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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有情人終成兄妹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三更合一,一更一萬,求月票……小蠻聽了楊帆的話,身子頓時一僵。 M

    楊帆并沒有注意,他手銬腳鐐加身,小蠻也帶著一副重銬,彼此靠的不是很緊密,小蠻的嬌軀微微一震,他全然沒有注意到。

    楊帆的思緒此時已經飄回了遙遠的廣州府和那遙遠的童年,他輕輕地道:“我是個孤兒,她也是,我們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我們相依為命,一起乞討。后來,有位裴大娘要收留她。我那時自身難保,就想著……她一個女子,這也算是一條出路……”

    小蠻身上一陣一陣的寒戰,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歡喜的心都要炸了,可是一聲歡呼憋在嗓子眼里偏偏喊不出來。她想流淚,可是又要努力瞪大一雙眼睛,豎起一雙耳朵,生怕錯過一個字、生怕看不清他的一絲表情。

    楊帆道:“從那以后,我們就分開了,再也沒有見過面。我本來已經請了人找她的,如今我出了事,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與我聯系。對了,那位裴大娘貌似很有身份,當時她從廣州都督府出來,廣州都督路元睿親自送她出門的。裴大娘還領著一個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兒……”

    小蠻輕輕離開楊帆的懷抱,顫聲道:“那個小女孩,復姓公孫。她背著一口像她身子那么高的長劍。她有一支很漂亮的蝴蝶釵。年幼的妞妞不懂事。吵著也想要,于是。她的阿兄……給她做了一支……這世間最美的蝴蝶釵……”

    她說著,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地滾下來。淚水流到嘴邊,咸咸的。

    楊帆吃驚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阿兄,我……就是妞妞……”小蠻撲上前去,一把抱住楊帆,放聲大哭起來。仿佛要把這十年的牽掛與辛酸一股腦兒傾泄出來

    自從童年時與阿兄分手。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從楊帆入獄開始,她雖然常常傷心流淚,可是一直哭得很壓抑、很克制。這時候,她終于敞開了心懷。像童年時受了委屈一樣,撲到她的阿兄懷里,哭的暢快淋漓,哪怕是哭的鼻涕眼淚的,也不用怕丑,也不用顧忌。

    “妞妞,你真的是妞妞?”

    楊帆不敢置信地看著小蠻。小蠻哭道:“我是妞妞!阿兄,當初我跟著裴大娘到了長安,侍候小姐,習練武功。后來我師父。也就是裴大娘的師妹看中了我,栽培我進宮做了女侍衛。阿兄,我……我找得你好苦……”

    “妞妞!”

    楊帆緊緊抱住了她,歡喜的說不出話來。多少年的思念,不知有多少話想說,可是事到臨頭,千言萬語凝結在一起,反而連一句話也不想說了,他只想緊緊抱著他的妞妞。生怕一放手她就得而復失。

    小蠻與他恰是一般心境,只是抱緊了他,聽著彼此的心跳,一句話也不說,便覺心安。

    “砰!”

    靜寂中,書柜上方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這里是牢房,本不該再有別人的,小蠻大吃一驚,急忙離開楊帆的懷抱,霍然轉身,低聲喝道:“誰?”

    娘子探望丈夫,卻探出個兄妹相認來,天愛奴在柜子上面聽得一驚,頭抬高了些,一下子撞到了天棚,發出響聲。小蠻這一問,天愛奴就藏不住了,她一飛身便閃落在地。

    房中只有一盞燈,燈放在門口地上,光線照的不遠,小蠻站在那兒,又擋住了大部分燈光,只有一縷光線從她肩上掠過,正映在天愛奴的雙眼上,面目的其他部分則隱沒于黑暗之中。

    “是你!”

    小蠻瞿然一驚,下意識地向楊帆身邊一閃,試圖護住他的身子。

    刺殺皇帝這種事,小蠻只遇到過那么一次,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新,那個刺客她當時沒有看到面目,只看到了一雙眼睛,而人易容時最難改變的就是他的眼睛,這時光線又只照亮了她的雙眼,所以小蠻只一眼就認出來,下意識地把她當成了敵人。

    “咳!”

    楊帆咳嗽一聲,說道:“小蠻,你不要緊張,她……是自己人!”

    “誰跟你是自己人!”

    天愛奴立即搶白了一句,禁不住心頭的酸意,人家現在是親上加親呢!

    她這一句搶白,忘形之下便未想到掩飾,用的是她本來的聲音。

    天愛奴早就認出了小蠻,她在楊府外看到楊帆和小蠻并肩走出來時,就已經認出了她。一個受過訓練的專業刺客,認人的本領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何況她與小蠻交過手,還受了傷,對這個女人記得就更深了。

    她在修文坊打聽楊帆下落時,已經知道楊帆的妻子是天子指婚的一個女侍衛,再看到她的相貌,兩者結合起來,哪能還不知道小蠻就是當初傷過她的那個打扇小宮女,所以她是沒有絲毫驚訝的。

    小蠻詫異地看看楊帆,又看看天愛奴,開始有些犯迷糊:“郎君怎么會和刺殺皇帝的刺客有關系呢?難道郎君真的想要謀反?”

    天愛奴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沉聲道:“一個婆婆媽媽,一個哭哭啼啼,有個屁用!要想保住你的……阿兄,為什么不想辦法救他出去?”

    她的模樣顯現在燈下,小蠻驚訝地看著她,看著這個長著一副男人模樣,卻是一口悅耳女聲的人。

    “我是女人!”

    天愛奴看出了小蠻的疑惑,向她解釋了一句,馬上又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我救他,是因為他救過我。救過我兩次,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說完。她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怕皇帝?”

    小蠻不語,天愛奴笑了笑。道:“曾經,我也怕一個人!或許不該說是怕。而是習慣了服從。從小我就在他身邊,他的任何命令我都只是服從,服從久了,就會在心里形成一種不可反抗的威壓,即便他叫我去死,我也不會生起反抗的念頭。”

    天愛奴吁了口氣。道:“其實這種服從,不過就是把心一橫的事兒,把心橫下來,你就會發現。沒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人,畢竟不是牲口,馴養不來的!”

    她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目光有種說不出的意味:“當你心里……有了一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人時,你就會有勇氣砸碎套在你身上的那副枷鎖,然后,你就會發現,曾經約束著你,讓你認為一輩子都不可能去反抗的東西,其實……什么都不是!”

    小蠻定定地看著她。看了許久,又緩緩轉過身,深情地看著楊帆。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阿兄!他曾經為了救她,被人打得嘔了幾天血,幾乎一命嗚呼!他是他的良人,將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現在有人試圖要把她的阿兄和丈夫從她身邊奪走!

    不!

    決不!

    阿兄和丈夫,兩個身影漸漸重疊在一起,小蠻眼中漸漸放出一種明亮的光。

    自從楊帆入獄,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求人。求一切能影響這皇權、左右這皇權的人,從不曾想過她也有力量。她的眼中永遠都是憂郁、悲傷、迷惘和彷徨。而現在,她的雙眼漸漸露出了堅毅的光!

    至高無上的皇權,就像鎮壓在她心海中的不可冒犯的一尊寶塔,突然間她就生出無限的勇氣,一下子把它推翻了。

    小蠻猛然轉向阿奴,沉聲問道:“你有什么辦法……能打開么?”

    “打不開!”

    “你可是個刺客!”

    “誰規定一個刺客就要懂得開鎖?我要殺的人會藏在箱子里么?”

    “那怎么辦?鐐銬根本打不開,就算是硬生生從梁木里拔出來,拖著這么長的鐵鏈怎么走?再說,我的雙手也被銬著,你一個人能護著我們倆殺出重圍么?”

    “這個辦法行不通,我們再想想……”

    兩個女人在楊帆面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楊帆咳嗽一聲,道:“我說……”

    “你閉嘴!”

    天愛奴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小蠻抱歉地看了眼阿兄,對天愛奴道:“今天我們沒有任何準備,恐怕難以動手。我們已經知道了這里的情形,不如回去做些準備,看看找些什么東西能打開這副枷鎖或者偷到鑰匙,明天再來。”

    天愛奴道:“你以為要潛進這里很容易?我昨夜已經試過了,除非硬闖才有可能。而硬闖,憑你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闖進來,哪有時間替他去除鐐銬,你當那些官兵都是吃干飯的么?”

    “那該怎么辦才好?”

    天愛奴慢慢地踱了兩步,忽然站定身子,道:“我們一直在想怎么劫獄,為什么一定要劫獄呢?”

    謝小蠻奇道:“不劫獄如何救人?”

    天愛奴霍然轉身道:“我們可以劫法場!”

    謝小蠻眉頭一皺,說道:“劫法場會比劫獄容易?”

    天愛奴道:“當然。上法場時,他不可能帶著這樣的重鐐,要么是木枷,要么是細鏈的腳鐐,一口厚重些的刀就能劈斷!再者,處斬這許多官員,必然滿城轟動,無數的人會趕去看熱鬧,人多了就容易制造混亂!”

    謝小蠻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不錯!地點應該在押赴刑場的半途中。昨夜有人劫獄,想必那人就是你了?這一番打草驚蛇,押送人犯上刑場的官兵必然極多,等人犯上了刑臺,大量的官兵都護在周圍,不突易突入。而半道上囚車一字排開,宰相們才是看護的重點,我們更容易下手。”

    “嗯!我覺得,可以再弄些牛馬車輛,到時候先驅趕過去,沖亂官兵的陣形……”

    “好主意!啊!用爆竹也可以,有一年上元節。我在定鼎大街見過爆竹燒起來,造成的混亂怕是比牛群馬群的沖擊還大!”

    “嗯!不僅僅是救人。還要想好逃脫的路線,準備好馬匹和錢財。一旦得手就逃之夭夭。”

    楊帆暗想:“其實婉兒正在想辦法的,不過……算了,反正婉兒只要能想出辦法,一定是搶在行刑之前,她們的計劃就無從實施了。如果婉兒的辦法無效,那時也只有逃脫一途了。且讓她們策劃著吧。”

    兩個女人在楊帆面前把劫法場的計劃梳理出來,最后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阿奴問道:“說到對官府的了解,我不如你。依你之見,咱們能有幾分把握?”

    小蠻估量了一下,說道:“或許……有五分!”

    天愛奴頷首道:“若不動手,便一線生機都沒有。五分把握,值得一拼了……來俊臣拿徐有功這個出名的刺頭兒也沒有太多的辦法,他把徐有功和侯思止叫到自己的公事,各打五十大板地訓斥了一通,和完了稀泥便叫二人退下,又使人去通知來子珣,楊帆一案由他接手。

    這邊剛安排妥當。萬國俊就派人過來了。萬國俊討好王夫人,沖的是來俊臣的面子。這事兒合不合法、甚至合不合來俊臣的心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籍此表明了對來俊臣的忠心,這個人情,哪能不送到正主兒面前。

    來俊臣聽說自己夫人帶了楊家娘子來探監,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他和王夫人的夫妻感情平平淡淡,私下里沒有過多的言語,他雖知道夫人常去一處古董店。卻不知道那就是謝小蠻的店鋪,所以對二人如何相識有些奇怪。

    來俊臣一邊思索著,一邊趕向萬國俊的簽押房。萬國俊正陪王夫人聊天,一見來俊臣趕到,連忙起身笑道:“中丞來啦!”

    來俊臣看了萬國俊一眼,板起臉對王夫人道:“我說夫人吶,你一個婦道人家,刑獄之事也是你能干涉的?謀反的重犯,居然引介他的家人探監,如此有違律法之事,你這不是讓國俊兄為難么。”

    萬國俊接口笑道:“中丞,法理不外乎人情嘛。夫人慈悲為懷,這才替人出面。如果中丞一定要責備,那就責備下官好啦!”

    “你呀你呀……”

    來俊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內子不通律法,國俊兄你卻不然,這等不情之請,怎么能夠答應呢。”

    雖然依舊是訓斥的話,可那語氣便透著幾分親熱。萬國俊笑吟吟地揖手道:“是是是,中丞教訓的是,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來俊臣“哼”了一聲,問道:“放那楊家娘子入監已經多久了?”

    萬國俊道:“哎喲,這可有些時辰了,下官只顧著陪夫人聊天,倒是沒怎么在意。”

    來俊臣道:“差不多也該讓她離開了,畢竟是破壞規矩的事,那么多二三品的朝廷大員家眷,都不允許他們相見呢,如果此事傳揚出去,終究不太妥當。”

    萬國俊連忙道:“中丞教訓的是,下官有失考慮,下官這就叫她離開。”說著笑望了來俊臣和王夫人一眼,說道:“中丞與夫人先聊著,下官告退!”

    來俊臣點點頭,看著他出去,便在王夫人身邊坐了,溫和地一笑,說道:“夫人一向不干涉為夫的公事,這回怎么竟然受了那楊家娘子請托,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咣當!”

    牢門打開,萬國俊沖里邊溫和地說了一句:“楊家娘子,請出來吧!”

    牢房里,天愛奴早已聞聲躲開,小蠻又深情地盯了楊帆一眼,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門去。關在這里的,是她的兄長,也是她的丈夫,她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他說,可她也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尤其是她已經下決心反抗,此時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小蠻款款走出牢房,向萬國俊襝衽施禮,低聲道:“多謝萬御史成全!”

    牢門在身后咔嚓一聲鎖上,萬國俊打個哈哈道:“謀反大案,監管最為嚴格。探監本來律法所不容,念及娘子一片深情。又有王夫人請托,本官也不好不法外施恩了。只是時間卻不好耽擱太久,娘子該離開了。來人啊。給楊家娘子解鎖。”

    張立雷負責各處牢房的鑰匙,這銬鐐的鑰匙則由另一個牢頭兒負責,那人一聽萬國俊吩咐,連忙上前替她開鎖。

    此時,來俊臣已經踱到窗前,一邊聽著王夫人嘮叼小蠻的可憐。一邊隔著菱花窗子看著遠處的小蠻,小蠻身纖若柳,偏帶了一副沉重的鐐銬,兩者之前形成了一種很特別的視覺效果。讓他一看便有蹂躪的沖動。

    來俊臣撫著胡須,微微地瞇起了眼睛:“我以前怎么不曾發現,用鐐銬兒鎖住了美人兒竟有這般誘人的味道,待我把她納入房中,倒要試試這般滋味……牢房里,房門一鎖,天愛奴就從暗處快步走出來,貼著房門靜靜地聽著外邊的動靜。等到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天愛奴才轉過身來,長長地吁了口氣。

    楊帆擔心地問道:“阿奴。你如何離開?”

    天愛奴的火已經發的差不多了,倒也不想一味跟他使性子,便淡淡地回答道:“我若想走,此時就能踢開牢門,一走了之。可那樣一來,不免連累了你,待到夜深人靜時再說吧,到時候我會多破壞幾扇牢門以混淆耳目,你自佯作一無所知便是。”

    楊帆道:“我聽說他們已經調了軍隊守在這里。你……千萬小心。”

    天愛奴聽他語氣中帶著深深的關切,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便道:“不用擔心,我要闖進來固然不容易,可是出其不意地殺出去,他們未必攔得住我!”

    楊帆嘆息道:“今夜你要闖出去,或者兇險不大。可是劫法場……,朝廷經過你上次劫獄之事,必然加強了防范,到時候重兵押解,我擔心不會想你想象的那么容易。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

    天愛奴冷冰冰地道:“你救過我兩次,我豁出命來還了你這份情,從此你我再不相干!”

    楊帆心中一陣沖動,忍不住說道:“阿奴,并非我忘了對你的情意。只是……”

    他剛說到這兒,門前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天愛奴急促地道:“噤聲!”便飛身沒入黑暗當中。

    “來御史提審楊帆,帶人犯出來!”

    有人站在牢門外喊了一聲,便有兩個衙差進來,將那枷鎖腳鐐從拴系在房間四處的長鏈上解下來,便押著他走出牢房。看著一行公差押著楊帆遠去,張立雷把鎖頭往門鼻兒上一掛,嘟囔道:“折騰!”

    天愛奴非常意外,門半開著,光線就從那門縫里傳進來,過了半晌,她才輕手輕腳地走去,輕輕握住門柄,悄悄向外觀望,院子里有幾個衙役正在走來走去,天愛奴候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終于等到了一個院中無人的短暫時刻,她立即飛身掠了出去……新任大理寺監丞龍川從小柴房中悠悠醒來,忽然發覺綁在自己身上的繩索不見了,他急忙從柴草堆里往外爬,忽然發現自己被剝去的官衣就卷成一團塞在他的懷里。

    龍川拿起官衣仔細檢查了一遍,魚符在,革囊在,不過革囊已經空了,大驚失色的龍川幾乎把腦袋都鉆進了革囊,最后從里邊摸出一片紙,一片蓋著御史臺大印的交接清單。

    龍川茫然了,他當然不會認為那個俊俏的小尼姑脫了他的官衣,問了一大堆御史臺的事情,又把他綁起來,打暈在這里,只是為了幫他去送一回公文。這里邊一定有蹊蹺,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可以安心回去交差,只要他不說破,或許什么事都沒有,而一旦說破,他剛剛升職,會不會因此……

    很快,龍川就做出了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他穿好衣服,走出柴房,騎上他的駿馬,先去了一趟御史臺,遠遠觀察一陣,沒有發現任何意外,他就轉回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的同僚發現龍川辛辛苦苦蓄了大半年的胡須不見了,頜下一片光滑,不免很是驚奇。卻不知他想了什么理由,這才遮掩過去……

    小蠻剛一回到家。門子就迎了上來。原來的門子陳壽已經“告假探親”去了,現在的這個門子是小蠻雇傭的下人中的一個。名叫莫玄飛,能說會道,和家仆們閑著沒事擺龍門陣,當真說的玄之又玄、流云亂飛,小蠻便讓他做了應門的家丁。

    莫玄飛一見小蠻,就急急迎上。說道:“夫人,有兩位客人來訪,現在堂上相候。”

    小蠻一聽兩位客人,不禁喜道:“是楚大哥他們么?”

    楚狂歌和馬橋上次來。莫玄飛也是見過的,知道小蠻說的是誰,搖搖頭道:“不是,這位貴客身著男袍,卻是女子,他們的車馬就停在墻側,還帶了許多的家仆下人,看那氣派,著實不凡。”

    “哦?”

    小蠻聽了很是疑惑,急忙走到二進宅院的客堂。到了堂上一看,只見兩行青衣小帽的仆役站列左右,一個個精神飽滿,神完氣足。這些人小蠻一個也不認識,定然是那兩位貴客帶來的了。

    小蠻急忙又向客座上看去,這一看卻不禁大吃一驚,上面坐著的,竟然是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

    桃梅和三姐兒正侍候著客人,一見女主人回來了。急忙上前道:“夫人……”

    小蠻一擺手制止了她們,快步上前,襝衽施禮道:“小蠻見過……”

    上官婉兒飛快地站了起來,截住她的話道:“小蠻,今日我冒昧前來,實是有一件要事與你相商,這里不方便說,可否……”

    太平公主坐在那兒,不動如山。看這樣子,只是上官婉兒想借一步與她說話,這位公主殿下并不想參與,小蠻奇怪地看看太平公主,只好放棄施禮,對上官婉兒道:“有請足下,書房敘話……小蠻把上官婉兒請進書房,上官婉兒未及落座,便把太平公主的事情及其要求對小蠻說了一遍,小蠻聽了不禁呆在那里。

    上官婉兒羞愧地道:“小蠻,是姐姐無能,不能救他脫困。如今皇帝已經下了內旨,估摸著臨刑前三天,就會正式昭告天下了。如今,公主既然有辦法,為了救他性命,我們……也只好應下了……”

    小蠻聽了,默默地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如此喜歡她的郎君,難怪當日太平公主在皇帝面前為郎君請求賜婚,原來是為了破壞婉兒姐姐和郎君的感情。難怪我和郎君成親之日,她送了那樣一份厚禮來,原來是希望郎君不要忘了她的情意。她利用我給婉兒姐姐和郎君之間設置障礙,現在抓住了好機會,又想把我也一腳踢開……”

    小蠻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奇怪的是,當她想明白這一切時,她對太平公主卻生不起什么恨意,哪怕是太平公主如今趁人之危想要她離開丈夫。

    不管太平公主當初勸皇帝為她指婚是出于什么用心,可是如果不是太平公主,小蠻很清楚地知道,她永遠都不會與郎君走在一起,且不說她與郎君之間一直沒有什么感情的接觸,光是憑著郎君與婉兒姐姐之間的感情,她就不可能和郎君走在一起。

    如果有朝一日相認,她和郎君也只能順理成章地做一對好兄妹。所以她現在對太平公甚至有一種深深的感恩,感激太平公主給了自己一個如意郎君。如果是武則天為她指婚之前的小蠻,或許不會在乎這一點,而現在……她舍不得。

    或許她對楊帆早就暗生情愫了,只是這情感就像潺潺的溪水,緩緩地積蓄著,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等到她成為楊帆的妻子,共同的生活,不知不覺就把情感發酵的更深、更濃了,等到郎君入獄,這種情感得到了催化,她才猛然意識到,她已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今天,她又知道她的郎君就是她苦苦尋找的阿兄,親情和愛情重疊在同一個人身上,這種巨大的情感力量,甚至戰勝了早已深入她骨髓的皇權至高無上的信念,叫她與郎君分手,她如何愿意。

    對太平,她沒有恨意,可是太平公主的要求。殺了她她也不會答應!然而,太平公主既然這么說。那么她對救出郎君應該會有比較大的把握,如果不答應。就只能等著公開行刑的那一天去劫法場。

    對于劫法場,小蠻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御史臺已經被人侵入過了,還殺了十五個人,在這種情況下,為了確保行刑當天不出意外,朝廷豈能不嚴加戒備。那時想殺入重圍救出郎君談何容易?

    劫法場本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小蠻已經作了打算,救得出就救,救不出便與郎君共赴黃泉。如今太平公主若是有辦法能救郎君活命。小蠻無論如何不舍得放過這個機會,該怎么辦才好呢?

    上官婉兒見她面色變幻,久久不決,心中也不禁黯然,看這情形她就知道,小蠻已經真的愛上楊帆了。叫一個付出了真情的女子放棄她的愛人,那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她比誰都清楚,可是,她有得選擇么?

    上官婉兒忍不住出口勸道:“小蠻。但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可是,這已是他最后的生機,我們不能……”

    “好!”小蠻突然抬起頭,神色迅速平靜下來:“我答應!”

    小蠻轉過身,拉開房門,對侍立在外面的三姐兒吩咐道:“去客堂上,請那位貴人過來。就說我們商議已畢!”

    不一會兒,太平公主輕搖折扇,仿佛一位玉樹臨風的佳公子,翩然走進書房,一雙嫵媚的眼睛往二人身上盈盈一掃,笑吟吟地道:“你們兩個商量好了?”

    身后,房門悄悄地關上了,太平公主走過去,轉身在錦墩上坐了,輕輕搖著象牙骨的折扇,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地道:“那……你就說說吧,怎么個打算?”

    小蠻沒有像往常一樣給公主施禮,對一個試圖搶走她丈夫的女人,她何須卑躬屈膝!皇權?當她在牢房里脫去心頭那副枷鎖時,就已不再把它看的如何重要了。

    她定睛看著太平公主,沉聲道:“殿下有十成把握救他性命?”

    太平公主手中的折扇忽地一停,把握?要說十成的把握,她也沒有,阿母為了皇帝的寶座,可以毒死一個親兒子、再勒死一個親兒子、活活抽死兩個親孫子,把她最寵愛的親生女兒拿去做交易,明知道她的女婿無罪,僅僅為了震懾人心,就可以把他活活餓死在獄中……

    十足的把握?她真的沒有!但她手中的折扇只是稍稍一頓,就“唰”地一收,眉頭微微挑起,道:“那是自然,本宮已有萬全之策,一定可以救他性命!”

    “好!”

    小蠻緩緩點頭,慢慢豎起右手,拇指與尾指內叩掌心,豎三指向天,正色說道:“我謝沐雯在此向天發誓!如果公主能救我郎君得脫大難,謝沐雯便即與夫君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若違此誓……就讓我丈夫變成我失散多年的兄長!”

    太平公主聽了這樣狠毒的誓詞,臉上也不禁露出了驚異的表情,怔了片刻,才點頭道:“好!這么別致的誓言你都想得出來,本宮相信你了!”

    太平公主在向皇帝進言,賜小蠻為楊帆妻子之后,順口打聽過她的身世,知道小蠻這個孤兒其實還有一個大哥,只不過從幼年時起就已經失散了。

    小蠻當時正心亂如麻,只是簡單向她講了講自己身世,自然不會解說太細,再說當時在她心中,她的兄長就和親大哥一樣,難道還要強調阿兄與她沒有血緣關系?所以太平公主自始至終以為她的那位阿兄是她的骨肉同胞。

    從常理來想也只能是此,誰會想到一個從幾歲起就分開,至今仍然念念不忘、苦苦尋找著的阿兄,竟然會與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小孩子結下的義兄義妹,會有這么深厚的感情么?如今一聽小蠻發出這樣的毒誓,太平自然非常滿意。

    上官婉兒卻是知道小蠻那兄長與她并無血緣關系的,因為小蠻曾對她詳細說過與阿兄間的點點滴滴,如今聽到她這樣的誓言,一雙杏眼登時瞪的溜圓:“天吶!小蠻……小蠻……,我好笨!為什么我想不到在誓言上做手腳,偏要乖乖按她所說的誓言發誓。我好蠢好蠢好蠢!”

    小蠻盯著太平公主,沉聲道:“現在,殿下可說說如何救我夫君了么?”

    她的語氣有點沖,不過心情大好的太平公主不以為忤,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不過我的計劃并不需要你幫忙,你知道詳情也無甚用處。現在我問你,你家那十六處店鋪,到底是何人所贈?”

    小蠻微微蹙起眉頭,道:“這個,郎君卻沒有說過,他只說是有人托一個叫趙逾的人贈送給他的,內中詳情我卻不曾問過。”

    太平公主道:“那么這些店鋪的‘過書’呢?取來我看。”

    小蠻道:“皇帝頒下內旨的第二天,御史臺就把‘過書’拿走了,還說明日就要派人來逐家盤點,查收店鋪!”

    太平公主聽了頓感蹊蹺,眉心不由皺了起來:“拿走‘過書’,或可解釋為是為了查案,但是這店鋪不封,卻只派人來盤點查收,真不知來俊臣在打什么主意了,難道他想中飽私囊?”

    按照大周延續下來的唐律,謀反大罪,當事人及其父親和他年滿十六歲的兒子都要處以絞刑。十六歲以下的兒子及其母親、女兒、妻妾、兄弟、姊妹全部充官為奴,資財和田宅則予沒收。

    皇帝的圣旨只要正式一下,這罪名就確定了,就會按照這個規定進行辦理。來俊臣提前拿走了“過書”,又要提前盤點店鋪,查收貨物,的確給人一種想要搶在官府沒收之前占有楊家財產的意思。

    太平公主自然不會想到,來俊臣提前把這些財產拿走,避免它被沒收,目的卻是為了讓小蠻乖乖屈服。

    到時候小蠻成為官奴,憑來俊臣的本事自然能替她改變身份。女人的嫁妝,自己擁有絕對的支配權,丈夫無權動用也無權過問,到時候把這十六家店鋪還給她作為嫁妝,她就沒有任何后顧之憂了,如此雙管齊下,軟硬兼施,來俊臣就不信這小妮子會不乖乖屈服。

    太平公主想了一想,不解來俊臣用意,便把此事拋在一邊,說道:“沒有‘過書’也無妨,反正本宮也不是想在你的‘過書’上動手腳,我想了解‘過書’的詳情,可以去洛陽府查備底。你記住了,不管別人問你什么,你都一概回答不清楚,包括這十六家店鋪的來歷,懂了么?”

    小蠻點點頭,太平公主向上官婉兒微微一笑,親熱地道:“婉兒,我們走吧,還有些事,倒是需要你來幫忙的!”

    上官婉兒的心正象被一條毒蛇在慢慢吞噬著:“為什么我想不到?為什么我想不到?”

    上官婉兒欲哭無淚。

    謝小蠻**地道:“公主慢走,小蠻不送!”

    太平公主知道她現在心情不好,她若禮節依舊,鄭重其事地送自己出門,那才叫人奇怪。是以不以為忤,一見上官婉兒站在那兒怔怔不動,還以為她見小蠻發誓觸景傷情,便伸手一拉她手臂,一起向外走去。

    上官婉兒走在門口,回頭瞧了小蠻一眼,只留下一聲深深的嘆息。

    房門無聲無息地關上了,小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書房的窗扉忽然“啪”地一聲打開,天愛奴頭戴錦繡渾脫帽,身穿翻領窄袖袍,腰束革帶,穿一件條紋小口褲,腳上一雙透空的軟錦鞋,仿佛一個極俊俏的胡兒少年,背倚窗框,雙腿一屈一懸,悠悠地蕩著,悠悠說道:“你好邪惡!”

    謝小蠻仿佛早知她在外面,忽爾回眸,粲然一笑:“太老實的孩子,會討不到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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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宮里宮外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 )    洛陽府,司戶參軍李鏡的簽押房里,那個油滑老吏一見判司與來客似有要事商談,雖然兩人是在里間屋里,還是避嫌地離開了。 M前后兩間公事房頓時空空蕩蕩,里間屋里,李參軍與太平公主府的外管事李譯對面而坐。

    司戶參軍李鏡長得和他的堂兄李譯有幾分相似,體態也相仿,只是眼角沒有李譯那樣的笑紋,顯得嚴肅了一些。李鏡緊緊蹙著眉頭道:“堂兄,這偽造文書,可有些為難啊。”

    李譯那張極顯富態的胖臉上始終笑瞇瞇的,沒有一點為難之sè:“難?有什么難的。你呀,要打官腔跟別人打去,跟我就不必了,哥哥使喚你,還能叫你吃虧不成?”

    李家當年家境貧寒,迫于無奈,李譯才進宮做了太監,后來他成了太平公主跟前的管事太監,在京里頭也有了一些人脈。他這堂弟李譯,不但當年讀書時受過他許多資助,后來能留在洛陽府這種地方做官,而且熬到司戶參軍,他的堂兄李譯都是有莫大助力的,對他說話自然不用客氣。

    李譯從袖中摸出一卷東西甩到李鏡面前,李鏡打開一開,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李譯瞇著眼,笑微微地道:“怎么樣?你在這兒干五年,連俸祿帶孝敬,能有這么多么?”

    李鏡定了定神,緊張地道:“堂兄,這人是誰啊,花這么多錢,就為偽造一份文書,這……不是想謀人財產吧?”

    李譯把嘴唇一撇道:“謀個屁!謀人財產。有改過書上家的么?”他伸出一根短粗胖的手指,在幾案上點了點,說道:“不該你打聽的,不要打聽!為兄還會坑了你不成?這件事辦成了,可不僅僅是叫你撈上一筆!”

    他把雙眼微微一瞇,緩緩說道:“你還有一年,在這洛陽府的任期就滿了吧?就算考功全是上佳。也得挪窩兒,去哪兒?你可決定不了。這件事你要是辦成了,那位貴人就能保你一個油水十足的去處。就算你想去揚州,也不是不可能!”

    李鏡雙眼一亮,急忙道:“此言當真?”

    李譯把嘴一撇。微微闔上雙目不說話了。

    李鏡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在房中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把牙一咬道:“堂兄,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保證辦得穩穩妥妥,半分破綻都看不出來!”

    李譯睜開雙眼,嘿嘿地笑了兩聲,道:“這才對,李鏡啊,哥哥我幫得了你一時,怎也保不了你一世。凡事還得你自己爭氣,膽子該大的時候就得大起來。我回去等你消息,記住哥哥一句話:富貴險中求!”

    ※※※※※※※※※※※※※※※※※※※※※※※※※※※

    史館里,幾名金吾衛引駕仗的官兵面面相覷,卻又不敢交頭接耳。

    金吾衛本來也是皇帝的嫡系部隊之一。丘神績雖因謀反被誅殺,但是武則天最清楚丘神績的真正罪名,所以并未因此失去對金吾衛的信任,只是在軍中大肆清洗了一番,把那些與丘神績關系過于密切的將領或免職或左遷,紛紛調離了金吾衛。

    金吾衛設在宮中的引駕仗在這場風波中并未受什么影響。但是之后引駕都尉朱彬以謀反被捕。對金吾衛尤其是引駕仗官兵的排查就嚴厲多了,弄得引駕仗官兵一個個就像過街老鼠,每回執勤,他們都覺得左衛和羽林衛的士兵在把他們像賊一樣防著,可是沒辦法,讓他們的都尉成了叛逆呢。

    按道理說,上官婉兒并非他們的直屬上官,他們屬于軍隊系統,上官婉兒無權調他們過來問什么事情,當然,道理上是這么講,可是當初謝小蠻以梅花內衛果毅都尉的身份找朱彬幫忙,朱彬還不是欣然從命?如果上官婉兒有什么事情卻不和他們打招呼,而是直接對皇帝說,他們更承受不起。

    尤其是這樣的時刻,他們更得夾起尾巴做人,乖乖到史館來報到了。他們等了好久,還不見上官待制召見,這時房門一開,一個樣貌清秀的女官帶著一個小宮娥姍姍地走進來。

    引駕仗云騎尉杜潤生認得此人,這個女子乃是宮中一名女官,名叫符清清,杜潤生連忙把身形一正,恭敬地喚道:“符姐姐!”

    符清清還不到雙十年華,比杜潤生小了十六七歲,只不過這宮里頭對宮娥女官的敬稱都是姐姐,就像對太監的敬稱都是公公一樣,杜潤生如此稱呼,只是表達恭敬之意。符清清雙手一撫臀后裙幅,在繡墩上風情萬種地坐了,脆聲道:“今天找你們幾個人來,是有兩件事兒要問你們。”

    杜潤生趕緊陪笑道:“姐姐請問,在下聽著呢。”

    要說起來,符清清這位女官的品秩并不比杜潤生這位正七品的云騎尉高,而且內官與外官哪怕是平級其實也要低些,但是形勢比人強,現在的引駕仗就是個誰來都能捏一把的軟柿子,硬不起來。

    符清清淡淡一笑道:“也沒什么,本來呢,你們引駕仗的事,輪不到我一個女官來管。不過,本姑娘手下幾個內侍宮女聚在一塊兒亂嚼舌頭,可巧被我聽見了,所以叫你們來問問,如果沒有其事呢,我也好懲罰他們,免得他們以后胡說八道。”

    杜潤生和校尉湯千里對視了一眼,杜潤生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姐姐說的是什么事呢?”

    符清清道:“你們是引駕仗,負責宮中儀駕鸞仗諸般事宜,舉凡敝幕、故氈、旗鼓、雜畜、牧養諸般事宜,都歸你們管。有人說,你們幾個把帳幕、氈毯、旗鼓,私自拿去變賣,還有人把大角手使用的銅號故意損毀,報領新號,舊號則毀為銅塊,出售于商賈,不知可有此事啊?”

    杜潤生等人聽了臉sè倏變,他們做這些事,自然不可能完全瞞過宮里人,的確是有些太監宮娥知情,可是這些人也是分了好處的,怎么還會有背后說出來?

    符清清瞟了他們一眼,輕輕一笑,道:“你們不妨商量好了再給我一個答復,我不急!”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啪”地拍了一記巴掌,笑道:“對了,這一位是湯千里湯校尉吧?”

    湯千里謹慎地道:“正是下官。”

    符清清道:“湯校尉與引駕都尉朱彬據說關系非常密切,哦!我說錯了,不是你一個,而是……”

    她伸出一根纖纖玉指,輕輕一劃眾人,笑吟吟地道:“你們一群!”

    幾個官兵臉sè登時全變了,朱彬已經定了謀反之罪,符清清這么說什么意思。

    湯千里趕緊道:“符姐姐誤會了,我等與朱都尉也談不上如何的關系密切,只是……他是我等頂頭上司,rì常接觸自然多些。”

    符清清剔了剔手指,輕描淡寫地道:“是么?我怎么聽說,有一回,湯校尉在引駕仗押衙里,對朱彬說過:‘我湯某人眼里只知朱都尉,不知其他。凡事定與朱都尉共進退!只要朱都尉一句話,上刀山下海,在所不辭!’

    湯千里咧了咧嘴,都快哭出來了,要是早知道這等拍馬屁表忠心的話也能惹禍,打死他都不會說啊。侍立在符清清身后的小宮娥眨眨眼,天真地問道:“符姐姐,湯校尉這么說又能如何?朱都尉雖以謀反被捕,也不至于因為這么一句話就定湯校尉的罪吧?”

    符清清道:“這可不好說,翠兒,你知道依照我大周律,什么樣的事情算謀反么?”

    小宮娥搖搖頭:“翠兒不知道。”

    符清清道:“依我大周律,謀反依據有三。一、但謀即罪。不需要你真的有謀反之舉,只要你謀劃了,不管有無實施,殺無赦!二、就是已行有罪。只要你有謀反的行動,不管造成的傷害是大是小,殺無赦!三,出言即罪。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謀反,有沒有謀劃、有沒有行動,只要你說了,殺無赦!”

    兩個人一唱一和,說得湯千里冷汗涔涔,臉sè蒼白,不見半點血sè。

    那小宮娥“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么湯校尉對一個反賊有這樣的效忠之詞,足以定他死罪了!這幾位軍士既與他同謀盜竊,說不定也是一路人,只要把湯校尉交給來俊臣審一審,一定會真相大白的!”

    此言一出,那幾個軍士頓時全都變了臉sè,云騎尉杜潤生長長地嘆了口氣,對符清清拱手道:“我這幾個手下,見識短淺,可禁不起姐姐你這一嚇。姐姐有何主張,就請吩咐下來吧,我們兄弟幾個……一定從命!”

    符清清啟齒一笑,唇紅齒白,端地俊俏,咯咯地笑道:“杜云騎,我瞧著你就像個聰明人,嘻嘻,果然是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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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太平出馬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宰相和眾多的朝廷大員已經定罪,明天就是行刑前的第三天,需要正式頒旨,詔告天下了。m

    這樁謀反大案塵埃已定,涉案官員空缺出來的職位也就需要重新任命安排一番,其實像六部等衙門還比較好辦,除非那些空缺職位的下一級官員是武則天早就看著礙眼的,那么只要讓官員們順序遞進一位,就可以很容易地完成權力交接。

    真正讓武則天為難的是宰相人選,一下子就空出了三個名額,而宰相又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提拔的,這人首先要合武則天的心意,還要有確實可信的才干,同時在朝中要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一旦拜相要能壓得住場面,否則就像當初的傅游藝,那等角色一旦調入中樞,也只能是一個擺設。

    武則天認真地琢磨了好幾天,依舊難以決定,只好先把此事擱在一邊,回頭再細細思量。不過,不管是提拔誰入閣拜相,如今來說李昭德顯然已經是資格最老的一個,武則天便加他為檢校內史,提擢為宰相中第一人了。

    在武則天心中,除了宰相人選最為重要,還有一個重要人選就是三法司,她很想利用這個機會,對三法司也進行一番調整。

    武則天婦奪夫權,母奪子位,天下間不服氣的人很多,“將相陰謀”,“人多逆節”,不能不多加防范。而且,她以女子之身而為帝王,這是曠古未有之奇事。有悖天下人心向背,她想坐穩這個位子,需要比一個男皇帝還要強勢十倍才能震懾天下。

    她深居內宮,要震懾百官、要監控天下,就需要耳目。

    她的耳目就是刑部、御史臺和大理寺。

    大理寺原本只是負責復核重案,決獄之權在刑部。在她掌權之后,又提高了御史臺的權力。把御史臺變成了第二個刑部,所以在三法司之中,刑部和大理寺的職位尤其重要。這是她監視百官的一雙眼睛,傾聽百官心聲的一對耳朵。

    如今,她的眼睛和耳朵只剩下一半了。

    刑部現在她用著不太順心。起碼給她一種不太得力的感覺。

    原刑部尚書張楚金本來用著很是順手,但是周興想要這個職位,在張楚金和周興之間,她選擇了周興。誰知周興得志猖狂,竟參與奪儲,與武承嗣勾連結黨,被她果斷除去。可是這一來刑部卻后繼乏人了。

    如今的刑部侍郎是崔元綜,尚書位空缺。

    崔元綜出身清河崔氏的支房鄭州崔氏。雖然他的家族與清河崔氏關系已經不是那么密切,但是武則天還是有些忌憚,不管是山東貴族還是關隴貴族。可都是一直反對她做皇后乃至一直反對她做皇帝的。

    可是,世家力量盤根錯節,并不是那么容易鏟除的。刑部如今已經無人可用,不用崔元綜,更難找到一個得力的人物來執掌這個重要的衙門。

    大理寺卿如今是徐澤亨。此人是高宗時候的舊臣,為官倒還嚴謹,并不是一個熱切擁戴她做皇帝的官員,卻也從無反對她的言論。而且大理寺的作用要弱于刑部和御史臺,暫時可以不必理會。

    接下來就是御史臺了。

    來俊臣和周興一樣,都是以匹夫之身被她提拔重用起來的。這兩個人與世家豪門沒有關系,與盤根錯節的前朝舊臣體系也沒有關系,他們也當真爭氣,雖不學而有術,替她擔起了刑部和御史臺這兩個重要衙門,幫她建立了最重要的一雙耳目。

    周興得志猖狂,如今已然伏誅,她能倚賴的就只剩下來俊臣一個人了,她最信任、最放心的耳目也就只剩下一個御史臺了,這讓她有些不安,她感覺自己的控制力正在被削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在一步步讓朝廷脫離她的掌控。

    “御史臺有來俊臣,朕是可以放心的,不過……要想高枕無憂,大理寺和刑部之中,必須還得有一個要絕對處于朕的掌握之中才成!”

    武則天暗暗思忖著:“眼下人事變動頻仍,暫時不宜動作,而且朕手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一俟物色到忠心可靠、且有足夠的能力替朕掌握一方要害的人,再把他安插進刑部!”

    武則天想到這里,朱筆微微頓,在李昭德提交的升遷名單上刑部崔元綜的位置停了下來,寫下一行小字:“否!尚書位,可暫缺!”

    她決定,刑部尚書這個位子暫且空缺著,依舊由崔元綜以刑部侍郎代理刑部尚書的職權,等她物色到合適的人選,再把崔元綜提拔為尚書,把自己信賴的人委任為侍郎,就像當初張楚金和周興這樣的組合,以加強她對刑部的控制。

    武則天把李昭德這份報請委任各部官員的奏章合上,對婉兒道:“就這樣吧,馬上叫人給李相送去。明日旨意一下,各衙各司新任官員即刻上任,國事不能耽擱!”說完,她抻了個懶腰,又道:“朕有些乏了,陪朕到飛香殿去散散心吧!”

    “喏!”

    上官婉兒雙手接過奏章,招手喚過小海,對他低聲囑咐幾句,又向他遞了個眼色,小海會意,立即接過奏章輕輕退出武成殿。小海捧著皇帝批復的急件,剛一走出正殿,就有一個在院中逡巡的小黃門迎上來,打個招呼道:“海公公好啊!”

    小海向他倨傲地點點頭,等他走近了,便壓低聲音道:“大家已將政務處理完畢,現往飛香殿去了。”

    那小黃門也不再說話,只是點點頭,便轉身朝東而去,小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轉向中書省,

    上官婉兒陪著武則天到了飛香殿,已經先行接到通知的韋團兒早在殿上鋪了簟竹的水潤涼席,放了盛冰的涼盆兒,又用冰鎮了武則天最愛喝的醪糟,等她到來。

    武則天到了飛香殿,由韋團兒侍候著寬去朝服冠帶,換上輕便長袍,赤著雙足走上涼席,坐在那兒先喝了冰鎮的一杯醪糟,便枕著“竹夫人”躺下來,聽團兒和婉兒在自己身邊說話,聽到得趣處,便也笑著插幾句嘴,旁邊又有羽扇輕搖,涼風習習,漸漸就緩過乏來。

    這時候,一個宮娥翩然而入,嬌聲道:“大家,太平公主請見!”

    武則天緩過乏來,正是身心愉悅的時候,聞言笑道:“令月來啦,叫她進來!”

    片刻功夫,太平公主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大步走了進來。

    武則天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禁失笑道:“喲!這是怎么了,誰敢欺負朕的寶貝女兒不成,可是跟駙馬鬧了些什么不愉快嗎?”

    太平公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他?他敢!借他個膽子!”

    說完,太平公主一屁股坐在涼席上,依舊一副負氣模樣。武則天坐起來,團兒忙把一個靠枕塞到她的腰下,武則天笑吟吟地道:“乖女,到底什么事不開心吶?”

    “女兒……”

    太平公主欲言又止,武則天會意地笑起來:“你這丫頭,一向口無遮攔的,今兒說話怎么還吞吞吐吐的了。”

    武則天擺擺手,笑盈盈地道:“好啦,你們都退下吧,朕跟令月說說體己話兒。”

    上官婉兒和韋團兒應聲離開,四下里的宮娥太監們也徐徐退下,武則天握住太平公主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輕輕撫摸著,說道:“乖女,到底什么事啊,跟自己親娘,就不用有所忌諱了吧?”

    太平公主道:“還不是來俊臣辦的好事么!這事兒,旁人管不了,女兒只能向娘親討公道了。”

    武則天一怔,說道:“來俊臣?來俊臣做了什么事,惹得女兒不開心啦?”

    太平公主道:“來俊臣膽大包天,竟然封了女兒的店鋪,那可是女兒傾盡積蓄才置辦下來的產業,原還想著利滾利、利生利,賺些家用的,誰知道……,他不但要抄沒女兒的店鋪,還把替女兒打理店鋪的人也抓走了呢。”

    武則天吃了一驚,失聲道:“不會吧?來俊臣會有這么大的膽子?他可知道那是你的店鋪么,又是以何名義抄沒的呀?”

    太平公主冷笑道:“謀反嘍!當然是謀反!阿娘想想,這么多年來,但凡是犯到他來俊臣手里的,有哪一個不是辦成謀反吶?”

    武則天怔了怔,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她現在已大概猜出了女兒的來意,這樣轉彎抹角的,看來是要替人求情啊!

    武則天一向反對皇子女們干涉政務,憑著他們特殊的身份,一旦涉足政壇,無疑將引起更大的動蕩,結成更多的派系,以致政爭不斷。如果這是女兒意圖插手政治,培植親信勢力的一個征兆,她一定要把這個苗頭扼殺掉。

    武則天嚴肅地道:“女兒在哪里置辦下的店鋪被來俊臣抄沒了啊?被他抓走的人又是哪個?”

    太平公主似乎完全沒有看到武則天眼中隱隱閃爍著的危險的光芒,她氣憤不平地道:“女兒的店鋪就置在南市,足足十六家店鋪啊,女兒費了好大的心思才置辦下來的。如今替女兒打理這店鋪的,就是羽林左郎將楊帆!”

    “楊帆?”

    武則天的目光陡然又深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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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絕地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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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憤憤地道:“女兒從金谷園回來后,倒是聽說有幾位宰相和尚書意圖不軌被抓進大牢,萬萬沒有想到楊帆竟也牽連其中。 m往常隔上三五天,他就會到女兒府上拜見,這回女兒都回京好幾天了,還不見他過來,使人去問,才知道出了事。

    阿娘,別人是否謀反,女兒不敢確定,可楊帆絕對不會謀反!他憑什么謀反呢?他可是阿娘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在朝里跟任何派系都不沾邊兒。再說,他后邊有薛師這座大靠山,前程一片光明,他有什么理由依附叛黨?”

    武則天緩緩地道:“來俊臣查出,他收受了李游道的巨額賄賂,為娘記得,當時似乎就提到過這來源不明的十六座店鋪,難道這些店鋪……是你的?”

    太平公主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女兒的,要說起來,楊帆除了這十六家店鋪,還有什么財產呢?而這十六家店鋪,卻是女兒所有。他那所謂的巨額賄額,在哪里呢?”

    武則天微微瞇起眼睛,目光如針尖般銳利:“女兒身為天皇貴胄,自然不宜從事商賈賤業,可是……你想要打點店鋪,難道公主府里就無人可用了?為什么要把它交給一個外人,還是一個不懂經營的將軍?”

    “女兒……”

    太平公主說了半句便即語塞,一張俏臉脹的通紅,武則天一直緊盯著女兒的神情變化,看到這里。她突然明白過來,臉色頓時變的非常難看。

    忽然間,武則天就想起了許多事,想到當初楊帆與女兒同場擊鞠,想到從不熱衷幫人說親的女兒忽然學起了千金公主,幫楊帆撮合婚事,想到她聽說的楊帆成親之日。女兒贈送厚禮的傳聞。

    包養面首的貴婦人,很多都是把小白臉的一切都承辦下來的,包括幫他成家立業。比如太平公主奶娘之女姚夫人幫柳君璠置辦嫁妝的事情。

    武則天又想到女兒當年公開選駙馬時落落大方,毫不羞怯,敢于當眾選擇她中意的人。如今偏偏提到楊帆卻欲言又止,少有地露出羞意,這意思還不明顯么?可她能說什么呢,責備女兒嗎?她這個母親尚且養著面首,又有什么資格去責怪女兒?

    這些想法在武則天心中飛快地閃過,她緩緩說道:“女兒,楊帆的罪證,可不僅僅是這一點,朱彬、裴宣禮,都已先后承認與他有所勾連。謀反。是對皇朝不忠,對朕不忠,任何人……都不可以寬恕!”

    “母親……”

    太平公主只喚了她一聲,便落下兩行清淚:“從小到大,這是女兒第三次求你。第一次。女兒求你赦免無辜的駙馬,謀反的是他兩位兄長,不是他!母親不答應,女兒的好駙馬,是阿娘賜予的,又是阿娘親手奪走了他!”

    她珠淚盈睫地看著武則天。又道:“第二次,是女兒不想要那個駙馬,母親卻執意要求女兒下嫁,那一次,母親依舊沒有答應女兒的請求。阿娘,你可知道,和一個你根本不愛的男人朝夕相處、白首同歸,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嗎?”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輕輕落在武則天的手上,武則天堅硬的心微微軟化了一下。

    太平公主道:“這是女兒第三次求你!如果楊帆真的有心謀反,女兒不會保他!男人再親,總親不過自己的生身母親,如果一定要女兒做一個取舍,女兒自然站在娘親一邊,可他……真的不可能謀反啊!”

    武則天煩躁起來,她抽回手,有些憤怒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拂然道:“你是說,來俊臣在欺瞞朕么?”

    到了此時,武則天依舊不愿相信她所信任的來俊臣欺騙了她。

    國人對唯一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認同,因為武則天是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想當然地認為她各方面能力都超強,若非如此,如何解釋她在男人的世界中脫穎而出?孰不知武則天的稱帝,固然有其自身本領,卻也是應了天時地利人和!

    擅長宮斗只是小智慧,管理天下需要大胸襟和大智慧。可惜,有些人并不明白這個道理,在這種人看來,既然她是唯一,必然就很英明,既然她很英明,必然永遠英明。唯其愚蠢,崇拜若斯!

    籠罩在武則天身上的英明光環,蒙蔽了太多人的眼睛,反而是她身邊的人更能看清楚她,所以上官婉兒和韋團兒才敢暗結心腹,太平公主才敢涉足政壇,周興和來俊臣等一班酷吏才敢為所欲為。

    可是太平公主可不敢當面說她老糊涂了,只能委婉地道:“女兒沒有這么說。不過這樁案子牽連眾多,來俊臣親自受理的恐怕只有宰相一級的高官,像楊帆這等人物,十之**要交給下邊的小吏審理,那些小吏為了邀功請賞,焉知不會屈打成招呢?”

    說到這里,太平公主攸然張大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好象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問道:“娘親方才說什么?舉告楊帆為同謀的人是誰?”

    武則天道:“是引駕都尉朱彬和司禮卿裴宣禮,怎么?”

    “朱彬……朱彬……”太平公主輕輕地念了兩遍,突然興奮地道:“對!就是這個朱彬,女兒想起來了,帆郎他……啊!不不不,是楊帆……”

    太平公主好象說漏了嘴,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武則天只好裝傻,好象什么都沒有聽出來。

    太平公主道:“楊帆曾經對女兒發牢騷,說他飽受朱彬排擠,后來他立下大功,升為郎將,朱彬嫉妒他升官,還曾當眾羞辱過他,楊帆想要女兒替他出氣呢。”

    太平公主把話說到這兒,已然是明明白白地說出了她與楊帆的關系。憑什么她放著自己的人不用。要讓楊帆替她經營?憑什么她要把店鋪過到楊帆名下,叫楊帆占一分利?憑什么楊帆與朱彬不合,要請她替自己出氣?這活脫脫就是第二個薛懷義嘛!

    太平公主道:“只是母親吩咐過,不許女兒仗著皇女身份和阿娘的寵愛插手朝政,所以女兒沒有答應他。女兒把店鋪交給他打理,其實……其實也不無安撫之意……”

    說到這里,太平公主的臉紅的更厲害了。一雙淚眼楚楚動人,一雙嫩頰紅如火焰,別有一種嬌艷欲滴的滋味。太平公主道:“母親。你想,這樣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他們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武則天輕輕吁了口氣。說道:“罷了,娘這就召來俊臣進宮……”

    太平公主趕緊道:“阿娘,不管楊帆是否受了冤枉,事已至此,來俊臣除了維護御史臺,還能有別的選擇么?叫他來問,怕是問不出什么。”

    武則天嗔道:“那要怎么樣?難道要朕這個皇帝充當法官,棄三法司而御駕親審?”

    太平公主握住武則天的手,撒嬌地央求道:“楊帆對女兒說過,他剛剛升任郎將時。曾被朱彬聚眾奚落,可見楊帆與朱彬不和,非只一人知道。娘親若不信女兒的話,不妨先宣朱彬麾下的軍校來問個清楚,若是女兒所言屬實。娘親便為女兒破一回例又如何!”

    太平公主這一撒嬌,仿佛回到了她還是一個小小女孩兒的童年歲月,武則天心中一軟,又想起自己對薛懷義是那般縱容和寵愛,將心比心,不禁喟然一嘆。說道:“罷了!你去,叫婉兒傳我口諭,把引駕仗的人喚到這飛香殿來!”

    太平公主連忙道:“多謝娘親!”急忙起身,急匆匆奔向殿外。

    武則天想到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又想到自己女兒迷戀的恰恰是那個男人的弟子,不禁暗道一聲:“冤孽!冤孽啊……”

    上官婉兒得了旨意,馬上派人去召引駕仗官兵來此,隨即與太平公主一起回到殿內,武則天道:“給朕更衣吧!”

    太平公主搶著道:“女兒侍候娘親更衣。”

    武則天笑道:“算啦!你呀就是從小被人侍候的主兒,哪會給朕更衣啊。坐這兒歇歇涼吧,這醪糟是金陵進貢的新酒,滋味極好,你也嘗嘗。”說罷就由上官婉兒和韋團兒扶著她進了飛香殿的寢宮。

    武則天在寢宮中坐定,一邊讓兩人幫她更換袍服,一邊對上官婉兒吩咐道:“婉兒,一會你派人快馬去一趟洛陽府,把楊家店鋪的‘過書’備底給朕取來。”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不一會兒,幫武則天穿戴整齊,上官婉兒便匆匆離開,安排人去洛陽府。武則天出了寢宮,對太平公主道:“女兒,你那店鋪過戶于他,總該有所憑證吧?”

    太平公主忙起身道:“女兒不止有‘過書’,還有契約呢,阿娘要看一看嗎?”

    武則天道:“這終歸不是一件私事,娘雖相信你的話,還是看一看的好,省得旁人閑話。”

    太平公主道:“那好,女兒馬上派人回去取來!”

    武則天淡淡地道:“叫小海與你府上的人同去吧,免得回來時又在宮門處耽擱。”

    引駕仗官兵得了圣旨,便急急向飛香殿集結。雖然他們是奉旨而來,可這么多的官兵突然集結到一處,武攸宜可放心不下,引駕仗如今接連出事,可算不上皇帝最親信的衛隊了。武攸宜叫他們解去甲胄、不佩兵器,又派了羽林衛官兵戒備著,來到飛香殿。

    這引駕仗官兵大多不知出了什么事,個個惶惶不安。可要說皇帝想對他們不利吧,又不可能把他們集中到這個地方來,這就有些叫人費解了。眾官兵之中只有云騎尉杜潤生和校尉湯千里等少數幾個被女官符清清叫去過的人隱約猜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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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天子駕幸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等他們在飛香殿前站定,武攸宜控制住局面之后,馬上入殿請見。 m武則天沒有出來,只是命上官婉兒在全副披掛的武攸宜陪同下走出來,在殿前石階上站定。

    六百名大角手緊張地看著這位美麗的大周內相,上官婉兒朗聲道:“眾將士聽著,大家有話問你們。宮中有傳言,說羽林左郎將楊帆與引駕都尉朱彬素來不合,你等伴隨朱彬左右,或有見聞,若有經歷其事者,速速入殿謁駕!”

    引駕仗眾官兵稍微有些騷動,卻沒有人動彈。上官婉兒高聲道:“若有所經歷者,速速出列!若匿情不報,一經查出,以欺君之罪論處!”

    云騎尉杜潤生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舉步向前走去,校尉湯千里見狀,忙也舉步跟上,緊跟著,又有幾名士兵紛紛走了出來。

    這些人進了飛香殿,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才一一退了出來。外面的官兵都眼巴巴地看著,見他們的神色都有些輕松,頓時也都放下心來。

    內侍小海引著杜潤生、湯千里等人退出飛香殿的時候,武則天已面沉似水。

    太平公主委屈地道:“阿娘,女兒所言如何?楊帆斷然不會參與謀反的,朱彬雖然死了,但是從這些軍校們的供詞,足可證明楊帆與朱彬沒有勾結。如今只有裴宣禮一面之辭,阿娘可調楊帆與裴宣禮到御前對質,一問便知。”

    武則天沉吟片刻,對上官婉兒道:“婉兒。你覺得朕可以這樣做么?”

    上官婉兒深知武則天的性格,尤其是她漸漸年老之后,變得敏感而執拗,以前喜怒不形與色,現在則有些喜怒無常,所以沒有直接為太平公主幫腔,而是故意思索了一下。緩緩說道:“照理說呢,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法典既定。自有法官依法執行,雖天子亦不可干涉,否則以天子一人之好惡寬嚴。決天下之法,法紀蕩然無存矣!”

    武則天欣然道:“還是婉兒明白朕的心意。是啊,這《大周律》是朕欽定的,如今朕若破壞了它,這不是壞了朕自己的規矩么。”

    上官婉兒又道:“不過,婉兒覺得,刑獄之事,實關于天。典刑者,惟一所循便是天理之公。如今既然證明法官有可能枉法,陛下乃天子。天子即法,法即天子,也不可一味拘泥于成法,而致生冤獄。”

    上官婉兒先站在武則天的角度,完全為她的權威和利益考慮。做出一番解釋,隨即話風一轉,又來了句法理不外乎人情,武則天便不甚抵觸了,可她想了想,還是不愿意壞了自己親手制定的規矩。那無疑是親手否定了自己的權威,不禁遲疑道:“你是說,朕可以親自過問此案?”

    上官婉兒乖巧地道:“婉兒怎敢慫恿陛下自毀法紀呢。不過,在婉兒想來,陛下若是想微服私訪,到大理寺后堂去聽聽審,目的只在于考察一下官吏嘛,便不算干涉成法了。如果法官有不公之處,相信有陛下看在眼中,縱不干涉,他們也會予以糾正。”

    武則天一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思索片刻,微笑道:“婉兒老成謀國,若非女兒身,朕定提擢你為朝中宰相!”

    上官婉兒聽了這句評語,心中很是氣苦:“老成謀國?老成謀國怎還不如小蠻會算計,婉兒……只要能老成謀家,那就心滿意足了!”

    武則天起身道:“朕已經很久沒有出宮了,正覺有些煩悶,那……咱們就去御史臺走走。”

    太平公主道:“女兒也去!”

    武則天把臉一板,說道:“不成!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兒,你是一位公主,隨為娘去御史臺,算是個什么名頭!”

    太平公主不悅地退開。

    天子要出行,雖說是要微服私訪,也要好一番準備,整個宮里頓時忙碌起來,大將軍武攸宜急急密調百騎中的精銳護駕,一律換穿了便服,暗藏利刃,準備伴駕出宮。

    武則天回寢宮換穿了一身男服,端端正正地戴好軟腳幞頭,對著一人多高的銅鏡一看,儼然一位風度翩翩的老年文士,只是頜下少了一部胡須,略減了幾分風韻,武則天吁嘆道:“朕可有不少年頭不曾穿過男服了。”

    團兒笑道:“大家這一裝扮,風度翩翩,若是走到坊市間去,可要迷倒不少懷春少女了。”

    武則天聽得“噗哧”一笑,點了她一指,嗔道:“就你會說話,長了一張巧嘴兒。”

    不一會兒,裝扮完畢,武則天持了一柄折肩,輕輕搖著步出寢宮,這時候上官婉兒和武攸宜也都換了便裝,上官婉兒一身文士袍、頭戴公子巾,玉面朱唇,明眸皓齒,儼然一位豐神如玉的美少年,武攸宜則穿著一身襕袍,魁梧雄壯,兩人站在一起,宛如一枝鮮花傍著一棵大樹。

    武則天閃目一看,疑惑地問道:“太平呢?”

    上官婉兒回答道:“公主飲了幾杯醴酒,便說此處悶熱,到麗景臺泛舟去了。”

    武則天可不大相信她這個女兒會這么安份,那楊帆既然是她的人,她能不用心么,自己不帶她去,說不定她要準備自己溜出宮去,武則天搖搖頭,又向上官婉兒問道:“洛陽府的‘過書’備底和公主府的契書過書都拿來了么?”

    婉兒道:“一應物件俱都取來了,大家現在要看么?”

    武則天搖頭道:“你且帶著,朕在車上看。”

    一行人出了宮門,武攸宜已經安排在宮門口安排好了車子,眾人侍候武則天上了車,便護擁著車駕向御史臺趕去。

    其實御史臺推事院就設在宮城西側的麗景門,就在宮城范圍之內,尋常百姓除非是舉行類同請愿、勸進那樣的大規模行動,否則根本不會在這一帶閑逛,武則天就算大擺鸞駕趕去御史臺,也不虞被百姓們看見,這番微服裝束,卻是為了掩在宮城各處辦事的各司各衙人員耳目。

    飛香殿在皇城東側,他們就近出了宮門,在宮城東側啟行,繞皇城半周,便能到達推事院。武則天坐在車中,把洛陽府取來的“過書”備底打開,又打開從公主府取來的一應契約反復驗看。

    楊帆那份“過書”上原來的店主叫祿萬山,御史臺曾經認真查找過這個人,結果依著上面的記載,卻根本找不到這個人,仿佛這個人壓根就不曾存在過。現在公主府卻拿出了“市籍”(營業執照)、“房契”、還有“過書”,上面的主人正是那個所謂的祿萬山。

    所有這一切,都證明那十六家店鋪的神秘原主人,就是太平公主。“市籍”、“過書”和“契約”上的時間自然沒有問題,洛陽府司戶衙門的大印也確鑿無誤,接受過戶一方的文件上還有楊帆的親筆簽字畫押,武則天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對于楊帆謀反的看法更加動搖了。

    “大家,推事院到了!”

    車子忽然停下了,窗口傳來小海低低的聲音。武則天抬起頭,對上官婉兒道:“婉兒,你和攸宜進去,喚來俊臣出來見朕,不許聲張!”

    婉兒答應一聲,起身走下車子,對武攸宜低語幾句,兩人便并肩向推事院走去。推事院門前一處拴馬樁旁,有個馬夫模樣的人正在梳洗著馬匹,上官婉兒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輕輕點了點頭,上官婉兒臉上略顯緊張的神色終于放松下來。

    門前有奉宸衛的官兵認真檢查著進入御史臺的一切人員,上官婉兒和武攸宜旁若無人,邁步便進,幾個士兵趕緊上來攔截,這時武攸宜麾下幾個便衣侍衛已經沖上去,亮出了自己的魚符。

    奉宸衛士兵一看是羽林禁衛,不禁呆了一呆,那便衣侍衛低聲道:“羽林衛辦事,閃開了!”把他們推到一邊,便護著上官婉兒和武攸宜往衙中走去。

    過了不大的功夫,來俊臣便陪著上官婉兒和武攸宜匆匆走出來,一臉緊張地趕到牛車前。

    “上來吧!”

    車中傳來一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來俊臣身形一震,急忙答應一聲,舉步登車。又過了片刻,來俊臣從車中走出來,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緊跟著武則天也緩緩地邁步出來,小海連忙上前扶了一把。

    來俊臣因為已經得了武則天的吩咐,不敢走在她的后面叫人看來詭異,只好與她并肩而行,仿佛是陪著一位知交好友,前衙后衙府中各處都有些來來去去的差人,見此情景,只當是來俊臣的一位貴客,卻絕對不會想到這位輕搖折扇的老年文士居然就是當今皇帝。

    “陛下怎么到推事院來了?”

    來俊臣把武則天讓到自己的押衙,請她上坐了,這才隆而重之地給她行了一個自創的五體投地大禮。

    武則天淡淡地道:“沒甚么,朕在宮里有些悶了,出來轉轉。這天氣,上哪兒都嫌熱,近來國事繁忙,又不能抽身去龍門避暑。這三法司中,如今以你來俊臣執掌的御史臺最為出色,執法嚴明,斷案公正,從無一案積壓,朕想著,就到你這來走走吧,順道兒,聽一堂審,看看你這御史臺究竟有何獨到之處,來日也可推廣于刑部、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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