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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人心苦不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人心苦不足。這世界上最稀缺的就是滿足,縱使目標達成,所謂的滿足也不過是一剎那,新的目標、追求接踵而來,引誘著所有人一路前行。

    往好了說,這是人類進步的動力。往壞了說,人這一輩子就是個苦命,沒有真正開心的時候。

    汝潁系如此,袁氏姊妹如此,自己也如此。安安穩穩做霸王、做皇帝不好嗎?非要癡心妄想,建萬年太平,簡直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孫策雙手抱在腦后,躺在床上,自怨自艾。

    袁權催促袁衡去洗漱,自己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孫策。“夫君,我們……”

    孫策轉頭看著袁權,見她眼神溫柔,掩飾不住的心疼,不禁笑道:“和你們沒關系,是我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不爭是不可能的,爭得光明正大就行。你識大體,阿衡也沒壞心眼,我逗她玩呢,沒別的意思。”他頓了頓,又道:“說起來也怪,你們姊弟三人像誰?像你母親,還是像你父親?”

    袁權也笑了。“像我母親。不過我父親其實也不壞,他只是紈绔,沒什么心眼。”她斜睨著孫策。“和你一比,他更像個沒成年的孩子。”

    “你這話說得……”孫策咂咂嘴,神情委屈,心里卻對袁權由衷贊同。袁術生不逢時,他這種溫室里肆意生長的歪脖子樹根本不適應亂世,既沒有袁紹的陰險、城府,又沒有曹操的才華,只是憑著家世橫行霸道,無人敢惹,沒有家世做靠山,他立刻被打回了原形。正因為如此,他才對袁紹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袁紹不僅搶走了原本屬于他的聲望和資源,還殺死了叔叔袁隗和他的兄長袁基,摧毀了他的依賴。

    也不知道這兄弟倆到了黃泉之下會怎么相處。

    “我答應他的三件事已經完成了兩件,最后一件也快了。”孫策輕笑道:“周瑜即將深入益州,曹操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那可不對。”袁權眼神靈動,宜喜宜嗔。“你答應他的是照顧我們姊妹一輩子,既然是一輩子,現在才剛剛開始,怎么能說完成了呢?能善始還要能善終,少了不能少,還要五十年。四十年后太子登基,阿衡還要再做幾年太后,我也要看著小虎封侯,才算圓滿。”

    孫策忍不住笑了。“你什么時候找的相士,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么忙,這些小事何必麻煩你。沛國人朱建平,聽說過嗎?”

    孫策想了想,有點印象。不知道是不是歷史已經面目全非的緣故,他對以前歷史軌跡上的事有些淡忘,總體脈絡還記得,細節卻有些模糊。朱建平這個名字熟,具體的事跡卻記不清了。

    “他怎么說?”

    “他說阿衡將有三子一女。”袁權有些猶豫,黛眉微蹙,孫策看得真切,催促道:“還有呢?”

    “他還說,阿衡這三子一女中,女兒最尊貴。我不是太明白,問他,他也不說,只說天機不可泄漏。”

    孫策也不太明白。他從來沒有打算剝奪袁衡的王后之位,只要袁衡能生出兒子,而且這個兒子不呆不傻,做太子,為儲君,將來登基繼位都是順理成章的事,為什么反倒是女兒最尊貴?

    “你怎么沒讓他看看我?”

    “看了。阿衡母子的富貴全寄托在你身上,豈能不看。”袁權忍著笑,露出一絲俏皮。“偷偷地看了一眼,沒敢讓你知道。”

    “他怎么說?”

    袁權眼神閃爍,笑而不語。孫策好奇心大起。他今年二十五,明年二十六,如果真有命這一說,那他明年應該有一劫。這朱建平如果能看出來這一點,他或許會相信他,相信算命這種事。如果看不出來,那當個笑話聽聽就完了,不必當真。

    “他說你明年會有小厄,不宜外出。”

    孫策著實有些驚訝。真的假的,這么神?他將袁權拉過來,摟著她的略顯豐腴的腰肢,感受著溫潤光滑的手感,一聲輕嘆,這才感覺到人生有一絲成就感。“這倒沒什么問題,我本來也不喜歡外出。如果不是作戰,我現在應該住在秣陵太初宮里,或者在湯山泡溫泉。”

    “還秣陵?”袁權伸手掩住孫策的嘴,嗔道:“現在叫建業了,那是你的國都,也能叫錯?”

    孫策哈哈大笑。“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別那么緊張。那地兒以前還叫金陵呢,也沒見挖出一塊金子來。”說起金子,孫策心情大好。黃忠進兵钖縣,奪取了漢水流域的淘金之地,今年的財政數據好看得多。聽郭嘉說,楚有汝漢之金,漢就是指漢水這一段,汝則是汝水,可他對汝水淘金一點印象也沒有。“你知道汝水流域哪兒有金子嗎?”

    袁權忍俊不禁。“怎么,缺口太大了?要不我補貼你一點,多了沒有,二三百金還是沒問題的。”

    “這倒不用,暫時還沒有緊張到那個地步。怎么,你最近開銷很大,手頭只剩下二三百金了?”

    “花錢的地方多了,南陽的物價又貴,荷包自然沒有以前那么足。”袁權低著頭,想了想。“夫君,我和阿衡商量了一下,打算減掉一些部曲,也能節省一些開支。”

    “減部曲?”

    “是啊,我們就在你身邊,又不作戰,用不著四千人,留個幾百人就夠了。養那么多,浪費物力、財力,又耽誤了他們前程,多可惜啊。”

    孫策挑挑眉,暗自發笑。他當初將袁術舊部四千人全部留給袁權、袁衡,既是讓她們安心,也是避免袁術舊部干擾自己。張勛、橋蕤等老臣基本脫離一線,最忠于袁術的部曲也不參加作戰,沒有立功的機會。因為是袁氏姊妹的私兵,自然也由袁權負責籌錢供養。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一年至少需要四五千萬,袁權之前有汝南工坊在手,沒什么壓力,如今工坊轉手了,只有吳郡的一個商會,雖然利潤也不少,終究不如承擔著大量軍械制造業務的工坊來錢。四千部曲的壓力慢慢凸顯,不用他說,袁權就主動要求減省了。

    “你真這么想?”

    “當然是真的。”袁權笑道:“原本留著這四千人也就是求個安心。現在心已安,自然就用不上了。”

    “那你們自己安排,留多少,減多少,剩下的人交給我處理。能作戰的補充到親衛營,年紀大的就讓他們去屯田或者干脆退役吧。”

    “我想置換一些人,行嗎?”

    “怎么置換?”

    “這四千部曲中有不少人是成了家的,有些人的子女已經成年,既然沒有作戰任務,只是侍從出入,我想選一些少女做阿衡的侍從,就像尚香的羽林衛一樣,如果里面有好苗子,將來補入宮中做女官,也算知根知底,不用擔心會有亂七八糟的人。”

    “你打算安排多少人?”

    “和羽林衛一樣,一曲兩百人。”

    “行。”孫策點頭答應。“不能再增加了,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是我選秀女呢。”

    袁權笑出聲來,乜了孫策一眼。“你不想嗎?”

    “不想。人多話多,有你們就夠了。天子十二夫人,別的我不一定能遵守,這一條盡量爭取。”孫策想了想,又道:“這一條將來要作為根本大法傳下去,凡是我的子孫,后宮不準超過十二人。你覺得行嗎?”

    “依我說,如果不在乎古制,這個數字平可以更少一點。你是開國之君,不在限制之列,繼位之君減半,有六人就夠了。”

    孫策笑道:“我怎么感覺你話里有話?姊姊,不僅是汝潁人有怨氣,你也有怨氣啊。”

    “是啊,人心苦不足,我也是人,難免得隴望蜀,貪求專寵。”袁權伏在孫策胸口,輕輕地摸了一下孫策的臉,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十二人好,至少一年還能輪上一個月,再不濟,除夕守歲時也能有一個座位,遠遠地看上一眼。真要是后宮佳麗三千,一年也見不著一面,那還有什么意思。”

    孫策哭笑不得。“至于么……”

    “至于!”袁權撐著孫策的胸口,半挺起身子,咬著嘴唇。“一想到將來色衰,偏居冷宮,我就后悔。當初若是不嫁你也就罷了,如今嫁了你,受了這許多恩寵,知道了做女人的好處,卻不能長保,還不如一直遠遠的看著你,既不患得,也毋須患失。”

    袁權說著,眼圈微紅,竟落下淚來。孫策一時無語,不如知何才好。袁權一向有女王風范,幾乎從未在他面前落淚,露出如此柔弱的一面。這時,袁衡洗漱完畢,走了進來,見袁權伏在孫策胸前落淚,以為袁權因為她挨了孫策斥備,心中愧疚,躊躇著不敢上前。孫策連忙搖搖袁權,調侃道:“行了,行了,快把眼珠擦擦,要不阿衡以為我欺負你呢。”

    袁權很不好意思,連忙起身,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珠,強笑道:“阿衡,我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袁衡走了過來,將袁權摟在胸前,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為人謀易,為己謀難,關心則亂。你既動了心,又何必強作冷靜,從心所欲便是了。夫君不是俗男子,他不會笑話你的。”()
第一千九百六十八章 算命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高樓之上,孫策倚案而坐,目光透過精致的棱窗看向遠處的山巒。案上一只造型古樸的香爐,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一杯清茶,霧汽裊裊,碧綠的茶葉在水中上下沉浮。

    四周靜謐,配合著城中將士們操練的呼喝聲,自有一番讓人心醉的寧靜。

    樓下軍師處的地板上鋪了地毯,參軍們雖然忙碌,卻沒什么聲音,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一切井然有序,不時有人走到樓梯口,將文書交給當值的楊儀,等著孫策審閱。年關將近,事務繁雜,需要孫策立刻決定的卻不多,都被楊儀收下,不來打擾孫策,甚至連身影都不在孫策面前出現。

    孫策在考慮大事。

    手指在案上輕叩,袁權梨花帶雨的俏臉又浮上腦海,孫策一聲輕嘆。正如鐘繇突然來投,袁權的失態既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人都是自私的,有幾個真的能絕對理性呢,袁權自然也不例外。可袁權在他面前直言有妒心,這還是讓他有些意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也說不清楚。

    可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這個世道開始不同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有些興奮,興奮過后卻是說不出的惶恐。他不知道這么做的結果會是什么,是創造一個美好的新世界,還是繞了一個圈,又回到原先的軌道上去?是摸著石頭過了河,還是遭受滅頂之災?

    歷史不是游戲,自己不是玩家,別人也不是按照設定表演的電腦角色。僅論生存智慧,能完勝他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袁權提醒,他甚至沒意識到鐘繇從關中來的時機過于巧合,背后可能另有隱情。

    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郭嘉在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祭酒,祭酒。”隨著參軍們恭敬的招呼聲,郭嘉上了樓,“篤……篤……”樓梯輕響,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近,終于在門外站定。

    孫策沒有轉身,只是指了指對面的坐榻。他知道郭嘉會來,但郭嘉會說什么,他卻沒什么把握。

    郭嘉走到對面,將羽扇放在案上,提起衣擺入座,又將衣服整理好。孫策靜靜地看著郭嘉。郭嘉今天與眾不同,不僅僅是眼圈有些黑,腳步也有些虛浮,神情更是難得的凝重。如果猜得不錯,他昨天夜里一定沒睡好。

    這么說,他也不知道鐘繇會來?孫策回想著昨天鐘夫人派人來通報時郭嘉的神情,忽然輕松了些。

    “和鐘元常談得太晚了?”孫策勾了勾手指,讓人為郭嘉準備一壺參茶。

    “談得很晚。不過……”郭嘉輕撫后腰,一聲輕嘆。“最難消受美人恩,一夜五次,超出我的極限了。”

    孫策盯著郭嘉看了一會,終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郭嘉還是那個郭嘉,再正經也正經不到哪兒去。當然,他這句話也不僅是玩笑,背后別有深意。鐘繇突然出現與他無關,但是與鐘夫人有關。

    “都說了些什么?”

    “他有兩個擔心:一是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二是大王不信天命,打算用什么收拾人心?”

    孫策暗自感慨。果然姜是老的辣,一眼就看到了關鍵所在。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理論上可以,現實中未必,至少沒有看到成功的例子。即使是技術昌明的二十一世紀,也沒看到什么真正的王道,打著民主旗號,干著強盜勾當的倒是比比皆是。至于眼前,王道同樣步履維艱,僅從效率而言,王道遠遠不如霸道。

    理論更是個大問題。他要引導讀書人務實求變,就要打破董仲舒以來的皇權天授論。可是打破一個舊理論容易,建立一個新理論卻難。難道說人民民主專政,實行選舉制?別說他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也不現實,以目前的技術條件和平均素質,誰知道會選出什么結果來。

    好吧,我就是不愿意,我就是想過過皇帝癮,醒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你怎么說?”

    “走一步看一步。”郭嘉倒也坦然。“且不說王道能不能戰勝霸道未有定論,就算王道真的不能戰勝霸道,我們也可以事急從權,棄王道而用霸道。相反,霸道只能應急,不能久安,卻是已經證明了的。至于天命,也不用那么著急,董仲舒上天人三策不也是漢興七十年后的事么,何必急在一時。孔子作《春秋》,為漢制法也是后來才知道的,高祖打天下的時候可沒人提。”

    孫策會心而笑。郭嘉畢竟不是儒生,更接近法家門徒,很務實,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考慮長遠的事。鐘繇也有法家背景,同樣是個務實的人,應該能接受郭嘉的解釋。

    “他怎么說?”

    “他要思量思量。”

    郭嘉說完,聳聳肩,露出一個你懂的表情。孫策會心一笑。這就算達成協議,只差走個程序了。鐘繇既然到了這里,縱有千般疑問,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他隨即問起了另一件事。昨天袁權提及,她請相士朱建平為袁衡相面,朱建平遠遠遠看了他一眼,說他明年有小厄,說得他心中忐忑,一夜沒睡好。

    明年是建安五年,他二十六歲,正是歷史上遇刺身亡的年齡,不會是時空管理局要修復BUG吧?如果這只是巧合,那朱建平背后肯可能站著一個人,故意來挑事,絕不僅僅是看個相這么簡單。他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否則這根刺扎在袁氏姊妹心里,會讓他很難受。

    郭嘉倒是聽過朱建平這個名字,當下神情便有些嚴肅。“我派人去找朱建平,詳細問問。這人雖是個相士,卻有幾分真本事。鐘繇、荀攸就請他相過。他說荀攸雖然年輕幾歲,卻要將后事托付給鐘繇,當時我們都不相信,結果沒過多久,荀攸就因謀刺董卓事泄入獄了,險些送了性命。”

    孫策這才想起來鐘繇和荀攸關系不是一般的好,不免又多了幾分警惕。對荀攸,他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大王,新年之后,還是回駐建業吧。”

    孫策很驚訝。“有必要嗎?”

    郭嘉臉上看不出一點笑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目前的形勢而言,就算將整個中原丟了,只要大王無恙,江南在手,我們都有機會卷土重來。可若是大王有點意外,那就不好說了。”

    孫策啞然失笑,卻見郭嘉說得嚴肅,不免有些尷尬,也收起笑容。“你先找到朱建平,如果他真這么說過,過了年,我們就回建業。”

    “喏。”郭嘉起身。“我這就去安排。”

    孫策看著郭嘉匆匆出門,心中稍感詫異。他和郭嘉相知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郭嘉這么緊張。身系天下安危,果然是一點也不好玩。因為一個相士說了一句話就如此緊張,以后還能愉快的玩耍嗎?真要是時空管理局修復BUG,又豈是躲就能躲得掉的。

    孫策出了門,扶著欄桿,抬頭看看天空。

    沒有隕石,也沒有什么從天而降的劍。

    ——

    朱建平名聲在外,并不難找,郭嘉的行動也很有效率,兩天之后,朱建平便出現在孫策面前。

    朱建平年約四十,中等身材,一身儒衫,相貌普通,只有一雙眼睛比較亮。他盯著孫策看了很久,臉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

    “看不清。”

    “看不清是什么意思?”郭嘉很不滿,聲音也大了起來。孫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急。“你是不是對袁夫人說過,我明年會有小厄?”

    “說過。”朱建平坦然承認。“當時離得比較遠,原本不敢斷定,只是說可能。本以為就近能看得明白一些,沒想到還是看不清,反而更模糊了。”

    朱建平撫著頜下稀疏的短須,盯著孫策左看右看,神情疑惑。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若有所悟。“大王是不是修習道法?”

    “練武習拳算不算?除此之外,我還向華佗學過一套五禽戲,不過沒怎么練,平時還是練拳。”

    “易拳?”見孫策不解,朱建平連忙又解釋了一番。百姓口耳相傳,孫策新創一套拳法,是從易理化出,有人稱為太極,也有人稱為易拳,還有人稱為道拳、神拳的,名目不一。

    孫策點頭承認。他天天練拳,算是有小成。這套拳法先后經過鄧展、虞翻改編,又和許褚、典韋等人常年印證,已經比較完整了。

    朱建平拱手施禮。“易合陰陽,陰陽不測謂之神,的確不是我能看得清的。大王身體康健,神完氣足,應該不會是因為疾病。大王坐鎮中樞,遠離戰場,身邊又有勇士保護,也不太可能是因為受傷。斗膽言之,如果的確有一劫,也應該是天劫。天機縹緲,非我所看破,還請大王見諒。”

    “天劫?”孫策笑了一聲,卻笑得有些勉強。這他么可真是越說越神了啦,連天劫都扯出來了。

    郭嘉說道:“可有禳解之法?”

    朱建平盯著孫策看了又看,沉吟半晌。“既是天劫,只有齋戒可解。縱使是我看錯了,閉關靜養對大王總是好的。修道的事,我不太擅長,大王不防再請活神仙于吉看看。”

    朱建平起身告辭。孫策又叫住了他。“王后果真有多子之相?”

    “這個我敢保證。就算錯了,也是我相術不精。”

    孫策似笑非笑,只是眼神露出幾分凌厲。“這么說,我明年就算有小厄,也不會有性命危險,否則她怎么可能有三女一女?”

    朱建平俯身拜倒。“大王面前,不敢妄言。我只能從面相上判斷她當有三子一女,女兒最為尊貴。我也能判斷大王明年當有小厄,會不會危及性命,卻不敢說。至于合不合理,這就不好說了,相法從來不問合不合理,只問驗與不驗。”()
第一千九百六十九章 寧可信其有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在那一瞬間,孫策有砍了朱建平的沖動。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有沒有天劫,他不敢說,但這里面有鬼是肯定的。用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將他困在某地一年閉關齋戒。尼瑪的,要不要戒酒戒色?

    讓人郁悶的是就算他砍了朱建平也無濟于事。他不信,有人信啊。鐘繇、荀攸的例子就在眼前,誰敢說一點也不信?就包括他自己在內也不敢這么說。

    這時間點……太巧了啊。

    與其殺了朱建平,不如留著觀察觀察。當然,搞清楚朱建平有沒有說謊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是一計,那么是誰出的計,又想達到什么目的,能不能將計就計,讓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才是核心問題。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幾方都有可能,曹操嫌疑最大。朱建平是沛人,又在汝潁士人圈子里面混,和曹操應該很熟悉。袁譚、曹昂也有嫌疑,袁譚不必說,曹昂雖然是盟友,可是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找鄉黨朱建平來擾亂軍心,維持當下的平衡,對兗州有好處。

    孫策示意郭嘉去辦,找個理由留下朱建平,不要讓他與人接觸。等郭嘉回來,他把自己的猜測告訴郭嘉,讓郭嘉安排參軍們推演一下。

    郭嘉的看法和孫策差不多,各方都有嫌疑。他和孫策不同的是他不愿冒這個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強烈要求孫策回建業,最好是年前就走。只要登上樓船,趁著西北風順水而下,三五天時間就能到建業,還能趕到建業新都過年。等過了年,春水漸漲,風險更大。

    孫策很是無語,但他堅決反對。魯肅正在弘農迎戰天子,他這時候回建業避難?

    “奉孝,至于么?”

    “大王,鐘繇說得沒錯,欲行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我們現在不僅為天下先,欲以王道行天下,建千秋功業,正是新舊交替之際,成敗系于大王一身。大王若有萬一,奈天下何?且三路出擊,已是錢糧所能供應的極限,再行征發便是行霸道,與初衷不合。可以想象,一兩年之內,除非對手出現重大失誤,我們很難取得實質性的進展。既然如此,何不等一等?就算是計,也不妨將計就計,借機調整一下節奏,蓄勢待發。”

    聞訊趕來的張纮贊成郭嘉的意見。他對朱建平的預言沒什么評價,但他認為就目前的形勢而言,緩一緩未嘗不可。魯肅出兵弘農已經要動用揚州的糧食,一旦青徐再發生戰事,錢糧消耗會更多,在五年計劃沖刺的關鍵時刻,倉促擴大戰事規模并不是最優選擇,以守代攻更穩健一些。既然不能斷定朱建平的預言就是詭計,不如順水推舟,回建業休整一年,免得提心吊膽。

    孫策覺得有些道理。“你通知虞翻做好做準備,只等弘農的消息傳來,確認無事,我們就出發。”

    “喏。”郭嘉松了一口氣,轉身去安排。

    ——

    衡嶺東側,槐原。

    蔣欽坐在一棵大槐樹下,看著遠處百步外的戰場,神態自若。

    箭矢飛馳,“嗖嗖”有聲,就在十余步以外,雙方的射手正在隔空對射。在兩名甲等射手的壓制下,對面山坡上的并州軍強弩手被射得頭都不敢露。雖然有刀盾手掩護,還有地形可以利用,十名強弩手還是損失了三人,兩死一傷。看到蔣欽身邊有盾墻保護,他們連蔣欽的身影都看不到,他們理智的放棄了狙殺蔣欽的奢望,轉而牽制江東軍的射手。

    這兩名射手的殺傷力不亞于二十名弓弩手,讓他們加入戰斗,對陷陣營的威脅不小,就連主將高順都有可能遭遇不測,能纏住他們,不讓他們脫身,也是完成任務的一種方式,不算辜負中郎將的信任。秉持著這樣的信念,七名并州軍強弩手頑強的堅持著,不時射出一兩箭。

    這樣的遠射很難對蔣欽產生什么威脅,蔣欽得以近距離的從容觀看陷陣營的戰斗。對這個即將面對的對手,蔣欽的興趣很濃。當年在孫策身邊的時候,他聽孫策提起過,一直記在心里,現在有機會面對面的較量,當然不能掉以輕心。

    他可以死,但弘農不能丟。魯肅給了他兩千人和足夠的糧食、軍械,要他守住弘農半年,他不僅要完成任務,而且要超額完成任務,成為扎在朝廷咽喉上的釘子。他不擔心朝廷的大軍,西涼兵本來就不擅長攻城,又是新練出來的,縱有兵力優勢,面對弘農的地形也無用武之地。可高順的陷陣營不同,這是精銳步卒,最適合這種地形發揮。

    從某種程度上說,陷陣營的戰法和江東軍有相似之處,蔣欽對陷陣營的優劣一清二楚,區別只在于陷陣營究竟能達到什么樣的境界,所以一聽說高順有可能親自上陣,蔣欽就趕來了。他要親眼見證陷陣營的戰斗力。

    高順率領陷陣營在坡前百余步立陣,做好了正面進攻的準備。這是接近弘農之前的最后一道陣地,已經過了衡嶺中部,坡勢漸緩,兩側的弓弩掩護作用沒有那么明顯,正面沖擊成為可能。在皇甫堅壽帶著大軍壓陣的情況下,高順親率陷陣營上陣,要振奮一下士氣。

    這幾天的戰斗太憋屈了,雖然連奪數道陣地,可是高達十比一的傷亡讓將士膽寒。攻城比山地爭奪更難,按這個比例,皇甫堅壽率領的前鋒大軍全部填進去也攻不下弘農城。高順不想無辜犧牲部下的性命,在與皇甫堅壽商量之后,決定利用這個機會來檢驗一下江東軍的戰力。

    如果江東軍真的很強,連陷陣營也無法正面突破,那強攻弘農的計劃必須修改,甚至放棄。

    經過半天時間的爭奪,在近五倍的兵力優勢下,并州軍弓弩手實現了對江東軍弓弩手的制衡,最后的勝負取決于山道中的步卒。大家都清楚,這場戰斗的勝負無關弘農的得失,卻關系到雙方的士氣。

    負責阻擊的江東軍步卒只有一曲,兩側的山坡上各有一曲掠陣。高順的陷陣營號稱千人,實際不足四曲,此刻也沒有全部擺出來,只有一曲士卒當中立陣,兩曲押陣,擺出了公平一戰的陣勢。陷陣營的將士雖然裝備不如江東軍整齊精致,但氣勢絲毫不弱,自有百戰精銳的威風。兩曲將士相對,一時間竟有陣前邀斗的意思,雙方將士都很興奮,迫不及待地等著戰斗開始。

    雖說單挑決勝負早已不是主流,公平決斗依然是普通將士喜聞樂見的戲碼。對他們來說,拳頭大就是硬道理,行走天下靠的從來不是什么嘴里的大道理,而是手里的環首刀。

    戰鼓聲響起,一百陷陣營將士以環刀擊盾,齊聲大喝,邁步向前,在前進的過程中調整陣型,向兩側散開,形成兩個縱對,分別指向江東軍兩側相對薄弱的陣地,剩下的一百將士陣型不變,以伍為單位,形成橫陣,向江東軍陣地壓了過來。()
第一千九百七十章 陷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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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東軍占據山道列陣,向兩側展開,陣勢兩端有地利優勢,陣勢卻不厚,是相對薄弱的環節,尤其是在山坡上的弓弩手停止射擊的情況下。

    很顯然,高順利用了雙方的默契,鉆了空子。這么做無可厚非。江東軍的弓弩手還有陣地上,他們如果開始射擊,進行壓制,高順也不可能指責他們犯規。

    陣中指揮的曲軍侯胡慎回頭看了看山坡上的蔣欽,打出旗號,請示是否改變既定戰術。蔣欽看到旗號,搖了搖頭,命令回復胡慎,按原計劃迎戰。胡慎接到命令,暗自罵了一聲。他理解蔣欽的意思,輸贏不重要,試出陷陣營的實力就行,就算他被高順擊潰,蔣欽也不會處罰他。可問題是誰愿意戰敗?以后沒臉見人啊。如果讓他放開手腳,全力以赴,就算敗了,他也心服口服,現在卻是放著占據優勢地位的弓弩手不用,只用步卒正面硬捍,這就是有點冤了。

    盡管很不情愿,胡慎也不敢違抗命令,哪怕他與蔣欽是同鄉。他下令擊鼓迎戰,又向兩翼分別增派了兩什,加強陣地。四十名士卒向兩翼陣地奔去,山道中央的陣地更顯薄弱。為防不測,胡慎自己也舉起了盾牌,拔出了戰刀,隨時準備接戰。

    兩翼的戰士已經交手。江東軍士卒依托地形,奮力反擊,刀盾手肩并肩,組成盾墻,揮刀劈砍,抓住機會就強行沖撞,將立足不穩的陷陣營士卒撞得連連后退。長矛手站在刀盾手后面,長矛穿過刀盾手之間,上刺面門胸口,下刺小腹大腿。

    “當!當!”環首刀與盾牌撞擊,刀風凌厲,如猛虎下山,威不可擋。

    “噗!噗!”長矛突刺,又快又猛,如毒蛇吐信,防不勝防。

    江東軍居高臨下,易于發力。陷陣營仰攻不利,一旦被刀盾手撞開,露出破綻,江東軍的長矛就會尋隙而入,在近距離猛刺下,即使這些陷陣士穿了鐵甲也難保萬全,一旦被刺中,輕則受傷倒地,重則當場陣亡。

    雙方纏斗片刻,數名陷陣士倒在陣前。

    一見形勢不利,陷陣營立刻改變戰法,刀盾手退后,長矛手上前與江東軍對攻。江東軍的刀盾手手中環首刀長度不如長矛,只能防守,無法進攻,而身后的長矛手也因為身前同伴的阻擋,手中的長矛夠不著對方,只能看著刀盾手被長矛手挺刺。

    江東軍一時應變不及,刀盾手被陷陣士逼退。陣型一動,一旁虎視眈眈的陷陣營刀盾手立刻搶攻,形成局部優勢,搶占陣地。江東軍且戰且退,奮力阻擊,雙方在方寸之地奮力搏殺。

    陷陣營的裝備雖然不如江東軍,又沒什么地利,但他們憑借著默契的配合和個人悍勇,與江東軍纏斗,雖然無法迅速突破,卻比之前的并州軍將士打得有聲有色,至少場面上不落下風。

    胡慎氣得大罵高順耍無賴。正常情況下,沒有刀盾手在前面掩護,長矛手就是弓弩手的活靶子,在弩手的近距離射擊下,再好的鐵甲也沒什么意義。高順讓長矛手直接上前搶攻,這絕對是占他便宜。胡慎一邊擊鼓,鼓舞士氣,讓部下將士穩住陣地,一邊再次向蔣欽請示,希望能用弓弩射擊,教訓一下高順這不要臉的并州蠻子。

    蔣欽看得真切,也覺得有些撓頭。這高順還真是不擇手段,陷陣營也的確堪稱精銳,作風勇猛,應變快,個人的戰力也不弱。不用弓弩掩護,胡慎維持不了太久。不過他考慮了一下之后,還是決定按照既定計劃行事,同時派接應的兩曲士卒準備。他估計胡慎最多支持一個時辰,很可能只有半個時辰。

    請求再次被否決,眼看著兩翼陣地又被擊破一次,胡慎氣得破口大罵。

    這時,高順帶著親衛曲壓了上來。兩翼取得突破,胡慎的位置漸漸前凸,是中路發起突擊的時候了。雖然場面上取得了優勢,但他卻高興不起來。一來這個勝利并非正常形勢下的勝利,如果對方使用弓弩壓制,陷陣營不可能這么快取得突破,傷亡也會大很多;二來陷陣營是他麾下最精銳的士卒,對手卻是再普通不過的江東軍將士,甚至連蔣欽的親衛曲都不是。蔣欽麾下的兩千將士都有相近的戰斗力,他卻拿不出更多的陷陣營。

    不能強攻弘農,否則傷亡必然慘重。

    可是如何向朝廷解釋?我們勝了一陣,但是弘農不能攻?高順自己都覺得沒什么說服力。他知道天子有多渴望一場勝利,他也清楚呂布對他期望有多高。如果江東軍的陣地連陷陣營都無法撼動,那便也罷了,可是現在陷陣營取勝了,而且看起來還不算艱難,為什么不能進取弘農?你不知道弘農是關中門戶,有多重要嗎?

    高順一邊想著心思,一邊觀察著戰場形勢。見兩翼的陣地已經推進到與山道中的陣地相平,舉起手,傳令進攻。正在陣前待命的曲軍侯張嚴已經做好了準備,立刻下令攻擊,一百將士向前壓了過去。

    胡慎身邊只剩下六十人,一看對方壓了上來,明智的做出了選擇,下令撤退。

    陷陣營士氣大振,越戰越勇,猛追不舍,一直追到接應的江東軍陣地前才停住腳步,等待高順率領主力上前,重新部署攻勢。高順卻沒有繼續進攻,他下令陷陣營將士就地防守,看著蔣欽指揮部下從容撤走,隨即命人清點雙方戰損。

    戰斗結束得很快,不到半個時辰,雙方各以一曲投入戰斗,陷陣營取得了勝利,不僅擊破了江東軍的陣地,還殺傷江東軍三十余人,自身也付出了差不多的傷亡。考慮到江東軍受傷的將士撤走了,無法統計,在傷亡上,陷陣營或許也有些優勢。

    高順隨即將戰果通報皇甫堅壽。

    皇甫堅壽聽完高順的報告,一聲長嘆。他的看法和高順一樣,雖然這一陣勝了,但雙方的差距非常明顯。如果強攻弘農城,他們不僅沒有勝算,反而會付出重大傷亡。

    “如實上奏吧。不管怎么說,總算勝了一陣,看到了弘農城。”皇甫堅壽苦笑道:“天子明睿,士孫太尉閑于兵事,他們會做出合適決定的。”

    ——

    天子大發雷霆,怒不可遏

    就在他和董越聯絡,打算從馮翊進兵河東,攻擊魯肅側翼的時候,他收到一個消息:馮翊太守鐘繇在督運糧食時意外落水,生死不明。他原本還為鐘繇的不幸而垂淚,隨后又收到消息,種種跡象表示,鐘繇不像是落水身亡,倒像是潛逃了。原因很簡單,就在同一天,他在長安做人質的妻子孫夫人也不見了。

    大戰之際,馮翊太守潛逃,不僅馮翊的政務無人處理,更是對朝廷最大的嘲諷。

    鐘繇怎么能這么做?

    劉曄負責秘書處,消息就是他打聽出來的,對鐘繇的用意,他心里一清二楚。汝潁人各方下注,鐘繇之前一直在朝廷,但朝廷卻沒有給他足夠的重視,將他在左馮翊一擱就是幾年。看著涼州人紛紛入朝,如今天子親征,卻不給他統兵征戰的機會,鐘繇失望,棄官而走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無法向天子解釋。別說目前沒有證據證實鐘繇是潛逃,就算有,也不能公開,這是對人心士氣的重挫。鐘繇雖然走了,汝潁還有很多人在朝廷,尤其是尚書令荀彧坐鎮長安,關系到關中的穩定與否。荀彧與鐘繇關系莫逆,公布鐘繇的事就是不給荀彧留顏面,逼荀彧辭職。天子眼下顯然離不開荀彧,就算要處理汝潁系,也要等到戰事結束。

    鐘繇離開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方式也非常精妙,既向天子表示了他的不滿,又沒有撕破臉皮,讓天子有苦說不出。

    劉曄無法向天子解釋,只能沉默。太尉士孫瑞聞訊趕到,一聽這個消息,心中明白。這件事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關東、關西矛盾激化,關東人必然會做出反應,眼下就是一個不錯的時機。他苦勸天子顧全大局。最好的反擊辦法不是撕破臉,而是戰勝孫策,中興大漢。到了那一天,鐘繇就會成為一個笑話,陛下你想怎么處置他都行。

    就在這時,皇甫堅壽傳來消息,他們擊破了蔣欽的阻擊,到達弘農城下。

    天子轉怒為喜。可是仔細研究戰報后,僅有的一點點喜訊隨即化為泡影。高順的戰績表明,除非這四萬大軍全是陷陣營,否則強攻弘農就是以卵擊石,自取其辱。

    天子的心情沮喪得無以復加。無法攻克弘農,還能擊敗孫策,中興大漢嗎?還能讓鐘繇后悔今天的選擇嗎?

    士孫瑞和劉曄反復安慰天子,不管怎么說,至少我們又將戰線推進到弘農城下。如果袁譚能發起攻擊,或者荀衍在河內向河南進攻,魯肅必然要將主力撤回河南,我們就算不能強攻弘農,也可以圍困弘農。

    仿佛為了映證士孫瑞的話,當天夜里,天子就收到了袁譚傳來的消息。他已經做好準備,只等幽州的騎兵趕到,就可以越過冰封的黃河,向平原郡發起攻擊。請天子保持對河南、南陽的壓力,不能讓孫策的主力迅速增援青徐,天子堅持得越久,他們取得突破,打開局面的可能性越大。()
第一千九百七十一章 士孫瑞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天子將信將疑。

  他當然希望袁譚出兵——只有袁譚和曹操一樣全力以赴,才能起到牽制孫策的作用,才有可能為朝廷中路突破創造機會——但他也清楚冀州不是益州,并不具備大舉出師的條件。冀州既沒有益州易守難攻的地利,很容易遭到孫策的全力反擊,也沒有益州的經濟實力。

  那么袁譚出兵,是虛以委蛇,敷衍朝廷,還是意識到了可能被孫策各個擊破的危險,不得不孤注一擲?

  天子召集君臣議事,分析袁譚出兵的真偽。眾人意見不一,各懷心思,結論基本上不出天子分析的范疇。太尉士孫瑞一直保持沉默,天子覺得奇怪,會議結束后,天子將士孫瑞留了下來,單獨詢問他的意見。

  “太尉不肯以一言教朕,莫非有難言之隱?”

  士孫瑞躬身而拜。“陛下,臣與袁紹、王允皆是同黨,蒙陛下不棄,引在左右,待以三公之位,敢不竭忠盡智。只是他人未必有陛下的心胸,難免認為臣與袁譚里應外合,別有用心。”

  天子聽懂了士孫瑞的意思。“太尉覺得袁譚是真的?”

  “敢問陛下,在陛下心中,袁譚是什么?與孫策一般的諸侯,還是朝廷的冀州牧?”

  天子盯著士孫瑞看了好一會兒。“太尉以為如何?”

  士孫瑞不假思索。“陛下忘了嗎,袁紹曾是大將軍何進的心腹,他擁立的是陛下的兄長弘農王,陛下登基后,他明確表示過對陛下血脈的懷疑,又矯詔行事,無視朝廷。若非荀令君為陛下謀劃,天下人至今不別朱紫。冀州人更不必說,袁譚繼承袁紹遺志,割據冀州,他怎么可能心有朝廷?”

  天子很意外,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士孫瑞又問道:“陛下以為,益州牧曹操是朝廷的忠臣嗎?”

  “這個……”天子無言以對,眼神越發驚訝。士孫瑞今天一反常態,辭鋒尖銳,他這是怎么了?懷疑袁譚也就罷了,怎么連曹操也懷疑上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的確是個問題。曹操曾是袁紹的舊部,奉袁紹之命爭奪荊州,結果被孫策擊敗,這才來了長安。他兒子曹昂既是袁譚舊部,又是孫策姻親,關系復雜,要說他是朝廷忠臣,恐怕也沒幾個人信。

  “陛下,袁譚出兵,絕非為朝廷,而是為他自己。初平四年,袁譚為兗州刺史,曾與孫策大戰,不敵被俘。曹操是袁紹舊部,初平二年為孫策所敗,險些喪命。他們都不是孫策的對手,曹操據益州之險,尚被周瑜、黃忠兩路進擊,危在旦夕。若朝廷與曹操皆敗,袁譚又豈能獨存?”

  天子策微頜首。他明白了士孫瑞的意思,袁譚出兵是真的,盡管他不是為了朝廷,而且可能與曹操有聯絡。曹操若是被孫策擊敗,失了益州,冀州就危險了。為了他自己,他也必須出兵牽制孫策。

  “陛下,袁譚出兵是真的。既然袁譚不是大臣,只能盟友,陛下判斷其真偽,只看對他是利是弊即可,無須考慮太多。自然,朝廷若有舉措,也應該立足于對朝廷有利與否,而非其他。”

  天子恍然大悟。“沒錯,當初遷都關中時,荀令君便有此言。”他撓撓頭,面露愧色。“只是我一直沒真正領悟其中的用意,非太尉提醒,險些又鑄大錯。”

  士孫瑞躬身而拜。“陛下,令君殫精竭慮,一心為陛下謀劃,陛下當以心腹待之。”

  天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士孫瑞這是借機為荀彧說話,不希望他因為鐘繇的事懷疑荀彧的忠誠。說實話,得知鐘繇潛逃,他的確考慮過荀彧是否知情,可是這個念頭一閃就沒了。他相信荀彧。這是這么多年積累下來的信任,毋須置疑。

  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在這種敏感時期,士孫瑞能力挺荀彧,足見忠貞。鐘繇與荀彧關系密切,荀彧現在住的私宅就是鐘繇的舊宅。出了鐘繇這件事后,他一直沒有表態,就連劉曄都搞不清他對荀彧的看法,以至于不敢直言進諫,士孫瑞卻沒有這個顧忌,勇氣可嘉。

  “太尉,荀令君不僅是我的心腹,還有姻親之故。”天子輕輕地揮了揮手,嘴角挑起一絲欣慰地淺笑。“那太尉說說,我們該如何取利?”

  “弘農難以急破,當圍而不攻,先取河東,再派兵取盧氏、宜陽,屯田積谷,南拒南陽之兵,北逼弘農,東迫洛陽,西守關中,迫使魯肅撤兵。”

  “魯肅會撤?”

  “陛下全力以赴,示袁譚以誠,袁譚方能全力攻擊平原。荀衍在河內,也可伺機而動,魯肅難以兼顧,除非孫策增援,否則主力必然撤回洛陽。”

  “孫策不會增援?”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弘農荒殘,戶口不足,洛陽屯田收入不足以支撐大軍,孫策只能從南陽或者潁川轉輸。砥柱以下至小平津三十六灘,水流湍急,汛期時難以通行,即使通過谷水轉運,也只能到黽池。如果是陸運,消耗更大。且潼關堅險,在東方未平之際,孫策不可能全力西進。平定東方之后,再大舉西進,三路并發,方是上策。”

  天子悄悄地吁了一口氣,追問道:“弘農易取,如何取河東?”

  “請陛下再下恩詔,安車征李儒、賈詡入朝。”

  “李儒?”天子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青筋凸起。

  “是,李儒是馮翔人,曾為博士,因無家世,久滯下潦,經數十年不得升遷,故董卓入洛陽,李儒投效。賈詡與他的情況相似,當年以孝廉為郎,困居洛陽數年,又逢病困,只得返回涼州。他們都是寒門子弟,投奔董卓并非本心,只是不得已。他們際遇相同,故能共進退,陛下只是赦免賈詡,賈詡必心有疑慮,若能同時赦免李儒,形勢或有不同。”

  天子沉吟道:“話雖如此,可是李儒鴆殺了我的兄長……”

  “李儒奉董卓之命,鴆殺弘農王,固然有罪,可是牛輔、董越之徒奉董卓之命殺戮無辜,難道就沒有罪?陛下既然能赦免他們,為何不能赦免李儒?難道就因為弘農王是陛下的兄長,而其他人不是?”

  天子思索良久。“李儒、賈詡入朝,就能取河東?”

  “陛下,董越、牛輔不過是匹夫,若無李儒、賈詡從中運籌,焉能有今日?李儒、賈詡入朝,陛下或是許以高官,或是許以厚利,讓董越如牛輔一般回涼州,或是驅董越以戰,易如反掌。”

  天子很為難。他清楚河東的重要性,但是讓他赦免賈詡容易,赦免李儒實在有些困難。李儒鴆殺了兄長弘農王,他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怎么還能安車軟輪,禮征入朝?

  “太尉,李儒的事容朕再思量,弘農的事要加緊,你看安排準去盧氏比較好?”

  “高順。酬功賞能,高順有功,能力突出,自然要賞,而且要重賞。”士孫瑞不假思索。“派皇甫堅壽圍弘農,牽制魯肅、蔣欽,再命高順為弘農太守,取盧氏、宜陽,迂回魯肅身后,示以形勢。”

  天子打量了士孫瑞好一會兒,心中暗自感慨。士孫瑞和王允是一黨,但他和王允卻是兩種類型的人。王允黨人習氣濃厚,做事高調偏激,又好攬權,設計殺了董卓后便以功臣自居,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功勞,士孫瑞明明是同謀,出力不少,卻一聲不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士孫瑞在其中的作用。

  可是相處下來,士孫瑞才是能做實事的。別的不說,在這個時候建議赦免李儒,委托高順為弘農太守,都是一心為朝廷著想的措施。高順有統兵之能,讓他攻取盧氏、宜陽,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高順又是呂布的舊部,委任高順為弘農太守,給呂布面子,維持了并州、涼州的平衡,一舉兩得,堪稱高明。

  有這樣的大臣而不能用,如何能中興大漢?

  天子略作思索,做了決定。“就依太尉所言,拜高順為偏將軍,領弘農太守,征李儒、賈詡入朝。”

  士孫瑞大喜,拜倒在地。他隨即又提議派尚書郎韓斌為使者,去河東宣詔。韓斌當年做過左馮翊,與李儒有舊,他出面宣詔,李儒多少要給點面子。

  天子隨即命人擬詔,自己寫了一封親筆信,派人送往長安。他將近期的情況一一說明,尤其提到了鐘繇的事。他沒有掩飾,但他表示會區別對待,不會因鐘繇的事懷疑汝潁人,請荀彧安心。

  得知高順立功受賞,升為偏將軍,又領弘農太守,呂布非常興奮。他請示天子,增派秦誼、李肅二人協助高順。天子知道他的意思,正中下懷,隨即答應了,并承諾奪取盧氏、宜陽二縣后,以秦誼、李肅二人為縣長。

  呂布喜不自勝,好好交待了秦誼、李肅一番,讓他們各帶兩千人趕去增援。高順原本有三千人,與蔣欽交戰半個月,損失了好幾百,再加上受傷的,減員總人數在千人以上,要攻取盧氏、宜陽未免不足。皇甫堅壽麾下的西涼兵是指望不上的,真正靠得住的還是并州軍。有了這四千援兵,勝算要大得多。

  天子詔書發出,韓斌、秦誼等人奔赴河東、弘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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