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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二章 當家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高順。”孫策將軍報輕輕地放在案上,一聲嘆息。“朝廷精銳盡出啊。”

  郭嘉站在沙盤前,目光來回掃視著,眼神凝重。“樹欲靜而風不止。大王,天子有可能鋌而走險,孤注一擲,不能不防。”

  孫策沒吭聲。他也有些頭疼。面對天子,他就像面對一個使蠻耍橫的孩子,不打不行,打重了也不行。這孩子不是普通孩子,是天子,打死了多少會影響名聲。況且天子不計后果的進攻也牽制了他太多精力,如果損失太大,難免會讓別人撿了便宜。

  袁譚正在清河集結人馬,蠢蠢欲動,據說劉備也打算揮師南下,來湊個熱鬧。徐琨、沈友都在備戰,青州錢糧不足,徐州今天的賦稅全部填進去才勉強夠用。豫州的錢糧不能輕動,如果遼東再起風波,就必須從江東調糧。冬天刮西北風,海運有難度,弄不好還要從陸地走。只是這樣一來,無形中又要增加很多消耗,時間也有些緊張,不可避免地要征發更多的民伕,數州擾動。

  這個中二,真是欠揍啊。

  熊孩子不省心,老毒物也讓人看不懂。魯肅送消息來說,賈詡病了,不僅將河東讓給了董越,還讓出了并州,連鎮北將軍都不做了,只保留了姑臧侯的爵位和食邑。是真是假,誰也不說清。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會生病。可是以賈詡的性格,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借著生病避避風頭也正常。

  沒有什么是準確的,所有的都靠猜。也沒有什么是及時的,最快的消息也是五天前的,慢的延滯半個月、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也很正常。戰術安排是不可能的,就連戰略部署都要看運氣。就拿弘農的戰事來說,魯肅奪取弘農之前,誰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軍師處的計劃都是建立在天子進據弘農,魯肅退守陜縣,甚至一路退回函谷關為基礎的。當魯肅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攻克弘農的消息傳來,軍師處的參軍們一片痛并快樂的狼嚎。

  孫策很欣慰。不管最后的勝負如何,他已經證明了人的智慧可以發揮巨大的潛力,文明可以戰勝野蠻。魯肅奪取弘農的戰斗看似神奇,卻并非神跡,而是綜合了雙方裝備、訓練等因素后得出的理性結果,在魯肅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勝負已定,只是沒幾個人意識到而已。

  包括辛毗。他雖然做了魯肅的軍師,但他還沒有真正進入角色,對麾下將士的戰斗力把握浮于表面。出奇計可以,正面硬撼時會有偏差。如果雙方差距太懸殊,他不會有問題,當雙方很接近的時候,他就有可能做出誤判。

  就戰術而言,與荀攸相比,辛毗終究還是略遜一籌。

  “大王,張相來了。”楊儀走了進來,輕聲提醒道。

  孫策回過神來,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奉孝,你也來聽聽。我估計張相可能有意見了。”

  郭嘉笑道:“這是自然。雖說決定是大王所作,計劃卻大半是軍師處所定,要挨張相的批評,我這個軍師祭酒自然不能躲。”

  兩人相視而笑,一起出了門。來到外面的曬臺上,居高臨下,孫策一眼看到張纮正和謝祥說話。謝祥拱著手,臉上帶著有些勉強的笑容,張纮卻很嚴厲,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么,想必不是什么開心的事。兩人說了幾句,謝祥再次拱手,轉身離開,張纮站在一會兒,一抬頭,見孫策正看著他,這才回過神來,提起衣擺,匆匆登樓,來到孫策面前,拱手施禮。

  “讓大王久等了,死罪死罪。”

  “什么事啊?謝家又惹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張纮淡淡地說道:“這謝祥不知道從哪兒聽到消息,說他年終考評得了個甲等,急急忙忙地趕來疏通,還讓謝廣隆出面。”

  孫策哼了一聲。謝廣隆是他身邊的侍從,雖然沒什么官職,影響力卻不小,謝祥請謝廣隆出面疏通關系,一般人還真不敢不給面子,就算是南陽太守閻象也不能不斟酌一二。

  “都是甲等了還疏通,他想做什么?”

  “宛令。”

  孫策心中微動,有些不悅。他認識謝祥有七八年了,也時常聽到他的消息。這謝祥才能一般,不算差,也算不上優秀,估計這甲等的考核都是沾了謝廣隆、謝寬的光,居然還貪心不足,費心思來跑官。他現在是朝陽令。朝陽富庶,百姓安樂,是比較容易治理的縣,按考核規定,這樣的縣考核甲等只是合格,不太可能升遷,只有優等才有可能進一步,調到宛這樣的大縣去做縣令。

  宛縣是南陽郡治,與普通縣高大半級,普通縣令的俸祿是六百石,宛令是千石,如果能在宛令任上坐穩了,不出差錯,就算熬資歷,將來也可以升到二千石,妥妥的高級官員,謝家能因此提升一個層次。謝廣隆明明與這個叔叔關系不睦,卻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幫他疏通,應該也是從這個角度來考慮的。

  “降他的職。”孫策沒好氣的說道:“讓他去稚縣。”

  “不可。”張纮毫不遲疑,一句話就否決了。

  孫策驚訝地看著張纮。張纮拱拱手。“大王,官員考核自有法度,跑官固然不對,因為跑官就任意處罰也不對。縣令長的升遷自有太守、國相負責,除非重大問題,不應該由大王親自處理。況且稚縣近山多事,需要得力之人,謝祥也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謝祥有過,稚縣百姓無過,不當受無妄之災。”

  孫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那就由張相按制度處置。”

  “喏。”張纮再次拱手,隨即又轉身郭嘉。“郭祭酒,今年的上計結果出來了,你可有心理準備?”

  郭嘉摸摸鼻子,笑道:“我昨天剛收到夫人的家書,清點了家產。”

  張纮不為所動,不緊不慢地的開了口。“今年截止到八月,五州共增加十三萬七千八百六十一戶,六十一萬九千三百零五口,增加墾田八十一萬五千三百四十一頃八十二畝,共計三百七十八萬三千六百五十二戶,一千七百一十九萬四千六百二十一口,田租共收獲米……”

  郭嘉搖搖手。“張相,你就不用報得這么具體了,我可以看報告,你直接告訴我超支多少。”

  張纮哼了一聲:“截止到八月上計結束,基本和預算持平。”

  郭嘉拍拍胸口,大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今年還能過個安穩年。”

  孫策聽得懂張纮的言外之意。八月上計結束之前收支平衡,九月開始肯定超支,而且是大幅度超支。魯肅進軍弘農不在計劃之內,僅這項戰事就動用兩萬人,多消耗軍糧十余萬石,其他費用加起來將近兩個億。如果這項戰事不能迅速結束,他就需要征兵來補缺,每年增加的費用至少二十億。這是一個大窟窿,別說郭嘉賠不起,他也賠不起。以目前的經濟形勢,每年超支兩三個億不會有什么問題,超出二三十億肯定會有問題。

  雖然致死的可能性目前還不存在,被人圍毆還是很不爽。老子要造福全人類,卻被這幾個渣渣拖后腿。

  “張相,賈詡、董越反復,若不予以懲戒,損失會更大。”

  “大王,臣并非抱一味綏靖之意,只是不贊成輕率的進攻。常言道,攻守之勢異,其力三倍,勞師遠征的消耗更是驚人。遼東有馬,又能牽制幽州,征之可也。河東雖有鹽鐵,非我急需之物,得不償失,不如守邊待敵。即使是對賈詡、董越施以懲戒,取函谷關,開其門戶即可,何必長驅直入,直到陜縣、弘農?由砥柱至壺丘,乃黃河中險絕之處,冬季水淺,水師尚能上下,春夏水盛,即使是戰船也難通行,屆時只能以陸運,消耗更大。”

  孫策覺得張纮說得有理。魯肅攻取陜縣甚至弘農的確取得了不錯的威懾效果,但代價也是巨大的,潛在的風險也不小。從戰略意義來講,占據函谷關就可以了,成本最低。

  當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觀點,這種事本來就無法強求一致。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總不能讓魯肅放棄弘農、陜縣退回來。張纮也沒這樣的計劃,他只是提醒孫策,不能輕率的改變預定計劃,擴大戰事的規模,尤其是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的代價就是要付出更多的成本,一是攻守之勢帶來的成本,一是長途運輸的成本。船運的成本最低,但黃河適合通河的時間很短,砥柱到壺丘這一段只能在冬季通航,汛期水流太急,逆流而上太困難,尤其是砥柱那一段,適合通航的人門在北側,非常容易受到河東的威脅。

  “張相可有什么建議?”郭嘉主動問道

  “取宜陽,盧氏,直抵商洛河谷,威脅關中,迫使朝廷分兵。再派人聯絡賈詡、董越,行離間之計。”張纮看著郭嘉,意味深長地說道:“當然,最關鍵的是妥善處理對魯肅部的賞罰,不能引發其他人效仿。如果都這么不計后果,下次來的就不是我,而是虞翻了。”

  郭嘉摸摸額頭,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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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老而彌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英雄所見略同。張纮提出的建議和軍師處的最優方案不謀而合。收到魯肅攻取弘農的消息后,軍師處就緊急調整了方案,制定了全取弘農的方案。

  在司隸所屬的七郡中,弘農郡的實力很弱。弘農以丘陵為主,耕地極少,最盛時也不過四萬余戶,二十萬口,不足河南的四分之一,而且分布極不均衡,九縣中有六個縣、八成以上的戶口分布在北部,剩下的三個縣中,盧氏、宜陽在雒水沿岸,陸渾在山中,戶口極少,可謂是又偏又窮。

  可是對孫策來說,雒水的意義絕不是戶口多少能代表的。溯洛水而上,到盧氏,只要翻越枯縱山,就能進入流經弘農城東的燭水,繼續向前,則可以進入與武關道平行的商洛河谷,與長安腹地只隔一座冢領山。在這里駐兵屯田,向東可以繞過武關,向北可以繞過潼關,極具威懾力。

  這里的地形也對吳軍非常友好,是發揮山地戰優勢的最佳戰場。以并涼兵為主力的關中軍只能被動防守,很難主動進攻。一旦這里出現了吳軍,朝廷就很難全力向東了。

  絆住了朝廷,就有機會下手處理河東了。張纮剛來,還不知道最新的情報,所以才有離間賈詡、董越的想法,孫策已經收到魯肅的消息,知道賈詡和董越之間不需要離間,早就貌合神離,只是不知道賈詡最后會怎么處置董越罷了。

  張纮的重點不在戰術上,他真正想說的是控制住戰事的規模,不能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如果徐琨、沈友等人受到鼓舞,也主動出擊,錢糧肯定供應不上。虞翻翻臉是小事,大量動用江東錢糧就是動及根本,這種情況只應該發生在決勝負的時候,不應該發生在僵持對峙的時候。

  所以,如何處理魯肅的戰功就成了關鍵。孫策與張纮反復商量,最后決定賞賜參戰將士,不賞賜魯肅、辛毗,只進行口頭嘉獎,并且慎重選擇嘉獎辭令,既不能傷了他們士氣,又要讓他們引以為戒。在這方面,孫策相信張纮。不論見識還是文采,張纮都是一等一的,絕非郭嘉、顧徽等人能比。

  張纮親自擬了嘉獎令,由顧徽抄錄一遍,然后用印,發往陜縣。

  張纮最近一直在各郡巡視,接受上計,考核官員,和孫策見面的機會不多。年關將近,上計也基本結束,河南的戰事又出現了意外情況,張纮心里多少有些著急,擔心孫策再做出輕率的決定,決定在析縣住一段時間,早晚與孫策溝通交流,隨時進諫。

  經過這件事,孫策也意識到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也容易沖動。魯肅敢打能打,可是立功心切,不夠穩重,至少不像周瑜沉得住氣。說起來也怪,歷史上的周瑜似乎沒這么穩,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娶了蔡琰有關。年方弱冠就功成名就,嬌妻相伴,他的人生接近完美,心態自然從容。

  該為魯肅物色一個鎮得住他的妻子了。魯肅也是個晚婚典范,歷史上的他去世時兒子還沒出生,險些連爵位都沒人繼承,現在也是整天泡在軍營里,一心想建功立業,沒心思娶妻生子,渾然不顧他那老祖母急成什么樣。

  ——

  均水,興吳津。

  蔣干敲了敲車壁,示意車夫停車。他拉開車窗,看向道路對面。冷冽的風吹了進來,吹得他打了個激零。可他卻不覺得冷,反倒有些興奮。

  寬敞平整的官道對面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由兩匹高頭大馬牽引,風塵仆仆,一看就知道是趕了很遠的路,剛剛到達。

  蔣干略一思索,下了車,大步走到對面,伸手敲了敲車窗。車窗開了,露出一張疲憊的臉和一雙發紅的眼睛。可是一看到蔣干,這雙眼睛頓時亮了,臉上也露出久別重逢的喜悅。

  “蔣子翼?”

  “嘿嘿嘿……”蔣干趴在車窗上,看著車里的鐘繇。“我說我今天怎么突然心動,要跑到這兒來玩,原來是有故人來。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一點消息也沒收到?”

  鐘繇有點尷尬。“我是私行,沒有用本名。”

  蔣干眉梢微挑。“出逃?”

  “沒那么嚴重,就是……”鐘繇欲言又止。“不想連累他人。”

  蔣干會心而笑。鐘繇是左馮翊太守,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南陽,自然不可能是公務。“我車里有好酒,過來喝兩杯?”

  鐘繇正中下懷。他化名逃出關中,來到南陽,就是想投孫策,找蔣干引見雖然不是最優計劃,既然碰上了,當然也不必拒絕,至少進城的時候會方便很多。他下了車,與蔣干一起越過官道。年關將近,興吳津又是重要津口,官道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橫穿大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鐘繇也不急,打量著行色匆匆的商旅,羨慕不已。

  “一關之隔,天地之別。子翼,你可知道關中現在是什么樣子?”

  “不知道,不過我能猜得到。”

  “你可以猜得到,可是我進入武關之前怎么也猜不到南陽會是什么樣子,現在總算看到了。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很驚訝。”

  “驚訝什么?”

  鐘繇含笑不語,過了片刻,說道:“久聞吳王以民為本,我一直不以為然,今天算是見識了。兩軍交戰,南陽百姓還能如此安樂平靜,除了傳說中的王道,我實在不想出什么樣的字眼。”

  蔣干瞅瞅鐘繇,哈哈大笑。“這就對了,王道樂土,正是我吳國君臣孜孜以求的境界。”他拉著鐘繇上了車,吩咐馬車向析城方向駛去。

  鐘繇喝了兩口酒,把事情的經過簡略的說了一遍。他由尚書令轉左馮翊,一待就是幾年,朝廷就像是把他忘了似的。這次天子親征,詔書下達左馮翊,要求左馮翊為大軍提供糧草,數量不少,左馮翊根本支撐不起,就算將百姓家里的糧食搜刮一空也無法完成任務。他上書申辯,卻沒有任何作用。他很失望,就掛印棄官,化名元常,經由武關道,來了南陽。

  蔣干靜靜地聽著,沒說什么。他知道鐘繇沒說實話,也清楚鐘繇有更好的進身之階,并不需要他幫忙,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自然沒必要將所有的實情都告訴他。有郭嘉引薦,吳王肯定會用鐘繇,但能用到什么程度,不太好說。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太熱情。

  蔣干問了幾句荀彧的近況,鐘繇也不太清楚。他最近和荀彧的聯系非常少,只知道荀彧留守長安,具體情況不清楚,提得上的事也就是唐夫人為荀彧生了一個兒子,最近好像又懷上了。

  兩人敘著舊,心照不宣的避開了正事。有蔣干陪同,鐘繇順利地進了城,來到郭嘉的宅第。看門的是鐘夫人出嫁時從鐘家帶來的老仆,一眼認出鐘繇,連忙奔進去報告。郭嘉還在當值,鐘夫人聞訊出迎,又派人去通知郭嘉。兄妹見妹,欣喜自不用說。蔣干說了幾句話,主動告辭。鐘夫人再三謝過,將鐘繇迎了進去,在堂上坐定,吩咐人取水來,請鐘繇洗漱。前后張羅,殷勤備至。

  “兄長怎么來的?嫂嫂呢?”鐘夫人笑瞇瞇地問道。她雖與鐘繇平輩,年齡卻差二十多歲,在鐘繇面前一直更像女兒。

  鐘繇一聲長嘆,有些窘迫,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剛才面對蔣干時,他不是不想說,而是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此刻面對從妹,他同樣無地自空。五十歲了,還要求仕進,又是以這種方式,他覺得很丟臉。若非不得已,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一直想帶兵作戰,之前還想過去涼州,甚至準備了金絲錦甲,卻一直未能成行,在左馮翊任上苦熬。這次天子西征,他本來以為機會來了,至少可以率領左馮翊的郡兵參戰,沒曾想朝廷根本沒這意思,只是讓他為大軍籌備糧草。他的心徹底涼了,這才決定來南陽。

  “小妹,你還記得我今年多大嗎?”

  鐘夫人目光微閃,神態自若,笑道:“知道,前兩天我還和奉孝商量這件事呢。”

  “商量什么?”

  “勸你回來啊。”鐘夫人親手將一杯熱茶放在鐘繇面前的案上。“以前你一心為朝廷效力,想勸你也不敢,如今耳順之年將至,就算我們說得不妥,想必你也不會責怪。兄長出入朝廷,經驗豐富,既從武關來,想必也看了不少,看得比我們透徹。如今形勢漸明,江山易姓已是必然,你為朝廷效命了那么多年,也該為鐘家考慮考慮了。當初潁川四長名揚天下,誰不欽佩,可是如今呢?潁川年輕一輩人雖然不少,卻只有奉孝因緣際會,躋身中朝,實在與我汝潁的名聲不般配。”

  鐘繇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我也一直覺得奇怪,只是想不明白,本以為是吳王帝王心術,有意壓制我汝潁人,現在看來,恐怕是我想得差了,這問題還是出在我汝潁人自己的身上。”

  鐘夫人很是詫異。鐘繇夸贊孫策,她可以理解,但沒有外人在場,鐘繇的評價又是如此之高,未免不合常理。“兄長,此話怎講?”

  “汝潁人才雖多,習氣也重,難免自以為是,沒有意識到這世道已經變了,吳王欲行之道并非黨人、名士信奉的儒門之道,甚至不是兼采儒墨道法、綜合百家之道,而是另一種道。具體是什么,我說不上來,總在似與不似之間。”

  “啪啪啪……”門外響起一陣掌聲,孫策和郭嘉一先一后走了進來。孫策一邊鼓掌一邊笑道:“姜桂之性,老而彌辣。今日得見鐘君,方知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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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四章 人精鐘繇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鐘繇又驚又喜,連忙起身。“繇不請自來,死罪死罪。”說著,雙腿微曲,便有下跪之意。孫策大步上前,適時地托住了鐘繇的手臂,阻止了他的下跪。

  “久仰鐘君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鐘繇年近半百,與孫堅還要年長幾歲,自然不肯輕易下跪。只是來得狼狽,不得不將姿態放低些。孫策心知肚明,他對下跪這種禮節本來就沒什么好感,更不能讓鐘繇下跪,就算不給鐘繇面子,也要給郭嘉夫妻面子,否則也不必一聽到鐘繇來了就趕過來見面。

  既然演戲,自然要演全套。況且在門外聽得鐘繇寥寥幾語,已知這位人精深知朕意,正是收拾汝潁人心的好機會。如果用得好,號召力遠非郭嘉、荀攸這些年輕人可比。

  見孫策禮敬鐘繇,郭嘉還好說,清楚孫策的用意,鐘夫人卻喜上眉梢。她是鐘家支族庶女,原本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高,需要鐘繇幫襯,現在形勢相反,郭嘉是吳王心腹,她是吳王后姊妹的閨中蜜友,鐘繇因為他們夫妻而受到吳王禮敬,自然大有面子。

  鐘夫人沒料到孫策會來,坐榻安排不足,便請孫策坐了主席,鐘繇坐了客席,自己則去張羅酒宴。請示了孫策之后,她又派人去請袁權。

  孫策與鐘繇寒喧幾句,并不問鐘繇是如何來的——間行至此,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問也罷——開門見山,問鐘繇對當前形勢的評價。鐘繇正需要表現的機會,樂得有這么一個極其自然的開場,接著剛才與鐘夫人的話題往下說。

  鐘繇拱手再拜。“大王雖起自荊襄,出仕理政卻是從豫州起,自然清楚汝潁乃是黨人聚集之地。繇聞大王對黨人頗有抵觸之心,不揣妄陋,愿為大王解說。”

  孫策躬身還禮。“愿聞高見。”

  “誠然,黨人雖重儒經,卻已經不是夫子那般溫潤如玉的君子,行事不免偏激。然孔子曰仁,孟子曰義,儒門本來就不是一成不變,黨人離夫子稍遠,距孟子稍近,只是除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慷慨之外,又多了幾分墨家拔劍而起,死不旋踵的決絕。”

  孫策倒也不奇怪。這樣的觀點,他以前就聽過一些。漢末文武分途已有征兆,卻不明顯,文士習劍的不在少數,徐庶、荀攸都出入文武之間。不過鐘繇將黨人的偏激歸因于內有孟子之義,外行墨家之俠,倒是有些新意。漢代重俠氣,甚至可以說是俠的尾聲,后人常說墨家因此消亡,現在看來不見得準確。

  墨家沒有消亡,只是換了形式,遠離了文化書寫的中心,不再是與儒家并稱的顯學,成了市井江湖之學。而中國的歷史書寫雖然豐富,卻以朝廷為主要對象,對市井江湖的關注是不太夠的。

  “依鐘君之意,黨人倒是集諸子之大成了?”孫策笑道,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

  “沒錯,黨人不是原本意義上的儒生,正如儒門不是原本意義上的儒門。其實儒墨道法雖互相攻訐,爭訟不休,本質上卻是士人內部的紛爭,同道而異術,分分合合在所難免,取長補短也是自然。故而,黨人不是儒生,卻可以稱為儒士,首先是士,其實才是儒生。”

  孫策眉梢輕揚,卻沒評價。鐘繇將黨人歸于士,這是在向他的士論靠攏,可是能不能自圓其說,是前進還是倒退,他還無法斷定,不宜倉促評價。

  “當然,他們因襲舊學,眼界難免不夠寬,與大王提倡的士道有一些距離,境界上有所不足。可這只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甚至可以說這是黨人以身試法,碰了南墻,用自己的鮮血性命證明此路不通,為大王孕育新論提供了一些借鑒。就初衷而言,并無二致。”

  孫策沉吟不語。鐘繇雖然沒說他對黨人的看法有偏頗,但是強調黨人的犧牲對他有參考作用,卻不能說全是牽強。他之所以發宏愿,要改變華夏文明的進程,某種程度上不就是不希望看到社會精英變成權力的附庸,以爭當皇權的奴才為榮么。從這一點上看,黨人在某種程度上是符合他的預期的,他反對黨人,只是反對他們的偏激,反對他們的封閉,反對他們不務實罷了。

  他無法反對黨人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也無法否定黨人殺身成仁,舍身取義的精神,至少李膺、范滂那一代黨人是有這樣的風骨的。

  “道術乖離,重道而輕術,此黨人所以敗。道術相依,以術證道,此大王所以勝。”鐘繇撫著胡須,淡淡地笑道:“大王欲行王道,以王道勝霸道,志向高遠,令人欽佩。只不過曲高和寡,正道迂遠,非大仁大勇者難行,非大智大圣者難知,天下能體會大王深意者屈指可數,不過二三子爾。”

  孫策笑了。不管鐘繇這是真話還是奉承,聽起來果然舒服,讓他頗有得遇知音,如飲醇酒之樂。他也清楚自己有些理想化,午夜夢回,時常有自我懷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走上王莽的舊路。社會改革是一個系統工程,絕非幾個人、幾年就能實現,他一個穿越者,癡心妄想的想改變歷史進程,焉知不會弄巧成拙,成了王莽或者葉輕眉?

  郭嘉適時開口,引導話題繼續。“聽鐘君此言,我等輔佐大王也是坐井觀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鐘繇微微一笑。他不好當面批評孫策,但批評郭嘉卻一點問題也沒有。“奉孝,若大王用秦政,行霸道,幾年內能蕩平天下?”

  郭嘉眨眨眼睛,反問道:“鐘君以為幾年?”

  “三年,最多五年。五州有天下戶口之半,征發士伍,可得兵五六十萬,箕斂錢糧,可立得五年之糧,一年平關中,一年平河北,一年掃蕩四邊。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天下戶口減半,然后下輪臺之詔,與民休息,天下可安。”

  “是嗎?”郭嘉笑得更加得意。“既然如此輕松,為何大王不肯,偏要與朝廷、袁譚糾纏?”

  “因為大王所欲得者并非天下,而是王道。他要向天下人證明王道可勝霸道,行不由徑,堂堂之陣,才是王道。”鐘繇轉向孫策,目光灼灼。“大王,繇無才德,唯有年齒,倚老賣老,斗膽妄言,若有冒犯,還請大王海涵。”

  孫策莞爾而笑。這老頭果然鬼精鬼精的,話說得這么動聽,姿態又放得這么低,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哪里還能生氣。就算真有什么不滿意的也不好意思生氣啊。難怪他能活八十幾歲,七十多歲還能生個聰明絕頂能敗家的老來子。

  不過鐘繇這幾句話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也許是旁觀者清,他看得比張纮、郭嘉這些近臣更透徹。我不是不能迅速平定天下,我只是不想贏得太艱難,慘勝如敗,打得頭破血流多沒意思。我不僅要贏,還要贏得輕松、漂亮。我要向天下人證明發展才是硬道理,只有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才有擁有實力,擁有尊嚴,不戰而屈人之兵。

  在此之前,留著天子、袁譚又有什么關系?讓他們蹦跶,看他們能蹦個什么結果出來,能不能逼得我全力以赴。看著對手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卻無奈我何,也是一種享受啊。

  “鐘君謙虛了。謬贊不敢當,卻頗受啟發。前路茫茫,我也是摸索著前進,并不清楚能走到哪一步,若有鐘君這樣的智者相輔,心里就塌實多了。鐘君,既來之,則安之,不妨在這里先住一段時間,容我時時請益,如何?”

  鐘繇大喜,一路上都懸在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荀文若,這次你真是錯過了。天子雖是英才,禮賢下士,可是和吳王比起來,終究還是略遜一籌啊。鐘繇離席,拜倒在地。

  “繇窮極來奔,蒙大王不棄,敢不效愚忠,竭駑才,進妄言,冀有一言之得。”

  孫策這次沒有謙虛,從容受了鐘繇的大禮。既然要做君臣,君臣的禮節總是要有的。就算鐘繇以后一個建議不提,僅是左馮翊臨陣潛逃就可以打天子一個大耳光。對內而言,有鐘繇這個汝潁老名士出面,對汝潁士風的整頓也能實現重大突破。

  眼前就有一個非常合適的機會。蔣干說過,鐘繇的功利心很重,一直想帶兵,而他現在就需要一個人深入商洛,到關中的大門口屯田。鐘繇在這個時候送上門來,簡直是天意,不用選,就是他了。

  當然,這個機會不能給得太隨意,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會珍惜。先吊他一段時間胃口,年后再說。趁著過年的機會,讓他回潁川露個面,做一次虎皮。

  孫策心中主意打定,不再談具體的安排,轉而與鐘繇談笑風生,說起了書法。“久聞鐘君書道精深,名聞關中,世人不論貴賤,皆以得鐘君所書墓志為榮。正巧有一件事要勞煩鐘君,還請鐘君不要推辭才好。”

  鐘繇心知肚名,這種事是躲不掉的。“愿為大王效勞,不知是大王的哪位親友?”

  “嗯,不是一位兩位,是幾十位。”孫策對剛剛進門的袁權、袁衡姊妹招招手,笑道:“王后,夫人,你們來得正好,大書家就在眼前。”

  鐘繇臉色微變,看向孫策的眼神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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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五章 站得高,看得遠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既然決定來投,就要被人當刀使,這點覺悟鐘繇還是有的,只是沒想到孫策這么不客氣,直接扔給他這么艱巨的一個任務。

  幾十篇碑文墓志不算什么,問題是這些墓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袁隗、袁基等人被王允殺掉,之前是賴在董卓頭上,這幾年已經被揭露出來,這筆賬要算在袁紹、王允的頭上。袁紹、王允都已經死了,賬要他們的兒子和同黨來還,為袁隗、袁基寫墓碑就是要向他們開戰。

  袁隗、袁基的遺骸不是早就運回來了么,還沒下葬?怕是這個任務棘手,沒人愿意接吧?沒資格出手孫策看不上,孫策看得上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哪個不愛惜自己的羽毛。想想也是,袁基也就罷了,袁隗可不是什么好鳥,董卓廢立時他是助紂為虐的幫手,就是從他解下少帝璽綬,將少帝扶下御座,大義有虧。為他寫墓碑,著實有損名聲。

  鐘繇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面對上前致謝的袁權姊妹,他還得擠出一副欣然從命的笑臉。

  郭嘉看在眼里,忍著笑,瞅了一眼鐘夫人。鐘夫人也哭笑不得,只能在心里對鐘繇表示同情。她其實很清楚,袁權、袁衡姊妹對袁隗沒什么感情可言,這不過是孫策用來惡心對手的伎倆罷了,否則蔡邕豈能推得掉,鐘繇撞上了就只能認倒霉,誰叫他連一點講條件的資格都沒有呢。

  鐘夫人設座,袁衡坐在上首,袁權相陪,靜靜地聽孫策與鐘繇閑聊。孫策談不上什么經學,但他在書法上的見識卻連鐘繇也甘拜下風。郭嘉等人都很意外,他們知道孫策的書法好,卻不知道孫策在書道上的境界也這么高,說得頭頭是道,自有大家風范,什么屋漏痕、折釵股、錐畫沙之類的比喻信手拈來,貼切而自然,形象之極。

  鐘夫人忍不住問道:“不意大王書道竟有如此境界,妾身斗膽,敢問大王師從何人?”

  孫策笑笑。“我哪有什么老師,自學成才。”說完就忍不住笑了。

  鐘夫人倒也不虞有他。她和袁權是閨中好友,清楚孫策的學問底子,的確沒聽說過他有什么書道先生。在他認識的人里面,蔡邕、張纮、張昭都是書法大家,但他們似乎也沒有這樣的境界,至少她沒聽蔡琰提及過一點一毫。

  “大王生而知之,非我等俗人可以揣度。”

  “豈敢。其實也簡單,以天地為師,道法自然,再勤學苦練,心手相應,自然也就成了。”孫策一點也不謙虛,自信從容。如果說別的還有開掛的嫌疑,書法卻是他真正下苦功練出來的,十余年如一日的臨池不輟,心摩手追,再加上大量閱讀的書論,也讓他面對鐘繇這位劃時代的書法大家也毋須怯場。

  鐘繇說道:“以圣人為師,不如以天地為師,這便是大王的過人之處。圣人天賦聰明,無所不知,卻難免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縱有六經也不能盡圣人之教,再加上后人穿鑿,歧義百出,以訛傳訛,自然失真。以天地為師則不然,天長地久,亙古不變,只要用心,終能有所得,伏羲觀天地而治八卦,大王觀天地而得書道,道理是一樣的。”

  孫策撫掌而笑,心中欣慰。他們說的是書道,其實是思維方法。打破這個時代讀書人對圣人的崇拜,引導他們將目光投向更加廣闊的天地,正是他孜孜以求的遠大目標。只有如此,才能產生真正的科學思維,否則就算他拿出一套百科全書也改變不了什么,用不了幾代人,百科全書就會成為經典,成為不可逾越的藩籬,而不是引導他們前進的起點。

  科學是要不斷否定自我的,畫地為牢不是真正的科學。他一直在灌輸這樣的觀念,但效果并不怎么理想,讀書人大多都有些自以為是,固執己見。原本以為年輕人容易接受些,沒想到鐘繇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也有這樣的覺悟,比很多年輕的汝潁士人還要靈活。

  希望他是真的領悟,而不是投其所好的奉迎之辭。

  ——

  豐盛的酒宴之后,孫策告辭。郭嘉將孫策送到門外,看著孫策左手牽著袁衡,右手牽著袁權,慢慢地走回衙城,轉身回到后院書房。

  鐘夫人上了茶,又斥退奴婢,親自在鐘繇面前侍候。

  鐘繇正襟危坐,閉目養神,面容雖然有些疲憊,卻松馳了許多,多了幾分亢奮,情緒很高。聽到郭嘉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瞥了郭嘉一眼,笑了。

  “奉孝,離開鄴城這一步,你走得比文若精妙。這是你的幸運,也是文若的不幸。”

  郭嘉得意地笑笑。鐘夫人扯了扯他,嗔道:“兄長你就別夸他了,他如果有尾巴,都快翹上天了。他這幾年雖說走得不錯,可是能力有限,這汝潁領袖的大旗他可舉不起來,有待兄長。”

  鐘繇抬起手,示意鐘夫人不要說話。他盯著郭嘉。“奉孝,你是吳王的心腹,你說說,吳王現在最大的麻煩是什么?”

  郭嘉收起笑容,淡淡地說道:“兄長言重了,吳王的確面臨著一些困難,卻說不上麻煩。”

  “哦?”

  “兄長擔心的是王道迂緩,不及霸道容易見效吧?”

  鐘繇撫著胡須,微微頜首。“君子斗不過小人,這很無奈,卻是事實……”

  “那是因為君子不務實,不夠強。”郭嘉不客氣地打斷了鐘繇。“兄長初至,有些情況還不太了解,今天與吳王會晤卻能談得投契,堪稱圓滿,是一個好的開始。你不要急,趁著這段時間走走看看,想必會有更多的感悟。”

  鐘繇目光微閃,有些失望。他原本以為和孫策談得這么投機,孫策會很快授職的。郭嘉最擅察顏觀色,清楚鐘繇心情,接著說道:“兄長從馮翊來,可曾聽說弘農的戰事?”

  “剛聽小妹說了一些。”鐘繇頓了頓,又道:“半日而下弘農,的確驚人。”

  “魯肅剛剛被張相彈劾了。”

  鐘繇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郭嘉。魯肅孤軍深入,雷霆一擊,幾乎改變了整個戰局的形勢,怎么還被張纮彈劾?魯肅、張纮都是徐州人,不存在派系之爭,那是文武之爭?吳國初建,內部的矛盾已經到了這么嚴重的地步嗎?

  “為何?”

  “規劃不足,準備不夠充分,拓展空間有限,略顯被動,方案不夠優化。”

  鐘繇很無語。魯肅還被動?被動的分明是朝廷,哪是魯肅啊。你們這是炫耀嗎?

  “兄長如果有疑問,可與武陵、漢中的戰事做個比較。”

  “武陵、漢中?”

  “周瑜在武陵清浪灘滯留一年,黃忠在房陵圍城一年,并非力有不逮,而是厚積薄發。他們也許不能真正領悟吳王的王道,但他們知道怎么做最省力,謀劃得更長遠。如今周瑜長驅直入,如閑庭信步,黃忠橫掃钖縣,西城指日可下,豈是運氣?”

  鐘繇若有所悟。他開始也以為周瑜、黃忠滯留不前是力有不逮,后來收到他們的戰報,才知道他們另有深意,就近練兵,無疑是后勤壓力最小的選擇。作為前線將領,立功心切是常有的事,滯留不前很容易遭到詬病,在這種情況下,周瑜、黃忠能從容部署,除了孫策實力雄厚,支撐得起,也和他們的心態有關。若非有必勝的信心,有幾個能承受這么大的壓力?

  相比這下,魯肅這次行動的確有些輕率,不夠周密,雖然攻取弘農,可是他繼續前進的可能卻不大。一是潼關不易攻取,二是河東未定,魯肅不可能在側翼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全力進攻潼關。守住弘農、陜縣就是最好的結果,被朝廷逼退也不是不可能。

  “魯肅半日而取弘農,被張相責以躁進,并非我軍兵力不足,糧草不支,而是未能實現最優化。廣而言之,若行霸道,不計代價,盡起南陽之兵,破關中何必一年?可是竭澤而漁,絕非長久之道,終有后力不繼之時,是以吳王不取。我們現在走得慢一些,走得穩一些,將來才能走得更遠一些。”

  “走得更遠是多遠?”

  郭嘉笑了,習慣地搖搖羽扇。鐘夫人劈手奪下,扔在案上,瞋了郭嘉一眼。“好好說話,兄長面前,別擺你軍師祭酒的排場。”

  郭嘉訕訕地笑了一聲,搓搓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沒有盡頭。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只要方向對,步子穩,哪怕慢一些,我們終有一天能走到前人未曾踏足之地。”

  鐘繇沉吟良久,眉梢輕揚,嘴角的胡須顫了顫,露出一絲淺笑。“荀文若聽到你這句話,不知會怎么想。同是荀卿之學,有人學到了霸道,有人學到了王道,秦末漢初的故事仿佛又在眼前。”

  郭嘉搖搖頭,笑容高深莫測。“兄長如果這么想,未免狹隘了。吳王之道,一以貫之,法天地而師造化。與天地造化合者,不取而取,與天地造價不合者,不棄而棄,何必拘泥于一家之言?圣人之言尚不足畏,況乎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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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六十六章 堵不如疏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的宅第離衙城只有百余步,孫策走得雖然慢,還是很快就走到了。進了衙城,來到后院,淡淡有暗香傳來,墻角的臘梅新開了幾朵,半透明的花瓣在月光下綻放,幽香裊裊。

  孫策停住腳步,在院中站定,看著墻角的臘梅出神。

  袁權遞了個眼色,讓袁衡陪著孫策,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安排洗漱、休息。袁衡會意,靜靜地站在孫策身邊,柔聲說道:“大王是為如何用鐘繇而猶豫嗎?”

  孫策笑笑。怎么用鐘繇,他心里已經有了計劃,但這不妨礙聽聽袁衡的想法。鐘夫人是郭嘉的夫人,又和袁氏姊妹走得非常近,影響非普通文武可比,多了解一些意見總是有好處的。

  “王后有什么建議?”

  “國家大事,自有文武進諫,大王獨斷,我哪敢有什么建議。我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孫策笑道:“你擔心什么?”

  “擔心汝潁人聚在鐘繇周圍,又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鐘繇年長,又是鐘家家主,名望非郭嘉、荀攸等人可比,能和他相提并論的也就是陳紀、荀彧。陳紀剛剛過世,他便棄官而歸,又是以為這種方式,看起來不像是偶然。”

  孫策心中一動。他也覺得鐘繇來得太突然。鐘韓荀陳,潁川四長是漢末潁川世家的代表,韓家的家主韓融、荀家的家主荀彧和鐘家的家主鐘繇一直在長安,只有陳家的家主陳紀在潁川,但他沒有出仕,一直在家賦閑,這也是汝潁人在官場上沒有明顯優勢的原因之一。

  辛毗、荀諶是兵敗來投,荀攸、郭嘉名聲不顯,汝南的許劭被迫遠走他鄉,陳逸跟著于吉修道,無意入仕,汝潁有重大影響力的人物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出現在他的治下,汝潁系這才和青徐系、揚州系不分上下。可是汝潁系一直在謀求更大的發展,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建議他辟除陳紀出仕的人已經不是一個兩個,都被他用各種理由拒絕了。

  陳紀六月份去世,現在鐘繇就回來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是不是太巧合?看起來,鐘繇這么做很狼狽,可是仔細一想,除了如此,鐘繇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他如果不狼狽一點,反倒容易引起警覺。

  而且鐘繇應答如流,句句符合他的心意,要說沒有刻意準備過,恐怕不是事實。

  “那……不用他?”

  “不用他怕是也不行,未免寒了汝潁人的心,斷了汝潁人仕進之路。”袁衡歪著頭,靜靜地想了片刻。“不如先讓他接替張公,教導弟妹,過兩年叔弼也該獨立統兵了,他性子急,身邊需要一個老成穩重的人,鐘繇也許合適。”

  孫策笑了起來,一言不發。袁衡轉過頭,打量著孫策。月光下,孫策的臉看不太清楚,眼神也有些晦澀難明。袁衡怯怯地說道:“大王,是我多嘴,不該妄言國事,還請大王懲戒。”

  “你是該懲戒,不過不因為妄言國事。”孫策吁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對你我而言,國事即家事,一點不讓你介入也不現實。但你介入的方法太老套了,我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這讓我很失望。”

  袁衡臉色煞白,掙脫了孫策的手,站在孫策面前,曲膝就要下拜。孫策抬手扶著她。“講道理就講道理,不要動不動就拜,顯得我多霸道似的,就知道欺負小孩子。”

  “我……”

  “你仔細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孫策拉著袁衡的臉,向堂上走去。“你不要急著回答,想好了再說。”

  袁衡抿著嘴唇,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有些不知所措。她被孫策牽著手上了堂,進了臥室,在床邊坐下,迎著孫策戲謔的目光,更加慌亂。

  “我……我不知道。”

  孫策無聲地笑了。“你看,你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費那么多心機又有什么意義?”

  袁衡尷尬不已,絞著手指,低著頭,一言不發。袁權帶著兩個侍女,端著洗漱用品走了進來,見此情景,不禁笑道:“這是怎么了,又欺負阿衡?”

  “你看,你看。”孫策痛心疾首。“我的一世英名都被你毀了,你說你該不該罰?”

  “一世英名?”袁權笑出聲來。“你是不是說得太早了些,人生百年,你才過了四分之一呢。再說了,身正不怕影斜,你真要站得正,行得端,誰能毀你名聲?”

  她將孫策拉到一旁,讓他洗臉漱口,自己坐到袁衡身邊,摟著袁衡的肩膀詢問事情經過。袁衡將原委說了一番,求助地看著袁權。袁權伸手點點袁衡的鼻尖,恨鐵不成鋼。

  “你啊,該罰,教了你這么多次,就是不改。”

  “姊姊,我怕……”袁衡委屈得雙目泛紅,淚珠盈盈欲滴。

  “怕什么?”袁權嗔道,掏出手絹,為袁衡拭去淚珠。“大鵬有大鵬的志向,學鳩有學鳩的志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學鳩固然不該嘲笑大鵬,也不必怕大鵬嘲笑。若有幸附大鵬之翼,扶搖而上,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不用怕別人說什么。嫉妒也好,諷刺也罷,與我何有哉?”

  袁衡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孫策洗完臉,回到她們面前,看看袁權,又看看袁衡。“你們什么時候也讀起《逍遙游》來了?”

  袁權也不回答,推推袁衡。“告訴夫君,你想要什么?”

  “我……”袁衡面紅耳赤,話到嘴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袁權,袁權卻是不應。袁衡無奈,只得鼓起勇氣。“我想如果有機會,將來請鐘繇輔佐太子。”

  孫策笑了起來。袁衡一開口,他就知道她想說什么,她畢竟不是袁權,沒有那樣的城府和手段。說什么擔心鐘繇成為汝潁人的領袖,說什么讓鐘繇輔佐孫翊,其實只有一個目的是真的,讓鐘繇這個汝潁領袖成為未來太子的左膀右臂。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汝潁人的實力都是不可忽視,身為汝潁人,袁家自然想將這股力量收為己用,不讓別人有機會覬覦太子之位。

  “這個要求過份嗎?”袁權說道。

  “不過份。”孫策搖搖頭。“阿衡是王后,她如果有了兒子,想請一個德高望得的名士為師傅,學習治國之道,將來好順利即位,太正常了。要是不這么想,那才不正常。”

  袁權轉向袁衡。“你看,有什么好怕的?”

  “夫君,姊姊,是我錯了。”

  “你的要求不過份,但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袁權眼神疑惑。

  “首先,你得有一個兒子。”

  袁權“噗嗤”一聲笑了,瞥了孫策一眼,嗔道:“快了,阿衡明年就滿十八了。我請相士看過了,她有多子之相,你將來不止有一個嫡子,總能挑出一個優秀的。”

  孫策哈哈大笑,一揮手,神情豪邁。“那行,將來留一個最好的守中原,剩下的全部派出去打天下,嫡子為王,庶子為侯,讓四海都做孫家的游泳池。”

  “行,上九天攬月,下四海擒龍,你想怎么的都行。不過現在你還是想想鐘繇的事吧,汝潁系怨氣不小,再不安撫,遲早會有麻煩的。”袁權解下孫策的外衣,將他推到床邊坐下,又脫下他的戰靴,端來洗腳盆,試了水溫,將孫策的腳放了進去。“黨人一直想抓兵權,鐘繇功利心又重,當初曾想去涼州,現在來南陽,只怕心里還存了統兵的想法。你不肯讓他統兵,總要給他一個看起來更有前途的安排,讓他輔佐季弼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我為何不肯讓他統兵?”孫策打斷了袁權。

  袁權一愣,仰起頭看著孫策,柳眉微蹙。“夫君,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汝潁人多勢眾,英才輩出,財力又雄厚,如今已經有不少人在軍中供職,離直接掌兵只有一步之遙,這個口子一開,將來軍中有半數是汝潁人,尾大不掉是意料中的事。”

  孫策點點頭。他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可能,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打算讓鐘繇去統兵。有些事,越是不讓他們做,他們越是想做,真讓他們做了,也許也就那么回事。統兵作戰不是想象的那么輕松,軍中之苦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實際上文化昌盛之地反而不容易出名將,因為軍中實在太苦了,哪有做文官輕松。

  況且現在不是王與馬,共天下的東晉,最大的兵權在他手里,他不怕汝潁人翻天。

  “堵不如疏。不讓他們試一試,他們不知道有多難。統軍作戰不是坐而論道,名將也不是名士,能拽幾句文,互相吹捧吹捧就行,那是會死人的。如果他們想做趙括,我成全他們。真能出幾個名將,我也不虧。周瑜、沈友都是世家子弟,汝潁出幾個又有什么問題?”

  孫策頓了頓,又輕聲笑道:“如果他們以為像李膺一樣就行,那可不夠。”

  袁權思索片刻,也笑了。“說得也是,汝潁人一直以李元禮為榜樣,可若是李元禮還活著,以他的用兵能力就算能躋身九都督,也未必能進前三甲。鐘繇未必就能比李元禮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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