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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三百九十九章 建業歡迎你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彧請辭,孫策沒有立刻答應。
  這件事交給荀彧原本就不僅僅是學術問題,更是政治問題。荀彧是汝潁系的精神領袖,禰衡卻是讀書人的公敵,如果免了荀彧的差使,轉手交給禰衡,不僅汝潁系不爽,其他人也會有想法。那不是重用禰衡,反倒可能害了禰衡。
  雖說不至于直接發生沖突,背地里搞些小動作,卻也沒人防得住。
  孫策問荀彧,誰適合做尚書令。
  荀彧推薦了一個人:建業令顧雍。孫策覺得可行。顧雍是蔡邕弟子,學問、文章都是好的,再加上為人謹慎周密,非常適合尚書令這個職位。尚書令的俸祿雖然不如建業令高,卻是內朝官,明降實升,顧雍應該不會反對。
  顧家等了這么久,也該給點機會了。
  孫策沒有當場答應,他還要再考慮一下。
  禰衡惡名在外,人緣不好,就連和他相處多時的楊修也不敢輕易請他赴宴,生怕他鬧出是非,場面失控。孔融卻收到了邀請,上了主席,與孫策隔著幾個人。借楊府的酒,孫策和孔融喝了一杯,說了幾句話,問了他西行的感受。楊修找個機會,將孫策要見禰衡的事告訴孔融,孔融很興奮,酒席一結束,就匆匆趕回住處。
  進了書房,孔融剛準備說話,一看禰衡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
  禰衡伏在書案上,嘴角一片殷紅,幾冊書散落一旁。
  “正平,正平!”孔融撲了上去,抱著禰衡大哭。“正平啊,你為何做這樣的傻事啊……”
  “你作甚?”禰衡揉揉眼睛,坐了起來,茫然地看著涕淚橫流的孔融。
  孔融目瞪口呆。“正平,你……”
  “我怎么了?”禰衡張開嘴,打了哈欠,轉頭看看墻角的漏壺。“你回來得這么早?”
  孔融沒心思回答禰衡的問題,看看禰衡嘴巴上的印跡,回頭又看看案上的筆墨和醬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禰衡嘴邊的紅色不是血,而是批注文章用的朱墨。禰衡大概是將朱墨當成了醬,用來蘸餅吃了。他看書時入了迷,不愿意花時間作飯,常常吃點餅充饑。
  “快去洗洗吧,我還以為你服毒自盡了呢。”
  禰衡也反應過來了,摸摸嘴,啞然失笑。“我也覺得奇怪呢,還以為是醬擺得我太久,壞了。”隨即起身打水洗臉。
  就著這個空當,孔融把孫策要見禰衡的消息說了,囑咐禰衡做些準備,不要錯過這次機會。禰衡卻有些不以為然。“我不想見他。”
  “為何?”
  “我不想做官,我只想做點學問,完成這部禮學史。”禰衡重新入座,指著案頭的筆墨紙張。“我正打算給鄭氏作書,借他注的禮經一讀。扶風馬季長沒后,他的學問東傳,一是涿郡盧子干,一是北海鄭氏,盧植早沒,子弟年幼,學問怕是沒傳下來。鄭氏一直著力學問,收獲頗豐,若能一睹他的作品,或能有所啟發。”
  孔融耐心地勸道:“正平,你潛心向學,自然是好的,可是治學也要有一定的條件。你想讀鄭氏之書,何不與鄭氏弟子多接觸?軍情處的國淵國子尼便是鄭氏弟子,你若在吳王左右,和他接觸也方便些。”
  “方便或許會方便些,天天被案牘所累,迎來送往,非我所好。”禰衡連連搖頭。不管孔融怎么勸,他就是不答應,甚至想搬家。他們現在住的是楊家的一處產業,孫策既然想見,肯定找得到他。禰衡想搬到一個孫策找不到他的地方去,閉門讀書。
  孔融也是無語,恨不得抽禰衡兩個大耳光,將他抽醒。
  兩人爭論了半宿,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孔融醒來,見禰衡還在睡,便寫了一封書信,命人送給楊修,讓楊修想想辦法。楊修正好要進宮謝恩,看了孔融的書信,暗自苦笑。他可能做了一件冒失事,禰衡這貨實在不靠譜。他本想不理,可是話已經說出了口,總不能不問,便帶著孔融的書信進了宮。
  孫策看完孔融的書信,也有些詫異。沒想到禰衡這么執著,連官都不想做。
  “德祖,此人真可用嗎?”
  “臣也不敢保證。此人的確有才,只是這性子……”
  孫策打量打量楊修,知道他已經有悔意,只是不愿意就此放棄,還想最后掙扎一下。能讓楊修如此重視,看來禰衡絕不僅僅是狂生這么簡單,應該是個真有才的。他也看過禰衡寫的文章,文辭之尖銳,說理之清晰,的確非普通儒生可比。
  “你給禰衡寫封信,孤給他提幾個問題。他要是答得上來,孤便見他于朝堂之上。若是答不上來,便相忘于江湖之遠吧。”
  楊修立刻取過案上的筆墨,濡筆待命。
  孫策考慮了一番,口述了三個問題,楊修聽了,啞然失笑,潤色成文,命人送出。
  ——
  中午時分,孫策起程,趕往湯山行宮。
  隨從眾多,不僅有內外朝的官員,后宮的王后、夫人,隨侍的親軍,還有從各地趕來參加登基大典的代表,浩浩蕩蕩,有大幾千人,全都坐船前往。官船數量不夠,民船便成了補充運力,花舫更是上上之選,供不應求。有些人得到的消息遲了,租不到船,只好走陸路,不急的索性等兩天再去。
  秦淮水上,槳聲如歌,帆影如織,一片熱鬧景象,建業城的百姓看慣了這場大場面,波瀾不驚,站在岸邊指點一番,便各自去忙自己的營生,第一次來建業城的外地人卻著實開了眼界。
  這其中就包括剛剛趕到建業的許劭、劉先一行。
  嚴格來說,許劭并不是第一次來建業城。十年前,他出游時便曾取道建業去吳郡,可是眼前的建業和他印象中的建業完全對不上,除了一些主要的地理如山川還在那個位置之外,其他的都變了,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讓他驚訝的便是眼前這條秦淮水。十年前他經過此地時,秦淮水還只是一條普通河流,兩岸雖然有些人家,卻大多簡陋,縱使有幾座高宅大院,也和平輿城無法相提并論。現在的秦淮水兩岸卻是廬舍櫛比,一座宅院接著一座宅院,錯落有致,大的華麗,小的精致,家家戶戶門朝秦淮,幾步便有一個碼頭,大的津渡也是隨處可見。酒旗如幡,看花了他的眼。
  “先生,這就是建業城嗎?”周不疑忍不住問道。
  “呃……應該是吧。”許劭也有些不敢確定了。這真是建業城嗎?這么繁華的都市,別說平輿不可比,就算當年的洛陽城也未必能比。別的不說,僅看這兩岸林立的店肆,就比洛陽市繁華多了,而隨處可見的百姓也絕非洛陽城中的百姓可比。他們或許不是什么權貴,身上穿的只是布衣,卻干凈整齊,臉上的笑容也透著自信從容。不少人鬢邊插著花,與笑容相映,更覺嬌艷。
  “這位小郎君,第一次來建業嗎?”岸上傳來一聲輕笑。
  周不疑抬頭一看,見岸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挽著花藍,手里舉著一枝說不出名字的花,正向他遞了過來。花開得鮮艷,卻不如少女的笑容燦爛。
  “是……是的。”周不疑羞澀地紅了臉,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接。
  “建業歡迎你,送你一枝花兒。”少女晃了晃手里的花,伸長了手臂,露出雪白的手腕。“這是今年新出的名種呢,最是暢銷,今天帶出來十幾枝,只剩這最后一枝了。”
  周不疑還在猶豫,孫翊從遠處的船艙里探出身來,大聲說道:“接著吧,你不接,我可接了。”
  孫翊的聲音洪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少女看了過去,驚叫一聲:“是二將軍么?是二將軍,是二將軍!”她一邊說一邊揚手,更多的人叫了起來,不乏有人和少女一樣歡喜,一邊喊一邊呼朋喚友,不大一會兒就引來了一堆人。
  孫翊出了艙,含笑向四周拱手示意。他幾步跨了過來,伸手從少女手中接過花,塞到周不疑的手中,又笑道:“可有我的?”
  “當然有。”少女高高的舉起花籃,笑靨如花。“將軍喜歡哪枝,便取哪枝。”
  “哈哈,那可不行。”孫翊招招手,叫來一個隨從,取過他的荷包,扔了過去。“你這籃花我全要了,今兒有貴客,不能怠慢了,你們誰還有名花的,一并送過來。”
  “我有,我有。”兩岸有好幾個賣花的少年少女齊聲答應。孫翊命人一一接了,多多的付錢,取了花,分給許劭、劉先等人,多的便插在花瓶里,艙中頓時花香四溢,宛如初春,平添了幾分喜氣。
  “沒想到孫將軍如此受人歡迎啊。”劉先拈著花,湊到鼻端輕嗅。。
  “君子德風,小人德草,當年吳王被人稱為孫郎,所到之處,人人歡呼,如今他的弟弟長大成人,也和他一樣為百姓所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許劭回頭看了劉先一眼,取了一朵花,插在冠上,笑道:“入鄉隨俗,既然到了建業城,就當與民同樂,插花游江。”
  劉先被許劭的笑容感染,哈哈大笑。“也好,先便與先生一道,做一回如花少年。”
第二千四百章 許劭上山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許劭、劉先倚欄而觀,只見兩岸人流熙熙,其中有不少十多歲的少年少女,有賣花的,有賣報,還有散發各種傳單的,一個個腳步輕快,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不時惹來一聲笑罵。

  許劭甚是不解。“怎么會有如此多的少年,不是說江東學堂多,這么大的孩子都應該去讀書么?”

  “學堂再多,也不可能人人讀書。郡學招生不過五百人,縣學招生不過三百人,鄉學、里學的規模也有限,哪能供讓所有的孩子都讀書。”孫翊說道,眼神變得凝重起來。“要想實現我王兄人人有書讀的愿望,至少還要兩個五年計劃,或者還要更久一些。”

  許劭話剛出口,便有些后悔。建業城如此繁華,少說有萬戶,就算一家有一個適齡兒童,那也是近萬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多學堂。想當年,太學最盛時也不過三萬太學生。建業作為都城也不過五六年時間,要求建業城的每個兒童都去讀書,未免苛責賢者。

  可是聽了孫翊的話,他又覺得不太可能。要在十年內達到每個孩子都有讀書的機會,這要建多少學堂?除非真如典籍上所言,每個鄉里都有庠序。這是儒門一直以來的夢想,但始終是夢想,實際上從來沒有真正實現過。

  原因很簡單,哪來那么多先生?普通百姓是請不起的,官府也沒有這么多錢。就算有錢,也沒有那么多可以充任教師的讀書人。一個人最多能管二三十個學生,一萬個學生就需要五百人,一個郡的郡學規模才多大?除非把所有的郡學生都派出去做教師,否則根本不夠用。

  可是許劭轉念一想,又覺得并非如此。以前讀書人不愿意做教師,是因為他們都想當官。可是孫策推行新政,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拓寬了讀書人的出路,讓他們不要只盯著做官一條路。既然可以去做工匠,去做商人,為什么不能做教師?如果讓他選,他寧愿去做教師。

  看來孫策早就有這樣的打算,并非空頭許諾啊。也許在他那什么五年計劃里就有這方面的內容。此人施政一向步步為營,謀定而動,有這樣的宏愿也不足為怪,說不定真能實現呢。

  既然四民皆士,那每個人都識字又有什么不可能?士當然要讀書識禮嘛。

  許劭出神的時候,劉先和孫翊交談了起來。孫翊這幾年沒在孫策身邊,但是他坐鎮襄陽,熟悉南陽、南郡的政務,知道大致的情況。這些少年少女倒未必是讀不起書的,里面有些人可能家境還很不錯,他們來賣花、賣報并不完全是為了錢,還有熟悉事務,接觸民生的意思。孫策說過,士不僅要知道,更要能行道,了解世事就是為將來行道做準備,畢竟潛心學問,不問民生的人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要從事實業的。

  “你別小看賣報、賣花,和行軍作戰一樣,很有講究的。”孫翊伸手一指那些蝴蝶般穿梭的少年少女。“就拿賣報來說,什么人喜歡什么報,一般什么時辰買報,不同的地段大概能賣多少報,會有哪些競爭對手,這都需要事先了解,妥善安排,要不然的話,不是報紙不夠賣,就是報紙賣不出去,或者競爭太多,不得不降價,少賺了錢……”

  “將軍對經商也這么熟悉?”劉先笑道。

  “我家是商人出身嘛,家父從小就隨我大父出去做生意。我王兄也常說,商場如戰場,含糊不得。戰場如商場,必須精打細算才能不虧本。”

  劉先忍俊不禁。“怪不得吳王戰無不勝,如此是不肯做虧本生意。”

  孫翊也笑了起來,絲毫不以為忤。劉先見了,倒是有些慚愧,自己這心胸還不如一個未弱冠的少年。

  他們一邊欣賞秦淮水兩岸的風景,一邊溯水而上,趕往湯山。出了城,過了紫金山,兩岸的人煙稀疏了不少,放眼看去,到處是淺綠的麥田,直到湯山附近,村莊才漸漸多起來,又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花田,不時有一艘艘載滿鮮花的船只駛過。

  劉先很是驚訝,許劭倒是很快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里靠近湯山,地溫要比他處高上一些,稍加改造,便能利用地下的泉水來提高溫度,種出冬季本不該有的鮮花來。他只是沒想到湯山附近會有這么多花田。按理說,這一大片都應該是禁苑,百姓不準靠近才是,怎么可能讓他們種花。

  破壞了風水怎么辦?混雜了細作怎么辦?許劭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到了湯山腳下,棄舟登岸,許劭便看到了一群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手里提著各式各樣的小籃小筐,里面有的是衣服,有的是吃食,有的只是一些簡單的洗漱用品,有說有笑,沿著山腳而去,在他們的前方有一座院子,霧汽蒸騰,隱約有笑聲傳來。還有一些人迎面而來,散著頭發,面色紅潤,一副剛沐浴完的樣子。

  “那邊……就是溫泉?”許劭心中狐疑。

  “那邊是供百姓泡的溫泉。”孫翊知道許劭想說什么,笑笑。“先生若是想與民同樂,可以去試一試。若是要清靜,還是上山比較好。以鐘相的級別,別苑里自然有溫泉可用。”

  許劭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半天沒說出話來。這時,鐘演迎了上來,他奉鐘繇之命,接許劭上山。許劭便與孫翊、劉先告別,跟著鐘演上山去了。

  上了半山腰,在禁苑入口處接受檢查時,一個年約三旬的儒生氣沖沖的從里面走出來,臉色漲得通紅,一邊走一邊舞著著雙臂,大聲咆哮,經過許劭身邊時險些撞翻了許劭。許劭沉了臉,剛準備發怒,交接完公文的鐘演趕了過來,一把拽住許劭,連連搖手,示意他不要多事。

  “這是哪來的狂生,如此冒失?”許劭很不高興,一路的好心情全被攪了。

  “先生說得沒錯,此人的的確確是個狂生,而且這兩天狂病發作得特別嚴重,最好別惹他。”

  “誰啊?”

  “平原人禰衡。”

  “原來是他。”許劭沒有再問。他也聽過禰衡的名聲,還讀過禰衡的文章,沒想到會在這里見著。他自己還有一身麻煩,不想惹禰衡這種人。

  上了山,果然清靜了許多,山林掩映之間,一座座小院錯落而居,雖不甚大,卻很精致。山上溫暖如春,綠樹成蔭,開了不少花,樹梢間有鳥兒鳴唱,極是幽靜。山腳下的歡聲笑語聽起來若有若無,既有煙火氣,又不受打擾。

  許劭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問起鐘繇入相的事,鐘演大致說了一下。鐘繇到建業時間不長,這兩天又忙著搬家,還沒正式接觸公務。等安定下來,估計就要忙了。正因為如此,他才對許劭的到來非常關注,希望能早點解決這個隱患。

  許劭有點慚愧。

  等候許劭的不僅有鐘繇,還有荀。算起來,他們有十五六年沒見了,見對方都添了不少白發,尤其是許劭,兩鬢已經斑白,比鐘繇看起來還要老態,不免唏噓。

  “這兩天大王很忙,暫時不太可能見你。你可以去拜訪一下吳太后。”荀說道。

  “吳太后?”許劭立刻聽出了荀的言外之意。

  “鐘相委托其妹,經由王后之口,在吳太后面前提及子將。吳太后想請你看一個人。”

  許劭皺起了眉頭。“看誰?”

  “孫權。”

  許劭打量著荀、鐘繇,沉吟不語。他被孫策懟得吐血,就是因為鑒別人物,流浪十年歸來,他們還讓他看人,而且是孫策的弟弟孫權,這不是往刀口上撞嗎?

  鐘繇撫著胡須,緩緩說道:“子將,這是我和文若商量的主意。你想必也知道,吳王對幾個弟妹著力栽培,成績顯著,唯獨二弟孫權不如意。他認為孫權可以從政,不宜從軍,孫權偏偏對用兵情有獨鐘。吳太后憐惜他,一直想幫他,吳王也是無奈。你若能勸得吳太后放棄這個想法,也能助吳王一臂之力。”

  “我說的還有人信嗎?”

  “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吳太后信就好。吳王登基在即,屆時必然要加封幾個弟妹,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總之不美。”

  許劭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麻煩有了解決之道,許劭的心情輕松了許多,他想起路上遇見的禰衡,便問是怎么回事。鐘繇、荀聽了,相視而笑。

  “文若,這件事你最清楚,你說說吧。”

  荀應了一聲,把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一番,最后說,孫策問了禰衡三個什么問題,沒人知道,但禰衡接連幾日上山請見,都被孫策拒絕了,卻是人人皆知的事。禰衡每次被拒絕,都會回去若思冥想一夜,次日又興沖沖的來,自以為回答能讓孫策滿意,有機會面對面的辯難,但每次都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禰衡脾氣原本就不好,這么一來,更是狂性大發,甚至在禁苑中大呼小叫。若非孫策大度,恐怕早就砍了他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這兩天不好惹,離他八丈遠,只有許劭初來乍到,不知究竟,擋了他的道。

  “什么問題,這么難解?”許劭好奇不已。

  “子將有興趣?”鐘繇笑瞇瞇地問道。

  許劭一愣,一口否決。“沒有。”
第二千四百零一章 老朽與神童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鐘繇、荀相視而笑。這許劭真是被吳王懟怕了,連對陣的勇氣都沒有。人還是那個人,精氣神卻是一點也沒有了。

  許劭心知肚明,也自嘲地笑了兩聲。“敗軍之將,豈敢言勇。且余日無多,不想再作意氣之爭了。”

  鐘繇微微頜首。“子將游歷十年,辛苦自是辛苦的,卻也開了眼界,寬了心胸,誠然難得。文若啊,這一點,你可要學著點。”

  荀含糊著應了兩聲,許劭詫異,盯著鐘繇、荀看了又看,荀卻只是笑,不敢解釋。許劭無奈,只得暫時放下。鐘繇隨即說起今晚的接風宴,告訴許劭有哪些人會參加,讓許劭有個心理準備。許劭聽了一回,沒聽到郭嘉的名字,忍不住問了一句。

  “軍情處最近是不是很忙?”

  鐘繇雖不知究竟,多少聽到一些風聲。只是軍情處的事務屬于機密,他不能輕易透露,就連荀都沒特意提及。“軍情處一直很忙。”

  “恐怕不然。”許劭搖搖頭,撫著胡須,若有所思。“我途經豫章時,家兄本打算于柴桑相聚,中途卻爽了約,只說有事,不及其詳。行經溧口,又遇軍情處的樓船匆匆南行,看方向,應該是去丹陽。劭估摸著,當是江東有變。”

  鐘繇、荀屏住了呼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情復雜。吳王登基在即,江東卻有可能出事,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江東如此出事,其中必然有世家、豪強的影子,孫策很可能大怒,對江東世家、豪強進行打擊。可是如此一來,新朝氣象難免受到影響。再說了,汝潁系也未必就能完全置身事外。

  在江東三郡任太守、尉、監及各縣令長的有不少是汝潁系,比如豫章太守許虔、丹陽太守杜襲。如果江東出事,他們多少會受些影響。

  怪不得郭嘉這兩天忙得連影子都看不到。

  孫翊上山,在半路上也遇到了禰衡,有隨身侍從保護,禰衡沒能沖到他的面前,張著雙臂,從一旁呼嘯而過,引得眾人側目。

  孫翊也覺得尷尬。堂堂大吳禁苑,吳王和重臣休養之地,居然出現了一個瘋子,實在丟臉。

  劉先、周不疑很好奇,卻不好多問,裝作沒看見。

  一起上了山,來到孫策處理公務、接見群臣的殿前,有郎官上前接洽,將孫翊引了進去,劉先、周不疑被安排在旁邊的一個長廊中暫息。天色將晚,夜幕低垂,遠處的余暉為建業城籠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被山下蒸騰的霧汽一折射,更添幾分迷離,宛若仙境。想著剛剛一路所見的繁華,劉先沉默不語,周不疑卻有些興奮。

  “阿舅,天下的名城都是這樣嗎?”周不疑低聲問道。

  劉先摸摸周不疑的頭。“不,這座城獨一無二。”

  “為何,難道建業城比洛陽城還要繁華?”

  “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劉先微微的瞇著眼睛,回想著年輕時在洛陽游學時的所見所聞。那時候的洛陽城的確繁華,可是卻與眼前的建業城不同,具體有什么不同,他卻說不清楚。

  “阿舅,剛才那瘋子是誰啊?”

  “我也不認識。不過此人在禁苑奔行,卻無人阻攔,想是常客,應該不難打聽。”

  周不疑歪著腦袋,眼神閃爍。“阿舅,你知道我想到了誰?我想到了楚狂接輿。當年他從夫子車前佯狂高歌,夫子安坐不動。如今此人又在吳王禁苑內長嘯而行,禁苑內同樣安靜,可見吳王有圣人胸懷。”

  劉先驚訝地打量著外甥,忍不住笑了,卻又提醒道:“小子,接輿那幾句歌可不合時,引喻失義,非智者所為。”

  周不疑乖巧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眼神卻格外的清澈。

  孫翊進了大殿,正看到郭嘉從里面匆匆出來。孫翊停住腳步,躬身施禮。他當年在孫策身邊時,多蒙郭嘉指點,算是半師半友。郭嘉放慢腳步,笑著點點頭,便走了過去。孫翊很意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叔弼,快進來。”孫策叫道。

  “喏。”孫弼快步走到孫策面前,深施一禮。“右都護,臣翊,拜見大王。”

  孫策揚了揚眉,嘴角微挑。“甚好。叔弼,你雖未弱冠,卻已經有大將氣度,將來坐鎮一方是沒什么問題了。說說看,下一步有什么計劃?”

  “大王,臣雖小勝,卻是機緣湊巧,群臣之功,不敢自詡。要想坐鎮一方,還需多多歷練才行。”

  “真的?”

  “臣心如鑒,絕無隱瞞。”

  “勝不驕,敗不餒,是好事。”孫策走到孫翊身邊,伸手攬住孫翊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不過有時候太謙虛了,也不一定是好事。真正的智者知道你是謙遜,愚者卻以為你無能。所以啊,你該露鋒芒的時候還要露,不能令人生覬覦之心。”

  孫翊茫然地看著孫策,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么。

  孫策松開孫翊,從案上取過一份文書。孫翊看了一眼,知道是自己奏捷的軍報。孫策在手中抖了抖。“你擢諸葛亮為謀功第一,又多有贊語,是不是希望將諸葛亮召至麾下?”

  “大王,諸葛亮當年與陸遜并稱,如今陸遜為小妹軍師,諸葛亮為我的軍師……”

  “小妹畢竟是女子,要面對的不僅是有形的敵人,更有無形的質疑,所以能勝不能敗。陸遜不僅是臣,更是她的夫君,助她一臂之力,天經地義。諸葛亮不然,他只是臣。他和你之間,只能有君臣之義,不能有別的,明白嗎?”

  孫翊頓時紅了臉。“大王,你說什么呢?”

  孫策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不禁笑了一聲。“你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他隨即又收起笑容,神情嚴肅。“你若能以諸葛亮為臣,王兄不反對,只會為你高興。但是你要清楚,諸葛亮的才智心性皆是上上之選,出類拔萃。若遇明主,他自是名臣。若是中庸之輩,君弱臣強,則難得強臣欺主。你確定自己有這樣的能力嗎?”

  在孫策的逼視下,孫翊不敢掉以輕心,仔細想了想,露出一絲沮喪。“臣弟不及王兄萬一,超過諸葛亮的可能性也不大,怕是駕馭不了他。”

  孫策點點頭,再次拍拍孫翊的肩膀。“知不足,方能有所進。能有這樣的心性,你還有進步的空間。不要急,慢慢來。”他將軍報丟在案上。“暫時先將諸葛亮留在你的麾下,什么時候你覺得自己駕馭不了,說一聲,王兄就將他調回來,安排一個更合適的位置,不辜負了他就是。”

  孫翊大喜過望。“多謝王兄。”

  孫策從案上拿起一疊文書,交給孫翊。“這兩天事情多,你幫著處理一部分。看看沒有了諸葛亮輔佐,你還有幾分成色。”

  孫翊樂不可支,連聲答應。孫策轉身,命人傳劉先、周不疑進殿。孫翊心領神會,連忙收起文書,站在一旁觀察。孫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他將來是要外放,鎮守一方,甚至可能有自己獨立的封國,如何與群臣相處是他現在最需要學習的能力,在孫策身邊觀摩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孫策站在殿中,面帶微笑,看著小步急趨而入的劉先、周不疑。

  他對劉先的興趣不怎么濃。有文才,有口才,是個做尚書的合格人選,將來資歷夠了,升做尚書令也沒什么問題。但他的成就也就這樣了,實際政務能力的欠缺,讓他憑政績做到二千石,甚至拜相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他觀望得太久,來得太遲,機會已經錯過了。

  周不疑則不然,他還年輕,十歲到二十歲,正是好時候,他有足夠的時間學習,跟上吳國的騰飛。

  孫策和劉先聊了幾句,問了一路的辛苦,感謝劉先對孫翊的幫助,又問他的志向,邀請他入朝。劉先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初來乍到,吳國朝堂上人才濟濟,不可能一步登天,占據高位,便謙虛了幾句,將功勞推給諸葛亮等人,又自責不識時務,未能及時投效,不死已經是幸運,愿戴罪立功云云。

  孫策聘劉先為尚書郎,留在身邊,近距離觀察。

  話題隨即轉到了周不疑身上。這時,孫策蹲了下來,與周不疑面對面。

  孫策與劉先說話時,周不疑低著頭,神態恭謹,卻一直凝神傾聽孫策說話。見孫策蹲下與他說話,大感意外,連忙撩起衣擺,跪倒在地。

  “泉陵布衣,周氏子不疑,見過大王。”

  孫策笑笑,伸手將周不疑撫起,輕拍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說道:“聽人說,你是神童。”

  周不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圣人面前,不敢自稱神童,不過早慧些罷了。泉陵偏僻,鄉人無知,以訛傳訛,以一當十,不足為訓。”

  “百聞不如一見。”孫策指指自己的腿。“你猜猜,孤這是何意?”

  周不疑打量了孫策一眼,略作思索,再次拱手。“小子妄測,大王當是效燕昭王故事。”
第二千四百零二章 兄弟之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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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見得?”

  “燕昭王為求賢,筑黃金臺以待四方賢者,又納郭隗之言,以千金市馬骨,故得賢才良將,平遼東,破齊七十余城。如今大王半有天下,屈王者之膝,臨布衣小子,天下賢士自當云從影響,齊聚大吳。平蜀定天下,橫絕四海,指日可待。小子不才,愿大王賜筆墨,為賦一篇,以壯大王之意。”

  文章可以提前準備,臨時應變卻是實實在在的考驗。孫策不按套路出牌,周不疑卻能應答如流,典故也用得貼切,可見是真聰明,絕不是以訛傳訛,或者互相吹捧。

  難怪曹沖死后,曹操要把周不疑殺掉。這樣的人才,絕不是普通人能駕馭得了的。

  孫策命人備筆墨,看著周不疑作賦。

  賦是漢人眼中的大文章,地位絕不是詩能相提并論的,能做賦,那才是真正的文采。

  孫策不懂賦,但他身邊懂賦的人太多了。周不疑這篇賦作出來,落在紙上,自然逃不過他們苛刻的目光檢視。如果是事先準備的,自然無所遁形。

  從這一點上來說,周不疑敢于主動作賦,本身就是一個自信。

  劉先沉默不語。事出突然,他想攔都來不及。周不疑畢竟太年輕,不知道藏拙,鋒芒畢露,這篇賦寫出來,傳播出去,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注意。

  吳王這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啊。

  孫翊站在一旁,見劉先神情無奈,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禁暗自佩服孫策手段高明。這么一來,孫策既表現了求賢若渴的態度,又將劉先、周不疑逼到了絕處,他們想在大吳的朝堂上立足,就不得不依靠孫策了。

  時間不長,周不疑的賦寫完,洋洋灑灑,三百余字,一揮而就,看不到一字涂改。周不疑的書法很不錯,端正而不失靈動,賞心悅目。

  孫策贊道:“好書法,這是始宗親傳吧?”

  劉先連忙謙虛。“論書道,大王才是真正的圣手,臣不足以論。此子從臣習書,久無大進,從諸葛軍師處觀大王手跡,這才有所進益。”

  孫策笑著搖搖頭。“始宗不必如此。若論文章,孤是一竅不通,看不出好壞。論書道,孤略知一二。他這書法與孤不同。”他頓了頓,又道:“孤理解始宗的擔憂,拔苗助力,非用人之道。今日之事,不宜過于張揚,免生是非。”

  劉先長出一口氣,連忙謝過。

  孫策打量著周不疑,又道:“少年天才,宜好自護養,為國蓄才。小子,你不是馬骨,你是真正的千里馬,宜戒驕戒躁,磨礪身心,以期大成。”

  劉先拉過周不疑,大禮參拜。有了孫策這句話,周不疑的前程就不用擔心了。

  又說了幾句閑話,劉先帶著周不疑告退,孫策命甄像帶他們去安排住處。甄像剛才看到了孫策對周不疑的器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親近的好機會,一邊走,一邊熱情地介紹附近的建筑。

  湯山行宮依山而建,因泉筑苑。吳王辦公的這座殿是最大的,劉先、周不疑都是近臣,就住在附近的廬舍中,雖然受限于地形,不是很寬敞,卻還算清靜,各種設施也很齊全。甄像帶他們一一參觀,然后又帶他們去住處。

  見甄像熱情,周不疑便說起路遇狂生的事。甄像一聽就笑了,把禰衡的事大致介紹了一下。周不疑對禰衡其人不甚關心,倒是關心那三個問題究竟是什么。

  甄像看了周不疑片刻,笑道:“這三個問題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這是大王口述,楊德祖手書,交與禰衡的,除了這三人之外,也許只有孔文舉知道,別人一概不知。你若有興趣,不妨問問這四人之一。”

  周不疑好奇心大起,卻無可奈何,只得暫時作罷。

  ——

  “仲謀可曾來?”孫翊問道。

  孫策背著手,站在門口,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昨天就到了。聽說住在阿母處,待會兒你去見阿母,自然會看到他。”

  孫翊聽出話音不對,眉頭蹙起。孫策剛剛給他安排了單獨的住處,孫權比他年長,怎么可能沒有住處。“他又不是三歲小兒,怎么還住在阿母處?女眷來往,好生不便。我去找他,讓他來和我一起住吧。”

  孫策轉過頭,盯著孫翊看了片刻,搖搖手。“叔弼,算了,些許小節,不必太在意。我問你一件事。”

  “王兄你說。”

  “你覺得,我是不是待仲謀過于嚴厲了?”

  孫翊冷笑一聲。“王兄,臣弟覺得你對他還不夠嚴厲。若是像當初對臣弟一樣狠些,或許他不會這么放肆。阿翁因他而死,他還不悔悟,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能太固執。依我看,他呀,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總以為自己天生異相,當有一番作為。”

  孫策微怔。“天生異相?你是說……”

  孫翊自知失言,臉色微變,可是在孫策的逼視之下,又不敢隱瞞,只得將小時候孫權覺得自己相貌與眾不同,暗自稱許的事說了一遍。不過他很不以為然,覺得那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自以為是,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王兄的功業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他還那么認為,未免愚蠢。

  孫策險些笑出聲來。原來孫權還有這么一個心理暗示,怪不得如此固執,真是受害不淺。

  “走吧,去見阿母。”

  “王兄,你……”

  “放心吧,我不會拿他怎樣,畢竟是自家兄弟。”孫策拍拍孫翊的肩膀,收起笑容。“記住,兄弟相殘的事,我永遠不會做。”

  孫翊松了一口氣,快步跟上。“王兄,我信你。你對伯陽都那么好,怎么可能虧待自家兄弟。”

  “孫叔弼,你這是什么話?你是自家兄弟,我是外人?”袁耀從不遠處的長廊里站了起來,肋下挾著一只酒甕,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當道而立,橫眉冷對孫翊。“內弟不是弟嗎?要是這么說,你們幾個到稻香殿蹭飯,是不是不太合適?”

  “伯陽兄,我可沒這意思。”孫翊連忙上前,與袁耀套近乎。“我也是一時失言,并無他意。你是我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行不行?”

  “算你識相,沒辜負了我這甕美酒。”袁耀將酒甕塞到孫翊懷中,換了一副笑臉,湊到孫策身邊。“王兄,你說臣弟說得對不對?”

  孫策瞅瞅袁耀,笑道:“我也不知道,待會兒見了權姊姊,請她評一評,她說對,那就對。”

  “那還是算了,外人就外人吧。”袁耀倒退而行,躬身施禮。“臣耀,見過大王。”

  “別裝了,在這里候著,不僅僅是為了等叔弼吧?”

  “大王你看你說的,叔弼不把臣當兄弟,臣可將他當至交呢。聽說他回來了,特地帶了珍藏以久的好美來招待他。為了這事,臣還和內人吵了一架呢。”

  “哪個內人?”

  “當然是我家那謝夫人,小環才不會和我吵呢,她乖得很。”

  “且!”孫策忍不住啐了一口。呂小環乖?

  “謝夫人舍不得酒?”孫翊惱了。“那我給她準備的禮物不給了。”

  “叔弼,你別聽他胡扯。伯陽,謝夫人溫靜嫻淑,誰不知道?況且她經營著酒肆,酒窖里的各地美酒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會因為一甕酒與你吵架?說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王圣明。”袁耀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說道:“大王說得沒錯,她不差錢。”

  “求官?”孫策臉上的笑容還在,眼中的笑容卻淡了幾分。“為你還是為她父親?”

  袁耀一攤手。“臣求什么官?臣就是一根藤蔓,依附大王而生的藤蔓,有大王這擎天大樹靠著,根本不用擔心什么前程。大王往上長一尺,臣跟著長一尺,大王長一丈,臣跟著長一丈……”

  孫策原本有些不快,被袁耀這一胡扯,倒是有點繃不住。他知道謝煚等得有點心急了。他隨楊修回來之后一直賦閑,開始還挺開心,辛苦了幾年,總算可以與家人團聚,過幾天安生日子。時間久了,難免有些心焦。他要做事也不難,但他自然不想再做普通的事務官,要做點清要官。

  讀書人嘛,這習氣很難改。

  孫策想了想,雖說楊修不至于他要找尚書令的事說出去,可是尚書令空缺了那么久,謝煚不可能不知道,瞄上了這個職務也很正常。他原本鐘意禰衡,可是看禰衡這兩天的表現,這人太放肆,的確不適合做尚書令,還是謝煚更適合些。

  但他也不能讓謝煚這么輕易的如愿,要不然以后誰想做什么官都來要,這還怎么搞?

  “伯陽,正好有件事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封在什么地方?”

  “沒想過。隨便封在什么地方,反正臣只想跟在大王身邊,做個富貴閑人。”

  “那可不行。”孫策笑了起來。“要不這樣吧,讓謝煚走一遭,看看哪兒適合你建國。他不是想做官吧?你有了封國,他就是外戚,想做什么官,還不是你說了算?”

  袁耀卻心生寒意。“大王,你不會……將臣封到萬里之外、蠻荒之地吧?”

  “怎么會。”孫策笑道,伸手一指東南方向。“最多九千里。”

  袁耀絕倒。
第二千四百零三章 賢內助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雖然還沒確定,將來定都洛陽已成共識。
會稽到洛陽三千八百里,新發現的夷洲離會稽不到三千里,離洛陽最多七千里。九千里在夷洲之外,絕對是汪洋大海。
萬一孫策是以建業為起點來計算,那九千里就不知道是哪個鬼地方了。袁耀不敢再糾纏,生怕孫策一怒,真的將他封到海外去。辭別了孫策,他越想越不安,轉身去找姊姊袁權商量。
袁耀跑了,孫翊也有些忐忑。“王兄,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什么真的?”
“將伯陽封在海外。”
孫策笑而不答。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叔弼,你可以把這個問題當成一個考題,想想看,怎么處理才最妥當。不要急,慢慢想。”
孫翊應了。兩人來到吳太后所住的小院時,吳太后正與孫權說話,見孫策、孫翊兄弟倆走進來,孫權立刻起身施禮。孫策打量了孫權一眼,嘴角微挑。
“仲謀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日……下午。”
“沒遇到路粹?”
孫權心中不安,強笑道:“遇到了。臣弟隨他來行宮,本打算去拜見王兄,聽說王兄事務繁忙,不敢打擾,便先來見母后,想著稍后去見大王……”
吳太后插話道:“大王,是我留仲謀用飯,說得久了些。他本是打算去的,我怕他打擾你休息。”
孫策沒再說什么,上前向吳太后行禮。他讓路粹去碼頭迎孫權,要求孫權先請見,再見吳太后,結果孫權還是先見了吳太后。究竟是為什么,他并不打算追問,但是他一定要讓孫權知道,他很不高興。
吳太后也看出了孫策的不悅,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么,便拉著孫翊問起了近況。孫策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孫權猶豫了片刻,走到孫策面前,撩起衣擺下跪。孫策也不阻攔,看著他跪在面前,一言不發。
孫權雙手交疊,以額抵地。“臣權,拜見大王。”
孫權的聲音很大,正在說話的吳太后和孫翊聽了,都閉上了嘴巴,眼神復雜地看著孫策。
孫策雙手撫膝,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孫權,沉吟片刻,不緊不慢地說道:“仲謀,自家兄弟,又是在母后面前,行此大禮,你是有什么話要說嗎?”
“……是。”孫權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那就說吧。”孫策不叫孫權起身,眼睛都不看孫權,輕輕撫著膝蓋處的衣褶。孫權要在吳太后面前進言,自然是希望他還能顧念親情,希望借助母親吳太后的意見。十有**,是和韓當有關。他不讓孫權起身,就是告訴孫權這事要公事公辦,絕不會讓他這么糊弄過去。
“臣……臣聞許子將來了湯山,臣想請大王恩準臣與許子將一見。”
孫策微怔。孫權要見許劭?他明知自己根本不在乎許劭會說些什么,為什么還要見許劭?見了許劭又能如何,揚名士林?況且這種事,似乎也不必如此鄭重其事吧。
“可。”孫策沉吟片刻,給出了一個簡短而直接,非常官方的答復,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快。
“謝大王。”孫權再拜,起身退到一旁,低著頭,拱著手,一聲不吭。
孫策搖了搖頭,起身對吳太后拱了拱手。“母后,政務纏身,我就不陪你了。叔弼,你難得回來,這兩天就住在阿母這兒,陪母后說說話。有什么需要的,對伯海說便是了。”
孫翊連聲應著,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吳太后也有些慌亂,還沒等她想好說什么,孫策已經轉身走了。吳太后又急又氣,跺足道:“仲謀,你這是作甚?不是說得好好的,向你王兄認錯嗎,怎么又變了卦?”
孫權苦笑道:“阿母,不是我不肯認錯,只怕我要認的錯并非王兄愿聽的,認也白認。”他躬身一揖。“無王命,我不可在此逗留,與其為難伯海,不如自己走。阿母,叔弼,我就不陪你們了,先走一步。”
說完,孫權退了出去。吳太后接連叫了幾聲,孫權也沒答應,徑直出門去了。孫翊陰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他剛剛回來,孫權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不給,顯然是把他當成了王兄的擁躉,連話都不肯和他說了。
他怎么變成這樣,守墓一年守傻了吧?
“叔弼,你說這……”吳太后手足無措,淚水漣漣,連連拍腿。“這可如何是好。”
“阿母不用擔心。王兄大度,一時生氣,不會做出手足相殘的事的。”
“可是……”
“阿母放心吧,王兄剛剛親口對我說的。”孫翊把剛才孫策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吳太后聽了,這才放了點心,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我生了你們兄弟四個,三個都好,偏偏仲謀像是中了邪似的,處處不順。雖說沒有兄弟相殘,卻也離反目不遠,我每次想起來,這心里都難受得很。叔弼,你教教阿母,我該怎么辦?”
“阿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管。”
“不管?”
“是的。以我孫家此刻的形勢,家事、國事已不可分,你若插手,形同干政,反倒讓王兄不好處置。仲謀倚阿母為援,常懷僥幸之心,不肯自省。不若阿母放手,任由王兄處置,反倒簡單些。”
“話雖如此……”吳太后急得直搓手,猶豫不決。
正說著,孫尚英走了進來。“阿母,叔弼說得有理,仲謀是什么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不到山窮水盡,他是不會認錯的。你越護著他,他越是不甘心。你不管他,他或許倒能老實了。”
吳太后一聲長嘆,流淚不止。
孫策出了吳太后的別苑,心中惱怒,也沒多想,信步去了袁權的院子。
袁耀也在,臉色卻不太好,一臉的委屈。孫策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剛被袁權訓斥了,不免遺憾自己怎么沒有一個這樣的姊姊。說起來,阿母吳太后也是一個識大體的人,不知怎么的,如今看起來卻和一般的家庭婦女無誤,一味的偏心弱子,哪怕孫權已經二十出頭。
或許是自己穿越帶來的蝴蝶效應也說不定。
見孫策來了,袁耀立刻換上一副領了賞似的燦爛笑容,借口告辭。孫策也沒留他。袁權從里面出來,見袁耀走了,孫策卻在,多少有些詫異。
“大王什么時候來的?”袁權一邊請孫策就座,一邊說道。
“剛從太后那邊來。”
袁權眼神一掃,抿嘴笑道:“遇見仲謀了?”
“嗯。”
“時機不對,早了。”
孫策不解地看著袁權。袁權也不急著解釋,只是讓人準備晚餐。等一切準備妥當了,這才說道:“仲謀是否請求見許子將?”
“你怎么知道?”
“許子將隨叔弼回來的消息,就是妾轉告阿母的。大王,家事比國事難斷,你又不是那等冷血無情之人,做不出手足相殘之事,不如讓一步,讓別人來做。”
“許子將能做?”
“大王不信許子將,阿母信啊。當年阿翁曾重金求許子將一評而不可得,二十多年過去了,阿母還念念不忘。若是許子將為仲謀一評,認定他不可為將,阿母自然死心。沒有阿母寵愛,仲謀只能俯首聽命。”
孫策覺得袁權說得有理。人的思維有嚴重的慣性,他不信許劭,不代表別人不信,許劭在外十年,如今窮極而歸,依然有無數人趨之若騖,阿母與孫權信他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以許劭的智商,再加上鐘繇、荀指點,想來許劭不會作死,鼓勵孫權繼續犯倔。
試試沒壞處。
暫時放下孫權的事,孫策又問起了袁耀的事。安排謝是遲早的事,可是對謝家討官,他很不舒服。袁耀最近也有點胡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袁衡有了身孕,袁家的地位穩了,有點忘乎所以。
就袁術那不靠譜的基因來說,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就是皮癢了,欠收拾。”一提起袁耀,袁權就沒好話說。“依我看,萬里都不夠,最好送他去那什么美洲,和殷商后人做伴去。”
“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反正袁家也不缺子嗣,像這種做事沒章程的,送得越遠越好,免得連累家族。原本以為謝憲英是個穩重人,沒曾想也跟著胡鬧。過兩天找個機會,我要跟她說道說道。再胡鬧,收了她的酒肆,讓她們父女跟著阿耀一起出海,早走早省心。”
袁權說著,忽然停住,轉頭打量著孫策。“大王,有句話,我可能不太方便說,卻又不得不說。”
孫策不動聲色。“什么話,這么嚴重?”
“我聽說,會稽死了兩個人,一個是中山茶商,一個是汝南紙坊收竹子的,案子并不復雜,卻遲遲未破。有人說,這是會稽人為了搶生意,冒充山越殺人,國儀不敢做主,案子報到建業來了。”
“你從哪兒聽來的?”孫策抬起頭,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軍情處還在查,怎么袁權也知道了?他知道郭嘉不會說,種夫人和袁權也知道規矩,可正因為如此才更麻煩,說明這事已經瞞不住了。
“建業都在傳。”袁權聽得孫策語音不對,抬頭一看,露出驚訝之色。“大王,這案子……不會是報到軍情處了吧?有這么嚴重?”
孫策盯著袁權看了片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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