張,把這家店也買了下來。

    價錢很高,不過那個地段實在是太好了,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我在南市經營許多,這個道理還是知道的,同樣的生意,地段咫尺之遙,紅火程度就有天淵之別!”

    “還有,‘博古齋’古董店我叫人重新裝修了一下,畫柱雕梁,布置典雅,盡是大內那種雍容高貴的風格,還讓如眉師傅介紹了兩個弟子,每日來店里彈奏箏曲。達官巨賈、貴婦名媛喜歡附庸風雅嘛,這一來看著開銷是多了些,可是生意卻更好了,每個月只要多做成一單生意,賺的錢就遠遠超過這些支出了。”

    小蠻開心地說著。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楊帆的存在,她喜歡看著楊帆吃東西,喜歡說事情給他聽,這樣做的時候,她會有一種安詳恬靜、幸福滿足的感覺。

    楊帆感慨地道:“說起來,家里的事一直就是你在操持,我其實什么都沒做,娘子著實辛苦了,楊帆……敬你一杯!”

    楊帆今天是頭一回不用人勸,就自己喝得很痛快,此時他已喝得俊面飛紅,小蠻今天也是格外的開心,一杯杯醇濃的葡萄美酒喝下去,她的腮上也泛起了兩朵桃花。

    見楊帆向她敬酒,小蠻忙也舉起了杯。兩人遙遙一碰,滿飲了杯中酒,楊帆又斟滿一杯,忽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院中走去,小蠻詫異地跟在后面。

    楊帆一步步走到院中,癡癡地望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圓月,忽然屈膝跪倒,小蠻訝然道:“郎君,你這是……”

    楊帆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告祭……父母雙親的……在天之靈!”

    小蠻訝然看了他一眼,道:“郎君等等!”

    她急急返回房中取了杯酒出來,走到楊帆身邊,一撩裙裾,盈盈跪倒,柔聲道:“奴與郎君一起告祭公公、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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