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劍眉一跳,他天庭微圓,只是少許單薄點,卻的確有些與生俱來的貴氣,當下就說著:“說吧!”
“是!”耿懷忠深深將頭低下,沉聲:“下官暗中監督范府動向,田宅和關系都清清楚楚,只是范家二子范世榮稍有些動靜。”
“剛才未時三刻,大衍觀王存業前往范府,是受范家二公子的約!”
“哦?”魏侯世子眼神微微瞇起,口中說著:“你繼續,我在聽。”
“是!”耿懷忠連忙應承一聲,又繼續說:“經下官調查,王存業和河伯法會歸來,范府送了白銀五百兩,良田一頃!”
耿懷忠頓了頓,繼續說:“還有,就是范世榮的人,多次外出府境,前往業侯境內,不過由于我方局限性,具體何事查不出來。”
魏侯世子手指敲打著桌面,微微有著“叮咚”的聲音,整個大殿中反顯的更加寂靜,使人大口氣也不敢喘一下。
王存業前往范府,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但考慮到王存業是道宮的人,在這敏感的時刻,就有些問題了。
還有,范世榮的人多次外出府境前往業侯境內,就有著勾結外侯的嫌疑。
道宮,外侯,神靈……魏侯世子突一驚,思慮到了一些,眸子有著幽幽的光。
自己昨天對奏父侯的話,還顯的格局小些。
的確,整個領地現在就算不是蒸蒸日上,也是太平和睦,這方面的確沒有禍端,只是現在世界,就算治內清平,也不能安枕無憂。
自道法顯世,鬼神顯圣,這民心和士心,甚至軍隊都不是唯一參考標準,道宮和外侯,還有神靈實際上都有插手的力量。
想到這里,又想起了昨天就定下的“打草驚蛇”之計——趁著局面還在控制內,把隱患逼出來,看看各大力量的反應怎么樣。
按照這個章程,第一個要打壓的就是范家,不管王存業在這時扮演什么角色,也許只是無辜,但這時他自己湊上來,卻正是合適的一只棋子。
想到這里,魏侯世子瞇起雙眼,冷冷的隨意找個理由:“范府有意拉攏沒有錯,而這王存業也有意歸附了?此人受我恩賞,卻與大臣勾結,實是可惡,你傳我口諭,調動裂天閣,將這個王存業殺了。”
“這王存業既能自河伯法會上回來,顯是運氣和武功都是不凡,甚至可能有法術在身,不可大意,獅鷹搏兔皆用全力!”
“命令青衣閣四大檔子全數出動,匯合補天閣張明遠,圍殺此人。”
“殺了之后,再細細觀察道宮和范家以及境內對這事的反應,隨時上報于我。”
耿懷忠聽了這命令,臉色肅穆,臉皮都不動一下:“是,下官遵命!”
十年一次河伯法會,幾百人上千人都殺了,殺個王存業,又算得了什么呢?
倒是世子果斷英明,一下子調動五個高手圍殺,真真是得了衙門的真意!
耿懷忠接過世子口諭,出了魏侯府,自專用馬廄里拉出一匹良馬,翻身而上一路策馬而行。
過了半個時辰,就出了城門,來到城外的鹿口鎮。
鹿口鎮通過大道,連接著水運碼頭,驛道縱貫,人行商走賈絡繹不絕,鎮口前的主道上,就有一間酒鋪,專為路人歇腳飲酒之用。
耿懷忠翻身下馬,進入了這間酒肆,對著店家說著:“給我切三斤牛肉,溫一壺酒,牛肉要新宰的,酒要竹葉青。”
話音剛落,伙計就是一怔,走了過來說著:“客官稍等,我這就去通知里面。”
這店就是青衣閣一處分支,這說的全部是暗號,耿懷忠點點頭,坐一張椅子上喝著茶水,雖自己是執事,但許多事情還是要按規矩來。
片刻,店家已切好三斤牛肉,又將一壺溫酒倒在一個葫蘆里,耿懷忠見了,問著:“多少銀子!”
“連同葫蘆,一共一兩銀子!”
耿懷忠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拋給店家,懷里揣著牛肉,腰間掛著溫酒,就走了出去,翻身上馬匹繼續馳行。
數百米的距離,在馬匹看來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數息之間,已到了鎮上,耿懷忠翻身下馬,就見得有一個戴著斗笠的中年漢子迎接上來,眼神微微瞇起,掃看了下這葫蘆,走了上來:“大人,請出示令牌。”
耿懷忠默默不言,抽出一個令牌,青銅所制,上有耿懷忠專屬標記,這中年漢子見了,微微點頭,說著:“大人跟我來。”
由這人帶領,到了一處院子,見里面很大,東廂一排就有十間,西廂一排更多,有十五間左右,都亮著燈,但闃靜無聲。
中年人敲了一下銅邦,頓時院落各房有了動靜,只是片刻,都出來了,這些人奇裝異服,有的峨冠博帶,臉色陰沉,有的衣著樸素,還千奇百怪,無奇不有,不過大多數還算正常。
耿懷忠眼神掃視四周諸人,手中將執事令牌高舉,嘴上沉聲說著:“世子有令,命我前來宣喻。”
眾人見是青衣閣執事前來宣布口諭,不敢怠慢,連忙單膝跪下,這不是跪耿懷忠,而是跪的世子,連忙應著:“是!”
說完,眼見諸人都領命,耿懷忠眼神一瞇,對一個精瘦漢子說:“葉長志,你放飛鴿聯絡四大檔子和補天閣張明遠!”
說完,又對一個道士說:“李洪,你給我騰一間房屋出來,我今晚就住在這里等著他們,他們一來,就立刻報告我!”
兩人沉聲應是,李洪就領著耿懷忠進了一處房間:“大人,這就是新掃出來的屋子,您看還有什么吩咐?”
耿懷忠掃視周圍,這屋里很是干凈,一木榻上有著整齊疊著的被子,兩枝蠟燭點著,西面案上還放著點心,微微點頭,說著:“還不錯,四大檔子或張明遠來了,直接來房里叫我。”
這道士聽了,沉聲應是,就聽耿懷忠又說著:“好了,你出去吧。”
李洪聽了,默默不言,關上門退了出去。
見諸人都走了,耿懷忠尋了一處椅子坐下,從懷中掏出牛肉,又摸了摸腰間葫蘆里的酒,還帶著溫溫的熱氣,一手掀開瓶塞,下著牛肉,就這酒吃著,不一會就都被他吃完,擦擦嘴,倒頭就睡。
過了一個時辰,補天閣在此地的代表張明遠,分布在魏侯郡內不遠處四大檔子,都不同時間接到了青衣閣的飛鴿傳信,見是世子有命,都不敢怠慢,紛紛連夜趕路,朝鹿口鎮疾馳而去。
到了晚上,大雪已停,地面白茫茫的一片,夜中子時,鹿口鎮突傳來一陣馬匹奔馳的聲音,一聲嘶鳴,只見一人翻身而下。
此人身材高大,足有八尺長軀,跨步下馬,有種猛虎下山遮攔不住的氣勢!
院子外面早有人出來接應,見了此人都是拱手相迎,低聲說著:“大人,青衣閣執事已經到了,現在一個房屋內休息,待我去喚醒他。”
鄧武超冷然點頭,知道此事非比尋常,也不阻攔,將馬牽進院落,自身進了堂,默默等候著。
大家知他的性格,并不在意。
武功越高超,性格越是異于常人,四大檔子中,鄧武超氣勢磅礴沉默寡言,有著臥虎之稱,秦兆桀驁不群,行事孤僻,有孤狼之稱,椎名看起來卻面容忠厚,善于交談,而冷不危最年輕,新崛起的年輕人。
耿懷忠在屋中睡覺,隱隱聽見有馬奔馳聲,忙醒來,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這時就見一個青衣閣人,過來對他拱手說著:“大人,鄧武超大人已經來了,此刻在正堂等候著你。”
耿懷忠微微點頭,對著這人說:“你去幫我打一盆洗臉水過來,要冷水。”
這人原本是江湖人,不由微微惱怒,在綠林之上也是一方好漢,沒想到了這里居讓他端洗臉水去,不過這時也只得捏鼻子認了。
不一會,這人就將洗臉水打了過來,退了下去。
片刻后,清醒的耿懷忠來到正堂,就見四大檔子中的鄧武超已端坐等候,耿懷忠拱手微笑,對著鄧武超說:“鄧大人!”
四大檔子談不上什么官職,但卻是組織內最精銳的骨干,享受著九品官的待遇,很是禮遇。
鄧武超見他打招呼,點了頭,就繼續坐著,氣氛就這樣一下僵了下來。
不過耿懷忠知道鄧武超沉于武學,有著這個性子,也不在意,尋了一處椅子坐下,等著諸人。
不一會,余下三人都已經到了。
再過片刻,只聽一聲:“我來晚了,還請各位赦罪。”
就見得進來是一個中年人,面容俊朗,帶了幾絲皺紋,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又有著白色的點綴,這衣服正是補天閣的教義。
在場的人都是起身迎接,說著:“不敢!”
見人到齊,耿懷忠站了起來,目中寒光閃閃,直接說著:“既人到齊,那就不在耽擱,奉世子之命,即刻啟程,埋伏殺陣,圍殺王存業。”
說到這里,在場的人的眼瞼都微微一動,耿懷忠雙眼直直掃過諸人,手掌下放,按到桌子上面,冷冰冰說著:“這件事一點不能含糊,這人悖逆不道,喪心病狂,已經殺了二個捕長,十數個公差,你們雖有官府身份,但對你們下手不會有絲毫遲疑!”
“而且關系到世子布局,千萬大意不得,世子說了,要獅鷹搏兔皆用全力——你們聽見了?”
正堂中沉寂了下來,片刻后,眾人應著:“是!”
這五人的聲音匯聚一起,仿佛上百人一樣,見此,耿懷忠也不再遲疑,對后面一招手,說著:“除了你們五人,還會有閣丁配合,走!”
五人也不言語,片刻就向外城官道而去,這是王存業必經之路。
一場廝殺,一觸即發!
“唔!”王存業皺著眉,看了看,彎著腰進去,對著遠一點的管家點了點頭,就說著:“去小河村!”
“道長坐穩了!”車夫連忙鞭策馬身,驅使前行,一陣冷風自街上掠過,馬車上的鐵環晃動著,清冷撞擊聲傳了出去。
王存業坐在了馬車上,望著外面蒼暗天色,眸子閃著幽幽的光,心中回想著剛才在范府的事。
二公子很熱情,范小姐也出來拜見,還真是個美人,但是也僅僅是這樣了,為什么自己油然生出很大不安呢?
特別是現在,一陣陣心悸,唉,真是不讓人安心啊!
片刻就到了城門,門衛見是范府的馬車,攔也沒攔,就直接放行。
出了城門,就有一條大道,雪停了,但雪不但不化,越是堅硬,有些化開的雪,重新冰凍,在陽光下,閃閃折射著,過了官道,就入得了山崖境內,看得見左右的莊稼和林子,王存業眼神微瞇,打量著周圍。
馬車嘎吱嘎吱前行著,景色不斷倒退,車夫還在羅嗦著:“在這里就轉到小道了,泥雪多,道長你坐穩了。”
正說著,王存業突心中一悸,不假思考,奮力一沖,實木所制的車頂“轟”的裂開,人躍出三尺,飛掠而出。
受驚的馬匹帶著車夫向前沖去,幾乎同時,只聽“噗噗”之聲,卻是弩弓射擊,頓時馬車內連中數箭,車夫和馬匹都嘶叫一聲,中箭跌了下去。
也許是早有計劃,射后同時,一聲命令,就見十數人從冰雪之中竄身而起,朝王存業所在的這輛馬車上撲來。
王存業眼神一凝,身體撲了上去,雙方交錯,劍光一閃,二個還持著弩弓的人頓時慘叫,跌了出去。
交錯后立定,只見來的有十五人左右,有五個人服裝各異,別的十人都是統一的一身黑衣。
王存業落在地上,眼神掃過這些人,這時馬匹車夫已橫死,血流一地,唯有帶著熱氣的尸體還在不斷抽搐。
“殺!”黑衣人迅速組成二個刀陣,直撲了上來,十人顯是聯成刀陣,雷霆一樣灑出了一片刀光!
王存業“哼”了一聲,身影向下一沉,平空消失了,下一瞬間,劍光出現在一處刀陣中,直聽“噗噗”兩聲,兩個黑衣人發出慘叫。
幾乎同時,冷不危身影突到,一劍背后一刺,卻是劍氣長虹,王存業反手一劍,擊在刺來的長劍上,只聽“噗”一聲交響,交錯、盤旋、閃掠、交叉……兩劍連連交戰,再過一瞬間,王存業身影顯出,落到了遠一點地點,只見道袍下擺,裂了一條三寸長的裂縫,可以看到里面的內甲。
“啊!”余下的三個黑衣人慘叫,撲在地上,頓時斃命。
“這小子武功不錯,還穿著內甲!”鄧武超目光凝重,卻是判斷出來,此子武功和自己相當,卻比秦兆、椎名、冷不危高出一線!
只是身著內甲,卻多了保障,此子果不是武林中人,更有著官府和軍隊的作風!
“一起上,殺!”鄧武超高喊著。
幾乎同時,余下的一組黑衣人撲了上去,刀光飛閃,蘊含了殺機,讓人膽寒,這些人都是青衣閣廝殺出來的精銳,現在卻只要正面牽制著王存業,余下五個高手,就可把王存業撲殺。
王存業眼見著五人刀陣滾來,后面五人積蓄著力量撲來,冷笑一聲,合身撲了上去,就在交錯的一瞬間,“咻”的一聲,空中猛的出現了一個古篆,波紋一閃,頓時演化出天地日月運轉,讓這些黑衣人頓時停滯,動作緩慢。
“不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劍光連閃,黑衣人眼睜睜的看著長劍在自己心臟上一點,怔了一下,“噗噗”連聲,頓時橫尸五具,血液紛紛流出,染紅了這片大地。
張明遠見此,眼神一凝,沉聲說著:“糟了,這人武功和我們相當,卻還能使得道術,快一起動手,殺!”
冷不危身影一動,劍光一閃,他是四大檔子中最年輕的一個,劍法和心性都狠毒,這時悶聲不響撲來襲殺,就在這時,突一聲異響,頓時雪地上金光一閃,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只見后面新死的二個黑衣人尸體,突猛的跳起,眼中空洞毫無感情,合身撲上,撲向了冷不危。
冷不危大驚,身體奮力翻去,反手一劍,只聽“噗”的一聲,一個尸體就被它洞穿了心臟,但是這尸體,單手握住長劍,死死抓住。
冷不危見此,猛的手一松,向后疾退,王存業身子一閃,一劍點去,冷不危避無所避,大叫一聲,跌了出去,眉心一點紅痕,絲絲鮮血自七竅里流出,卻立刻斃命。
“妖道!你居用妖法!”椎名眼見王存業驅使尸體,殺了冷不危,頓時又驚又懼,刀光直撲而上,剎那間刀劍互擊了七次,只要拖得一息,三人上來就可圍殺之!
一只尸體卻猛的撲上去,絲毫不畏懼眼前的刀光,只見椎名刀光一閃,這尸體立刻被斬成幾段,鮮血飛濺而出,就在這時,寒芒一閃,長劍穿入,自胸口帶出一蓬血雨,勁力和時間無懈可擊。
椎名長聲嘶叫,血如泉涌,噴薄而出,撲跌在雪地上,頓時斃命。
鄧武超見了這景,悲嘯一聲:“椎名!”
王存業聽了這話,眼中寒光閃動:“我道是誰,原來是青衣閣四位大人到了,久仰久仰!”
說著久仰,王存業后退幾步,一聲密咒,頓時地上才死的冷不危和椎名,連同十個尸體,一起起身,眸子透著金光,直沖向余下的三人。
“妖道!你真該死!”眼見著才死的兄弟,被這妖道驅法跳出來,鄧武超頓時眼中通紅一片,怒火沖腦而上,胸膛幾欲炸裂,當下身子一曲,人就化成一個小球,自尸群中穿了過去。
王存業劍化青光,直刺而下。
刀劍相交,“轟”的一聲,王存業只感覺到對方的內息洶涌而來,有著無堅不摧的感覺,論內力,實是比自己還高得一層,要是普通武者,必吐出一口血不可,只是王存業并非是武人,只見龜殼少許一動,攻入的內息頓時翻轉倒流而去。
鄧武超頓時只覺得自己內息,帶著一股劍氣,瘋狂反轉過來,卻是受不住,當下運轉心法,將這股內息轉化,噴出了一口鮮血,倒退而去。
王存業眸子綠光一閃,喝著:“震懾!”
空中猛的出現了一個古篆,波紋一閃,頓時演化出天地日月,陣陣波紋垂垂而下,鄧武超只覺得全身氣機都停滯,當下奮起全力,怒吼一聲。
只停“啪”一聲,空中隱隱有著斷裂的聲音,卻是一下子沖破。
就在這時,頂上劍氣一閃,在百會點一點,鄧武超須發皆張,七竅流血,身形一頓,卻是呆立不動。
張明遠也在這震撼范圍內,心中大驚,就要沖出,卻覺得身后一麻,一只尸體已經抱住了他的身體。
“殺!”三只尸體含糊不清的喊著,手持長刀,深深刺入他的身體,張明遠大聲慘叫,血大口大口涌出,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摔落在地。
秦兆趁這機會,不進反退,飛身而起,直奔最近馬匹,翻身而上,一抽馬股,頓時這馬一陣嘶鳴奔了出去。
王存業見此,先沒有追著,只見十具尸體一僵,頓時撲在地上,心中暗叫僥幸。
論武功,自己實和這五人相當,但剛才自己連用了三種道術——震懾道符、六丁六甲臨時降臨、龜殼反擊。
話說不對稱戰爭就是這樣,五人武功再高,在道術和武功的配合下,頓時潰不成軍,一一格殺。
要非是這樣,道宮哪能這樣從容奪取朝廷的一部分大權?
只是這六丁六甲臨時降臨,實是靠著尸體最后一部分活力,就算不打,只能維持一分鐘,可惜這五人不明白,故一一身死。
看著數百步外的人影,王存業冷冷一笑,也奔到了一個馬匹上,翻身而上,這馬就奔了出去,追了上去。
天越來越黯淡,雪花越落越大,兩騎一前一后,在雪地內奔馳著。
耿懷忠莫名其妙,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母親和自己在門口曬谷子,就看見縣令下鄉巡視,坐著四人抬轎子,連忙避著一邊,母親就教訓的說:“你看看這官,坐著轎子走,你以后想要乘著轎子,就必須當官!”
轉眼之間就是十幾年,卻只當到了九品官,離七品還是遙遙無期,耿懷忠半瞇著眼睛凝望雪景,良久,突覺得自己有點失常,為什么就這樣有莫名其妙的感慨?
就在這時,猛聽見遠處馬蹄聲撲來,定眼一看,就見得一人伏在馬背上,自鎮子口穿了進來。
還不及轉念,就聽著馬匹上一人喊著:“救命!”
眼睛一看,卻是四大檔子之一秦兆,本來這人桀驁不群,行事孤僻,有孤狼之稱,最是講究風度,這時卻滿身血污,長發披散,身上連連多出幾個血口,顯是受了傷,只見這人翻滾而下,失了魂魄一樣哀叫:“救命啊!”
話才落下,遠處馬匹奔馳而到,翻身一落,一個少年翩然而下,落在雪中,只掃了一眼,就一曬,笑著:“原來是在這里!”
半途幾次截殺,早將秦兆殺傷,若不是要尋著據點,早就殺了,這時見得了地點,猛的撲了上去。
“住手!”耿懷忠高喊著,但話才落下,只見劍光一閃,當著耿懷忠的面,就見得一顆頭顱飛了出去,鮮血噴出三尺高,滾落在地上頓時紅了一片。
耿懷忠想不到在他的面前,王存業還敢殺人,先是漲紅了臉,接著又是鐵青著臉,咬著牙冷笑著:“當著本官的面殺人,大膽妄為至于此極,你有膽!”
王存業笑了笑,不冷不熱說著:“看你這口氣,還是個官!”
耿懷忠沉著臉說著:“不錯,本官是九品巡檢,我知你武功很高,只是你當著本官殺人,這樣喪心病狂,難道不怕三尺天憲王綱!”
見著王存業面無表情,耿懷忠收了憤怒之容,音調鏗鏹說著:“就算你不畏死,難道不想想家人?”
“再說你是道官,就情理而言,本就要依律行事。”耿懷忠仰首看了看天上的雪,嘆息一聲:“——你這樣年輕,不知輕重,這樣吧,你隨我去見世子,把話說個清楚,就必可從寬處理!”
“說完了?”王存業問著,耿懷忠一怔,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只聽“噗”的一聲,就見長劍猛的從前面扎入,透過了背后,透出了血淋淋的劍鋒。
耿懷忠長聲嘶叫,伸出手指哆嗦著指著,他本有武功,不會這樣便宜,但這時大義凜然時,哪想到王存業就是一劍刺入,頓時就前后透心涼。
王存業一拔,鮮血噴了出去,耿懷忠頓時撲在雪中,當場斃命。
殺了這人,王存業就闖了進去,這時一聲長號傳來,院子里的人紛紛出來,見此情況,一聲吶喊,殺了上去。
其實高手和骨干已經抽調而出了,盡數殺了,王存業直殺上去,只聽“噗噗”之聲不絕,殺上來的人紛紛倒下,只是片刻,就落下一院子一長廊的尸體,鮮血濺得地下柱上一片鮮紅,令人怵目驚心。
一人見情況不妙,猛的一躍,就想跳到墻上逃命,卻聽“噗”的一聲,一把長刀掠過,猛的自后背扎了進去,頓時跌下斃命。
又有一人嚇的連忙跪下:“饒命,這不關我事!”
卻只見一蓬鮮血,這頭顱就滾了下去,跌在院中掙扎,此時雪光明亮,推開了里間的門,又尋出幾個人殺了。
王存業巡查了下,見人都死光了,又到了水池上,將劍上腥氣洗了,又回廚房取了條干毛巾,擦了擦手,擦了擦臉,這才到了前面,又跳上了馬,奔馳而去。
山崖縣
桑笠正和一群公差在酒店中,在此店主用濕布墊著,端出個紅泥沙鍋火鍋,下面還有著炭火,里面湯水翻花沸騰,有著各種各樣的雜燴……
一上桌,香氣四溢,桑笠就喊著:“自家兄弟,來,多吃點,等會還要出差。”
眾人聽了都應著,用調羹匙湯,又吃里面的肉,就著杯一舉,說:“酒不錯,來,干杯!”
眾人都笑著一吸而盡。
手下有個班頭敦詠,夾著沙鍋里的肉,喝著溫著的黃酒,就醺然欲醉,說:“桑頭,這上面是什么章程,只給桑頭代著,卻不扶正?這縣里哪個又比桑頭強!”
說的就是桑笠代理捕長,本職卻沒有扶正的事,這眾人聽了連連應是,說著:“對,就是這個理。”
桑笠卻是心中有事,看看外面雪小了一點,說:“大家吃肉,酒好喝些,免得有人說閑話,至于上面的事,哎!”
卻是閉口不說,當下一眾公差吃飽喝足了,出了店,按照各自己差事分批出去,就只有二個跟著桑笠巡查。
桑笠踩在雪地上,慢慢兜了一圈,見西面是“騾馬店”,棚子丈許寬,滿地都是踩的稀爛的雪水,地上車痕蹄跡狼籍,馬嘶騾踢,再遠點就是一家茶館,里面坐滿人,都在喝茶說笑話。
一切都是正常,見著雪花漸漸小了,說著:“我們出去看看。”
兩個公差應了,跟著出了縣城,就在官道看看,這時雪雖停了,但冬云愈壓愈重,在天穹上滾動著,官道不遠處就是一處河堤,這時就見得一個青年書生在賞雪一樣,久久立在了河堤前,而不遠處,一個仆人牽著一匹毛驢候在外面。
這本是常有的事,但桑笠一眼見了,卻不知道為什么,一閃身出來遠遠說著:“喂!雪下的大,別掉到河里去了。”
說著,就帶著公差靠近,桑笠正目打量,只見這年輕人穿著灰綢棉袍,穿著蓑衣,上面帶著點雪,腳下穿著靴子,這身衣說貴不貴,說賤不賤,桑笠因此說著:“雪滑堤滑,這位公子還要小心!”
卻見這公子一揖手,踩得雪地咯咯想著,笑說著:“瑞雪兆豐年啊,我就是來看看雪,你放心,這點我還顧料的了!”
這本是小事,桑笠說了一句,就想離開,但總覺得心里有點不安,于是問著:“公子哪里人?”
“我叫王少云,家在風夢鎮,哎,現在雪總算停了,這幾天下得緊著呢!”
“誰說不是,這雪十年不遇啊,有些門戶都給封了,要是一些貧戶就要凍死餓死,還有些棚子禁不起雪壓要塌著,只有有錢人才能賞雪。”雖說心中莫名其妙的難受還沒有排去,但桑笠找不出什么名目,說了這句,默默這把這名字記在心里,就轉身離去了。
“主人,這里有個亭子!”說著,引著王少云去了,又爐背上取出一個炭爐,又取出一個油包子出來。
王少云手一點,炭爐就著了,上了個銅壺,里面有著酒,就熱著,把油包展開了,里面是醬牛肉和貼餅……
“主人,這片堤已經辦成了?”
“只是看看,要緊的還是府城,府城就足夠了!”王少云望著外面又漸漸下著的雪花,眼神中帶了點迷惘,舉起銅壺無聲咽了,品著酒香,又說:“只等著明年春天,水暖花開,水大了就可。”
“哎,我自幼學儒,七歲開蒙,十一歲就進學,雖現在科舉不及以前金貴,但總是一條出人頭地的路子。”
“十二歲進了仙學,苦讀道藏一百二十一卷。”
“無論是儒學和仙學,都沒有解得我的迷惑,現在這世道,朝廷衰而不亡,依舊坐鼎天下,各地雖諸侯林立,卻也少有大戰,生業還在滋繁,卻未必不及前朝……”
錢敏也就著餅子吃著,一聲不言語,也不回話,見此王少云沉默良久,輕輕一嘆,說著:“我究竟心不堅,心中既不能拋棄家仇,一心向道,又不能拋棄憐憫,一心復仇,就此搖擺不定,難怪撫育真種失敗,還壞了道基。”
錢敏抹著一下飛濺過來的雪花,說著:“公子,這是讀書讀壞了心竅,春秋大義這類東西,一讀就壞了一個,想要報仇,就別惦記著以前的事,更別想到這些圣賢書……話說圣人現在都落魄了,還有多少人掛記著?”
這時一陣寒風撲面而來,雪花越來越大,王少云瞇著眼,看看遠河近廓,一片都是雪白的冰雪世界,不由的說了聲:“好冷天——你說的沒有錯,到這時我也沒有后悔的余地!”
王少云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笑嘆;“你這性子更適宜修道,我就是讀多了書,迷了心竅,罷了,師門重寶都偷了出來,哪還有我感嘆的余地,走吧,我們繼續去府城的河堤去,那里才是重點。”
說著,一主一仆,就沿著河堤,漸漸向著府城的方向而去。
一個青衣閣番子,正快步向世子府宅奔著。
青衣閣四大檔子慘死,這青衣閣就廢了大半,這個番子原本地位低,不能自由出入魏侯府宅,看門守衛大多都不認識他。
“站住,你是什么人?”剛靠近世子府宅下,這人被一個親衛喝止住了。
“青衣閣番子李波,有大事稟報!”這個番子說著。
“你有什么大事,要登門也要你家的大人上來!”這親兵說著,一照見,卻見這番子臉色雪白又鐵青,聽著這番子喝著:“有大事……別拖延,我如果沒有大事冒昧求見自有世子懲罰,有大事,你擔當的起嗎?”
一陣寒風吹來,抽一樣打在身上,這親兵打了一個激靈,才意識到可能情況的確不一樣,一怔一下,語氣變的慎重:“你將青衣閣番子腰牌拿來,我驗證后你就進去,干我們這一行也不容易,先前得罪之處還請不要在意。”
“沒事。”李波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說著就扯下腰牌遞了上去。
親衛確認是青衣閣番子的腰牌,就說著:“進去吧!”
一刻時間后,世子府,側廳
李波伏身不敢抬頭,他的面前就是魏侯世子,只見世子臉色陰沉,片刻后,終聽見世子沉聲說著:“你說!”
“世子!青衣閣出動十七人,現今無一生還,全被王存業殺掉!”李波頓了一下首,說著:“鹿口鎮據點還有十三人,連同執事耿懷忠,全部被殺!”
“砰”的一聲,世子手上茶碗摔下,地上頓時一地碎片和茶水,世子站起來,咬著牙獰笑:“都死了?連補天閣的張明遠也死了?四大檔子一個都沒回來?你說的難以置信,我不信!”
世子突氣急敗壞來回走動,咆哮著:“連執事耿懷忠都死了,這王存業好大膽子,難道不怕我抄家滅族?”
這咆哮聲震動著側殿,只聽“咚咚”二聲,見這李波以頭連連觸地,頓時額上烏青一片,大聲說著:“小人萬萬不敢欺騙世子,請世子明鑒!”
魏侯世子粗重喘著氣,幾乎想一腳把眼前這人踢死,但長期久為世子的修養,使他終于自暴怒中清醒過來,咬著牙,從嘴里憋出這一句話:“你下去吧!”
雖三九寒冬,李波此時后背早被汗水濕了,誰會知道世子一個不爽遷怒,但是不稟告又不行,此刻讓自己退下,頓時慌忙退了出去。
看著外臣離開,魏侯世子再也忍耐不住,長身暴起,一腳踢翻了前面的桌子,一群丫鬟見狀,連忙退后,由得世子在里面發泄著。
“張信!”片刻,里面傳來了聲音。
頓時自前面暗閣中,一個身穿皮甲的親侍,來到魏侯世子面前,大聲應著:“世子有何吩咐?”
世子咬牙,森森的話自嘴中崩了出來:“帶我兵符傳我口諭,調三百虎賁衛,里面必須有一百弓箭手,由葛克帶隊,發兵大衍觀,給我剿滅了這賊觀!”
“是!”這親兵連忙應著,就要出去。
“慢!”才到了門口,世子就喊了回來,自己向椅上坐下,漸漸清醒過來,許久才說著:“這命令先擱置,你帶上我私印,前去青羊道宮傳我口諭,說明這王存業實在罪大惡極,請道正立刻削了道籍,讓道宮想個由頭召回王存業,再埋伏下,亂箭將其射死!”
青衣閣本是賴以通達四周耳目的機構,此次青衣閣骨干失了大半,就斷了他一條臂膀,叫他如何不怒,因此就算清醒了,還是傳下這命令。
親兵領了口諭,退了下去,領一匹馬直奔青羊宮而去。
待親衛出去,世子一瞬間露出了疲憊顏色,直直坐到了椅上,臉色變的蒼白。
李波退到了世子府外面,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過了一個暗暗的巷子,進去不知道說了什么,就到到了一處小隔道,幾個轉彎,就到了范府后院。
一個看門的中年人見了,說著:“你又來了。”
“嗯,我來了。”李波笑著回應,也不上去,自有人迅速通知,過了片刻,一人回來,說著:“二公子在靜竹閣侯著。”
李波點點頭,去了一處院子,在里面一個正房門口停了下來,高聲說著:“青雀拜見二公子!”
“進來!”從中傳出范世榮的聲音。
李波聽了,抬腳進去,就見范世榮正在踱著步子,見他進來,就問著:“這時找我有什么事?可是世子又不安生了?”
“世子不知道為什么,突下達命令圍殺王存業,就在昨天夜里。”
范世榮手中一個顫抖,把玩的兩個珠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皺著眉說著:“有這樣的事,難道他覺察了些什么……你繼續說!”
“是,只是今天中午雪中截殺,結果補天閣張明遠、四大檔子、還有執事耿懷忠都被殺了,連同隨行的人員都被殺光了,現在青衣閣已廢了,幾近全滅!”
范世榮聽到這里,目瞪口呆!
本來只想著出了截殺的事,想不到青衣閣打了大敗仗,幾近全滅,這個消息隱含的意義就太嚴重了,要知魏侯只有一郡之地,財力人力缺少,現在的青衣閣,已經是它的情報機構,這次廢了,自有巨大意義。
范世榮臉色變化著,背后都出了汗,逼上前問著:“你這話當真?”
李波跪下,叩了響頭:“小人不敢欺騙公子!”
一時間,房中肅靜,細針落地可聞,突范世榮拍手大笑了起來:“好!好!”
連說兩個“好”字,笑聲中有著掩飾不住的舒坦,又起身慢慢在窗下踱著步子,越走越是喜色濃郁,幽幽說著:“我本覺得王存業是個人才,不想這樣了得,一口氣把青衣閣廢了大半!”
又說著:“你這次就是有功,你是番子,死傷這樣嚴重,你必會獲得提拔,以后有什么情報,第一時間送到我這里來!”
這時,范世榮臉上帶著微笑,聲音慢條絲縷。
“屬下遵命!屬下告退!”李波應下,見再無事情就告退。
“嗯,你回去吧。”范世榮揮了揮手,李波見了默默不言,退了出去,消失不見。
范世榮坐在椅上尋思著,八年前,他在府城路上遇到一個將要凍死的孩子,一個不忍心帶了回來,養育至今,直到做了暗棋依然無怨無悔,這次終是用上了。
范世榮思量著,不禁又轉到了這事上,嘴角流出一絲冷笑——嘿嘿,真是上天使其昏亂,在劫難逃!
青羊宮·正殿
道正垂坐云榻上,靜靜入定,突見墻上高掛的一只玉環,無風自響“叮”一聲,清清徹徹響徹全殿,道正全身一震,醒了過來。
這是靈寶示警,道正一驚,感受著心血來潮,思量半響,下令對道童子說著:“你去通知各個執事,搜查最近弟子的動態!”
“謹遵法旨!”道童行一個禮,就自正殿中退了出去。
眼見道童出去,道正眉宇皺起,心中暗暗思量。
一小時后,三個執事坐著,云榻上道正安坐,左右垂手站立著一些道士。
道宮調查速度很快,遠超了世俗想象的速度。
鏡林道人恭謹稟告著消息:“道正,世子連夜派遣人手截殺王存業,王存業誅殺補天閣張明遠、四大檔子,又將鹿口鎮據點消滅,殺執事耿懷忠,青衣閣損失慘重,幾乎全滅!”
“這樣說來,魏侯算是斷掉一條臂膀,要重新恢復這機構,真不知要幾時!”道正眼神微瞇,淡然說著,語氣不悲不喜,問著:“那世子為何要殺王存業?”
夜明執事稟告著:“由于魏府被分支龍氣所罩,難以測度,但事情似乎和城隍有關,又和范府有關。”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是震動!
就在此時,左側一直不言的一個灰袍道士起身,朝道正稽首:“還請大人革除此人道籍!”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相視,露出驚訝的神色。
道正靜靜坐著,看不清神氣,許久才說著:“理由呢?”
“大人,自建道宮,就有天律,道門弟子不許隨意干涉世間,這王存業多次招攬是非,現在又卷入了分支龍氣變革中,不論誰是誰非,這樣的人不宜清靜道業,宜革除道職,由他自生自滅。”
“此言差矣!”這時難得說話的寧和執事站了起來,緩緩說著:“首先道律中所說弟子,是內門弟子,王存業不在其中。”
“而外門弟子本在紅塵世間,哪能避之,要不然道門也不會廣建道宮,各有良田百頃,又有官印在身。”
“分支龍氣變革,牽連甚廣,本不是王存業的責任,要是卷入道宮就將其拋棄,道宮廣置天下各郡,甚至天南海北,又有什么意義?”
“雖剛才世子已傳來私印,請求革除王存業道籍,但汝也不能這樣應之!”
這話說的尖刻,灰袍道士卻也不辨解,只是稽首:“還請道正決斷。”
頓時,眾人都望向云榻上端坐的道正。
只見道正垂坐云榻上,雙眼睜開,里面有著精光閃爍:“這事沒有這樣簡單,玉環示警,只怕我們想不牽涉在內都不行啊!”
一聲嘆息后,清清的聲音自道正口中傳出:“不過此子太過惹禍了,革職先不必,靜觀其變吧!”
“是!”眾道士都稽首應是。
只見這道士打了個稽首,說著:“閣下久等了!”
張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應和說:“沒事,請問道正怎么樣回話?”
聽這親衛問起,道士浮現出歉然的表情:“真是不巧,道正正在閉關,別的執事卻是做不了主,卻是讓閣下白跑一趟了!”
張信怔了一怔,沒有再說什么,拱了拱手,就自正門中退了出去,上了馬,朝魏侯世子府宅奔去。
到了門口一眾門衛卻是認識,知道這是世子親衛,自是不敢阻攔,一路通行無阻,直到庭院。
推開門,直接進去,他是世子親衛,卻是不必等候召見。
魏侯世子見親衛回來,面無表情的問:“道正怎么說?”
張信掀起下擺,單膝朝世子跪下,雙手將私印捧起,皮甲相撞,發出咚咚之聲,見世子接過,說著:“世子,我去青羊宮拿出您的私印進言,得到的回應卻是道正閉關,執事做不了主。”
“什么?!還是拒絕了?好!好!”魏侯世子怒極反笑,笑完冷冰冰說著。
殿內頓時一片沉靜,過了片刻,才回過頭來對親衛說著:“你先下去。”
“是!”張信應是退下。
道正閉關,宮中執事無權做主?
這明顯就是推脫了,魏侯世子咬著牙默默思量著,想了片刻起身,疾步朝父侯住宅行去,這事已經不是他能掌控了。
世子與魏侯住宅不過相隔一個花園,其實還是相通的,觀口有士兵把守,士兵見世子過來,自是不敢阻攔,退到左右,任由世子通過。
“我要見父侯。”不一會就到了魏侯內殿處,世子對著丫鬟說著:“你且進去通報。”
“是,奴婢遵命。”丫鬟見世子臉色陰沉,仿佛能滴出水來,不敢怠慢,連忙小跑著回去稟告。
片刻間這丫鬟又跑了出來:“世子,侯爺叫你進去。”
“嗯。”魏侯世子從鼻腔嗯了一聲,表示知道,大步走了進去。
走了進去,就見魏侯坐在椅上,手中翻看著一部書卷,見世子進來,一指下面的椅子:“坐。”
又問著:“我兒怎么又心情來看孤了?”
魏侯世子卻是不敢,只見他步上前來,理了理衣袍,俯身鄭重跪下:“孩兒前來向父侯請罪!”
魏侯聽了這言語,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微瞇起:“哦?何罪之有?你且說來我聽一聽。”
魏侯府城內,魏侯世子根本不信出了這事,魏侯還是一無所知,心中念頭急轉,就已經決定坦白并且請罪。
想到這里,頓時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將事情全盤托出,并且俯身再次請罪:“兒子辦事不力,還請父侯賜罪。”
魏侯聽完世子言語,卻是半響不語,眼中雖沉重,卻沒有驚訝,世子隱隱看見,連忙將頭低下,凝視地上的青磚,等候著父侯的話。
過了一刻,世子跪的腿酸腳麻,魏侯才皺著眉頭,沉吟良久沉然說著:“你這次是犯了大錯,不過責任也不全在你,你且回去反思,稍安勿躁,此事不簡單,等調查清楚后再做決斷!”
“是!”世子眼見父侯籌謀在胸,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起身退下。
眼見世子退去,魏侯卻沒有動作,只是端起茶呷了一口,默默思量,又起身來踱著步子,倏然停身,說著:“秦川,你且出來。”
頓時后面帳幔一動,走出一個氣度沉穩的中年人來,此人走到魏侯面前,行禮,沉聲問著:“侯爺,可有吩咐?”
魏侯轉過身來,看看秦川藏身的帳幔,眼中凝絕,言語之間透著一股凜然:“你將此事寫成書,快馬加鞭投書于忻水!”
秦川微微一怔,就此諾然應下,轉過身來,就在書案上,鋪開紙張研好筆墨,略一思索就寫了起來,一炷香后大筆一揮,將筆投入筆筒,靜靜的等著墨水干掉。
片刻后墨水已干,秦川又奉給了魏侯,魏侯細細讀了,加了一印,說著:“不錯,你就按這個投書吧!”
秦川應命,連忙細細卷起,又扎上兩層油紙,放在腰間,再行了一禮,就此出去。
出了府宅,秦川攔住一輛馬車,跳了上去,說著:“出城,到河堤上去!”
車夫雖奇怪此人大冬天的到河堤干什么,但也不敢問,免有了無妄之災。
禍從口出,反是這些底層小民更是知曉,到了城門,就有兩個守衛上來檢查,見沒有兵器通緝要犯,就放了行。
“這位客官,到地方了!”隨著馬匹嘶鳴,車停了下來,秦川掀起門簾一看,眼前大河冰封,千尺瑩白,果是到了忻水河邊。
他也不言語,跳下來,隨手拋了一塊碎銀給了車夫。
車夫拿了銀子,頓時大喜,沒有停留,駕著馬車,一路回了城去,直到車夫遠走,看不見了身影,秦川才轉過身來。
河面上,冰雪封凍,原本滾滾忻水被冰封,秦川站立于河邊,應河邊獵獵大風,將手中書卷舉起,一圈圈看不見的波紋向四周傳去,一道道向遠方擴散,直到河底。
河中水府,一蝦將正原地巡邏,突聽見這種感召,頓時一驚,對四周兩個魚兵說著:“你們跟我來,有人攜帶魏侯書信前來,陪同我上去接應。”
這些魚兵化形不成,還是剛剛成就小妖的精怪,連話語都不會說,只是叫著,跟在玉蝦將后面,一路分波踏浪,朝水面浮去。
到了河頂,上面有一層半米寬的厚厚冰層,覆蓋在河面上,玉蝦將長矛向上,奮力一捅,“轟”一聲,伴隨著冰面破裂,板凳大的冰塊四處飛濺,河面上頓時破開了一個方圓一丈的大口,頓時露出了幽幽的河水,清清澈澈,還帶著絲絲寒氣。
玉蝦將從河中浮上,兩個魚兵在后面跟著,就看見河岸上面,一個中年之人,身穿儒服,在獵獵大風之中高舉書卷,凜然站立著。
玉蝦將見了,連忙滑行過去,將書卷接過。
只見這中年人這種凜然樣子,不由呲牙一聲冷笑,不過沒有說什么,退到冰口處,向下一沉,向河底去了。
秦川站立在岸上,面無表情,這些妖物在三百年前,都是傳說,現在卻可清晰接觸,不過任務已完成,他也不必再此處停留,退步到后面,牽過馬匹翻身而上,朝城中去了。
河中深深,幽深寒冷的河水倘然流過,在河底形成一道道的紋路,玉蝦將在河底游過,到了一處河水深處,這還不算,此下還有一凹地,直下有三十米,一處水晶宮殿浮現出來,四周毫光四射,這才到了。
面前就是忻水河伯的水府,一排排兵甲巡查在大殿周圍,直到高臺。
玉蝦將穩步走去,水族兵將望過來,卻沒有阻攔,水族規矩與人族大是不同,此處就可見一斑。
到了高臺前,停下步伐,這玉蝦將跪倒在地,對著空空的寶座大聲說著:“魏侯投書忻水,末將前來奉上書信。”
珊瑚鑲明珠的寶座上,隱隱一片金光,片刻,顯出了端坐的忻水河伯,可以看見它周圍身上隱隱的金光,它說著:“呈上來!”
“是!”玉蝦將應著,起了身子,踏步上前,將一卷書信放于前面伺候的水族侍童手中,又沉然退下,立在下面,默然不語。
河伯將水族侍童手上書卷拿起,細細翻閱,并無表情變化。
高臺下,諸多將領眼光齊齊匯聚到高臺上,靜靜等待著河伯號令。
不過片刻,書卷翻看完畢,被河伯“啪”的一聲,丟到了面前玉桌上。
忻水河伯閉上眼睛,臉色陰沉,默默沉思。
最近它也感覺到心神動搖,接了這信,更是有所觸動,片刻后睜開眼睛,冷哼一聲,取出了一面鏡子。
這鏡子并不大,正面是金色磨光面,反面是青色花紋,隱隱透著五色,大有三寸,這就是河伯的法寶“寒犀鏡”,能探察三百里內情景,并且能追究某些因果,卻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得的法寶。
以前成事,依此寶不少。
默運神力,頓時鏡面上金光大作,直直射出三尺,鏡面就變得不同,飛速的掠過無數的景像,片刻后又散去法術。
河伯眉宇一皺,轉眼之間又是一展,下了寶座,就在高臺上來回踱了幾步,就說著:“人間動蕩,魏侯境內又出事端,牽連甚廣,甚至要牽連水族。”
“本神用秘法感應,卻只是朦朧感知,汝等要多加注意,最近不要惹是生非,造出事端,免得引劫上身。”
高臺下,諸將聽了,都是連連應諾應承下來,見此,河伯臉色才柔和些。
只是有些話它沒有說,信件上講述了此次事件,矛頭指向王存業,而它感知卻覺得,這劫難未必就在王存業身上。
但仔細查知,又和他有著若有若無,難以脫離的關系。
水伯見此,頓時生得凜懼之心,當下就約束部下,靜觀其變,找準脈絡,謀定后動,這樣才能度過劫難,想到這里,它揮了揮手,示意諸將退下。
諸將面面相覷,卻是無言,于是退下,不過片刻,大殿中空無一人,唯河伯垂坐高臺上的寶座,靜靜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