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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持久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沅南,西征軍大營。

    周瑜看完賀齊的捷報,嘴角微挑。他聞得出賀齊字里行間的示威和挑釁。不服他這個九都督之首的人很多,賀齊已經算是比較含蓄的了。畢竟是讀過書的人,不會將面皮撕破。就算不給他面子,也要給吳王孫策留幾分面子。

    “看樣子,賀公苗是鐵了心要效馬伏波故事了。”周瑜說道。

    “但有所欲,便是破綻。賀公苗能用兵,是將才,但他太好名,將來怕是要吃些苦頭。”荀攸慢悠悠的說道:“清浪灘險急,蠻夷據險而守,這一戰是個機會,都督不可錯過。”

    周瑜看看荀攸,沒吭聲。相處日久,他清楚荀攸的意思,這個機會既是重創蠻夷,打出威風的機會,也是讓賀齊受點挫折的機會。清浪灘是沅水流域有名的險要所在。當年馬援征五溪蠻就被堵在這里幾個月無法前進,直到病死,馬革裹尸。賀齊沒有趁蠻夷未集之際迅速進軍,卻一路招搖,吸引蠻夷們來戰,刻意復制馬援的故事,要一戰取勝,正如荀攸所說,有斗氣的成份。

    馬援病死有其客觀原因:一是馬援的確年紀大了,六十多歲,又有傷病,本不該再深入叢林作戰,實在是朝廷連戰連敗,無人可用,他這才主動請纓。二是當時經新莽之亂不久,武陵有幾十年時間不受朝廷控制,實力已經坐大,又連年與漢軍作戰,接連取勝,熟悉了漢軍的戰術,士氣也旺盛,這才能相持不下。這兩個條件少一個,結果都會是另外一個模樣。實際上馬援死后,監軍宋均就招降了同樣精疲力盡的蠻夷,如果馬援的身體能再堅持幾個月,熬到冬天,勝利還是他的。

    在叢林中作戰,最好的機會是冬天,而不是酷熱雨多的夏季。

    賀齊很年輕,不存在突然病死的可能。他所領的江東軍在豫章作戰多年,秉承孫策精益求精的習慣,對山地叢林作戰的認識已經算得上當世高手,絕非那些蠻夷所能匹敵。他麾下的將士也是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精銳,不是屢敗屢戰的漢軍。

    他與馬援的情況看是相似,其實相去甚遠。相同的只是地理形勢而已。

    “只是會耽誤時間。”周瑜來回踱了幾步,劍眉微蹙。“夏天到了,叢林濕熱,將士容易生病。”

    “無妨,正好讓本草堂的醫師有熟悉的機會。黃漢升圍房陵圍了幾個月,吳王都不急,我們有什么好擔心的。”荀攸難得地笑了一聲:“今年冬天能趕辰陽就行。”

    周瑜忍俊不禁,笑著點點頭。孫策沒有給他時限,他也清楚這是一項曠日持久的戰事,早幾個月、遲幾個月其實沒什么區別。現在還是積累階段,不僅將士們要熟悉叢林作戰的戰術,輜重營的工匠也要熟悉叢林特殊地形下如何打造軍械、搭建工事,隨軍的本草堂醫匠也要熟悉叢林中的濕熱環境對人的影響,搜集草藥,煉制藥劑。在這些都準備好之前,倉促深入并不明智。

    他們要改變以往打完就撤的思維,長期維持對這片區域的控制,迫使那些蠻夷放棄官軍來了就投降,走了再造反的想法,實現長治久安。

    “都督,軍師。”桓階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名單。“這是五溪首領的資料。”

    周瑜放下捷報,接過名單看了一眼,很是滿意。“伯緒辛苦了。”

    “這是職責所在。”桓階眉間有些擔憂。“這些蠻夷野慣了,突然要求他們奉守朝廷教化,怕是有些難。這等于逼他們反啊。”

    周瑜有些驚訝地看了桓階一眼。“你是這么認為的?”

    桓階拱拱手。“都督,不僅是我這么認為,武陵賢達都這么認為。先楚以來,蠻夷與華夏即不同治,勉強為之,只會徒增困擾。”

    周瑜放下名單,打量了桓階片刻,又看了荀攸一眼。“看來還是吳王有遠見,這件事還真的急不得。”

    荀攸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頜首,以示附和。他比周瑜更早預料到這種情況,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對孫策的決定表示支持,勸周瑜放棄速勝的想法,將西征作為一生事業來對待。

    桓階卻不明所以。難道吳王孫策還能未卜先知,知道他會說這樣的話?不過他也不在乎,他不覺得這句話有什么問題。周瑜推薦他出任武陵太守,他有責任將這些情況通報給周瑜,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周瑜是要建功的,如果不了解武陵人的心思,他怎么可能得到武陵人的支持?

    周瑜拱著手,沉默了片刻,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伯緒,你是武陵太守,擔負著教化武陵百姓的重任,有這樣的想法實在不該。大軍征伐在前,儒生教化在后,相輔相成,才有可能真正解決武陵蠻或服或叛的痼疾。否則武陵蠻未反,我們又何必興師動眾?”

    桓階驚訝不已。“都督進軍武陵,不是為了取道武陵,進攻益州嗎?”

    周瑜哭笑不得。這是對外宣稱的理由,但他沒想到桓階也信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還是桓階被繁雜的事務困住了,居然沒有往深處想一想。以桓階的精明,本不該如此。

    “伯緒,你坐。”周瑜示意桓階坐下,他要和桓階好好溝通一下。桓階是他推薦的武陵太守,責任重大,帶著情緒和誤解上任肯定是不行的。

    見周瑜神色嚴肅,桓階不敢大意,在荀攸對面坐下,向周瑜行了一禮。他經周瑜推薦,由長沙郡功曹一躍而為武陵郡太守,周瑜就是他的故主,恩重如山。即使他比周瑜還有年長幾歲,他卻必須對周瑜保持足夠的禮敬。當然,這也是在周瑜各方面都能讓他敬服的情況,換一個人,就算對他再器重,他也未必看得上。

    “請都督指教。”

    ——

    襄陽。

    孫策背著手,繞著沙盤來回踱著步。郭嘉站在一旁,搖著羽扇,諸葛亮、陸議散在四角,一個個神情嚴肅。就連孫尚香都抿緊了嘴唇,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孫策。

    孫策剛剛收魯肅送來的戰報,袁譚率部渡河,進軍滎陽。

    滎陽在洛陽與浚儀之間,是洛陽的東大門,位置的重要性毋庸多言。魯肅在成皋部署了兩千人,可是這點人馬根本擋不住袁譚。袁譚一旦占據滎陽、成皋,就切斷了魯肅和呂岱之間的聯絡,可進可退。

    孫策并不擔心袁譚。他不覺得袁譚有反攻中原的實力,也不相信袁譚會為了朝廷和他拼命,但袁譚想揩油的意圖非常明顯。年前派荀衍進軍河內,年初又擊退張燕,控制了黑山,現在又進兵滎陽,他在一步步的試探底線。

    這是進攻方的優勢,他可以選擇合適的地點進行突破,也可以決定是繼續進攻還是等待戰機。

    考驗魯肅和呂岱的機會來了,尤其是魯肅。袁譚占據了滎陽之后,可以向西攻擊浚儀,也可以向西攻擊洛陽。但是浚儀在陳留境界,難免會和張邈發生沖突,進攻洛陽則沒有這樣的擔心。

    這也只是可能而已。袁譚敢不敢遠離冀州還是個問題,如果攻洛陽不克,他連到手的滎陽都要吐出來。

    河內是個變數,是推演過程中最不理想的結果之一,卻偏偏成了現實。由此可見,田豐、沮授也一直在等機會。機會一出現,他們就出手了。

    魯肅一直沒能控制河內。張楊能力一般,不受河內人待見,魯肅同樣得不到河內人的支持。河內人還是選擇了袁譚,荀衍幾乎兵不血刃的接管了河內。

    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這就是世家的號召力。作為京畿重地,三河之一,河內郡一直就是世家豪強的勢力范圍。雖然日后建立晉朝的司馬氏還是一個二流世家,影響局限于河內,但河內郡幾百年的積累卻不可小視,只是等待一個躍遷的機會罷了。

    修武張氏曾經有這樣的機會。張歆、張延父子先后為三公。孫策聽袁權說過,袁隗在世時,就曾打算與修武張氏結婚姻,但是被拒絕了。能拒絕袁氏的聯姻,可見修武張氏還是有些實力的,離一流世家已經不遠。只不過張氏沒有拿得出手的家傳經學,在重視經學的東漢多少有些吃虧。

    孫策停住腳步,扶著沙盤的案緣,做了一個決定。

    “調呂蒙、蔣欽西進,歸魯肅節制。”他曲指輕叩,篤篤幾聲輕響。“看魯肅、辛毗能打成什么樣。”

    郭嘉輕咳一聲。“大王,既然要看看魯肅、辛毗的戰力,不妨看得清楚一點,呂蒙、蔣欽移動到附近待命就是了,不必趕到洛陽。如果形勢不妙,再增援也不遲。”

    孫策轉頭看看郭嘉,眉梢輕挑。郭嘉接著說道:“袁譚只是試探,我們以靜制動就夠了。動作太大,反而落了下風。”

    孫策權衡了片刻。“也好,那就讓蔣欽移駐魯陽,徐盛到新鄭,呂蒙暫時按兵不動,看看形勢再說。”()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取舍之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從諫如流。他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更懂得尊重制度。

以他的人生經歷和閱讀經驗——主要是后者——不尊重制度是集權的最大隱患。大到天子,小到作坊主,都有一種潛意識:建立制度是為了管人,不是為了管自己,所以一切制度都是可以破壞的,都是可以選擇性執行的。

這么做很爽,但后果也很嚴重。因為大家都知道制度是虛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來請示——大權在握的感覺是爽,卻也真的很累——所以想做明君的都累死了,剩下的都是昏君,身邊的人上下其手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任人唯親自然也就代替了任人唯賢。

可問題是如果有大臣不用,那花錢養著他豈不是虧了?三公九卿可都是真正的高薪。高薪養廉已經夠荒唐的了,高薪養閑豈不是傻?

孫策不想這么累,也不想養閑人,所以他接受了郭嘉的建議,按照軍謀處之前的方案走。雖然目前這個方案看起來也不是非常靠譜,但他寧愿讓軍謀處再去推演,也不想自己拍拍腦袋決定。

有一點他有把握:不管袁譚有多少長進,也不管田豐、沮授等人有多聰明,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他們休想逆襲。趁著這個機會看看九都督夠不夠格,有多少潛力可挖,借著這個機會看看那些不甘心的世家跳出來興風作浪,然后順理成章收拾他們,比打一兩場勝仗更有意思。甚至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敗上一兩陣也是值得的。

將任務交給郭嘉,讓他安排軍謀處繼續推演,孫策離開了會議室。

天氣漸漸熱了,即使開著窗戶通風,會議室里還是有點悶,汗味、墨水味混在一起,再加上個別人的口氣,會議室絕不是一個舒服的地方。

來到露臺上,扶著欄桿,清風拂面,孫策心情頓時大好。

孫翊跟了過來,伏在一旁,下巴擱在手臂上。“大兄,我的親事是不是要緩一緩?”

“你著急了?”孫策摸摸孫翊的腦袋。

“嗯……不是,我想著……如果暫時沒什么事,我想去洛陽看看。”

孫策斜睨了孫翊一眼,知道這個弟弟靜極思動了。也真是難為他,如今南北都在開戰,襄陽作為漩渦中心反而是最安靜的,在可預期的時間內還會繼續安靜下去。孫翊是個好動的性子,他能熬到現在才說也算是有長進。

“洛陽就別去了,魯子敬怕是沒精力來照顧你,去了也是添亂。你去迎親吧,沿著睢水走一趟,實地考察一下。”

“真的?”

“當然是真的。”孫策摟著孫翊的肩膀,輕輕晃了晃。“不過有一個要求。”

“你說。”

“只許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心記,不準說,不準做任何干擾當地官員的事。”

“沒問題。”孫翊拍著胸脯,眉開眼笑。

“去準備吧,帶上朱然,找龐德要五十騎隨行。”

“耶!”孫翊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飛奔著去了。“義封,義封——”

朱然從一旁閃了出來,眼神興奮,臉上卻不肯失態,躬身答道:“二將軍。”

“快走,快走。”孫翊迫不及待,拉著朱然就要去義從營找龐德要騎士。朱然卻穩重得多,轉身去草擬軍令,又來到孫策面前,請孫策簽字。孫策很滿意,朱然今年十八,在他身邊見習了幾年,也該放出去試飛了。

“義封,你在任城住幾天,看看情況,然后再去濟南轉轉。”

“喏。”朱然躬身領命。

朱然拿著命令,陪著孫翊去了。郭嘉從里面走了出來,看了一下兩個少年雀躍的背影,笑了一聲。“大王,他們沿著睢水走一圈,有人要緊張了。”

孫策哈哈一笑。孫翊是他的弟弟,朱然是他的侍從,這兩個人出行自然不可能是春游,怎么得也有負有使命。從襄陽出發,經潁川,沿睢水走一圈,最后出現在濟南,整個北部的防線都會震動,曹昂、袁譚會有什么反應,他非常好奇。

“你們有什么新方案?”

“有。”郭嘉搖搖羽扇。“軍謀處建議在汝南設立印坊,印行報紙,進行戰爭動員。”

孫策眼神微閃。“有這個必要?”

“借這機會試探一下百姓的反應,同時讓朝廷以為得逞,看看他們下一步能有什么動作,何樂而不為?”

孫策一聲輕嘆。郭嘉太陰險了,這是要挖一個大坑啊。“誰去負責比較好?”

“孔明。”郭嘉笑道:“義封都上陣了,孔明也不能閑著。”

孫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久前,他剛剛委任了王朗接任汝南太守,現在又讓諸葛亮去汝南負責輿論宣傳,會不會誤傷王朗?

“既然如此,那伯言也別閑著,讓他去浚儀見見世面。”

郭嘉莞爾。“大王真是看得起沮授啊。”

孫策笑而不語。他派陸議去浚儀協助呂岱可不僅僅是為了沮授。既然袁譚已經到了河內,想來那位冢虎也該出山了。只是比歷史上要早了七八年,這位冢虎是虎是貓,能不能打真是個問題。

——

滎陽。

袁譚登上城頭,極目遠眺,心情有些郁悶。

渡過大河,進軍滎陽,他原本以為會迎來一場艱苦的攻城戰,卻沒想到魯肅根本無沒有交戰之意,直接撤走了人馬,將滎陽拱手相讓。他連一枝箭都沒來得及發,滎陽就得手了。

雖然這不影響戰報——在寫給朝廷的戰報中,滎陽之戰可是一場艱苦卓絕的大戰,足以表現他對朝廷的忠誠——可是對他來說,這卻是一個不祥的信號,更是一個尷尬的境地。

輕取滎陽是不錯,可是接下來該怎么辦?向東是浚儀,向西是洛陽,向南是嵩山,不論向哪個方向,他都有要面對堅城。在沒有攻克浚儀之前,向南是不太現實的,向西也不太合適。離冀州越遠,他心里越沒底。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袁譚轉身,看到沮授走了上來。

“公與?”

“主公還在猶豫?”

袁譚笑了笑,有些苦澀。輕取滎陽,不少將領很興奮,一心想再接再厲,進攻洛陽。洛陽是舊都,意義重大。洛陽向南可以威脅南陽,有迅速與孫策決戰的可能。可是袁譚根本不想與孫策決戰,也不覺得洛陽也能像滎陽一樣輕易得手,所以一直沒有表態。

他想取浚儀。浚儀是關東樞紐,又是陳留郡界的重鎮,拿下浚儀,直接可以威脅陳留。陳留戶口多,這兩個三面逢源,民眾殷富,也能解決一些財政問題。再加上父親袁紹就是浚儀不下才兵敗官渡,攻打浚儀對他個人而言有復仇的意義。

“公與有什么妙計?”

“主公,我也建議西取洛陽。”

“哦?”

“浚儀是關東咽喉,一旦浚儀易守,不僅豫州會受到威脅,兗州也會受影響。曹子修不會坐視不理,張孟卓兄弟為了自保,很可能舉郡投降吳王,屆時我們除非放棄浚儀,否則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袁譚點點頭。他也考慮到了這個后果,這才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洛陽則不然。洛陽是舊京,于吳王而言,他占據洛陽不合道義。且洛陽位置前突,與河東、河內接壤,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攻擊,放棄洛陽,于他而言并非壞事,反倒可能是一種解脫。”

“對他來說是解脫,對我們呢?”

“我們可以請朝廷還于舊都。就算朝廷不愿意回都,至少也會安排大將駐守。”沮授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收復舊京的功勞可以封王。吳王想必也會愿意看到多一個異姓王分謗。”

袁譚心中一動。“公與是說,吳王有可能順水推舟,主動放棄洛陽?”

“只是有可能而已。如果魯肅不肯輕易放棄,我們還可以借此機會要求朝廷增派援兵,征發弘農、河東的錢糧和兵力。”

袁譚真的心動了。如果能輕舉洛陽,的確很誘人。即使魯肅不配合,那也沒關系,以洛陽城難攻為由,向朝廷索要更多的權利,甚至可以將河東、弘農收入囊中。董越一直和孫策關系密切,他的女兒還嫁給了蔣干做妾,朝廷對此一清二楚,賈詡心里大概也有意見。借此機會施壓,或許可以有意外收獲。

弘農、河東與河內一樣屬于京畿,世家林立,這是魯肅、賈詡等人無能真正掌控的所在,對他卻易如反掌。賈詡身為并州牧,一直控制著河東、弘農不放,朝廷也是無可奈何。圍攻洛陽,這是一個削弱賈詡的好機會,朝廷一定會命令賈詡出兵。如果賈詡出兵,那就是和孫策反目。如果賈詡不出兵,那朝廷就有理由降罪,削減他的轄區。

如果能將河東搶過來,再奪取上黨,他的地盤至少可以擴大一倍,還可以招攬大批人才。不管哪一項,對他來說都是利好。尤其是后者。汝潁人斗不過冀州人是因為汝潁人是客居,沒有經濟實力,只會侵占冀州人的利益,冀州人當然不愿意。弘農和三河則不同,他們都是本地世家,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與冀州人分庭抗禮,也不會引起冀州人的強烈反擊。

“公與,還是你看得遠。”袁譚很感激。

這時,參軍司馬懿快步走了上來,躬身施禮。“主公,別駕,兗州有消息來。”

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要騙1輩子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看完消息,袁譚與沮授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消息很簡單。數日前,吳王孫策的弟弟孫翊出現在陳留,聽說是去迎親的,但這只是托詞,真正的意義絕沒有這么簡單。孫翊的隨從中除了五十名騎士,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朱然,一個叫陸議,都是孫策的近侍,其中陸議留在了浚儀城,協助呂岱守城。

近侍是孫策重點培養的將才,現成的例子有呂蒙、蔣欽。麹義、荀衍入潁川,最先的挫折就來自于這兩個年輕人。這兩個人出現在兗州,自然不會是陪著孫翊去迎親這么簡單。孫策在加強睢水防線,甚至有可能準備在東線發起攻擊,迫使袁譚回援。在這個前提下,迎親也有了迫使曹昂做出選擇的用意。

這個消息印證了沮授的分析,也從另外一個角度給他們提了個醒:他們想到的,孫策都會想到,而且反應更加迅速。和這樣的對手交戰,戰略上投機取巧的可能性不大,拼的只能是實力。在等待戰機出現之前,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出錯。

袁譚的浚儀攻略還沒做出決定就夭折了。很顯然,孫策不會放棄浚儀,在陸議之后,還會有更多的援兵趕往浚儀,確保浚儀不會易手。識時務者為俊杰。袁譚放棄了不切實力的幻想,一心一意直撲洛陽,同時傳書田豐,要求他加強戒備,尤其是加強平原郡的防守,以防徐琨、沈友發起進攻。

袁譚進兵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阻擊,長驅直入,兵臨洛陽。

魯肅不在洛陽。自從董卓焚毀洛陽之后,洛陽就成了一座空城。雖然朱俊、孫堅先兵對洛陽城的廢墟進行了清理,也只是把一部分街道清理一下而已,洛陽城還是沒辦法住人,更不能駐軍。魯肅依孫堅舊例,駐扎在城南的寰丘。得知袁譚將至,他干脆連寰丘都放棄了,退守伊闕關。

袁譚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洛陽,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洛陽荒廢,除了一些屯田之外,幾乎沒有百姓居住,大軍食用的每一粒糧食都要從河內運來。從過了黃河開始,他每前進一步,補給線就增加一步,消耗也就增加一分。

現在是五月,秋收至少還有三個月。這三個月內,三萬步騎需要消耗多少糧食,又需要征發多少民伕轉運?對河內而言,這是一個不小的負擔,足以讓河內世家肉疼,消耗河內世家的熱情。

更麻煩的是輕取洛陽讓麾下將士產生了嚴重的輕敵情緒。不少人認為魯肅徒有虛名,不堪一擊,強烈要求繼續進兵,攻擊伊闕關,向南陽逼近。可是只要稍微冷靜地想一想,就知道攻擊伊闕關有多不現實。伊闕關易守難攻還是小事,函谷關的董越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麻煩。

一旦被董越率領西涼騎兵突襲,這三萬步騎還有多少能活著退回去,袁譚一點把握也沒有。

面對這種情況,沮授也無計可施,只得建議袁譚暫時駐扎在寰丘,向長安報捷,要求朝廷調賈詡、董越助陣,并由弘農郡提供糧草,減輕后勤負擔。

——

崤山。

夜色之中,一匹馬車奔馳在官道上,十幾名騎士護在馬車兩側,瞪大了眼睛,豎起耳朵,傾聽四周的風吹草動。他們的速度并不快,隨時準備下馬戰斗。

山影重重,月色皎潔,他們的臉色明滅不定。汗水沿著臉頰往下流,浸濕了衣領,也浸濕了戰袍。正當夏季,光著膀子都嫌熱,可是他們卻還穿著鐵甲和戰袍,渾身早已濕透,卻沒有人敢解甲。

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從路邊射出一支箭,要了他們的性命。

帶著袁譚的報捷文書,從洛陽趕到長安,九百五十里,最危險的就是崤山這一段。他們特地選了半夜趕路,就是希望伏兵困了,找個地方打盹,讓他們有機會溜過去。

“吁——”前面探路的騎士發出警告,官道中央發現障礙物。騎士們立刻緊張起來,紛紛勒住坐騎,拔出武器,護在馬車旁。兩名騎士上前查看,準備搬開攔在大路中間的樹干。

“嗖!嗖!”十來枝羽箭從黑暗中射出,剛剛搬起樹干的騎士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中箭倒地。緊接著,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護衛在馬車旁的騎士被射得攔不起頭來,戰馬更是悲慘,被射成了刺猬,悲嘶著倒地。

等箭雨停下的時候,馬車旁已經沒有幾個站著的人了。

一只手顫抖著拉開了車門,一個儒生從車里鉆了出來,雙手高舉。

馬蹄聲響,一匹雄駿的高頭大馬從黑暗中走出,馬背上一人,頂盔貫甲,一手挽韁,一手提著長矛,緩緩來到馬車前。他來到馬車前,盯著儒生看了一會兒。

“報上名來。”

“修武張文。”

“去哪兒?”

“長安。”

“干什么?”

“報捷。”

馬背上的騎士哼了一聲:“報捷文書在哪兒?拿來我看。”

儒生不敢怠慢,抖抖簌簌的取出一只錦盒,小心翼翼的遞給騎士。騎士接過來,借著馬車旁的火把看了一眼,笑了笑,手中長矛一抖,如毒舌吐信,一下子將儒生扎了個透心涼。

“你……”兩名受傷倒在馬車旁的騎士大怒,挺身躍起,還沒等他們站直身子,騎士單手握矛,連續兩次刺擊,將他們一一殺死。

“螳臂擋車,不自量力。”騎士輕蔑地哼了一聲,繞著馬車轉了一圈,將所有的騎士都殺了,這才撥馬而回。百步之外,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騎士來到車前,翻身下馬,將錦盒遞了過去。

“先生,這個應該是了。”

“辛苦了。”蔣干的臉露了出來,沖著騎士笑了笑,伸手接過錦盒。“子文,是不是覺得截殺使者沒什么意思?”

騎士咂了咂嘴,沒說話。蔣干又道:“我也覺得可惜。如果讓你統率一支騎兵,直撲洛陽,取袁譚首級易如反掌。不過你也不用著急,賈牧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到了,你應該就可以出征了。”

騎士展顏而笑,輕踢戰馬,向前面去了。馬車啟動,向黽池縣城駛去。蔣干關上車窗,咳嗽一聲,坐在一旁的董青撥亮了掛在車壁上的油燈,照亮了蔣干有些疲倦的臉龐。蔣干檢查了一下錦盒上的封泥,用力一擊,拉開絲繩,打開錦盒,取出里面的報捷文書看了一遍,不屑的哼了一聲,扔在案上。

“這個應該差不多了。”蔣干閉上眼睛,如釋重負。

董青拿起報捷文書看了一遍,柳眉輕揚。“有了這封文書,文和先生就會答應出兵嗎?”

蔣干沒吭聲。袁譚出兵,河內世家幾乎是簞食壺漿,望風而歸。如今袁譚得隴望蜀,又想染指河東、弘農,賈詡應該坐不住了,這才從太原趕來。

不過也很難說。賈詡怎么想,他其實也猜不透。他只是在盡自己的努力罷了。

蔣干張開手臂,將董青摟在懷中,另一只手端起一杯冰鎮的葡萄酒,品了一口。“青兒,你說張繡是來保護我的,還是來監視我的?”

董青斜睨了蔣干一眼。“你都把他騙得找不著北了,還管他是來干什么的?就算是來監視你的,現在也成了保護你的。我覺得文和先生這么急著趕來,很可能就是擔心他被你騙走了。”

“我騙他作甚?”蔣干笑嘻嘻地說道:“他又不是你。”

董青頓時豎起了眉毛,嗔道:“你終于肯說實話了,果然一直在騙我。”

“你不懂,女人就是要騙的,這是我們吳王說的。”蔣干一點也不著急,又呷了一口酒,將嘴湊到董青面前,將酒渡到董青口中,順勢親了她一口,這才意猶未盡的說道:“不僅要騙,而且要騙一輩子。”

清涼的美酒入腹,董青臉上泛起紅云。“真是什么人騎什么馬,什么君有什么臣。”隨即又道:“你們吳王娶了那么多夫人,你也要娶那么多嗎?”

“我可沒那本事。”蔣干連連搖頭。“我有你一個就行了。”

“騙子。”董青哼了一聲,故作不屑。“你們吳王有什么本事,居然連你都自認不如?”

“吳王乃天縱之才,能九交不泄的,我哪有那本事。我最多兩交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蔣干的手不規矩起來。天色炎熱,又是在車里,董青穿得極為清涼,蔣干直奔要害,上下其手,董青卻有些緊張。如果車旁都是自己的侍從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張繡率領的騎兵,這要是被聽見了,著實有些丟人。她用力抓住蔣干的手,不讓他亂來,又能些好奇。

“還真有能九次的人?”

“你想不想試一下?”蔣干松開手,靠在錦墊上,笑嘻嘻地說道。

董青狠狠地瞪了蔣干一眼,臉色沉了下來,扭過頭,不肯再理蔣干。蔣干卻不以為然,伸手摟著董青的纖腰。“你看你,我都說了會娶你為妻,你怎么就不信呢?”

“有把妻子送人的嗎?你就是不肯娶我。”

“我沒有說將你送給吳王啊,我只是說你如果想親身體驗一下吳王的神力,我不介意。青兒,你怎么和那些俗人一樣,拘泥起這些俗禮來了?這可不是你啊。人生百年,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男女平等,我將來會納妾,你也可以偶爾有個情人嘛。”

董青忍不住笑了,啐了一口:“無恥之徒,斯文敗類!怪不得你能干得出截殺使者這種事。唉……唉……不要!不要!停!不要……停!”

第一千九百三十章 術業有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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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勒住坐騎,戰馬剛剛停穩,站在前口的張繡就迎了上去,滿臉堆笑,拽住馬韁。

“先生來得好快。”

賈詡翻身跳下馬,快步向大門走去。“董府君和蔣典客呢?”

“董府君去了函谷關,蔣典客……”張繡有些猶豫。賈詡看了過來,張繡頓時有些慌,脫口而出。“還沒起呢。”

“還沒起?”賈詡停住腳步,看了看天色,搖搖頭。“他住哪個院?引我去。”

“先生遠來辛苦,還是先到堂上就坐,我去請他來見。”

“帶路!”

見賈詡堅決,張繡不敢再說什么,領著賈詡進了西院。穿過一條曲曲折折的走廊,來到一座小院前,還沒見門,就聽到嬉笑聲和水聲。賈詡皺了皺眉,卻不理會一臉苦笑的張繡,推門而入。

一方不大的青石水池中,蔣干與董青正面對面摟在一起,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肌膚清晰可辨。蔣干湊在董青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董青正笑得花枝亂顫,峰巒迭起。聽到腳步,轉頭看見賈詡,董青嚇了一跳,尖叫一聲,連忙從蔣干身上下來,蹲在水中,雙手環抱身體。

“先……先生。”

“先什么生啊。”蔣干靠在池邊,雙臂張開,衣服也不整理,昂揚的塵柄大喇喇的呈現在賈詡面前,放肆張揚。“喂,賈文和,我也就罷了,青兒可是你的晚輩,你就這么闖進來,不合適吧?”

賈詡從一旁提起一件外衣,扔給董青,揮了揮手。董青尷尬不已,披上衣服,匆匆出去。賈詡在池邊坐下,上下打量了蔣干兩眼,笑了一聲:“看你風流成性,還以為你本錢雄厚,原來不過如此。也就董青這孩子沒見過世面,才被你騙了。”

蔣干哈哈大笑,勾勾手指。“不要吹牛,脫衣下水,讓我看看你賈文和的本錢有多雄厚。”

賈詡的臉抽了抽。“你就不怕丟了吳王臉面?”

“吳王敢和董卓余孽做朋友,多一個風流浪子做臣子又算得了什么?”蔣干從容自若,嘴角多了幾分嘲諷。“你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裝什么非視勿視?你以為做了并州牧,并州人就把你當正人君子了?”

賈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他站起身,背對著蔣干。“我在堂上等你。”低著頭,快步出門。蔣干撩起水,撇了撇嘴,叫道:“青兒,青兒……”

董青從一旁的側門探出頭看了一圈,見賈詡走了,這才踮著腳尖走了過來,拖蔣干出池。蔣干卻不肯罷休,將董青攔腰抱住,不由分說地放倒在池邊,董青又羞又急,連聲叫罵,蔣干卻越發有興致,大肆沖刺,逼得董青喘氣一片,也罵不出來了。

賈詡站在中庭,聽到西院傳來的笑聲,臉色陰沉。他來回踱著步,一言不發。張繡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他知道賈詡心情很糟,他也知道蔣干在故意氣賈詡,但這兩人究竟在斗什么,他不太清楚。

讀書人的心思,他一向猜不準。叔叔讓他回來跟著賈詡,他就跟著賈詡。賈詡讓他來跟著蔣干,他就跟著蔣干。蔣干讓他去殺人,他就殺人。其他的,他不想問,也弄不懂。

“子文,去準備些茶水,我趕了一天路,渴了。”賈詡說道:“再讓人準備些清水,我要洗個臉。”

張繡如釋重負,連忙去了。賈詡暗自嘆了一口氣。他來到堂上,顧自入座,說不出的疲憊。不僅是連續趕了兩天路的勞累,更是無人可用的累。

蔣干眼睛很毒,一針見血。他這個并州牧就是孤家寡人,除了李儒可以商量事情之外,沒有一個真正能用的部屬。并州人不理他,涼州人上陣沖鋒沒問題,這些動腦子、斗心眼的事不在行。董越父子被蔣干玩弄于股掌之上,張繡也被蔣干指使得團團轉,根本不是蔣干的對手。

如果不是董越對他還有幾分敬畏之心,還知道涼州人要抱團,只怕已經被蔣干忽悠得出兵洛陽了。

過了一會兒,張繡帶著幾個奴婢,端著清水、布巾等物進來,服侍賈詡洗漱,又奉上茶。賈詡洗漱干凈,呷了一口茶,示意張繡過來,問了幾句他的近況。張繡不敢隱瞞,將到弘農之后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說給賈詡聽。

得知蔣干帶著張繡截殺袁譚的使者,截獲了報捷文書,賈詡眉頭微皺,仔細問了幾句,張繡卻說不上太多。他當時只管殺人,截獲文書之后主就給蔣干,開始幾次都沒截到真正的文書,后來審訊俘虜,才知道真正的使者什么樣。至于文書里究竟寫了什么,只有蔣干知道。

賈詡沒有再問。他靜靜地等著。蔣干遲遲未來,張繡要去請,他也不讓,一個人在堂上坐著。

一個時辰過后,蔣干才敞著懷,甩著兩只大袖進來,他披散著頭發,看起來像是剛洗完澡,身上還有皂角的味道。上了堂,他掃了賈詡一眼,在賈詡對面坐下。

“這么急著來,有什么事嗎?”

賈詡抬起眼皮。“洛陽的戰事如何?”

蔣干無聲地一笑。“洛陽丟了,魯子敬已經退守伊闕關,這是兩天前的消息,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伊闕關,退守梁縣也說不定。”

“還需要我們出兵嗎?”

“無所謂啦。”蔣干攤攤手。“你自己決定好了,我不能越俎代庖。”

賈詡咧了咧嘴。“這才像你蔣典客。”

蔣干本不想接他的話頭,可是看賈詡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情,又忍不住說道:“你想說什么就說,不要故弄玄虛。我有什么失職之處,還請你賈牧不吝指教。”

“既然是典客,就好好做個典客。”賈詡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蔣子翼,你不是軍師,就不要勉強自己。吳王安排你駐河東、弘農,就是維持聯盟,而不是由你來決定我們該什么時候出擊,或者是否出擊。恕我直言,我相信吳王寧愿將這個決定權留在我的手里,而不是交給你。”

蔣干眉心微蹙,斜睨了賈詡片刻,有點明白了賈詡的意思。楊修到長安之后,他就專門負責與賈詡等人的聯絡,常駐弘農、河東。得知荀衍進兵河內,他就預計到袁譚有可能從河南進攻河南,一直希望賈詡能夠出兵助陣,但賈詡一直沒有給他準信,一拖就是半年,直到現在。不僅如此,賈詡還讓從涼州趕來的張繡趕到弘農,說是保護他的安全,實際上監視他行動。

他當然不會在乎張繡,用了幾個小手段就將張繡真的變成了他的親衛,還說動董越屯兵函谷關,從側面威脅袁譚。但董越很聽賈詡的話,賈詡沒有命令,董越堅決不肯踏入洛陽戰場一步,一直演變到目前的局面。魯肅放棄了洛陽,退守伊闕關。

可是賈詡的意思卻說這正是他希望的結果,堅持當初沒有按他的要求出兵是正確的。他當然不愿意承認,但他卻隱隱的意識到,賈詡說的可能是對的,不出兵比出兵更好。袁譚的處境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現在進退兩難,既不能進攻伊闕關,又不能放棄洛陽,只能僵持著。

但是他怎么知道這不是賈詡在調侃他?

見蔣干神色狐疑,賈詡放下茶杯,又問了一句:“你覺得袁譚能攻取伊闕關,甚至進入南陽嗎?”

蔣干冷笑一聲,不屑一顧。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是希望袁譚留在洛陽,還是退回河內?”

“他會退嗎?”

“如果我們出兵,他焉能不退?”

蔣干沉默不語。

賈詡接著說道:“對我們來說,袁譚留在洛陽,我毋須擔心,就算他進攻弘農,我們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可是他如果退回河內,那我就不能不防,他向西可以越中條入河東,向北可以經天井入上黨。不管是哪個方向,我都不得不迎戰。你覺得河東和上黨的世家會支持他還是支持我?”

蔣干明白了。嘴上不肯認,心里卻一清二楚。袁譚不怕賈詡、董越出兵,他正等著他們出兵,好找理由退出河南,進入弘農或者河東、上黨。占據河內之后,他可以四面出擊,對賈詡等人形成了全面壓力。他在給朝廷的報捷文書中要求賈詡、董越出兵助陣,就有拖他們入局的決圖。賈詡早就看破了這一點,堅持不給袁譚這個機會。對賈詡而言,袁譚滯留洛陽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多留一天都是好的。

“你早就知道魯子敬會放棄洛陽,退守伊闕?”

賈詡冷笑一聲,語帶嘲諷。“洛陽是舊京,而且是已經荒殘的舊京,四面受敵的舊京,所有的意義只在于天下之中,可以四面出擊。吳王的實力尚不足以平定天下,占據這個兵家之地意義不大,據之亦可,棄之亦可。對吳王而言,如果袁譚占據洛陽,因此封王,天下又多一個異姓王分謗,遠遠比占據洛陽有意義。這一點,魯子敬明白,辛佐治也明白,只有你蔣子翼不明白,上竄下跳,仿佛我不出兵,吳王就會被袁譚擊敗似的。你也不想想,吳王退出洛陽,我還能獨存嗎?”

蔣干盯著賈詡瞅了半天,忽然笑了,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得意。“賈文和,沒想到你這屬烏龜的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啊,真是不容易啊。”

賈詡愣了片刻,一聲嘆息。“交友不慎,奈何!”

第一千九百三十一章 1出好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蔣干將截獲的報捷文書甩給賈詡。賈詡看完之后,有些無奈。這是蔣干惹的麻煩,他卻不能不管。

“尸體在哪兒?”

“埋了。”

“挖出來,扔黃河里去。”

蔣干很快明白了賈詡的意思。袁譚的使者死了,這件事瞞不了太久,袁譚收不到朝廷的回復,遲早會查,一旦發現人死在弘農境內,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董越都會有麻煩。把尸體扔到黃河里,順水而下,有可能會被袁譚發現,到時候推到河盜的身上,袁譚也拿他們沒辦法。

“弘農郡有袁譚的人?”

“不可不防。”賈詡眉頭緊鎖。“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有幾個人在弘農做官太正常了。袁紹本人就做過司隸校尉,其后繼任的黃琬、宣璠、趙謙都是袁紹一黨,前任太守王宏就是王允的黨羽,你或許還有點印象。”

蔣干點點頭。他對王宏的確有印象。王宏和宋翼都是王允的鄉黨,曾經分別任左馮翊、右扶風,在殺董卓時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不僅是王宏,賈詡說的其他幾個人他都略知一二,只是處境不同,感受沒有賈詡這么深。看來袁紹一黨盤根錯節,對司隸的控制很嚴密啊。難怪賈詡用了這么多年也沒能真正控制河東、弘農。要把這些有嫌疑的人全部換掉,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有足夠的人才儲備。

這兩點,賈詡都沒有。李儒倒是學孫策在并州設立學堂,招收貧困子弟入學,但那些孩子還沒畢業,暫時還派不上用場,離全面控制并州和河東、弘農更有相當大的距離。

“行,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吧。”

“你放心了?”

蔣干哈哈一笑,不理會賈詡的嘲諷。能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賈詡如此失態,他很有成就感,也就不計較賈詡的態度了。

“子翼,你辛苦一趟,回襄陽吧,代我向吳王致意。”賈詡端著茶杯,若有所思。“連你都在懷疑我,吳王身邊想必也不乏其人。你回襄陽,為我轉達吳王,順便也讓袁譚安心,爭取再拖一段時間。”

蔣干嘴角撇了撇,瞅著賈詡半晌,微微頜首。他并不完全相信賈詡的話,但他記得孫策的交待:與賈詡打交道不能急,不能將他當作普通諸侯,期望值不要太高。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也不要勉強,不要計較一時得失,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欲速則不達,逼得緊了,反而可能將他變成敵人。

“你是不是還要演一出逐客?”

賈詡拱拱手。“事急從權,還請子翼見諒。”

——

弘農出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吳王使者蔣干因納妾與董越女董青發生沖突,連續數次大鬧后,兩人決裂。又因蔣干多次催促董越出兵攻擊袁譚,引起董越反感,賈詡從并州趕來調解不成,不得不禮請蔣干出境。

禮請當然只是客套說法,其實就是驅逐。蔣干大怒,當天就離開了陜縣,向南去了南陽。

消息傳得波瀾不驚,而且被人刻意掩飾了,卻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幾天之后,消息送到了袁譚的案頭。與這個消息同時到的還有使者未能如期到達的消息。袁譚派出的幾批使者都失蹤了,沒能到達華陰。他們最后出現的位置是黽池。黽池到華陰之間還有三個縣,但這些地方一直是董越控制得最嚴密的地段,縣令、縣丞都被撤換成西涼人,消息打探遠不如其他方便。

郭圖接到消息后,對照這些使者的行程,估計他們是黽池與陜縣之間遇害,再對照蔣干離開弘農的時間,這兩件事明顯有關聯,他分析使者的尸體可能會被扔進黃河,順水而下,隨即派人沿河搜尋。不出所料,兩天后,他們就陸續發現了使者的尸體。這些尸體雖然被泡得腫脹發白,卻不是溺水而死,而是被人殺死后拋尸河中。

正當袁譚考慮是不是要借機發難的時候,賈詡趕到函谷關,派人向袁譚致意。我已經收到朝廷的詔書,集結了三萬步騎趕來助陣,就駐扎在天井關,董越也集結了兩萬步騎,在函谷關待命,但并州戶口不足,錢糧無法支撐大軍作戰,愿意用河東的鹽鐵和你換一些錢糧。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就能在十天以內趕到洛陽,參與作戰。

賈詡的態度很誠懇,卻只字未提使者失蹤的事,也沒有提蔣干的事。袁譚哭笑不得。這個賈詡簡直太陰險了,一點也不像涼州人。他這五萬步騎——如果數量屬實的話——是來助陣的嗎?天井關是由河內進入上黨的要塞,函谷是由河南進入弘農的要塞,他分明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卻用錢糧不足的理由來掩飾,還假惺惺的要用河東的鹽鐵來交易。

可是拋除雙方的敵對,即使是沮授也不得不承認賈詡的應對滴水不漏,軟硬兼施,既讓他們找不到借口,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如果沒有孫策在側,即使賈詡做好了準備,他們也有把握強攻取勝。可是現在形勢錯綜復雜,他們沒有必勝的把握,明知賈詡說謊也只能當是真的,撕破了臉對他們沒好處。

袁譚隨即派使者去函谷關,與賈詡面談。袁譚還寫了一封親筆信,一方面向賈詡表示感謝,一方向詢問使者的下落,并與賈詡商量以鹽鐵交換錢糧的相關事務。他婉謝了賈詡出兵助陣的美意,表示自己已經攻克洛陽,魯肅退走,暫時沒有交鋒的可能。如果有需要,再向賈詡求助不遲。

賈詡接到消息,隨即大張旗鼓的派人查案,過了幾天,給出一個答案:使者可能在陜縣渡河時遇到了河盜,附近發現了疑似作案現場,正在派人追查,相信會還使者們一個公道,給袁譚一個滿意的答復。不過他還是對在弘農境內發生這樣的事表示內疚,不僅送還了找的幾具遺體,還送了幾匹戰馬,以表歉意,并保證會派人加強剿匪,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袁譚接到回復后,再次向賈詡表示感謝,并贈送回禮。對賈詡想要交易的錢糧卻絕口不提。

雙方你來我往,一本正經地談得熱火朝天。袁譚很快又派出一批使者,帶著捷報趕往長安。這一次,這些使者在張繡率領的騎兵保護下安然無恙的通過了弘農郡,只用了三天時間就趕到了長安。

袁譚擊退魯肅,收復舊京洛陽,在長安一石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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