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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趁火打劫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賈詡半天沒說話。

他很失望。趙衢也就罷了,不過是個書生,楊阜、閻溫等人怎么會出這樣的昏招。袁譚敷衍應付,曹操倒是不敷衍,卻被周瑜、黃忠打得節節敗退,孫策的主力精銳駐扎在襄陽未動,天子這時候不緊守關隘,據險自保,居然還主動出擊,和伸長了脖子讓人砍有什么區別?

見賈詡不說話,趙衢卻不著急,喝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品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說道:“君侯有顧慮?”

賈詡微微欠身。“恕詡愚昧,不知其中深意,還請伯行兄不吝指教。”

趙衢笑道:“指教不敢當,君侯可是閻先生贊許的智士。不過,君侯遠在河東,對關中的情況不太熟悉,也是自然。君侯是擔心關中有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支撐這場戰事吧?”

“誠如伯行兄所言。關中剛剛實行士家制一年,積儲未豐,士伍未練,此時出征是不是太倉促了?就算周瑜、黃忠有所斬獲,兩路進擊,孫策攻取益州亦非易事,何不觀望,以待其變?”

趙衢點點頭。“君侯謹慎,所言甚是。不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孫策兵勢強盛,占據中原諸州,論土地、戶口,二分天下有其一,論財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余諸州,除了冀益二州之外,不是戶口少,就是財力空乏,不能與中原相提并論。利令智昏,為了財貨與孫策暗中勾結的人不在少數,真正能為朝廷作戰的除了我們涼州人控制的司隸和并州、涼州,也就是曹操控制的益州了。一旦益州易手,朝廷如何中興?所以,益州危急,朝廷不能無動于衷,坐以待斃。”

賈詡佯作聽不懂趙衢的提醒。“這么說,朝廷大閱只是為了聲援益州,并非真的出兵?”

“如果孫策知進退,退出益州,這就是聲援益州,趁機校閱兵馬。如果孫策不知進退,朝廷自然要略施懲戒,讓益州有喘息之機。君侯,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并州受到孫策攻擊,你難道不希望朝廷施以援手嗎?”

賈詡心中厭惡,臉上卻不露分毫,連連點頭,以示附和。“伯行兄所言甚是。只是我還有一事不解,如果孫策不退,以關中現有的兵力和錢糧積儲,有幾分勝算?”

趙衢面色得意。“君侯忘了嗎,關中推行士家制,居時為民,戰時為兵,自備糧食,毋須軍餉,所有的開支只是來自涼州的騎兵而已。且關中四塞,縱使不勝,也可據峣關自守。”他瞥了賈詡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當然,若能奪取武關,與函谷關一般,控制在我們涼州人手中,就更好了。”

賈詡心中微動,撫著胡須,良久未語。

朝廷此舉雖然魯莽,卻也是無奈之舉。如果坐視孫策攻取益州,后果更加不堪設想。虛張形勢,舉兵向南陽,為曹操張聲勢,只要拿捏得當,未嘗不是一個選擇。若天子攻取武關,南陽形勢緊張,孫策就算不調兵增援,也不敢輕離襄陽。況且天子即使不能得手,也和孫策撕破了臉,敵我分明,以后只能依賴涼州人,包括他在內。在這種時候,孫策就不可能有余力攻取弘農,說不定還要籠絡他,以期穩住右翼。

問題在于孫策能不能反攻關中?從形勢上看,孫策進攻關中的難度不小,從關中進攻南陽卻相對容易。可是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與孫策有關時,周瑜、黃忠就是近在眼前的例子。

孫策的財力能支持兩路進攻,那三路、四路呢?如果袁譚也借機發起攻擊呢?只是不傻,誰都知道這是圍攻孫策的好機會。袁譚與孫策有殺父之仇,勢不兩立,又被冀州世家裹脅,大概率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形勢未明,時機未至,不宜倉促決斷,還是再看看的好。

“伯行兄,若朝廷出兵,誰當為將?”

見賈詡沉思,趙衢心情很緊張,此刻聽到賈詡這句話,他總算松了一口氣。“天子自將,太尉士孫瑞掌步,溫侯呂布掌騎,我涼州諸將隨征。”

“誰是謀主,秘書令劉曄?”

“還有楊阜、閻溫。”趙衢看看賈詡。“其實我們都覺得君侯是最合適的人選,只不過朝中關東勢力尚強,太傅皇甫嵩還在,對董公舊部多有非議,所以只能作為偏師。君侯,這是一個好機會啊。若能成功,誰還敢說我涼州無人?”

“我可以配合朝廷行動,但我有一個要求。”賈詡捻著手指,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皇甫嵩的首級。”

趙衢一愣。“什么?”

“王允設謀,呂布背義,他們都是殺死董公的罪魁禍首,本來都該死,但朝堂爭斗,生死難免,如今朝廷又是用人之際,我暫時就不追究呂布了。皇甫嵩則不然,他公報私仇,屠了董公滿門,我不能讓他和王允一樣善終。要我出兵可以,先給我皇甫嵩的首級。”

趙衢急了。“君侯,這個時候提這個要求,要挾朝廷,怕是不合適吧?大勝之后,朝政盡在我涼州人之手,怎么報仇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賈詡皮笑肉不笑。“伯行兄,你口口聲聲涼州人,卻忘了一件事,皇甫嵩也是涼州人,董公當年正因為念及舊情,這才沒有殺他,可他是怎么做的?殺了董氏滿門,連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們入朝主政,和他天天相見,就不害怕嗎?還是說你們和他一樣,覺得董公死有余辜?若是這樣的話,我怎么知道你們說的涼州人是不是包括我們這些董公舊部?”

趙衢啞口無言,有些心虛的避開了賈詡的眼睛。賈詡說得沒錯,雖然大家都是涼州人,但涼州人與涼州人之間也是有區別的,像賈詡、董越、牛輔這些背負著惡名的董卓舊部,他們并不愿意太接近,只是迫于形勢,不得不拉上他們,以助聲勢。

可是賈詡要為董卓報仇,要皇甫嵩的首級,這就難辦了。在他們與皇甫嵩之間,他們當然選擇皇甫嵩。何況皇甫嵩是太傅,是天子的兵法老師,天子怎么可能殺皇甫嵩。

“君侯……”

“伯行兄,我就這個要求。”賈詡抬起手,打斷了趙衢。“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別人未必贊同。你可以去弘農看看,也許董越會有不同意見。”

趙衢欲哭無淚。董越是董卓族人,他和董卓的關系要比賈詡和董卓的關系更親密,追究皇甫嵩的心情更迫切。就算他可以放皇甫嵩一馬,在賈詡提出這個要求之后,董越也不可能松口,否則他如何服眾?

功敗垂成,趙衢心急如焚,一邊起程去弘農,一邊派人緊急趕回長安,向楊阜通報賈詡的要求。他們雖然看不起賈詡等人,但他們很清楚,董卓舊部的戰力遠在關中新卒之上,沒有賈詡等人助陣,天子擊敗孫策的可能性大減。不僅如此,在取得賈詡的支持之前,確保關中安全之前,天子根本不敢離開關中。

——

趙衢要等楊阜的回復,并不急著去弘農,賈詡卻一點不遲疑,立刻派人通報董越,并讓他向蔣干致歉。雖然他知道朝廷不太可能答應他的條件,可這是難得的機會,他不能錯過,必須試一試,請蔣干體諒,給他一點時間。

接到賈詡的消息,董越進退兩難。他不愿意與孫策兵戎相見。董卓已經死了,涼州人是不是崛起也和他沒什么關系,現在的日子就挺好,何必橫生波折?

但他無法拒絕賈詡的提議,放棄為董卓報仇的機會。他的部下以西涼人為主,大多是跟著董卓一路從涼州走出來的,還有不少沾親帶故。董卓被殺,臨洮董氏被滅門,他們都記恨在心,如果有機會殺皇甫嵩,為董卓討還一點公道,他們不會拒絕。如果反對賈詡的提議,他的部下說不定會立刻嘩變。

更何況他也是臨洮董氏,也有家人死在皇甫嵩的手上,有仇不報,誰還看得起他?

董越左思右想,束手無策,只好來找蔣干。

蔣干看完賈詡的書信,一眼識破了賈詡的用意,忍不住冷笑一聲。什么為董卓報仇,這根本就是個幌子,賈詡就是趁火打劫。一方面,這是迫使董越表明立場,主動切斷與孫策的關系;另一方面,他這是挾朝廷以自重,提高要價,在形勢未明之前作壁上觀。

可是他無可奈何。不管是從道義還是從實際利益,他都不可能要求董越拒絕賈詡的提議。嚴格來說,孫策也是西涼人的仇人,阻止西涼人復仇只會激起他們的憤怒,引火燒身。不僅如此,他還要力勸董越爭當主導者,確保對涼州軍的控制權。董越的能力遠遠不如賈詡,他唯一的倚仗就是他是董卓的族人和舊部,控制著近萬涼州軍。一旦失去部下的擁護,他也就沒什么價值可言了。

蔣干決定以退為進。他將賈詡的用意詳細解釋給董越聽,最后對董越說,春秋重復仇,你們要為董卓復仇,要為家人復仇,沒有人可以攔著你們,就算你們要進攻南陽,報兩萬大軍被殲之仇,我們也可以理解。我會回報吳王,在南陽等你們。不過,你也要保持警惕,別被人當刀使,為人做嫁衣。

然后,蔣干離開了弘農,返回襄陽。

期盼已久的婚禮取消,唾手可得的三萬石海鹽沒了,董越父女很郁悶。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互相理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李儒裹緊了皮裘,出了門,上了車,駛離鏡湖。

這些天他一直住在鏡湖。襄陽城是軍事要塞,每天都要操練,天不亮就擊鼓,夜里還要鳴角,雖是一座城,其實和軍營沒什么兩樣。李儒身體不好,受不得驚擾,就借住在龐家的鏡湖,等孫策來鏡湖時見面細談。但孫策最近一直沒來,李儒等得心焦,卻又不好主動去找孫策,只好耐著性子等。今天龐林奉命來請,他多少有些意外,卻不敢怠慢,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過了白馬陂,沿著襄陽水北行,不過數百步,前面就熱鬧起來,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一邊走一邊閑聊,帶著幾分義憤。李儒聽了幾句,驚訝的發現這些人談論的竟是孫策要出征的事,不免有些驚訝。

“吳王要出征?”

龐林默默地點點頭,卻不多說。李儒也知道這個少年為人穩重,不愛說話,對他還有一些成見,自覺地沒有再問。反正見了孫策就會知道。

過了峴山,在鴨湖南岸,馬車折向東,趕往南門。李儒從車窗里遠遠看了一眼,見遠處的襄陽西門外人頭攢動,就連路邊的樹上都有不少人影,想必是看熱鬧的百姓太多,路邊站不下,只好上樹。凝神細聽,隱約還能聽到大軍行進時的戰鼓聲。

從南門進了城,街道上比較安靜,看不出太多的異樣,但城西方向的戰鼓聲卻越來越清晰,進衙城時,一隊騎士正從門前經過,李儒只得停了一會,等他們過去才入城。從戰旗可以認出這些騎士是孫策的義從營,準確地說是由典韋統領的武猛營。他們一直跟著孫策,很少單獨行動。他們出征,進一步證明孫策將離開襄陽,有所行動。

李儒心中不安。他在鏡湖住得安逸,卻漏過了重要的情報,發生了大事而不知情,實是失職。

進了衙城,來到官府,下了車,走進中庭,李儒一眼看到了孫策。孫策站在廊下,正與孫翊說話,見李儒進來,孫策點頭致意,拍了拍孫翊的肩膀,又交待了兩句。孫翊躬身領命,轉身離開,經過李儒面前時他停下來行了個禮。李儒欠身還禮。他很喜歡這個剛剛成親的十六歲少年,相貌、舉止都肖似孫策,卻不像孫策心機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孫策身披戰甲,笑容滿面地看著李儒,身后站著抱著頭盔的郭武,一副即將遠行的模樣。

李儒上前行禮。孫策還禮,伸手虛扶李儒上堂。“先生在鏡湖坐得可好?這些天軍務繁忙,未能面聆教誨,還請先生見諒。”

“大王客氣了,老朽豈敢。”李儒強笑道:“大王這是要出征嗎?”

“是啊,邊境不寧,我要出去走一圈。臨行之前,請先生來,有些事要交待一下,免得先生擔心。”

李儒頓時精神起來。他已經來了兩個多月,一點成果也沒有,正在愁賈詡若來信問起,不好交待。如今孫策主動提及,他自然求之得。

“賈文和最近沒書信來吧?”

“沒有。”李儒也覺得挺奇怪的。以前每隔幾天就能收到賈詡的消息,最近大半個月卻什么消息也沒有,實在有些詭異。

孫策招招手,楊儀取來一份公文,遞給孫策,孫策在手里拈了拈,探身放在李儒面前。李儒不解,打開看了看,臉頰頓時抽了兩下。這是一份朝廷詔書。朝廷將大閱兵馬,不僅要校閱三輔,還要召集涼州的騎兵參與。聯想到孫策說的邊境不寧,李儒再笨也知道他在干什么,何況他一點也不笨。

孫策擔心的敵人不是朝廷的大軍。武關在孫策的手中,朝廷想經由武關入南陽絕非易事。相反倒是弘農的西涼軍更有可能威脅南陽或者洛陽。孫策北上,是為了防備西涼軍,他擔心賈詡有變。

“大王是擔心文和收到詔書,會變卦?大王多慮了,文和……”

孫策笑著擺擺手,打斷了李儒。他神情從容,眼神卻有些淡淡的戲謔。“如今的朝廷是涼州人的天下,賈文和身為涼州人,不可能無動于衷。如果他選擇支持朝廷,我是可以理解的。先生也不必介懷,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

孫策越是說得淡然,李儒越是不安。賈詡很聰明,但他卻對孫策不夠了解,至少不如孫策對他的了解。如果是君臣,這未必是壞事,可是作為對手,賈詡就很吃虧。他不僅無法準確把握孫策的思路,也無法做準確評估孫策的實力,誤判在所難免。

當初還是應該堅持讓賈詡本人來一趟,讓他親眼看看南陽的形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親眼看一看,有些事的確很難相信。這一路走來,讓他意外的事太多了。

李儒略作思索,當機立斷。“我能否與大王同行?”

孫策一點也不意外。“當然可以,只要先生不覺得辛苦就行。”

——

孫策離開襄陽,溯沔水北上,剛到山都就接到了蔣干的消息。得知賈詡要脅迫朝廷,取皇甫嵩首級,為董卓報仇,孫策啞然失笑。

不出所料,賈詡這老狐貍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什么為董卓報仇,他這是拖延時間,以觀時變,并對他拉攏董越的舉止做出反應,迫使董越與他分割。董越不能拒絕這個提議,只能與賈詡共進退,以后聽由賈詡擺布。他也不能指責賈詡善變,為故主報仇是義行,沒有人可以指責,反倒要大加贊賞,即使他不覺得賈詡心里有什么義氣可言。

一舉兩得,進退裕如,賈詡的確很聰明。只不過聰明人也會做蠢事,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的事從來不罕見。

孫策隨即請來了李儒,通報情況。李儒心急如焚,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脫口而出。

“大王打算如何應對?”

孫策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頭看著窗外,手指在案上輕輕叩擊著,忽快忽慢,仿佛要做一個決定,卻又有些遲疑。樓船正在前行,岸邊的樹木緩緩后退,遠處起伏的山巒卻不見變化。氣氛有些壓抑,李儒的心情不知不覺的跟著壓抑起來,他能感覺到孫策的猶豫和不安。

朝廷是在冒險,卻絕非毫無把握的冒險。如果朝廷接受了賈詡的要求,而賈詡又真的出兵進擊攻南陽,孫策面臨的壓力的確不輕。賈詡在投機,卻并非全無理由,他的選擇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天下形勢的走向,也就擁有了和孫策討價還價的資格。

孫策是選擇妥協,還是選擇等待?對孫策來說,妥協的代價太大,不太可能,選擇等待,以守代攻的可能性最大,風險也最小。不管是朝廷拒絕了賈詡的要求,還是賈詡收到皇甫嵩的首級之后卻不發兵,敷衍朝廷,都可以大大減輕孫策的壓力。

“交友貴相知。”良久,孫策轉過頭,靜靜地看著李儒,眼神寧靜中帶著幾分決絕。“我理解賈文和,也希望賈文和能理解我。”

李儒愣了片刻,心里升起一陣不安。“大王,依老朽之見,文和并非有意與大王為敵,只是……只是機會難得,欲報董公賞識之恩罷了。且不說朝廷會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文和也未必會真的出兵南陽。”

“我不敢說先生所言不實,但我不能將希望寄于賈文和出爾反爾、食言自肥。”孫策態度很誠懇,也很堅決。“況且英雄有用武之地,有幾個能心如止水?我愿意成全他,與他堂堂正正的戰一場。”

“大王……”

孫策抬起手,打斷李儒。“初平二年,我與徐榮一戰,全殲西涼軍兩萬。現在我愿意給賈文和一個報仇的機會,看看他是不是比徐榮高明一些。先生,我就不留你了,麻煩你回報賈文和,請他做好準備,我將進兵弘農,與他一決高下。”

李儒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孫策的反應會這么激烈,連一刻都不肯等,直接宣戰。

賈詡做好準備了嗎?

孫策沒有給李儒解釋的機會,禮貌的請李儒離開南陽。既然宣戰,雙方就是敵人,沒有道理再讓李儒在南陽境內自由行動,打探情報。他派人護送李儒離境,一路上禁止與外人接觸。

李儒很狼狽,卻只能認倒霉。孫策對他一直很客氣,是賈詡的選擇讓他陷入窘境,成了不受歡迎的人,被驅逐出境。他向孫策告別,感謝一直以來的照應,帶上行李和侍從,棄船登岸,坐馬車趕往弘農。樓船雖然安穩,但逆流而上,速度不如馬車,他想在開戰之前趕回去與賈詡商議,避免一場禍事。要想說服賈詡,書信是不夠的,只能面談。

看著李儒的馬車消失在官道上,孫策笑了起來。“奉孝,你說賈文和收到消息,會是什么反應?”

“我也很好奇。”郭嘉搖著羽扇。“不見黃河心不死,他不是能被嚇住的人,這一戰估計不可避免,多少要見點血。”

“辛佐治能行嗎?”

郭嘉咂咂嘴。“就個人而言,感覺有點懸。不過兩軍交戰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只要不犯大錯,賈文和很難占著便宜。”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人心所向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面對朝廷的示威和賈詡的投機,孫策在戰略上選擇正面迎戰,不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可是在戰術上,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迅速進入戰時狀態,加緊備戰。

秋收已經結束,各郡縣的上計也都報了上來。今年算不上風調雨順,夏天的雨水略多了些,收成與往年基本持平,南陽地少人多,余糧有限,湖陽、穰城一帶的糧食又要供應黃忠的大軍,孫策只能從廬江、丹陽調糧補充。

就像江東子弟兵是他的殺手锏一樣,揚州也成了他的穩固后方。在荊豫青徐都是前線的時候,揚州是唯一沒有交戰任務,可以安心生產的地方,前幾年的屯田初見成效,正好為大軍提供糧食,雖然緊張一些,難免捉襟見肘,卻不太可能斷炊。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收到計相虞翻的回復后,孫策心里有了底,從容備戰。

一道命令發往南陽太守府。太守閻象、郡尉劉辟立刻行動起來,征發士卒、民伕。士卒主要負責本縣的防務,進駐縣城和要塞,民伕負責各種物資的運輸,必要時參加守城。除此之外,太守府還要安排人聯絡各印坊印刷宣傳用的報紙,說明當前的形勢,引導百姓情緒,號召百姓做好應戰的準備。

初平二年的那場大戰和屠城再次被提起,朝廷和西涼人都是罪魁禍首,沒有人愿意南陽再遭受這樣的災難,響應號召,都拿起武器,準備痛擊來敵,保護自己的幸福生活就成了絕大多數人的選擇。一時間,南陽輿論洶涌,郡情激憤,隨處可見痛罵朝廷昏庸、西涼人殘暴的聲音,漸漸的,朝廷和西涼人就捆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個問題很快浮出水面:一個以西涼人為主的朝廷還有資格統治天下嗎?難道我們辛苦繳納的賦稅錢糧就是用來養肥西涼人,讓他們有力氣來南陽殺人、屠城?吳王愛民如子,我們為什么不干脆擁立他為帝,做他的子民,為什么要讓吳人獨享這樣的榮耀和利益?

沒過多久,就有報紙發出呼聲:大漢已死,吳王當進皇帝位,一統天下。

文章寫得很有煽動性,洋洋灑灑千余言,幾乎占了整個幅面,只是作者卻陌生得很,以前從來聽過,雖然在普通百姓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影響力更大的世家、名士卻沒什么反應,更多的人還在觀望。有人從文風上猜測作者是蔡邕弟子路粹,他這段時間撰寫文章為王莽翻案,名聲大噪,很多人都讀過他的文章,對他的文風比較熟悉。

但路粹矢口否定。他不僅不承認,反而寫了實名文章嚴正聲明:作為大將軍府主記,我撰寫與王莽有關的文章只是探討史事,以史為鑒,避免重蹈覆轍,絕無其他用意。學術就是學術,請不要隨意類比,大將軍與王莽不是一類人,他們只是看起來相似,本質上截然不同。大將軍根本不相信天命、祥瑞那一套,更不會像王莽一樣弄虛作假,偽造祥瑞。

文章一出,議論紛紛,有嗤之以鼻,說路粹欲蓋彌彰的,有拍案叫好,說路粹所言甚是的。但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的,他們都承認路粹有一點說得對,孫策與王莽不是一類人,他甚至連儒生都不是,既不像儒生那樣唯圣人是從,也不喜歡儒生的繁文縟節、虛偽偏執。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但凡與孫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孫策很隨和,隨和得近乎輕佻。他可以與普通百姓閑聊,也時常對圣人冷嘲熱諷,而且他的經學真的很一般,要說他和王莽一樣,連王莽都不同意。

——

“篤篤篤。”劉和輕輕敲響了艙門,舔了舔嘴唇,握緊了手里的文卷。

“進來!”里面傳出孫策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疲倦。

劉和拉開門,向里看了一眼。正伏案閱讀公文的孫策抬起頭,見是劉和,有些詫異。“是你啊,快進來。”拿起一份公文交給站在一旁的龐林。“拿去讓郭祭酒看一下,然后發出去。”

龐林應了一聲,接過公文,拉開艙門,向劉和行了一禮。劉和讓在一旁,看著龐林出去,這才進艙,順手掩上了艙門。她在孫策面前坐下,將手里的紙卷遞了過來。孫策接過看了一眼,是她寫給天子的家書,力勸天子不要魯莽從事,不要聽信讒言,攻擊南陽。

孫策笑了兩聲,瞅瞅劉和。“這是你的真心話?”

“嗯。”劉和點點頭,過于用力,發簪上的金珠猛烈的搖晃起來,幾乎甩落。

孫策哈哈大笑。“行了,行了,男人之間的事,你不懂,也別摻和。來,幫我捏捏肩。”孫策拍拍肩膀。伏案工作一天,他渾身酸痛,正好借這個機會放松一下。

劉和挪到孫策背后,搓熱雙手,在孫策的肩上捏了起來。她的手藝一般,但她很用心,孫策讓她捏哪兒她就捏哪兒,一句話也不多說。孫策覺得舒服,干脆趴了下來,讓劉和敲敲背,踩踩腰,來個全身服務。劉和盡心盡力,一句怨言也沒有。

“最近看報紙沒有?”孫策忽然說道。

“看了。”

“看到那篇勸進的文章了?”

“看了。”劉和說道:“我……我本來打算勸他禪讓的,可是他肯定不會聽,所以……沒說。”

“你告訴他。如果他愿意禪讓,我給他留一個大島,南邊、北邊都可以。雖然在海外,但條件不錯。以他的能力,經營個幾年就能豐衣足食,稱王也行,稱霸也可以,就算他想稱帝也沒人攔著他。”

劉和的手明顯滯了一下。“稱……帝?”

“唉,你別信什么天無二日、土無二王的屁話。天下的太陽數不勝數,地上的皇帝也數不過來。別的不說,西邊過了蔥嶺就有好幾個王,據說還有什么王中王。我日,搞得跟火腿腸似的。”

劉和注意力全在孫策前一句話上,沒在意孫策的梗。她有些不敢相信。“夫……夫君,你這是……戲弄我……吧?”

孫策轉頭看了劉和,見她神情激動,兩眼放光,不禁笑道:“不是戲弄你,是真的。天下那么大,我肯定管不過來,總要封幾個王。他這么有野心,殺了可惜,不如放他出海,讓自己折騰,看他能走多遠。”

“多謝夫君。”劉和歡喜不禁,撲過來在孫策臉上親了一下,轉身跳起,到案前尋找紙筆。“筆呢,我這就給他寫信。”

“嘿,嘿,你有必要這么興奮嗎?”孫策很郁悶地翻了個白眼。“我這兒還沒完呢。”

劉和嘻嘻一笑,轉頭看著孫策,俏皮地眨眨眼睛,忽然若有所思,說道:“夫君,火腿腸是哪一國的王?”

第一千九百五十章 你要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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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無言以對。

這真是個笨公主!養不教,父之過,漢靈帝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啊。一心和朝臣斗法,全部心思都在小兒子身上,對大兒子和女兒的關愛遠遠不夠。

孫策招招手,將長公主叫過來,拍拍她因興奮而有些發燙的臉。“你別興奮過早,你弟弟可不是你,傻乎乎的。想讓他接受,總得先說服他,讓他相信這不是騙他吧。”

劉和覺得有理,點頭如小雞啄米。“那你說,怎么才能說服他,讓他相信?”

孫策重新趴在榻上,指了指自己的背。劉和心領神會,跨坐在孫策腰上,繼續按摩。孫策為她出謀劃策,該如何勸天子禪讓。他本人并不抱希望,但閑著也是閑著,聊聊也沒什么壞處。畢竟是親兄妹,又是世上僅剩的血親,劉和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掛念天子的。如果能給天子留一條活路,她肯定樂意。就算不成,他努力過了,也算對得起劉和。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考慮相關的問題。限于目前的技術條件,建立一個全球一統的帝國不太現實,不管他怎么鼓勵讀書人實事求是,研究技術,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問題,在他的有生之年肯定看不到。按照既有的歷史經驗來看,從以伽利略、牛頓為代表的近代自然科學史開端,到十八世紀的日不落帝國成形,大概需要三百年。

既然如此,將一些人送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或者散葉開花,未嘗不是一個選擇。這些人中不乏梟雄——比如天子,對付那些還沒開化的蠻子應該不成問題。

“你向蔡大家學繪藝之外,可曾讀一些關于天竺的文章?”

“呃,讀了一點點,看不懂。”

“你知道除了西域以西,除了天竺之外,還有哪些國家嗎?”

劉和冥思苦想,好一會兒才想起幾個。“西域以西……安息?條支?”她一連說了幾個,孫策也不知道真假,有些名字他也不清楚,不過這并不重要。“沒錯,西域以西,還有萬里江山,那還只是我們已經知道的,不知道的還有多少,誰能說得清?天下之大,超出你我的想象,何況局限在中原?”

劉和似懂非懂,她對西域之類的認識有限,但她相信孫策,能感覺到孫策的真誠,知道孫策不是在騙她,而是真心想幫她解決這個煩惱。她聽得很認真,一邊聽一邊想怎么說服天子弟弟。在孫策身邊越久,她越相信天子不是孫策的對手,禪讓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他肯認命,那就在中原做個富家翁,如果不肯認命,到海外稱王也是一個選擇,總之都比戰死沙場的好。

孫策說著說著,一陣困意上涌,趴在榻上睡著了。聽到鼾聲,劉和悄悄起身,就在孫策的案前坐下,找出紙筆,開始給天子寫信。孫策的案上有很多公文,隨手可取,但她卻小心翼翼的避開,不看一眼。孫策讓她留在這里是對她的信任,她不想辜負這份信任。

何況天子弟弟也說了,她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

孫策進駐析縣。

析縣在均水東岸。均水而上,沿著伏牛山南麓前行,翻越熊耳山西端,即可進入洛水河谷,直抵弘農郡的盧氏縣。由盧氏縣向東,沿洛水東行,可直抵洛陽,往北越枯縱山,則可通陜縣。雖然不怎么方便,不合適大軍行動,卻也是由南陽進入弘農的要道,出奇兵的必經之地。

至于向西的武關道就更不用說了,一直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特殊時期,雙方都安排了大量的細作、斥候打探消息,孫策還沒進入析縣,征發的士卒、民伕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無數身影出沒于崇山峻嶺之間,傳遞著真真假假的消息。相互之間的爭斗在所難免,不少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隨著孫策的到來,形勢迅速向江東軍傾斜。在裝備和訓練都優勢明顯的江東軍斥候面前,不論是西涼軍的斥候還是朝廷的斥候都不是對手,活動范圍受到了擠壓,消息的代價也迅速攀升。

董越對此怨聲載道。與孫策為敵并非他的本意,現在卻要他承受代價。他是客軍,而且是名聲不佳的西涼軍,不受本地人歡迎,培養幾個熟悉地形的斥候不容易,現在傷亡慘重,不到半個月就損失了幾十人,比他這幾年的損失還多,他非常肉疼。一見到匆匆趕回的李儒,他就忍不住抱怨起來。

李儒也很著急,卻不好說什么。他也反對賈詡投機,卻不能在董越等人面前說賈詡的不是。董越等人都是粗人,沒有賈詡居中調度,他們遲早會被孫策各個擊破,只有團結起來才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他安撫董越說,這只是暫時的困難,克服一下,文和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著想。如果只為他自己,他哪兒不能去?就算投靠孫策,他也是堪與郭嘉比肩的謀士,根本不用擔心富貴。

董越很信服李儒,見李儒維護賈詡,這才勉強接受。但他還是對李儒說,蔣干本來要娶我女兒,聘禮里有三萬石海鹽,那可是價值三千萬的巨款,現在全沒了,就算是為了大局著想,損失也不能讓我一個人背吧。你得讓賈文和補償我,要不然我絕不答應。

李儒哭笑不得。這董越真是榆木腦袋。他只看到三萬石海鹽值錢,卻不知道這本來就是孫策離間他們的手段。就算沒有賈詡這件事,董越要想拿到這三萬石海鹽也不是容易的事。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他只能答應和賈詡商量,盡量補償他的損失。

李儒年老體衰,承受不起來回奔波。他在函谷關停了下來,讓董越派人通知賈詡。賈詡也早有準備,很快趕到了函谷關。對董越的報怨,他根本沒放在心上,讓董越派人加強盧氏縣城的防務,盧氏以南就不用管了。你派斥候到析縣干什么,真打算和吳王為敵?你女兒還想不想嫁人了?

董越背后對賈詡一肚子意見,當著賈詡面卻不敢吭聲,只得捏鼻子認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幾句話滅了董越,賈詡來到李儒的房間,一看李儒蒼白憔悴的面容,一聲輕嘆。

“辛苦先生了。”

李儒擺擺手,示意賈詡在床邊坐下。“文和,你究竟想干什么?”

賈詡的心情也很沉重。他完全沒料到孫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直接向他宣戰了,甚至還驅逐了李儒。形勢可能失控,他不敢掉以輕心,接到李儒的消息后,他就日夜兼程趕了過來。

“先生覺得吳王的實力足以應付三面圍攻?”

“文和,你該去南陽看一看的。”

話不投機,兩人相顧無言,氣氛有些壓抑,就連守在外面的胡車兒、毌丘興都感覺到了,連大氣都不敢出。過了一會兒,李儒主動讓步,伸出手,握住賈詡。

“文和,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不會輕信道聽途說。這自然是一個優點,可凡事有利有弊,有時候這種自信也會變成自負,讓你做出錯誤的判斷。”

賈詡反手握住李儒的手。幾個月沒見,李儒更加虛弱,幾乎是皮包骨頭,手心又濕又冷,感覺不到一點熱度。千里奔波,對他的健康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先生教訓得是。”賈詡強笑道。

“你是不是覺得,吳王縱使重工商,四處屯田,也無法解決大軍的糧食供應,難以持久?”

賈詡點點頭,沉聲道:“我估算了一下吳王治下屯田的數量,核算了人口,算來算去,還是覺得他支撐不了太久。重工商可以迅速增加財稅,卻無法增加糧食的總量,反倒有可能因為從事末業的人口太多,增加糧食的消耗。三面受敵,大量征發壯丁從軍,千里轉輸,勢必會造成勞力不足,良田拋荒。先生,我并不是懷疑吳王的英明,我只是擔心他太年輕了,這幾年又太走得太順利,有驕兵之患。”

賈詡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一份文書,遞給李儒。“這是我這幾年收集的數據,雖不夠精細,多少能說明一些問題。此外,我通過楊阜等人了解到一些秘書臺收集的情報,與我的結論相差無幾。”

李儒接過文書,卻沒有看。他清楚賈詡的為人,也相信他收集的數據是準確的。他本人也一直有這樣的疑問——他在南陽的見聞而言也可以佐證賈詡的判斷,荊州、豫州都沒有太多的余糧可用,唯一的例外是揚州。可是揚州原本基礎薄弱,這幾年雖然有所發展,并不足以解決所有問題。就常理而言,賈詡的分析是對的。可是他犯了一個錯:孫策這幾年的成就已經說明,他是一個不能按常理推測的人。也許是自負,也許是習慣,賈詡一直沒有面對這個事實。

“文和,你喜歡對弈,可曾遇到過對手?”

賈詡眼神微閃,沉吟片刻。“先生說的是什么樣的對手?”

“馮翊山子道、王九真。”

“沒有。”賈詡搖搖頭。“先生……與他們手談過?”

李儒點點頭。“文和,你我皆是中人,學而有術,看下愚很容易,看上智卻很難。你要承認,有些人不學有術,他們的境界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易如反掌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賈詡沉默以對。

  他能理解李儒的焦慮和對他的愛護,但他無法接受李儒的判斷和選擇。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么不學有術、生而知之的人,即使圣人也要學習。自稱生而知之的要么是妄人,要么是騙子。遠的不說,大賢良師張角就是一個近在眼前的例子。他曾經蠱惑了幾百萬人,就連很多博學之士都對他佩服有加,最后結果如何,世人有目共睹。

  李儒應該是見過張角的。張角在起事之前曾在洛陽游歷多年,大弟子馬元義專門負責洛陽的事務。李儒當時就在洛陽做博士,他當年對張角是什么印象,是不是也覺得張角不學有術,生而知之?

  他終究是個儒生,總是寄希望于天降圣人,喜歡從虛無縹緲的讖緯中尋找征兆。

  李儒有些后悔。他太急了,不僅沒能說服賈詡,反而激起了賈詡的懷疑。賈詡倒不至于懷疑他有什么企圖,但他的眼神明顯透露出幾分憐憫,雖然他掩飾得很好。那是一種強者對弱者、智者對愚者的憐憫。

  感覺到李儒的情緒,賈詡垂下了眼皮。“依先生之見,我現在當如何應對?”

  李儒嘆了一口氣。事己至此,再向孫策低頭是不行了,至少現在不行。現在低頭只會讓孫策輕視,任人宰割,賈詡肯定不會接受這個結果。

  “放棄函谷關,必要時放棄弘農,退守河東。保存實力,避免與吳王決戰。另外……”李儒轉頭看著賈詡,聲音沙啞。“督促牛輔守住武威,那是你們最后的退路。”

  賈詡緊緊地握住李儒的手。“先生教誨,我一定銘記在心。”

  李儒無奈地笑笑,閉上眼睛。賈詡沒有再說什么,為李儒掖好被角,退出了房間。毌丘興和胡車兒跟了上來,賈詡出了側院,走進主院之前,突然停住腳步,轉頭看著毌丘興。

  “你相信這世上有生而知之的圣人嗎?”

  毌丘興一愣。“有啊,君侯不就是這樣的圣人?”

  “愚不可及!”賈詡啞然失笑,沒有再問的興趣,快步向前走去。毌丘興一頭霧水,不知道賈詡是什么意思,是說他愚蠢,還是說他大智若愚,孺子可教?

  賈詡來到主院,董越正在堂上等,見賈詡進來,連忙起身相迎。案上已經擺好了酒食,董越請賈詡入座,舉起酒杯,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問起眼前形勢的應對之法。孫策已經到了析縣,洛陽的魯肅也有調兵遣將的跡象,他非常緊張。

  說完,董越死死地盯著賈詡,眼神有些不善。剛才被賈詡搶白了一頓,他心里很不舒服。明明這是賈詡惹出來的麻煩,受損失的也是我,怎么反倒是我的責任了?當我老實好欺負?

  賈詡轉著酒杯,沉吟道:“孟超,你想為董公復仇嗎?”

  董越眉心緊皺,更加不快。又是這句話?“當然想。”他很勉強地答道。

  “孟超,董公已經死了七年多了,我們卻一直沒為他復仇。你知道我每次經過祁縣是什么感覺嗎?”

  董越一聲不吭,心里有些動搖。他能猜到賈詡想什么,他也一直這么想,但他也知道他們不能這么做。王允不僅是并州名士,他還有很多黨羽在朝廷,王允的子侄都在天子身邊,如果賈詡掘了王允的墳,不僅無法在并州立足,在朝廷也會樹敵無數,后果不堪設想。

  賈詡放下酒杯,一聲輕嘆。“呂布正當壯年,還有機會。可是皇甫嵩沒幾年了,難道我們也要看著他和王允一樣善終?”他搖搖頭。“我不愿意。如果錯過這個機會,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我怎么去見董公,怎么去見董家老少近百口?”

  董越垂下了眼皮,面紅耳赤。賈詡是董卓的故吏,為董卓報仇是份內的事,卻沒有為董家老少報仇的義務,那是他的義務,那些被殺的董氏族人中也有他的親人?

  “孟起,吳王是性情中人,他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法為袁公路復仇,想必也可以理解我們的選擇。一時敵我,不足為慮,可若是被他看輕了,將來總是低人一等。關東人本來就看不起涼州人,如果連復仇的機會都放過了,還有什么臉面可言?你希望青兒被人輕視一輩子?”

  董越眉梢挑起,抬起頭,看著賈詡,羞愧難當。

  賈詡沒有再說,他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案上。“我知道,吳王善戰,讓你獨自迎戰,損失會很大。這樣吧,這件事是我作主,所有的損失由我來承擔。你不是可惜那三萬石鹽嗎?我賠給你,我不僅給你三萬石鹽,我把整個河東給你。你去河東,弘農給我,如何?”

  董越又驚又喜,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賈詡斜睨著他,嘴角微撇,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董越心中一動,忽然警醒,不禁暗自責備。可不能答應賈詡,這要是傳出去,他麾下的將領誰還會看得起他,說不得都要跟著賈詡跑了。再說了,賈詡在河東經營了六七年,又豈是他想接手就能接手的,到時候河東沒吃下去,弘農又丟了,可就虧大了,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

  “文和,這……這不行,怎么能讓你一個人迎戰吳王呢?”董越拍著胸脯。“還是老規矩,我們并肩迎戰,不分彼此,你出主意,我們上陣砍人。我也不要河東,到時候你補償我的損失就行。”

  賈詡一點也不意外。他知道董越沒那膽量接手河東,就算董越真的接了,他也能讓董越再吐出來。對付這些粗人,他有的是辦法。只是得意的同時,他心里又有些隱隱的不安。如果李儒說的是真的,在孫策的眼里,我是不是和董越、牛輔一樣愚蠢,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下而不自知?

  “文和,你說,如果吳王來攻,我們該如何迎戰?”見賈詡出神,董越急不可耐地請計。

  賈詡回過神來,從容說道:“我剛剛和文優先生商量過了,放棄函谷關。”

  “放棄函谷關?”董越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然后呢?”

  “且戰且退,先退到陜縣,不行就退到舊關。如果有必要,我們放棄整個弘農,退往河東。孟超,我說把河東給你,絕不是說笑。只要能活下來,別說弘農,就算是河東,甚至整個并州,我們都可以放棄,就看他們敢不敢來拿。”賈詡冷笑一聲:“當年跟著董公征戰,我們一撤千里的時候多了,你不會忘了吧?”

  董越恍然大悟,在心里壓了很多天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對他來說,弘農并不是好地方,夾在孫策與朝廷之間,現在又多了一個袁譚,誰都得罪不起。既然賈詡主張撤退,又承諾將河東給他,他還有什么好擔心的。退出弘農,讓孫策和朝廷拼命去吧。

  董越越想越開心,一拍案幾,震得案上的杯盤丁當作響。“文和,聽你的,就這么干!”

  ——

  魯肅一手撐著案,一手端著酒杯,輕輕搖晃著,不時瞟一眼辛毗。

  辛毗低著頭,背著手,來回踱步。他手里拿著一份文書,是今天剛收到的命令。收到這份命令之后,辛毗就陷入了長考,此刻文書隨著他的步伐上下晃動,就像一只無形的手在敲打他,催著他前進。

  鑒于賈詡和朝廷眉來眼去,聯盟解體,孫策要求他們進兵弘農。孫策沒有提具體的要求,他們卻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要做通盤考慮。李儒經過時,和他們見面,曾談到賈詡的用意,希望他們能夠體諒,不要逼得太緊,免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們不這么想,賈詡貪得無厭、不識抬舉,應該給他一點教育。

  可是辛毗也清楚,弘農不好打。從形勢上說,也不能打。

  函谷關向西就是潼關道,古稱函谷道,三百余里,依山傍河,皆是險要,函谷關、陜縣,崤山、砥柱,沒有一處是好打的。就算一路順利,勢如破竹地占領弘農,又能如何?兵臨潼關,與朝廷面對面?以他們現在的兵力,與河內的荀衍對峙已經有些吃力,再揮師西進,同時面對河東、京兆,實在有些勉強。

  辛毗苦思良久,還是無法把握孫策的真正意圖。孫策對戰區督的要求一向很寬泛,自主權很大,他一直覺得這是好事,現在卻有些頭疼,他已經有好久沒這么為難了。

  “都督,大王的意思會不會是配合賈詡,賣個破綻,誘朝廷主動出擊?”辛毗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魯肅。作為軍師,他不愿意做出這樣的結論,但他實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

  魯肅捻著手指。“有這個可能,但絕不僅僅如此。”

  “那大王還可能有什么用意?”

  “教訓賈詡,迫使賈詡俯首稱臣,否則就將他逐出弘農。”魯肅歪著嘴角,眼神冷峻。“賈詡很聰明,但他有些自作聰明,總想著狐假虎威,依違于朝廷與大王之間,兩面取利。況且涼州人陸續入朝,他有點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不打破他這個幻想,他就始終是一個隱患。”

  辛毗沉吟片刻,點點頭。“這倒是有可能,可是怎么打?以我們的兵力,不足以完成這個任務啊。”

  “盡全力打。”魯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如果能逼朝廷出潼關,在弘農境內決戰,總比在南陽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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