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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君臣奏對 2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是受寵若驚的樣子再配上誠惶誠恐的嘴臉道一句微臣不敢,或者說這都是皇上洪福齊天之類的話。

  柳乘風其實心里也想這樣說,畢竟坐在他面前的是天下的主宰,他勾勾手指頭,就足夠柳乘風一輩子受用無窮了。只是或許是書呆子做的太久的緣故,他心里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說不出口。反而道了一句:“慚愧,慚愧。”

  在說慚愧的同時,臉上卻閃露出一絲很不慚愧的表情,仿佛是在說:“確實是老子治好了你的病,功勞自然是我的。”

  朱佑樘不禁莞爾,若是換做朱元璋、朱棣那樣的剛強之主,碰到這種傻愣子,只怕早就抄家伙了,偏偏朱佑樘是個還算厚道的人,性子溫潤如玉,反而覺得柳乘風這樣很有幾分真性情。他不禁問:“柳愛卿,朕從前也吃過不少大補之藥,可是身體卻是越漸孱弱,總是不見好,可是按著你的方法餓著肚子,吃著稀粥,卻是恢復了幾分精神,這是什么緣故?”

  朱佑樘擺出幾分虛心受教的樣子,從某種程度來說,朱佑樘已經將柳乘風當作士人來對待了,雖然眼前的人身份是錦衣衛,可是本心上,朱佑樘卻覺得這個錦衣衛很有幾分名士的風采,這一方面是柳乘風以往的表現,柳乘風的行書不錯,再加上這家伙奏對時不卑不吭,比起那些沒有讀過書的,實在是天差地別。

  朱佑樘優渥士人,如此高看一個校尉,已是十分難得。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陛下的身體不是大補的問題,而是吸收的問題,且臉色發青,顯然是經常熬夜,體內的毒素太多,肝臟得不到休息,因此又不能排出體外。若是進大補之藥,非但不能吸收,反而會讓肝火更勝,對身體反而有害處。古人曾說藥如虎狼,這虎狼藥便是大補藥,若是身體康健的人來用倒也罷了,可是以陛下的身體進補大補之藥,不啻是虎狼入體,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臣根據陛下的身體,先是讓陛下餓上三天,讓陛下只喝清茶、蜂蜜水,這是先為陛下排除體內的毒素,體內沒有了毒素,臉色自然會好轉一些,雖是餓了三日,可是精神卻是比以往要好,胃口自然也就好了。隨后,再讓陛下吃半月的稀粥,這稀粥放了甜棗、桂圓等物,雖然不補,卻能清腸潤肺,而且這些吃食也最容易吸收,陛下身體孱弱,吃這稀粥,反而更有益處。等到陛下再恢復了些精神氣力,腸胃的功效也逐漸增強,就可以吃一些肉食增加營養了。”

  柳乘風所說的,是后世的營養學,其實中醫也曾提出過類似的問題,只不過并沒有成為系統的理論,這就讓大夫們用藥進補時往往會產生疏忽,再加上朱佑樘畢竟是皇帝,誰敢拿皇帝的身體開玩笑,所以這太醫院的御醫都是抱著穩妥的辦法,膳食方面都是以大補為主。

  只是這營養學在后世已經有了一個系統的體系,柳乘風看了朱佑樘的臉色,大致已經有對癥下藥的把握了,所以這才大著膽子上了藥方。要知道這藥方大膽至極,一個不好,極有可能遭來彌天大禍的,所以就算藥方落在御醫手里,柳乘風也不怕有人敢進獻,而柳乘風有十成的把握,才敢讓皇帝餓肚子,讓皇帝喝稀粥。

  朱佑樘聽了柳乘風的醫理,雖然許多術語似懂非懂,可是這時候還忍不住感嘆:“太醫院名醫無數,竟不如一個校尉,你這藥理雖然生僻,劍走偏鋒,卻能對癥而下,不錯,不錯。”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其實這膳食調養只是輔助,陛下要想身體更健朗一些,還要按時歇息才是,臣觀陛下的臉色,想必陛下是經常熬夜的,這樣下去,五臟六腑都會有損傷,一旦病入膏盲,只怕神仙也難救了。”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你說的話朕豈能不知,只不過這是朕登基時惹下的毛病,一到夜里反而越發精神,總是不能成眠,太醫那邊,倒是開了些補氣安神的藥,可是終究不能入睡,卻不知是什么緣故。”

  這是失眠癥了。柳乘風心里不自禁的苦笑,失眠這東西其實就是生物鐘紊亂,這朱佑樘是個勤政的皇帝,早就聽說他批閱奏書甚至到深夜,這樣的作息習慣久了,若是不患失眠那才見鬼了。只是柳乘風手里也沒有安眠藥,說句難聽的話,就算是有安眠藥,柳乘風也不敢進獻,那西藥的副作用太大,給皇帝用不是找死?只是尋常的中藥往往見效較慢,這也是太醫們束手無策的原因。

  不過說來說去,最重要的病因并不是這個,柳乘風從言談中已經得知,朱佑樘這個人屬于勞碌命,是那種今天的事不做完,就總覺得有東西放不下的那種人,這種人放在后世,叫責任心,在這個時代,叫圣明天子。

  說來說去,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何對癥下藥呢?

  柳乘風看到朱佑樘一副期盼的樣子看著自己,心里不由苦笑:“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上能治梅毒、牛皮癬、淋病,下能治失眠、月經不調的老軍醫,什么樣的疑難雜癥,都能手到病除。”

  只不過心里雖然這樣想,可是柳乘風也明白,這是一個機會,若是能治好皇帝的病,這往后走出了皇宮,還怕什么東廠的死太監,更別提有人敢動他的報館了。這等于是拿到了一塊免死金牌,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只是……柳乘風也沒有速成的辦法。

  他猶豫了一下,道:“臣倒是有個辦法,只是到底有沒有用,卻要看陛下了。”

  朱佑樘見他這樣說,露出希翼的笑容,道:“愛卿但說無妨。”

  柳乘風道:“待會兒臣給陛下先開一個藥方,陛下看了就知道。”

  朱佑樘頜首點頭,含笑道:“好,想必柳愛卿的藥方,定能起效的。”

  柳乘風心里卻是叫苦,心里對自己罵:“你是豬啊你,沒事進什么藥方,裝什么名醫,現在皇帝對自己抱著這么大的希望,若是這病治不好,到時候這臉可就丟盡了。丟臉丟到紫禁城,這算不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談完了病理,柳乘風在朱佑樘面前也漸漸更加放得開了,在他看來,這皇帝還是蠻和氣的,他屬于那種順竿子往上爬的人,這時候已經面若如常了,他目光落在那擺在竹塌的正墻上懸掛的裝裱行書上看了一眼,不禁道:“陛下,這是王右軍的草書《十個七帖》嗎?王右軍的字,果然無雙,臣只在坊間看過各種的摹本,已經驚為天人了,今日看到這真跡,才知道那些摹本竟是連這真跡的萬一都不如。”

  柳乘風在這里耍了個心眼,其實他可以看出來,這墻上懸掛的《十個七帖》也是摹本,只是比較高明些的摹本而已,畢竟他好歹浸淫了書法有些時日,若是連這都看不出來,那當真不用在書法界里混了。

  不過柳乘風卻是知道,一個摹本,卻是懸掛在皇帝宮殿的墻上,這是斷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墻上的字,是皇帝親自臨摹出來的,皇帝自覺的不錯,于是就叫人掛在墻上。

  除了這個解釋,還能有什么?

  這想必是朱佑樘的得意之作,以至于他特意懸掛在這里,讓人來觀摩。

  而柳乘風卻故意把這摹本當作真跡,這等于是說,朱佑樘的書法已經深得了王右軍的精髓,這對朱佑樘來說,不啻是最大的馬屁。

  拍馬屁是一門學問,柳乘風做書呆子的時候不是很懂,不過他是個聰明人,什么東西一學就通,畢竟是兩世為人,眼界和學習能力都比別人要高一些。下乘的溜須拍馬,那是書法是你寫的,然后大肆吹捧。而柳乘風這是上乘的馬屁,明知道這是你的書法,卻當作不知道,把它當作真跡,這對一個臨摹的人來說,便是最覺得體面和開心的事。

  朱佑樘的臉上,果然煥發出了大喜之色,不過朱佑樘卻是勉強忍住這喜悅,故意擺出一副風淡云清的樣子,淡淡的道:“哦?何以見得這是真跡?”

  

第93章:君臣奏對 3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朱佑樘這么一問,柳乘風心里頭卻是樂了,打起精神起身離座,大剌剌地走到那裝裱的行書之下,仰著頭注目片刻,道:“微臣不才,只見過王右軍《蘭亭序》的拓本,乍看之下,那蘭亭序中的章法仿佛如天生麗質,翩翩起舞,其舞姿之美是無與倫比。想當年蘭亭修禊,使右軍觸悟山水之美、宇宙之玄和人生的真諦,因而一氣呵成,揮寫下那千古杰作,故而他的筆法能注毫端而天趣自在;也因為他筆法精嚴,故能使筆底如行云流水而形神兼具;揮寫之間達到高華圓融的境界。”

  柳乘風搖頭晃腦地夸了王羲之一通,心里卻是想,自己越是推崇王羲之,而故意將朱佑樘的摹本當作是王羲之的真跡,這馬屁拍起來,當真是無形無跡,正中皇帝的下懷,原來我柳乘風,居然還有做饞臣的天賦。

  柳乘風繼續道:“王右軍的行書風格,講的是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陛下且看這一幅《十個七貼》,也是平和自然,筆勢含蓄,剛健而又秀美,尤其是這布局,堪稱天下無雙,字里行間,宛若弈者布子,曲靖分明,井而有序,這樣的筆力,這樣的手法,自兩晉到如今,又有誰能臨摹得出?”

  柳乘風正色道:“微臣敢以人頭作保,這幅《十個七貼》,必是真跡無疑!”

  朱佑樘笑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想不到你還懂得行書之道,朕也看過你的行書,很好。不過你再看看,這《十個七貼》到底是真是假。來人,將這書貼取下來給柳愛卿觀看。”

  兩個小太監連忙搬了個小錦墩來,將這書貼取下,放在柳乘風身邊的書案上,柳乘風也不客氣,過去仔細端詳了一陣,才故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啊呀……”

  朱佑樘在旁含笑:“怎么?柳愛卿何故驚叫?”

  柳乘風摸了摸這紙質,一副頹然的樣子道:“微臣真是該死,想不到這字帖竟是假的。”

  “哦?你又如何得知?”朱佑樘覺得,眼前這個錦衣衛百戶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跟他對談,讓朱佑樘有一種從身到心的輕松,平時他不茍言笑,今日卻是笑聲連連,如沐春風。

  柳乘風汗顏道:“這字帖已深得王右軍的精髓,微臣原以為是真跡,只是看了這紙質,才知道原來看走了眼,這紙兒是玉版紙,只有從宋開始流傳,右軍先生是兩晉時的人物,這字并不是他寫的。陛下,微臣斗膽想問問,這字帖到底是何人所作?古來的書法大家,微臣最推崇王右軍,能將這王右軍的字模仿到這個地步,便已是驚世駭俗了,只是不知這高人健在不在?若是健在,微臣便是厚顏也要去拜謁一下。”

  柳乘風擺出一副很是推崇和感觸萬千的樣子,大大方方地問。

  若是別人,朱佑樘一定覺得這人無禮。可是柳乘風這一副急不可耐要追問的樣子,卻令朱佑樘心中大喜,他心中想:“若是讓他知道這摹本是朕作的,只怕會駭然失色吧。”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臨摹前人的行書,又算什么本事?這樣的人,我大明多不勝數,你又何必追問人家的姓名?”

  朱佑樘的這番話,有點兒謙虛的意思,意思是說自己怎么能與王右軍相提并論,被人推崇,實在有點汗顏。

  可是這時候柳乘風的眼睛瞪大了,氣呼呼地道:“陛下豈能說這種話?這樣的人,舉世無雙,雖是拾前人牙慧,可是古往今來,能拾到王右軍牙慧之人能有幾人?陛下不肯說也就罷了,又豈能如此貶低這樣的高人?請陛下收回自己的話!”

  都說君無戲言,君王開了口,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再者說這大明朝旁敲側擊暗諷皇帝的臣子也不是沒有,不過像柳乘風這樣一副要和皇帝拼命的架勢請皇帝收回成命的只怕一個都沒有。

  那些個小太監,弓著身子聽到這句話,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都是一副愕然的樣子。

  誰知柳乘風越是激動,越讓朱佑樘生出滿足和欣賞,一方面是自己的行書被柳乘風認可,在他看來,柳乘風并不知道這贗品是自己所作,那就更談不上刻意討好了,所以柳乘風這一番話的作用,比起朝臣們的稱頌在朱佑樘眼里要真摯得多。

  另一方面,柳乘風能直言不諱,為了‘自己’的作品而與自己爭辯,在朱佑樘的心里,便已經認定了這個錦衣衛百戶是個耿直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一個書法而與自己頂撞。

  “這個人行書頗有造詣,通醫術,做事又果決,德行看上去也是不差,一個人若是耿直,其他的德行想必也差不到哪兒了,倒是可以擔負重任。”朱佑樘心中想著,微微一笑,道:“好,你說的對,是朕錯了,朕收回方才的話。”

  朱佑樘認錯,居然一點也不氣惱,語氣中也帶著真誠。以至于那伺候在一邊的小太監都愕然地抬起頭,皇帝乃是真龍天子,他們伺候了朱佑樘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他親口認錯,這太陽莫非是打西邊出來了?

  更令他們大跌眼鏡的是,柳乘風居然淡淡一笑,便生受了,還道了一句:“陛下知錯能改,果然不愧是圣明的天子。”

  朱佑樘莞爾一笑,第一次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話,既有一種新鮮感,也讓他覺得很是愉快,尤其是柳乘風這般推崇自己的摹本,更讓他心花怒放。朱佑樘的愛好本就不多,行書算是一個,閑暇時也會通過練習書法來養神寧氣,雖然他的書法在給群臣看時,往往得到頗多的贊譽。可是朱佑樘畢竟不是個好糊弄的人,深知這些人不過是恭維而已,只是如今見了柳乘風才知道,自己的行書竟然到了這般了不起的地步,這讓他有一種強烈的被認可感,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讓他渾身舒暢起來。

  “如果朕告訴你,這行書是朕閑暇時所作的呢?”

  朱佑樘含笑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禁道:“是嗎?”隨即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道:“想不到陛下廢寢忘食、日理萬機之余,竟還精通行書之道,微臣嘆服。”

  朱佑樘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歡它,這行書,朕就賞賜給你了,你雖是個親軍,可是才學也是不淺,陰差陽錯進了錦衣衛,可是不要就此荒廢了自己的學業,這行書之道更是不能疏忽,要練就書法,成為大家,既要看天資,也要勤勉才成。”

  “呸!”柳乘風后悔了,原本以為自己治好了皇帝的病,此外又狠狠地拍了一記馬屁,少不得要賞賜黃金萬兩、官升三級的,誰知道費了這么多功夫,居然只得了一張字帖,這字帖是真跡倒也罷了,隨便賣出去也有十萬八萬兩銀子入賬,偏偏這還是摹本,單純的摹本或許也還能賣點價錢,可這是皇帝欽賜之物啊,皇帝老子兩腿一蹬之前,誰敢把御賜之物賣出去?

  這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用,還得像佛像一樣供著,看上去好像很光鮮,其實一點實惠都沒有。

  柳乘風感覺自己的心就像在滴血,好歹升個千戶也好啊,這一次算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好端端的犯賤說人家的字寫得好做什么?說一兩句也就罷了,居然還一副恨不得拿回去當寶一樣供著的樣子,這不是自己挖坑活埋自己嗎?

  不過他的臉上不敢閃露出一絲猶豫,連忙道:“陛下這字帖當真賜給微臣嗎?太好了,微臣謝陛下洪恩。”

  “嗯……”朱佑樘朝柳乘風欣賞地點點頭,隨即,他的臉上變得有些凝重起來,揮揮手,屏退左右,道:“朕這一次召你來說了這么多閑話,竟是把正事忘了,朕有事交代你去做,這件事關系著皇家的臉面,至關緊要,你暫時將手頭的事放一放,專心為朕辦幾日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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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君臣奏對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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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中的太監都走了個干干凈凈,朱佑樘坐在小塌上,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淡淡道:“朕召諸藩王來京的事,你可知道?”

  柳乘風坐回椅上,道:“略有耳聞。”

  “嗯。”朱佑樘頜首點頭,隨即道:“本來呢,朕是想一全宗室之誼,都是同宗,各藩王不得旨意不許擅離藩地,這是祖上的規矩,可是這么多宗親,朕自幼以來,卻都未曾見過一面,于是就想,倒不如召他們來京,讓他們告祭一下太廟,令他們祭祀一下先祖,二來朕也可以和他們見一見,看看諸位藩王都是什么模樣,就如尋常百姓家一樣,這親戚走動一下,彼此親近一下。”

  柳乘風心里想:“這親戚都隔了不知多少代了,有些甚至八竿子都打不著了,有什么好親近的?”卻是對朱佑樘笑了笑,道:“陛下寬厚待人,宗王們若是知道陛下的心思一定歡欣鼓舞。”

  朱佑樘沉著臉,冷哼一聲,雙目闔著迸發出一絲精光,冷聲道:“可是有些人不知道。”

  朱佑樘和顏悅色的時候,確實讓人如沐春風,可是龍顏大怒起來,渾身上下卻有幾分肅殺之氣,舉手投足之間,隱隱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

  他冷冷道:“寧康王攜次子上高王朱宸濠入京,舉止傲慢,常常口出狂言,尤其是那次子朱宸濠,常常與諸王產生沖突,無禮太甚。”

  柳乘風在一邊聽著,心里卻在想,寧王一系倒是聽說過,一直在駐守在南昌,江西乃是魚米之鄉,當年朱棣靖難,寧王附從,才得了這么一塊大好的封地,想來那寧王和什么上高王在江西那邊驕橫慣了,居然把這習氣帶到了京城,這不是找死嗎?

  柳乘風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讓錦衣衛……”

  朱佑樘打斷道:“朕不是這個意思,他們畢竟是宗王,況且寧王一系在靖難之時功不可沒,朕豈能輕易加罪?只是傲慢而已,朕難道便因為這個而手足相殘?朕若是要加罪,就不會尋你了。”

  柳乘風覺得也是,不過在坊間倒是有不少寧王的小段子,尤其是不少說書的,柳乘風在擺字攤的時候閑暇時也會去聽一聽,這寧王在說書人口中,一向都是丑角。不過通過這些只言片語,柳乘風也大致能明白寧王一系的前因后果。

  這第一代的寧王叫朱權,封地在大寧,與燕王朱棣等王子節制沿邊兵馬。朱棣起兵靖難,雖是連戰連捷,可是奈何兵馬太少,后來便把算盤珠子打到了寧王朱權頭上,一陣忽悠之后,軟硬皆施,終于把這朱權逼迫地拉上了賊船,當時為了忽悠,朱棣還承諾將來靖難若是成功,要與朱權共治天下。

  可是要知道,朱棣是個臉厚心黑的角色,等他真正坐了天下,豈會認賬?于是便撤掉了寧王在大寧的封地,也削掉了他的兵馬,把他送去了南昌,好好地‘享清福’去了。

  靖難里頭,寧王一直是二傻子的角色,反正就是被人糊弄得團團轉,不過另一方面,雖然被人糊弄了,這歷代的朝廷,對這寧王一系多少會給一些優待來做補償,多半因為這個,讓寧王一系難免驕橫一些。再加上祖上的嫌隙,也讓寧王一系心生怨恨,這一次好不容易進京,看到這京城的繁華,想到同是靖難,朱棣一系坐擁天下,住在紫禁城中好不瀟灑。自家卻是窩在南昌,南昌的王府與這紫禁城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然而然的,寧王和那次子上高王心里就更加不滿了。

  不過雖是如此,朱佑樘也不可能因為一個驕橫二字,就把這一對父子辦了,畢竟朱佑樘不是朱棣,臉不算太厚,心也不算太黑,更何況朱佑樘一心要做唐太宗那樣的圣君,更不可能加罪藩王而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污點。或許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寧王看清了這一點,才敢如此傲慢。

  朱佑樘深吸了口氣,臉色漸漸地緩和一些,道:“寧王入朝,極力稱贊次子上高王的學問,又提議要讓宗王子們在十日之后保和殿里比試文章,考校宗室們的學問。”

  朱佑樘憂心忡忡地道:“太子的學問,你是知道的,若是那一日被各藩國王子力壓,朝廷的臉面何存?朕也不指望太子能超卓絕倫,只望他不要在保和殿里出丑就成,免得被天下淪為笑柄。太子的師傅倒是不少,可是朕知道他最聽你的話,你這一次,權當是臨時抱佛腳,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十日之內好好都調教一下太子的學問。這是關系著朝廷臉面,關系著皇家威嚴的大事,你知道嗎?”

  柳乘風這才知道這皇帝為何心急火燎地召自己入宮了,按理說身體調理好了大不了發個旨意頒布點賞賜也就是了。召入宮來特地感謝完全沒有必要。現在才知道,這皇帝是出了麻煩,而且還非自己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幫忙不可。

  寧王提議宗師子弟比試學問,多半是在南昌時就聽說過太子耽于玩樂,因而故意冠冕堂皇的提出來,要皇室出點兒丑,也有另外一層意思,是要告訴朱棣的后人,咱們寧王的子孫雖然沒有做皇帝,可是卻一個個有賢才,暗地里,有耀武揚威之意。

  可是偏偏,寧王提出的建議,朱佑樘不但不能將他如何,既不能治罪,又不能拒絕。畢竟弘揚儒學是弘治皇帝三令五申下達的政令,若是拒絕,就等于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寧王有夠囂張的。”柳乘風心里暗暗地想,居然有膽子給皇帝難堪,這老家伙莫非是藩王當膩了,想嘗一嘗砍腦袋的滋味?

  不過柳乘風隨即也就可以理解了,那些藩王就如井底的青蛙一樣,平時都呆在藩地作威作福,可謂是萬人之上,窮奢極欲,大明的國策,對藩王也都是養豬的策略,給他們吃好喝好,無憂無慮,在這種環境之下成長的人,多半都是目中無人、肆無忌憚之輩。再加上寧王身份上隱隱高于諸王,甚至頗有幾分藩王之首的感覺,這寧王在南昌府囂張慣了,一見了朱棣一系的宿仇,自然忍不住要刁難一下,好顯擺一下自己的威風。

  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愚不可及,難怪十幾年之后,寧王會愚蠢到去謀反。

  不過寧王和柳乘風沒什么關系,眼下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太子殿下丟臉,畢竟這一次比試,是朱家各系之間的暗斗,若是朱厚照那小子半天憋不出個屁來,這皇家的顏面就算是丟盡了。

  面子問題,莫說是皇室,就是尋常百姓家也一向看得極重的,若是自己這一次事情辦得好了,皇上龍顏大悅之下,自然會有無數封賞,扶搖直上雖然未必,可是至少也在皇帝的心目中留下一個能臣的印象。有了這個印象,這榮華富貴還會少嗎?

  可要是失敗了呢?

  柳乘風的信心也不是很足,太子的底子就在那里,臨時抱佛腳有什么用?只是眼下皇帝已經開了口,柳乘風也只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

  不及多想,柳乘風正色道:“陛下的意思,微臣已經明白,微臣這十日便暫時搬去東宮,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讓太子輸給上高王,請陛下放心。”

  柳乘風說這番話的時候,心里卻在叫苦,心里說:“我能說個不嗎?既然不能拒絕,那索性就擺出一個信心十足的樣子出來。”

  朱佑樘打量著柳乘風,不禁笑了,這個錦衣衛百戶已經給了他太多驚喜,這一次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天家的臉面也只能全部維系在他的身上了;但愿這個百戶,能夠讓朕刮目相看吧。

  “好,若是辦得好了,朕自有賞賜,柳乘風,太子就托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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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抱歉,因為早上去體檢了一下,幸好,一切還算正常,又可以茍延殘喘幾年,明天開始,在未來的三百天內,這本書結束之前,每天開始三更了。

  

第95章:天子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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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的臉色已是緩和下來,輕松自如的站起,道:“正午要到了,朕的粥也不知熬制好了沒有,來人,盛一碗來,不,兩碗,讓柳愛卿也嘗嘗。”

  朱佑樘絕口不再提寧王的事,畢竟這也算是宗室之間的丑聞,若不是非柳乘風不可來辦這件事,朱佑樘是絕不可能向柳乘風提及。既然柳乘風已經滿口應下,朱佑樘也就放下心來,他倒是想來看看,這柳乘風到底有什么辦法能在這十日之內讓太子的學問更進一步。

  至于賜粥,不過是朱佑樘臨時起意罷了,反正他這粥也是按著柳乘風的藥方熬制的,柳乘風在藥方中稱作八寶桂圓粥,不過朱佑樘卻是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延年粥,這是稱贊此粥有益壽延年的功效。

  柳乘風若是知道這些,想必早已忍不住偷笑,皇帝拿八寶粥當寶,以為真有什么很大的功效,是什么比靈芝、鹿茸還要滋補的神藥,其實這八寶粥只不過營養還算豐富,特別容易吸收而已,對那些身體康健的人用處并不大,可是對朱佑樘這種氣弱體虛之人卻有奇效。

  好歹也是皇帝賜粥,柳乘風倒是想嘗嘗這紫禁城里熬制的八寶粥是什么味道,待小太監們將粥端來,柳乘風也毫不客氣,拿起勺子便吃起來。

  這味道……其實也不過如此。

  柳乘風有些失望,不過這時候天色已到了正午,柳乘風腹中饑腸轆轆倒也顧不得什么,狼吞虎咽的將這粥吃完,便起身道:“陛下日理萬機,微臣不敢打擾,這便告辭。”

  朱佑樘拿了絲巾擦了嘴,道:“把你那安神的藥方給朕留下,朕要試一試。”

  柳乘風頜首點頭,邊上已有小太監給他端來文房四寶,柳乘風沉默片刻,隨即開始落筆寫起藥方,能不能治好,他只有六成的把握,不過六成已經足夠了,柳乘風不信,自己多管齊下,這皇帝的失眠癥會如此頑固。

  過了片刻功夫,一張藥方便寫成了,柳乘風擱下了筆,朱佑樘饒有興趣的道:“來人,拿來給朕看看。”

  立即有小太監將藥方呈上,朱佑樘先是看了這蒼勁秀氣的字,不由叫了一聲好字,道:“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成就,已是很難得了。”

  柳乘風寫的字越好,書法的造詣越高,朱佑樘心里就越是舒坦,原因無它,方才柳乘風大肆吹捧了他仿王羲之的作品,越是懂行的人才越有眼力,說明他朱佑樘的行書越好。朱佑樘在行書方面總有點兒不太自信,今日被柳乘風一吹捧,這自信心也就膨脹了。所以才擺出了一副行家的樣子,用教訓后輩的口吻來點評一下柳乘風的書法。

  柳乘風自然摸透了朱佑樘的心理變化,微微一笑,道:“與陛下相比,微臣的字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是可惜……”柳乘風說罷,一副惋惜的樣子搖搖頭。

  朱佑樘含笑道:“可惜什么?”

  柳乘風做出一副驚恐的樣子,道:“微臣不敢說。”

  朱佑樘道:“在朕面前有什么不敢說的,你但說無妨,便是說錯了話,朕也赦你無罪。”

  柳乘風一肚子壞水的道:“可惜陛下是皇帝,若陛下不是皇帝該有多好。”

  這一句話顯然是大逆不道了,朱佑樘的臉色微微一變,雙眉不禁沉起來,想要發作,可是還尚存著幾分理智,想到方才的許諾,深吸口氣。

  柳乘風心里卻是呵呵的笑,他突然發覺,自己這順竿子往上爬的功夫還真犀利,和皇帝打交道其實就和泡妞是一個道理,該得寸進尺時得寸進尺,一點都不能猶豫的。心里偷笑罷,柳乘風做出一副沉痛的樣子繼續道:“若是陛下不是皇帝,微臣便是無論如何,今日見了陛下的字,也要拜入陛下的門墻,學習這行書之道不可。只可惜陛下是天子,日理萬機,高不可攀,微臣也只好作罷了。”

  饒是柳乘風臉皮厚,說出這句話出來也覺得自己有點兒太無恥。

  可是柳乘風的話音剛落,朱佑樘不禁笑了,那方才的不悅之色立即煙消云散,心里想:“原來如此,朕還道他為什么說這般大逆不道之詞,原來此人是對行書太癡迷了,今日見識了朕的行書一時忘乎所以,所以才露了自己的癡相。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才是至真至誠,換做是別人,誰敢到朕面前說這種話?”

  不知不覺的功夫,朱佑樘居然發覺他對柳乘風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柳乘風的身上,既可以看到果敢勇毅的親軍氣息,又可以看到那種食古不化略帶幾分呆氣的讀書人氣質,這樣的人,很合朱佑樘的胃口。

  “天下允文允武的人本就不多,此人這般年輕,或許將來可以留給厚照……”一個念頭從朱佑樘的腦海中冒出來,朱佑樘不由失笑,心里想:“若是在半月之前,朕這樣想倒是不錯,可是現在朕的龍體已漸漸恢復,時日還多的是,又何必這么急著處置自己的后事。”

  沉默片刻之后,朱佑樘又冒出了一個念頭,隨即慢吞吞的道:“朕念你的誠心,讓朕指教你一些行書技巧也未嘗不可……”

  “啊……”柳乘風原本只是想趁機給這皇帝老兒灌點迷魂湯,誰知道朱佑樘居然當真有應允的苗頭,若是自己能跟著皇帝學寫字,那不就成了真正的天子門生?古往今來,能有個皇帝做老師的人一個都沒有,指不定能牛叉到什么地步。

  “只不過……”朱佑樘含笑:“只不過這事兒等到了宗室們比試了學問之后再說吧,朕現在沒有這個興致。”

  柳乘風心里不由腹誹:“做皇帝的果然夠陰險,這是將自個兒當成了驢子,在前面吊了一根胡蘿卜,讓自己替他努力辦事呢。”

  不過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能做天子門生,這比官升三更風光體面,皇帝可以有許多老婆,有許多兒子,卻未必能有許多學生,柳乘風若是做了這學生,那也算是盤古開天地以來的頭一個,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好,一言為定。”柳乘風也不謙虛客氣,生怕朱佑樘反悔似得,很無禮的道:“那么微臣就先告辭了。”

  ………………………………………………………………

  到了夜里,紫禁城里朦朧宮燈懸掛的到處都是,朱佑樘今日特意沒有去皇后那里,就在這偏殿里睡下,按著這藥方的辦法,他已經吃過了一碗藥,這些藥有不少朱佑樘都認得,不少太醫也曾開過類似的方子。

  喝過藥后,朱佑樘不禁喃喃道:“這柳乘風的藥也并不稀奇,和那些太醫開的又有什么區別。”

  不過吃藥只是第一步,這藥方還說了,吃過了藥要用溫水泡個澡,朱佑樘早已命人準備了溫水,沐浴一番,整個人披著一件寬大的道服舒適的回到小殿,沐浴之后,整個人倒是有了些許的睡意。朱佑樘心里暗暗奇怪,難道洗澡能治朕的失眠癥?

  他心里閃出一絲狐疑,而這時候,小太監們已經開始點起香了,這香叫熏香,也是按著藥方來的,說是能幫助人入睡,朱佑樘深深吸一口,卻反而覺得來了幾分精神,心里就越發狐疑了。

  不過他對柳乘風多少已經有了幾分信任,接著便由著小太監寬衣解帶,躺在竹榻上,屋子里香氣裊裊,渾身干爽的朱佑樘已經有了幾分倦意。

  不過……仍舊是睡不著,總是感覺這心里還有心事。

  “也不知那云州的蝗災是不是緩解了,戶部那邊的賑災糧款發過去了沒有?”如往常一樣,朱佑樘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往往這個時候,他會越來越精神,最后翻身起榻,叫人拿一些懸而未決的奏書來看。

  “不成,越來越沒有困意了。”朱佑樘的心里有些急躁,看來只能用那藥方里的最后一個法子了。

  躺在竹榻上的朱佑樘深吸口氣,隨即用低若蚊吟的聲音開始念起來:“一只東廠死太監,兩只東廠死太監,三只東廠死太監……四十五只……”

  伺立在竹榻角落的一個小太監聽到這聲音,不由打了個冷戰……

  而這時候,一陣呼嚕聲自竹榻上響了起來。

  

第96章:曹賊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抱著一卷皇帝的行書,柳乘風出宮的時候正是正午,第一次面圣,讓他對這個時代多了幾分自信。看來皇帝老子也不是那么可怕,自己在他的面前,似乎留下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印象。

  想到腋下夾著的字帖,柳乘風不由笑了,這玩意兒雖說沒什么用,可是帶回家去不知會惹來多大的風波。

  柳乘風先是去了一趟百戶所,將王司吏叫來,王司吏見柳乘風完好無損地回來也算松了口氣,昨日砸了東廠,今日皇上召見,王司吏還以為是龍顏大怒,柳百戶一倒,百戶所沒了主心骨兒,那東廠的番子們遲早要一個個和大家清算的。

  柳乘風也不與王司吏寒暄,只是吩咐了幾句,說自己十日之內不會來百戶所,叫王司吏暫代主持。

  王司吏詫異地道:“大人,莫非出了什么事嗎?”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是出了大事,不過你不必擔心,我這些時日要去東宮去。”

  說罷便從百戶所出來,又回了溫家,柳乘風打算搬出去獨立住的宅子這時候還沒有找到,暫時也只能在這兒住著,他將皇帝的字帖暫時存在柜里,便叫人去請溫晨曦來,又是吩咐了幾句,溫晨曦立即給柳乘風打點行裝,安囑幾句,說什么太子在京城的聲譽一向不好,伴君如伴虎,太子雖不是君,卻也要小心在意。

  柳乘風應下了,帶了個小廝將行囊裝了車,看到溫晨曦倚門而盼地在門房這邊目送自己,倒像是送君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會的模樣,柳乘風覺得好笑,又不是出遠門,一年半載不能回來。

  可是笑過之后,心里卻又覺得有些酸楚,十天對柳乘風來說或許不算長,可是對溫晨曦卻是不同,溫晨曦只有丈夫,而柳乘風卻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這是一次機會,若是能握住,從此以后,看誰還敢輕視我?又誰還敢取笑溫晨曦嫁得不好?”柳乘風心里暗暗想著,偷偷攥緊了拳頭。

  踏著正午的烈陽,柳乘風的身影越來越遠。

  東宮這邊,柳乘風已經安頓下來了,朱厚照顯然對柳乘風的到來很是歡喜,忙叫人在自己的寢殿邊收拾了一個廂房,又叫了個太監來在邊上伺候著,這太監叫張永,是個不善言笑的人,不過骨子里透著一股子精明,手腳也勤快,對柳乘風還算俯首帖耳。

  “原來他就是張永?”柳乘風不由端詳了這小太監一下,若說他對歷史的了解,在那武宗朝里,唯一能記住的兩個太監只怕也唯有劉瑾和張永二人了。這個張永,似乎在太監里算是不太壞。

  不過一個死太監,柳乘風也沒興致琢磨,就算是知道這個名字,可是連皇帝都見過,柳乘風對這些所謂的歷史名人,早已沒了敬畏。

  安頓下來之后,柳乘風與朱厚照到宮殿里就坐,朱厚照大叫:“來人,上馬奶來。”

  柳乘風卻是道:“上茶!”

  那下頭的劉瑾,卻是先看看朱厚照,再看看朱厚照,道:“太子爺是要上馬奶?”

  朱厚照垂頭喪氣地道:“師父要喝茶,自然是上茶。”

  劉瑾才看了柳乘風一眼,眼中覺得有點兒不是滋味,應了一聲,快步去了。

  朱厚照笑道:“師父,你打到東廠去,為何不叫上本宮?真是氣死我了,若不是因為這幾日藩王們來得多,父皇叫本宮去與他們打交道,否則本宮便是要插上翅膀也要去湊湊趣。”

  柳乘風故意將朱厚照的話題移開,笑吟吟地道:“殿下和藩王王子們打交道,一定覺得有趣吧。”

  朱厚照頓時大怒,攥著拳頭道:“這些人真沒意思,一個個除了吹噓他們藩地的諸般好處,就是吟詩作對,無趣,無趣極了。尤其是那個上高王朱宸濠最是可恨,成日掛著笑,卻對本宮明朝暗諷,他當本宮聽不出來?本宮是不愿意和他計較。”

  柳乘風心里偷笑,藩王們好不容易來一趟京城,那些藩王世子、王子們多半動身時就曾受過訓誡,來了這京城要知書達理,不能被人看輕,其實這些人,估摸著是草包居多一些,也就是在朱厚照面前得瑟得瑟罷了。

  倒是那寧王次子上高王朱宸濠卻是有的放矢,也不知是誰借他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騎在太子頭上拉屎,這家伙真是不知死了。

  柳乘風正色道:“那朱宸濠也太可恨了,不過再過些時候,殿下就要和他比試文章,到時候若是再輸給他,還不知那家伙會如何。”

  朱厚照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怒氣沖沖地道:“本宮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不過父皇請師父來教我做文章,師父允文允武,想必一定有辦法是不是?這一次非贏那個朱宸濠不可。”

  柳乘風笑了,只要朱厚照好勝,自己就還有機會。他微微一笑,道:“殿下只要肯學就好辦了,時間不多,咱們這就開始吧。”

  朱厚照咬咬唇,道:“好,師父,我叫人拿筆墨來。”

  柳乘風搖頭道:“不必,你先好好地坐下,劉瑾怎么還沒有端茶來?今日師父并不急著讓你做文章,而是讓你先聽師父講故事。”

  “講故事……”

  …………………………………………………………

  柳乘風講的,是后世的三國演義,只是這三國演義他沒有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大致只記得一些經典的情節,譬如桃園三結義、關下斬華雄之類的片段,不過柳乘風口才本就好,心思又靈動,將這些精彩的片段串聯起來,吸引力也是不同凡響。

  這時候三國演義雖然已經成書,可是流傳卻并不廣,朱厚照本就喜歡打打殺殺,這種故事最合他的胃口。

  柳乘風口若懸河,一說便是兩個時辰,朱厚照聽得津津有味,時而撫掌叫好,時而捶胸跌足。柳乘風已是講不動了,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殿下,這故事好聽嗎?”

  朱厚照大喜道:“好聽極了。”

  柳乘風循循善誘道:“那殿下最喜歡師父口中哪一個人物?”柳乘風心里默念:“趙云……趙云……趙云……”

  朱厚照道:“曹操……曹操……”

  柳乘風臉色不太好看了:“為何是曹賊?”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因為他夠陰險,打仗也厲害。”

  柳乘風被他打敗了,看來朱厚照的內心里還隱隱有幾分老奸巨猾的傾向,這可不是好苗頭。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教他如何寫出好文章來,倒也顧忌不了這么多了,便道:“你當真喜歡曹操?”

  朱厚照道:“這還有假?”

  “好!”柳乘風拍拍手,道:“你既然如此喜歡曹操,我便念一句詩給你聽。你且記住了:君不見漢家失統三靈變,魏武爭雄六龍戰。蕩海吞江制中國,回天運斗應南面。隱隱都城紫陌開,迢迢分野黃星見……”

  這一次朱厚照聽得很是認真,逐字逐句地揣摩詩文,他這一個多月來已經大致能能背誦論語、禮記了,其他的四書五經也都有了獵及,文學的功底已經有了一些。這詩文自然也聽得懂,待柳乘風將這長詩念完了,鄭重其事地道:“這是唐人張鼎的《鄴城引》,是師父近來讀書時記下來的,你來說說看,這詩詞有什么好處?”

  朱厚照呆了一呆,道:“詩文雄闊,蕩氣回腸。”

  柳乘風一拍大腿,心說孺子可教也,笑吟吟地道:“對,這一篇詩文,已將魏武的提馬揚鞭的雄闊之氣寫活了,我問問你,若是你來寫一篇稱頌魏武的文章或是詩文會如何動筆?”

  朱厚照呆住了,踟躇道:“我……我……”

  柳乘風慢條斯理地道:“不要著急,可以慢慢來,你先來想象一下,那魏武投鞭于河,萬夫為其所使的景象。”

  “嗯……”朱厚照聽罷,開始思索起來。

  這一次朱厚照思索得很認真,朱宸濠的挑釁或許只是誘因,可是柳乘風的故事也讓他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他喜歡曹操,喜愛這個人物,自然而然的,也在感悟曹操那雄闊的氣勢,一時間居然忘乎所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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