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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八十九章 許劭歸來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靈渠畔,劉繇、許劭負手而立,看看一池碧水,黃葉滿地,久久無言。
許劭一聲輕嘆,接著又是一聲。
劉繇回頭看著許劭。“子將,你離鄉幾年了?”
“初平三年離鄉,于今十年有余。”
“十年奔波,是不是累了?”
許劭沒說話,轉頭四顧,凄然而笑。“累又如何,不累又如何,天下之大,無我立足之地。”
劉繇抬手按在許劭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葉落歸根,倦鳥歸巢,回去吧。孫策當年既然沒殺你,想必現在也不會為難你。”
許劭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正禮,你以為……天下形勢如何?”
劉繇笑了笑,有些落寞。“并州徒有地利,戶口不足,王蓋兄弟名望又不足,怕是堅持不了太久。益州么,蜀王父子略勝一籌,或許能堅持得久一些,至于能堅持多久,實在不好說。”
“你沒有別的計劃?”
“計劃?”劉繇瞇起眼睛。“國破家亡,故舊離散,我除了一死,還能有什么計劃?若是年輕十年,我或許會有海外之思,如今年近半百,子弟又不在身邊,總不能飄泊海外,做他鄉之鬼。別無他想,只想痛痛快快戰上一場,無愧于心便是。”
許劭欲言又止。良久,化作一聲輕嘆。自從劉先高調應孫翊之邀,成為孫翊幕僚的消息傳來,劉繇的心情就不太好。仔細說起來,劉先也是劉氏皇族血脈,只是支庶疏遠,不在宗籍之內。天子在長安大聚宗室,他就沒有去。如今劉先接受孫翊聘請,讓劉繇很沮喪。這說明零陵賢達已經對他失去了信心,決定向孫策稱臣了。
在此之前,劉繇曾派人聯絡劉先,希望得到劉先的支持,以便在零陵站穩腳跟,進而略取江南四郡。沒想到孫翊率部進駐,他一時猶豫,沒有及時進攻,錯失了機會,現在后悔也遲了。以劉先的名望,既然宣布了接受孫翊的辟除,就不可能再輕易變卦。良禽擇木而棲可以理解,輕于去就未免丟臉。
許劭知道劉繇心情低落,正想著怎么寬解他,有侍從快步走了過來,遞給劉繇一份文書。劉繇接過,看了幾行,忽然眉頭一皺。許劭知道有事,靠了過去。
“怎么了?”
“蜀王派于禁、孟達來援,人已經到了龍編。”他翻到文書的最后一頁。“命令發出還不到一個半月,他們的速度很快。”
許劭吃了一驚,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龍到交趾近三千里,幾乎全是山路,只用一個半月時間就能趕到,這個速度的確很驚人。他想了想,說道:“或許從成都出發的人并不多,主力是曹仁的部下,從益州出發要近得多。”
“即使如此,這速度也夠快。看來,蜀王也知道交州形勢緊迫,不容有失。”
“恐怕不僅是交州。”許劭幽幽地說道:“也許是并州已失,孫策即將圍攻益州,蜀王生怕吳軍水師從海上而來,南北夾擊,曹仁抵擋不住。”
劉繇點點頭,一聲長嘆。“時不我待啊。”他抬起頭,看看泉陵方向。“子將,趁著大戰未起,你先走吧,去泉陵。荀諶是零陵太守,他必能護你平定。”
許劭盯著劉繇看了片刻,拱拱手,深施一禮。他沒有再猶豫,很快就收拾了行禮,趕往泉陵。
得知許劭來了,荀諶一點也不意外,第一時間通報了孫翊。
孫翊對許劭不陌生,卻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許劭,便向諸葛亮、劉先問計。劉先避嫌,沉默不語,諸葛亮倒是坦然,建議孫翊以禮相待。當年許劭不遜,與吳王多次沖突,他離鄉的時候吳王還去送他,如今許劭窮極來歸,本身就是認輸,自然不能失禮。
孫翊接受了諸葛亮的建議,親自出城迎接,在香草津等候。荀諶也帶著太守府的掾吏出迎,總共有近百人。許劭鉆出船艙,看到岸上這么多人,還以為是另有貴客,示意船家靠在一邊,免生麻煩,后來看到站在碼頭的荀諶招手示意,這才知道是來迎自己的,驚訝不已。
船靠了岸,荀諶快步上船,拱手施禮,朗聲笑道:“子將兄,江湖十年,你終于肯回來了。”他挽著許劭的手臂,看著許劭鬢邊的白發,搖搖頭。“你啊,何苦來哉,壯年出游,半百返鄉,滿頭飛霜啦。”
許劭沒心情荀諶開玩笑,指指岸上的人。“友若,這是……”
荀諶壓低了聲音,笑道:“孫將軍聽說你來了,親自來迎你。子將兄,你看到他,肯定認不出來了,誰能想到當年的輕果少年,如今能如此穩重謙遜。虧得你當初沒有點評他,否則又錯一次。”
許劭瞥了荀諶一眼。“我看錯的太多了,再多一次又何妨。荀友若,你倒是越活越年輕啊。”
荀諶知道許劭的意思,放聲大笑。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許劭這副模樣,他就特別開心,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接受袁紹的命令,接替劉和任下邳相,否則還要多耽誤幾年。
兩人上了岸,荀諶引著許劭來到孫翊面前。孫翊主動向許劭行禮,喧寒問暖,許劭既欣慰又慚愧,上下打量了孫翊兩回,贊道:“當年將軍尚在總角,便已勇猛過人,有良將之姿,不意今日復有大將氣度。孫氏當興,天下無人可當。”
孫翊連忙謙虛了幾句,隨即介紹隨行眾人。月旦評許子將的名聲很大,這些人就沒聽見,多少也聽過,紛紛上前見禮,只是見許劭兩鬢斑白,又想到他是因與孫策不睦這才被迫背井離鄉,不免暗自警省。以許劭的名望都不是孫策對手,流浪十年,倉惶而歸,更何況其他人。天下大勢如此,逆勢而動,實為不智。
諸葛亮站在孫翊后面,一直面帶微笑,卻不怎么說話,留神觀看許劭。
寒喧過后,眾人各自上車,孫翊請許劭同車。許劭受寵若驚,再三謙讓,最后還是上了車。眾人見孫翊雖然年少,卻對許劭禮節備至,暗自贊嘆。他們原本對孫翊多有懷疑,覺得孫氏本為寒門武夫,非傳經習禮之家,他又是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縱使有武藝,讀書卻少,未必知道如何接人待物,能不能禮敬讀書人實在是個問題,現在看到孫翊進退合禮,自然多了幾分親近,覺得以前過慮了。
孫翊迎許劭回城,設宴為許劭接風,席間只說些往日的故事、汝南的現狀,一字不提當前的戰事,更不及劉繇一語。許劭原本還有些擔心,至此總算放下了負擔,只是為劉繇惋惜,暗自思量著是不是找機會進言,看看孫翊能不能給劉繇一個機會。
宴后,劉先送許劭去驛舍休息,孫翊和諸葛亮回到后堂,命人上了茶。
“孔明,許子將虛實如何?”孫翊呷了一口茶,輕聲問道,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
“當是思鄉心切,別無他意。”諸葛亮捧著茶杯,若有所思。“只是他來得這么急,怕是劉繇要奮力一搏,將軍不可不妨。”
“你是說……劉繇要拼命,所以讓許劭遠離戰場,以免殃及?”
諸葛亮嗯了一聲,卻沒有急著說。孫翊見狀,知道諸葛亮也想聽聽他的意見,便用心思考起來。諸葛亮大概是擔心他一直倚賴他,常常啟發他主動思考,互相探討。這讓他不敢掉以輕心,時刻保持高度警惕。
劉繇如果要拼命,會有幾種可能,其實并不難猜。一種是分兵增援營浦,協助士徽攻克營浦。那樣的話,主動權就會掌握在他的手里,他既可以增援潘,也可以派兵攻擊始安,奪取靈渠,劉繇將非常被動。另一種就是直接攻擊泉陵,可是這樣一來,劉繇就要面對重兵堅城,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權衡之下,劉繇未必敢來泉陵。如果想讓劉繇放心進攻泉陵,進入伏擊,他就要主動增援營浦,迫使劉繇進攻泉陵,形成自己希望的局面。只是這樣一來,圍攻劉繇的機會可能要讓給李通。
孫翊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誘劉繇來泉陵,只要能擊殺劉繇,完成整體目標,功勞就給李通吧。
思考已定,孫翊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諸葛亮表示贊同,又詳細分析了幾種可能,供孫翊參考。
最后,孫翊決定,主動增援營浦,誘劉繇攻擊泉陵,由李通伏擊劉繇,自己去截斷劉繇歸路,盡可能擊殺劉繇,解決這個心腹之患。為了確保成功,孫翊又緊急傳令黃蓋做好準備,萬一劉繇從泉陵逃脫,黃蓋要及時進入郁林,追擊劉繇。
第三天,孫翊以營浦危急為由,留下兩千人守城,自己領兩萬大軍,沿營水河谷向營浦進發。大軍出征,聲勢浩大,無法掩飾,劉繇的細作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火速匯報劉繇。
劉繇接到消息后,不再猶豫,留下一些人馬守靈渠,以防不測,自己親率主力,奔襲泉陵。
第二千三百九十章 大獲全勝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營水穿過陽明山區,曲折前行,直抵泉陵,中間有不少峽谷,最著名的就是營浦城北不遠的營陽峽。

  圍攻營浦之前,士徽就做了準備,派從兄士匡在營陽峽設險,阻擊援軍。士匡曾與孫權交戰,清楚吳軍的戰力,更清楚孫權并不得孫策重視,眼前的孫翊才是孫策重點培養的弟弟,自然不敢怠慢,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消息,最遠的直至泉陵城外。孫翊的大軍一出動,他就收到了消息,急報士徽。

  士徽心急如焚,連續派人催促劉繇采取行動。得知劉繇率部奔襲泉陵,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暫停了對營浦的攻擊,將主力轉到營陽峽口,隨時準備增援士匡。至于潘,他更希望潘主動棄城,如果能投降就更好了。營浦太堅固,他實在不想強攻了。

  數日后,孫翊的水師到達營陽峽,被阻在峽中。雙方激戰三日,前鋒無法突破士匡的陣地。

  收到士匡的軍報,士徽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原處。看來吳軍雖然強悍,卻也沒強悍到無視地理的地步,營陽峽在手,他就安全了,只等劉繇得手。雖然不能親自擊敗孫翊,能將他滯留在營陽峽中,也算是立了一功。

  知道營陽峽堅險的并不是他一個人,孫翊同樣清楚,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強攻營陽峽,主力甚至沒有到達前線,出現在士匡面前的是只有五千余人的前鋒,連續進攻也只是想給士徽一個錯覺,將他釘在營浦,不要撤離。

  這次大戰的目標很多,士徽只是之一,除了李通等著伏擊劉繇之外,黃蓋也已經采取行動,正對富川、謝沐發起攻擊。他將士徽拖在營浦越久,黃蓋的時間就越充裕。

  營陽峽打得熱火朝天,孫翊在陽明山中靜靜地等候著劉繇的到來。

  這一等,就是十一天。

  經過零陵縣的時候,劉繇遇到了一位故人:賴恭。

  賴恭年輕時游歷京都,與劉表、劉繇等人相識。劉表任荊州刺史時,也曾征辟他為吏,還沒等他趕到襄陽,孫策就攻破了襄陽城,驅逐了劉表。

  再見劉繇,得知孫翊統兵增援營浦,賴恭有些疑惑。孫翊或許不清楚營水之險,劉先也不知道?劉先既然高調接受劉孫翊的辟除,總不會不顧身家性命,以身誘敵,果真有這個想法,他也不會瞞著劉繇,連一點風聲也不透。

  劉繇也覺得有疑問,但他沒有其他選擇,這是難得的攻破泉陵的機會,不能輕易放棄。他只是提高了警惕,步步為營,防止中伏。

  這讓他到達泉陵的時間晚了兩三天。

  到達泉陵城西,湘水南岸的冷淘灘后,劉繇停止前進,讓部下休整,恢復體力,同時派人前往泉陵打探消息,看看孫翊是不是真在峽中。三天后,斥候連續來報,孫翊率領的水師樓船在十天前進入峽谷,一直沒有出來。泉陵城戒備森嚴,但兵力有限,估計只有兩三千人。聽說營陽峽戰況激烈,孫翊已經將城中可調的兵力都調走了。

  劉繇與賴恭仔細研究后,決定出擊。雖說還有疑點,但行軍作戰,哪有十全必克,信息不暢,有些疑問、冒點風險再正常不過。

  劉繇派人搭建浮橋,準備渡營水,圍攻泉陵城,并在營水兩岸設下陣地,準備弓弩和引火物,伏擊可能來援的孫翊。為了遏制樓船的威力,他特地選了一個水比較淺的位置,又在營水中央沉了幾條裝滿了石塊的船,形成暗礁。他來得匆忙,又不敢大肆征發民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同時,他派出大量斥候,潛到營水對岸,伏擊吳軍斥候、信使,以免走漏消息,盡可能延緩孫翊回援的速度。

  一切準備完畢,劉繇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渡過營水。

  泉陵城守得很嚴,劉繇還沒渡水,對岸的城上便敲響了警報,無數火把亮了起來。劉繇根據城上火把的密集程度,確定城中兵力有限,松了一口氣,命令部下包圍了泉陵城,立刻展開了攻擊。

  戰斗進行得很激烈,戰鼓聲、喊殺聲響起一片。劉繇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不惜代價的猛攻,卻還是無法得手。他奔襲而來,沒有大型攻城軍械,只能用憑著簡單的云梯蟻附登城,負責掩護的弓弩手也只能冒著對方的箭雨,逼到城下進行射擊。

  半夜激戰,劉繇損失兩千多人,卻還是沒能拿下泉陵城。他紅了眼,簡單的吃了些干糧后,命令將士再攻。為了鼓勵將士,他宣布破城后大掠城內,所有戰利品都分給將士。

  重賞之下有勇夫,這些來自交州的漢蠻將士發了瘋,對泉陵城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城上幾度告急,傷亡迅速增加。奉命留守的荀諶也急了,率領府中掾吏上城,并發動城中百姓一起守城。他不知道劉繇發布了大掠的命令,卻不妨礙他用這個來恐嚇城中百姓,要求他們參戰。

  孫翊之前發布公告,推行新政,城中百姓正盼著好日子的到來,沒有人愿意被這些交州來的蠻子擄掠,紛紛響應號召,上城協助防守。壯丁拿起武器,與吳軍將士一起戰斗,婦女幫忙搬運物資,燒火煮油,然后將一瓢瓢的熱油淋在攻城的士卒身上,再扔下火把,將攻城的士卒點成火人。

  見百姓上城,劉繇更加堅信城中兵力不足,發力猛攻。

  戰斗進行得異常激烈,雙方的傷亡都在不斷增加。

  第二天傍晚,劉繇接到消息,孫翊率部回援,在出峽的時候被他設立的陣地擋住,水師正在清障。因為沉船數量有限,清障的速度很快,最多半天時間就能完成。如果劉繇不能在次日中午之前拿下泉陵,就必須撤退,否則就有被截斷后路的危險。

  賴恭覺得取勝的希望不大,建議劉繇撤退。劉繇卻不想退,親自上陣,連夜猛攻,務必要拿下泉陵。見主將上陣搏殺,攻城的將士士氣如虹,掀起又一陣**。

  劉繇的出現也引起了吳軍射手的注意,十余名射手蜂擁而至。劉繇身邊雖然有不少親衛,還是沒能支撐多久,幾十名親衛被先后射殺,劉繇失去了嚴密的保護,很快中箭,受了重傷,倒地不起,如潮水般的攻勢隨即被遏制。

  賴恭接過了指揮權,下令撤退,近萬殘部落荒而逃。

  賴恭率部奔跑了大半夜后,進入零陵縣境,被等候已久的李通截住了。僅僅半個時辰,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就結束了,劉繇、賴恭被陣斬,殘兵被斬首兩千余級,剩下的大半被俘,只有不到千人逃進了山里。

  簡單清理了戰場后,李通派人通報孫翊,隨即率部越過都龐嶺北麓,直撲營浦。

  士徽正迫切的等著劉繇取勝的消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殺氣騰騰的李通,頓時亂了陣腳,來不及多想,率部撤退。李通窮追不舍,一路攻擊前進,士徽損失慘重,更要命的是逃得倉促,所有的輜重都丟了,糧食也沒了。沒吃的,很多士卒體力不支,倒在了路上。

  李通根本不理他們,只盯著士徽、士匡猛追。

  士徽、士匡被李通追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一路狂奔,逃到萌渚嶺,正當他以為上了嶺就可以喘口氣的時候,消息傳來,因兵力不足,富川、謝沐先后被黃蓋攻克,萌渚嶺雖然還在手中,退路卻已經斷絕。

  士徽、士匡欲哭無淚,士氣崩潰,將士們丟盔棄甲,逃入山林,轉眼之間,士徽、士匡身邊只得下幾百人,饑腸漉漉,心無斗志。

  李通率部追了上來,幾乎沒費什么力氣,斬士徽、士匡。

  孫翊接到李通大獲全勝的消息,隨即率部逼向靈關。留守靈關的吳巨聽到劉繇陣亡的消息后,立刻放棄了靈關,一路后撤到郁林境內,逃得比兔子還快。

  孫翊收復靈關,停止前進,召李通、黃蓋相見,把酒言歡。
第二千三百九十一章 成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靈渠之畔,孫翊負手而立,遙望南方,心潮澎湃。

  這一戰打得順暢,除了泉陵出了點小麻煩之外,幾乎不出諸葛亮的謀劃,可謂是算無遣策。不僅實現了預期目標,而且得到了李通和黃蓋的擁護。

  立下大功的李通怨氣全消,小勝一場的黃蓋也一洗晦氣,重展眉頭,正在不遠處和一眾僚佐痛飲暢談,笑聲朗朗,比靈渠之水還要清亮。

  這都是諸葛亮的功勞。戰事告一段落,孫翊的雄心壯志卻剛剛開始,他看著遠處,久久未語。

  那里有更廣闊的天地。

  “孔明。”孫翊轉身,舉起手中的酒杯。“我敬你。”

  諸葛亮雙手捧杯。“不敢。將軍言重了,為將軍謀劃,本就是軍師的職責所在。”

  “感覺如何?”孫翊一飲而盡,笑盈盈地說道。

  諸葛亮也喝完酒,想了想,笑道:“痛快。”

  孫翊面帶微笑,又道:“想不想繼續痛快下去?”

  諸葛亮笑而不語。他知道孫翊不死心,又想勸他了。不過說實在的,他也的確有些心動。

  處理軍務和處理政務的感覺完全不同,政務不會有立桿見影的效果,再好的決策,執行的結果總會有些偏差,中間還會有無盡的扯皮、交涉,軍務則不同,軍令如山,一旦下達,各部執行,勝負立判。更重要的是政務不像軍務這么緊張,這么刺激。泉陵危急的消息傳來時,他緊張得直冒汗。劉繇退走的那一刻,他渾身輕松,如逢大赦。當李通陣斬劉繇的消息傳來,他心里的暢快更是無法言表。

  但他不能輕易答應孫翊。孫翊是吳王的弟弟,將來肯定是一方諸侯,他現在雖說是孫翊的軍師,卻還是吳王之臣,交通諸侯是大忌。他不是陸遜,陸遜是孫尚香的夫君,無須忌諱,他卻必須恪守臣節,不能讓孫策起疑。

  見諸葛亮不說話,孫翊眼珠轉了轉,又道:“孔明,我聽說,大王對你的期許是政務?”

  諸葛亮點點頭,明知孫翊是刺激他,心情還是不太好。從政是他自己選的,卻并非完全自愿,他真正的愿望是出將入相,只是在文武分途的形勢下,他只能這么選。孫策也知道他的遺憾,這次讓他暫時兼任孫翊的軍師,或許就有補償他的意思。過了這段時間,孫策肯定會安排專職的軍師來。

  追隨孫翊也許可不分文武,可是孫翊將來是坐鎮一方,還是裂土封國,封國又能封多大的國,現在還說不準,他自然不會輕易松口。

  “那你可能會成為楊德祖的繼任。”孫翊說著。

  諸葛亮笑笑。“將軍謬贊,愧不敢當。楊德祖三公之后,高第子弟,且才華過人,我豈能和他相比。萬一天幸,能繼他之后,足慰平生。”

  “孔明,你太謙虛了。你們都是一時才俊,不相上下。你的門戶雖略遜一籌,可是大王用人,何嘗在乎過門戶?張相不過一布衣,大王當年不是一樣派人去請。再說了,你出自軍師處,也算是大王門生,這可比什么三公強多了。我覺得,你最大的不足在年紀,你若是再長幾歲,或者再小幾歲,那就完美了。”

  諸葛亮心中一動,隨即明白了孫翊的意思。他比楊修小六歲。以楊修的功績才華,很可能是要做滿兩任十年的首相的,如此一來,他就只有一任的機會。

  “將軍,那可是三十年后的事,說亦無用。將軍不妨考慮一下眼前的事吧。”諸葛亮笑著舉杯。“此戰過后,想必將軍的右都護已經有一半入手,接下來是進入交州,還是另選一方,還要看大王的安排,將軍當有準備,及時進言。”

  孫翊哈哈大笑。他聽出了諸葛亮的言外之意,這件事最后還是要由王兄決定。

  聽到孫翊的笑聲,黃蓋端著酒杯走了過來,躬身致意。孫翊不敢怠慢,連忙還禮。黃蓋是孫堅舊部,他小時候沒少纏著黃蓋。

  “二將軍,何事這么開心?”

  孫翊反問道:“還有什么事能比與黃公并肩作戰更令人開心的?”

  黃蓋一怔,隨即發出爽朗的笑聲。他讓人斟滿酒杯,向諸葛亮敬酒。諸葛亮連稱不敢。黃蓋說道:“軍師不必急著推辭,且聽我一言。這杯酒,不是謝你出謀劃策,運籌帷幄,也不是想請你照顧我家鄉父老,這些都是你職責所在。我想敬你,是想謝你輔佐二將軍,讓他大有進益。說句倚老賣老的話,他兒時可不是這么謙恭知禮的人。”

  諸葛亮再拜。“黃公有所不知,這也不是我的功勞,是大王教導有方。”說著,沖著孫翊眨眨眼。“若有機會,黃公不妨問問將軍,大王當年是如何教導他的。”

  孫翊老臉一紅,奪過諸葛亮的酒杯,塞到他嘴邊。“黃公向你敬酒,你喝就是了,哪來這么多廢話。”諸葛亮笑著,連忙就著孫翊的手飲了。黃蓋見了,哈哈大笑。“這才是我熟悉的二將軍,請!”

  李通也走了過來,向孫翊、諸葛亮分別敬酒。孫翊略作謙虛,便飲了,諸葛亮卻再三推辭,不敢虛受,最后還是孫翊發話,他才勉強飲了。

  這一戰收獲頗豐,猶以李通為最,一口氣斬殺了劉繇、賴恭、士徽、士匡四人,痛快淋漓。痛快是痛快,卻不能說沒有瑕,殺士徽、士匡便顯得有些不夠冷靜。殺了這兩人,以后再想勸降士燮兄弟的難度就大了,當時如果只是俘虜,而不是一時手快,或許結果更完美。

  不過事已至此,后悔無益,李通還是很滿意。他知道諸葛亮作為軍師,對孫翊調他參戰肯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之前與甘寧發生沖突時,就是諸葛亮居中調解,后來他調任荊南督,也與諸葛亮相處甚好,這次又欠了諸葛亮的人情,自然對諸葛亮充滿感激。

  接下來的戰事很多,他還想再立新功呢。

  十一月末,孫策返回建業,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見母親吳太后。

  吳太后心情不錯,擺了一案的水果,拉著孫策說話,談笑風生。好事接二連三的傳來,尤其是孫尚香、孫翊先后建功,分別出任左右都護,成了孫策的左膀右臂,讓她格外興奮。

  “尚香是你一手教導出來的,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不意外。倒是季弼,他從小可是頑劣得很,能改節讀書,謙恭待人,大出我的意外。”

  孫策也很滿意。“阿母說得是,我也是這么覺得。能征善戰不出奇,出奇的是能夠顧全大局,這一點令人滿意。阿母,你可能還不知道,季弼調李通參戰,連我都沒想到呢,接到捷報時,整個軍師處都傻了。”

  吳太后也很意外,催孫策說得詳細一點。見母親難得這么開心,他便繪聲繪色的把經過說了一遍。開戰之初,軍事處也進行了形勢推演,都認為孫翊會獨攬其功,最多出于拉攏零陵人的目的,給黃蓋一點機會就算他不想給,零陵人也會想方設法為黃蓋爭取但他們都沒想到孫翊會調李通參戰。畢竟以孫翊的兵力,只要能誘劉繇離開靈關,取勝并沒有什么懸念。

  可是調李通參戰的影響很好。李通是江夏平春人,平春與汝南交界,李通與汝南人多有來往,也被歸于汝潁一系。汝潁不缺名士,名將卻不多,李通、陳到是有限的幾個。李通調任荊南督原本就有平衡的意義,多少有些底氣不足,如今有了實打實的戰功撐腰,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半年之內,陳到在塞北立功,李通在江南立功,汝潁人說話的聲音都響了很多,心理也平衡了,對孫翊多有佳評,說他雖然年輕,卻有大將風度。

  吳太后聽說那么多汝潁名士夸孫翊,歡喜得合不攏嘴。開心之余,她又有些遺憾,小心翼翼地對孫策說道:“伯符啊,對這幾個弟妹,你是真的用心。說起來,我也時常后悔,當初若是聽你的勸,不讓仲謀去交州,或許更好一些。”

  孫策知道母親想說什么。他也聽說了,孫權這一年在富春很安份,每天讀書習字,修心養性,連以前最喜歡的打獵都沒去。

  “阿母,仲謀最近可曾有書信來?”

  “有的,是一些讀書心得,我也看不太懂,正想派人送給你,讓你看看,又怕你忙,沒時間看。”

  “我就是再忙,仲謀的書信也是要看的。”

  吳太后聽了,連忙命人取來一些書信,交給孫策。孫策接過,略翻了翻,便收了起來。孫權寫這些讀書心得自然不是給母親看的,而是給他看的,只是一時抹不開臉,借著母親的手轉一下,免得被他拒絕。說到底,這小子還是沒修煉到家,離歷史上那個臉皮超厚、身段超軟的東吳大帝有些距離。

  “阿母,朝中正在準備登基的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富春孫氏的大事,季佐、尚香都會趕回來。兄弟姊妹都到了,仲謀也不能缺席。我想著,如果阿母不反對,就讓他和叔父一起來吧,路上也有個照應。早點來,我們一家人聚少離多,這次正好有機會,多聚一聚。”

  吳太后正中下懷,連聲答應。
第二千三百九十二章 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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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陪著吳夫人說了半天話,又一起吃了晚餐,袁衡還陪吳夫人玩了幾把六博,看著天色不早,這才起身,牽著袁衡的手,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

  湯山靜謐,溫暖如春,偶爾還能聽到幾聲蟲鳴。

  “還是湯山暖和。”袁衡感慨道。

  孫策笑笑,沒說話。湯山是暖和,可是暖和的背后是地下滾燙的巖漿和遍布的裂縫。這倒和眼前的形勢相似,看起來蒸蒸日上,危機卻在不斷的醞釀,矛盾沖突無時不在,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爆發。他能做的就是盡量設置一些減壓閥,讓壓力緩慢釋放,不至于造成重大危機。

  回到小苑,袁衡去安排人準備洗漱用品,準備泡一下溫泉再睡。借著這個空閑,孫策在一側的書房里坐下,將孫權的書信攤在案上,一封封的細讀。

  他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他的經學水平一般,未必看得懂孫權在說什么,也沒興趣看。不管孫權是不是真心悔過,都不會改變他的計劃,用肯定是要用的,自家兄弟,總不能太刻薄了,但兵權想都別想,不管是能力還是心態,孫權都不適宜接觸兵權。

  可是看著看著,他看出點名堂來了。這十幾封書信間隔的時間很短,幾乎是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寫成的,平均兩到三天一封,極有規律。可是這些信的內容卻很博雜,不僅有經有史,還有一些兵書戰紀。就算孫權閑得無聊,兩到三天就能完成一篇,這速度也夠快的。

  如果再認真考據一下,孫策開始寫第一封的時候大概就是他決定接受君臣勸進,正式將建業作為都城,籌備登基大典的消息傳到富春的時候。孫策完全有理由相信,孫權是知道他將登基,孫氏宗族、富春父老賢達都要到建業參加大典,他如果不低頭,很可能會一個人留在富春守墓,不得不俯首稱臣,免得難堪。

  說白了,嘴上認慫,心里還是不服啊。

  “大王看什么呢,這么入神?”袁衡走了過來。她已經換上了沐浴用的紗衣,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見孫策看她,臉上泛起羞赧的云霞,掩住衣襟。雖然成親多年,在外人面前落落大方,不失王后風范,在他面前,她還是不失羞怯,和新婚的少婦沒什么區別。

  孫策笑笑,將孫權的書信歸攏在一起,起身擁著袁衡的纖腰,向隔壁的溫泉走去。“管他什么,也沒你好看。阿衡,你得加把勁了,我大吳帝國都快要呱呱落地了,你也要為我生個嫡子啊。要不然,我哪天才能退休?”

  “臣妾一定努力。”袁衡掩著嘴,輕笑道:“大王也要多給臣妾一點機會。明年又有人要進宮,臣妾能分到的恩寵就更少了。”

  “一定,一定。”孫策大笑。連袁衡都拋下了世家的矜持,知道調笑了,真是一大進步。他彎下腰,將袁衡橫抱而起,大步向溫泉走去。袁衡驚叫著,一手抱緊孫策的脖子,一手抵住孫策的胸膛,感受著單薄的衣衫下強勁有力的肌肉,臉色更紅。

  兩個侍女緊緊的跟著,互相看了一眼,也紅了臉,低下了頭。

  “你們別進來了,在外面候著。”孫策進了溫泉,踢上了門,將兩個侍女羞澀而好奇的目光掃在門外。

  荀站在岸邊,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帆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鐘繇回來了,他將擔任御史大夫,成為大吳帝國的三公之一。這個消息透露出來的時候,很多汝潁人松了一口氣,汝潁人終于在三公之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可是荀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壓力。

  與張、虞翻不同,鐘繇不是吳王孫策最初的班底,甚至算不上心腹,他是個降臣,也沒有在州郡任刺史、郡監的經歷,突然提升為負責監察的御史大夫,很多人是不服的。最合適的人選是杜畿,高柔、滿寵也行,唯獨不應該是鐘繇。

  這是孫策對汝潁系的安撫。從哪一個角度來說,孫策對汝潁系的戒心從來沒有消除,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調整,一邊將年輕人外放,一邊將年紀偏大的人內調,控制著汝潁系在朝堂上的比重。這不是什么秘密,但很多汝潁人還是對鐘繇出任御史大夫很興奮,覺得這才與汝潁系的實力相匹配。

  就連他的女婿陳群都這么想。

  “父親,鐘公的船馬上就靠岸了。”荀俁提著衣擺奔了上來,氣喘吁吁的說道,小臉紅撲撲的。

  荀打量了荀俁一眼,微微蹙眉。為了迎接鐘繇,他沒有穿平時常穿的窄袖貼身的武士服,穿上了寬衣大袖的儒衣,這讓他的行動變得極其不便,甚至有些別扭,不倫不類。

  “阿童,穿儒衫就要有儒生的樣子,不可奔跑,失了儀禮。”

  “哦。”荀俁停住,有些膽怯地看著荀。他不像兄弟荀惲和姊姊荀文倩,還沒有頂撞父親的勇氣。

  荀沒有再說什么,起步下了臺階,雙手拱在胸前,邁著方步向前走去。荀俁看在眼里,有樣學樣,也拱起手,邁起了方步。只是他很不習慣這種走路方式,看起來不太自然。遠處的郭奕看見,快步追了上來,嘎嘎的大笑,讓荀俁更加窘迫。荀俁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左都護回來了。”

  “在哪?”郭奕臉色大變,顧不上笑話荀俁,左顧右盼。等他發現上了荀俁當,轉身打算找荀俁算帳時,荀俁已經走得遠了。他氣得揮了揮拳頭,又有些沮喪。雖然孫尚香還沒回來,但她遲早要回來的,這個新年不好過啊。

  樓船靠了岸,船上放下跳板,荀拾級而上,鐘繇在舷邊相候,拱手施禮。

  “鐘相,一路辛苦。”

  “文若,你我之間需要如此嗎?別人不清楚,你還能不清楚,尋我開心,豈是知交所當為?”

  荀微微一笑。“鐘相怡然自得,可看不出一點勉強呢。”

  鐘繇深深地看了荀一眼,拍拍荀的手,低聲說道:“我非不知其不可為,乃不得不為。既然不得不為,總不能垂淚飲泣,只好強作歡笑。文若當知我心。”

  荀沒有再說。鐘夫人走了過來,向鐘繇祝賀,寒喧了幾句,又有其他人陸續上前,圍著鐘繇說話。這些人大多是汝潁人,在朝中為官,今天有的休沐,有的則是請假出來的。鐘繇回朝任御史大夫,是整個汝潁人的榮耀。

  在人群中,鐘繇看到了陳逸的身影,連忙上前寒喧。陳逸年紀不小了,按照吳國不成文的規定,他已經過了任職年限,不可能出任實職,出現在這里只有一種可能:作為特邀賓客,參加登基大典。

  鐘繇一問,果不其然,陳逸是收到吳王邀請,前來參加大典的,與他一起的還有不少人,鐘繇認識的就有好幾個,比如老一代黨人代表張儉。據說在南陽鹿門山隱居的何也接受了邀請,正在趕來的路上。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前朝老臣,包括伏完和他的夫人。

  鐘繇暗自贊嘆,孫策這一招干得漂亮。這些人名望高,影響很大,但年齡都大了,不可能產生直接的干擾,給他一個出席的機會,卻能表現新王朝的寬容大度,表示與漢王朝的不同,有利于聚攏人心。

  這里面很可能有荀的功勞。

  眾人簇擁著鐘繇上了岸,直接往秦淮水邊的西域酒肆走去,荀等人在這里設宴為鐘繇接風。吳王有詔,鐘繇不必急著覲見,可以稍作休息,了解一下民間的聲音,做些準備。

  酒肆是一家主打海鮮、葡萄酒的酒肆,一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海腥味。鐘繇舉目四顧,見廳堂四周都是高大的琉璃水槽,里面有清澈的海水,無數長得奇形怪狀的魚在里面緩緩游動,水槽的底部有潔白的砂石,飄動的水草,還有不少大得出奇的貝類,正緩緩歙張,在燈光的照耀下,宛如仙境。

  “這是……”

  “回大人,這是海鮮。”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走了過來。她身材高挑,步伐輕快,未語先笑,讓人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這些都是東海運來的海水,食材都是活的,現做現吃,味道最佳。”

  “海水?”鐘繇吃了一驚,回頭看著荀。“文若,這……太破費了吧?”

  荀笑笑,卻不說話。那女子面帶微笑,又道:“大人節儉,真是令人敬佩。不過本肆雖然用心,卻不敢以奢靡自夸。平日里,往來的大半是建業普通百姓,今日有所不同者不過是為了讓大人寬座,撤掉了一些坐席而已。”

  鐘繇更加吃驚。“普通百姓也能常來這樣的酒肆?”

  荀點點頭。“雖不是尋常百姓,卻也不是豪奢之家。這家酒肆走的就是中高檔的路子,普通人若是有事宴請,偶爾為之,還是能消費得起的。正常情況下,如果不需要硬撐臉面,故意點一些貴的酒菜,每人百錢就夠了。今天要為你接風,慶賀你升任三公,所以標準高一些,每人兩百錢,你可不要嫌菲啊。”

  “每人百錢,就能在這樣的酒肆用餐?”鐘繇不敢相信,本能地覺得荀在騙他。

  荀也不說話,對那女子頜首示意。女子笑道:“后廚正在準備,還有些空閑,不妨由妾為大人介紹一下本肆的特色?”

  鐘繇欣然同意,隨著女子走向一旁的琉璃水槽。
第二千三百九十三章 汝潁系的危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鐘繇看了一圈,見每樣食材都有標價,也有上千的昂貴食材,但大半多在百錢以下,便宜的甚至只有十余錢。若是三五好友用餐,點上一兩樣好菜,再點上三五樣普通的茶,人均百錢的費用還是足夠的。

  最讓鐘繇驚訝的是酒水的豐富,不僅有主打的葡萄酒,還有各地酒水、飲料,其中不乏用糧食釀造而成的本地名酒。鐘繇暗想,軍師處天天喊著要精打細算,不能浪費糧食,建業的酒肆卻有這么多酒供應,不知是不是登基大典將至,要維護建業城的穩定,體現以與民同樂的盛世氣象。

  鐘繇沒有多說什么,以閑聊的口吻問起酒肆的主人、食材的來源,以及女子的家鄉。女子倒也不怯場,落落大方地回答鐘繇的問題。這家酒肆是中山商人蘇雙所有,她姓鮮于,單名一個華字,是古中山國的后裔,是蘇雙的家奴,受蘇雙委任,負責這個酒肆的經營,酒肆里的食材來自東海,由甄家的海船捕撈,正常情況下兩天送一趟貨,以保證新鮮。

  鐘繇倒是知道甄家出海捕魚的事,軍中所用口糧就有不少是海魚所制,卻不知道甄家還供應酒肆食材。兩天送一趟貨,這個頻率更快的,他粗粗估計了一下,一船的利潤大概在百金左右,一個月就有一千五百金,一年有近兩萬金的利潤,實在太驚人了。

  怪不得這酒肆里的婢女、酒傭都穿得這么整齊。

  鐘繇回座,向荀求證虛實。荀聽了,一點也不驚訝,指指陳逸。“出海捕魚的事,你問問陳公吧,他很清楚有利幾何。”

  鐘繇很意外,難道陳家也做這生意了。陳家與許家差不多,都是官宦世家,怎么會自降身份,賺這種錢?面對鐘繇的疑惑,陳逸卻很從容,撫著胡須笑了。“文若,莫要尋我開心,我陳家那點小生意哪能和甄家相提并論。在出海捕魚這一行,甄家是首屈一指,無人可及。”

  鐘繇聽了,更加好奇,追問其中詳情。陳逸便為他解說了一番。陳家做這生意的時間也不長,也就是上個月的事,說起來,還是甄家松了口,才給他們機會。在此之前,出海捕魚幾乎是被甄家獨占的,利潤的確豐厚得讓人眼紅,很多人都想從中分一杯羹,卻無法進入。

  甄家之所以松口,倒不是因為甄家大度,而是因為甄家的生意規模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位置,他們需要交納高額商稅,比例高達五成。甄家算來算去,覺得自己不可能獨吞這門生意,再擴大規模也是白忙,白白引人仇視,這才松了口,同意其他人進入這個行業。

  當然,這一行的利潤也沒有鐘繇算的這么多。一船的利潤在百金上下,但這只是毛利,還要除去風險海上捕魚的風險很大,一旦遇到颶風,幾乎就是船毀人亡,所以要從利潤里取一成作為保險,萬一出事,可以得到賠償。除此之外,海鮮講究時間,如果不能及時送到,在路上耽擱了,海鮮臭了,這一趟就白忙了。綜合算下來,一船的利潤大概有五十金左右,甄家具體的利潤不清楚,一年五千金肯定是有的。

  “我陳家生意小,只租了兩條船,估計一年也就是掙個二三百金,勉強生活。”

  鐘繇看著得意洋洋的陳逸,強忍著沒啐他。名列三君的陳蕃怎么生了這么一個兒子?這老東西,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一年二三百金還勉強生活,你是活得多奢侈啊?

  說到甄家,氣氛頓時熱鬧起來。有人說起了甄儼即將入朝的事,據說一時半會不會授實職,可能做個散騎侍郎,或者諫議大夫之類的閑職。散騎侍郎、諫議大夫都是閑職,沒什么具體的規定,可以擔任具體的事務,也可以不擔任,只在必要的時候出席一下,是一種榮譽身份。如果不擔任具體的事務,沒有職務津貼,俸祿會少大半。不過甄家那么有錢,也不在乎這一個月幾千錢的俸祿。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又有人說,甄家當然不在乎這點小錢,據說甄夫人都不從宮里領俸祿,她在袁夫人主持的商行里有股份,每年領的錢花不完,都積聚起來做事,據說打算承包今天的鴻陂疏浚工程,卻被吳房伍氏截了胡。為此告到吳王面前,吳王特地命人到汝南,找汝南太守王朗查證,結果是伍氏出價更低,汝南太府并無徇私,這才罷休。

  說到得意處,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轟笑,隨即有人便有人說起,據計相府傳出的消息,明年茶葉將實行配額制,新增并州商路。據說計相府還派人入蜀調研,準備和蜀王爭奪涼州的茶生意,從經濟上打垮蜀國。

  聽眾人說得開心,鐘繇暗自嘀咕。在座的大多是汝潁俊杰,不少人還是官身,在軍師處任職的就有好幾個,怎么說起生意來一個個頭頭是道,興致勃勃?

  荀在一旁看得清楚,低聲說道:“大王有言,治國就是一門大生意,不懂經濟的人是不能勝任的。行軍作戰更是如此,什么生意都可以做,虧本的生意不能做。”

  鐘繇斜睨荀。“那見利忘義的事情也能做嗎?”

  “見利忘義,得的是小利、眼前利,落了下成。見利不忘義,得的是大利,千秋利,方是大賈所為。”

  鐘繇撫須而笑。“這倒有些道理,頗合陶朱公、端木賜故事。大王雖不讀書,卻能融匯貫勇,取其精要,亦是天授之人。”

  荀垂下眼皮,笑容有些落寞。鐘繇曾是長安舊臣,深得天子信任,現在卻棄舊朝如敝履,他代表汝潁人居高位,對汝潁士風不知是好是壞。

  接風宴快結束的時候,郭嘉才匆匆趕來,陪著鐘繇乘船游覽秦淮夜景。他先告訴鐘繇、荀一件事:剛剛收到消息,孫翊誘敵深入,斬殺了劉繇、士徽等人,大獲全勝。許劭提前告別劉繇,安然無恙,現在正在趕往建業的路上,同行的還有劉先及其外甥神童周不疑。

  鐘繇吃了一驚,又有些遺憾。這么大的戰功,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劉先更過份,居然不肯早點投效,非要等他走了再接受孫翊的辟除。不過他不能擺在臉上,發了些感慨。

  “許子將能及時抽身,也是幸事。”

  荀沉默不語。郭嘉說道:“雖說不死,卻也和死差不多。”他呷了一口茶,又道:“游學十年,如今學成歸來,總要交幾篇心得的。”

  鐘繇和荀互相看看,異口同聲的問道:“這是大王的意思嗎?”

  “大王沒說,是我猜的。”郭嘉看著兩岸繁華的夜景,眼起了眼睛,咧嘴一笑。“這文章不好做,弄不好又要吐幾口老血。”

  “奉孝!”荀沉聲低喝,眼神嚴厲。許劭是汝潁耆賢,比郭嘉大二十歲,在與吳王的爭斗中落魄至此,郭嘉不宜再落井下石,傳出去有礙清譽。

  雖然郭嘉一向不怎么在乎這一點。

  郭嘉沒有再說什么。他該說的已經說了。許劭歸來,荀肯定要去迎接,鐘繇也會出度接風,他們會將這句話帶給許劭。尤其是鐘繇,他功業心強,這次零陵大捷與他無關,他這個御史大夫做得不安心,肯定要找機會立功。至于他本人,一向和汝潁士人保持距離,又身處機密之地,大可不見許劭,免惹麻煩。

  鐘繇、荀明白了郭嘉的意思,都覺得不好辦。許劭一向自負,若是肯輕易低頭,當初也不會負氣出走。如今雖然窮極歸來,實際上已經服輸,卻未必肯做這樣的文章。人要臉,樹要皮,逼許劭寫這樣的文章和殺了他有什么區別?

  “可有變通之法?”鐘繇低聲說道,卻沒看任何一個人,仿佛是自言自語。

  “過幾日覲見,你不妨問問。”郭嘉歪了歪嘴。

  鐘繇抬起眼皮,瞥了郭嘉一眼,忽然笑了。“奉孝,你今天來得這么晚,恐怕不是因為不能飲酒吧?”

  郭嘉也不客氣。“是的。有些人,我實在不想見。整天盯著汝潁那個小圈子,勉強放大一些也不出豫州,營營茍茍,哪里還有前賢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你們還不知道,捷報傳到軍師處的時候,那些人興奮得忘乎所以,卻偏離了重點,一心只為李通叫好。這是為李通好嗎?這是害李通。依我看,這些人都應該放出去,讓他們見識見識真正的天下,不要這么自以為是,徒惹人厭。”

  “這又是怎么回事?”荀追問道。

  郭嘉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卻還是把軍師處收到零陵大捷時的反應說了一遍。最近一段時間,尤其是鐘繇出任御史大夫的消息傳出以后,汝潁籍的軍師、參軍們又有些輕狂。他不是軍師祭酒,不好再出面斥責,只能把這個消息轉告鐘繇、荀,讓他們提起重視,多加教訓。否則的話,下一次大規模外放勢在必行,而這一次,外放什么人可就不由他決定了,汝潁系在軍師處的力量很可能會遭受重創。

  鐘繇、荀聽完,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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