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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零四章 許劭評孫權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不瞎不聾,不做家翁。
治國亦是如此,很多事情不能太細究,否則很可能是一地雞毛。
孫策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當江東各郡陸續將信息匯攏過來,他還是嚇了一跳。
當然不是因為山越。幾個山賊能鬧出什么大事,就算再冒出許昭那樣自稱皇帝的蠢貨,江東也亂不起來。溫飽有余,有幾個普通百姓會選擇造反。
他吃驚的是江東世家牽連之深,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幾乎每個郡都有人牽涉其中。他視江東為家鄉,視江東人為子弟兵,想方設法的培植江東人,但顯然并不是所有的江東人都滿意,心懷怨言的人不在少數。
真正的大族不多這些家族基本都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不會冒險主要是一些中小家族,影響力不出縣,甚至只有鄉里有點小名聲,在朝堂上沒能分享到權力,只能在鄉里稱雄,爭奪本地的資源、產業帶來的利潤。
之所以發生沖突,還是因為利益分配出現了問題。他們認為自己吃了虧,大部分利潤都被中原人、河北人賺走了,他們只賺了點辛苦錢,這才勾結山越,攻擊、殺害外地來的商人。
這里面有多少是受人蠱惑,又有多少是軍情處的細作夸大其辭,孫策也說不清。但是他相信,這背后一定有朝堂上世家的影子。他們不出面,卻可以縱容其他人鬧事,以便從中取利。沒有人嫌利潤多,而江東商人的實力的確不如外地商人,尤其是對茶業這種往北銷售的生意來說,經銷渠道掌握在別人手中,原產地能得到的利潤自然有限。
嚴格來說,孫策并不緊張,即使背后閃爍著西蜀細作的身影,這依然是利益引發的沖突,沒有人愿意兩敗俱傷。矛盾既然存在,就要進行調整,打一批、殺一批,再做一些平衡,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話雖如此,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他要借著這個機會看看各方面的反應,包括袁權背后的汝潁系。
袁權也有些不安。案子由軍情處接手,說明這件事已經超出了生意的范疇,孫策隨時可能動用軍隊進行鎮壓。在孫策即將登基的時候出現這樣的事,顯然不是什么讓人開心的事。
“大王打算如何處置?”
“不急,先讓他們蹦一會兒。”孫策拿起筷子,夾了一些菜送進嘴里,慢慢咀嚼。
許劭拱著手,邁著方寸,緩緩走到吳太后面前,躬身施禮。
吳太后長身而起,欠身還禮。一旁的孫尚英跟著施禮,曹琬拽著孫尚英的衣角,瞪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許劭。
孫權、孫翊在另一側拱手而立。孫權強作鎮靜,孫翊卻有些不以為然。他和許劭一路同行,對許劭有禮敬,沒敬畏,對母親如此鄭重其事的請許劭來并不贊同,只是在母親面前,他不敢太放肆。
行禮完畢,吳太后問了許劭近況,表達了景仰之情,說起當年江淮之間無數英雄賢達渴求許劭一評的故事,仿佛又活到了年輕的時候,眼睛都跟著亮了幾分。
許劭受到了感染,原本有些蕭索的心情多了一絲亮色。
氣氛融洽,吳太后委婉地請許劭看看孫權、孫翊。許劭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假意推脫。
“太后謬贊,劭感激不盡。只是歲月變遷,江山代有新人,劭年過半百,不復當年之勇。不是劭奉承太后,論識人之明,不在別家,當以太后長子當今吳王為最。太后何必舍近求遠?”
吳太后笑道:“先生此言,妾自然知曉。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王與仲謀兄弟,朝夕相處,又有血脈親情,是局中之人,未必看得清楚。先生是局外人,或許能看得更公正些。”
孫翊聽了,忍不住說道:“阿母,王兄看人做事,向來冷靜,對我們幾個也無偏袒之意。若是以是否統兵為標準,那豈不是對季佐更不公平?不如將季佐一起叫來,請許先生看一眼。”
吳太后也知道這話不妥,卻不好反駁,只好順勢讓人去叫孫匡。孫尚英見吳太后窘迫,了孫翊一眼。孫翊無奈,只好閉上了嘴巴,免得說出更難聽的話。
許劭見狀,心中暗笑,臉上卻不露聲色。見推辭不過,他勉強答應了,向孫權招了招手。
“請足下近前來。”
孫權起身,走到許劭對面,重新跪坐好。許劭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問道:“足下都讀過什么書?”
孫權將自己讀過的書說了一篇,又取出一些準備好的文稿,遞到許劭面前,請許劭指點。許劭一邊翻看著,一邊和孫權聊天,有的是孫權的經歷,有的則和孫權的文稿有關,聽起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什么條理,又往往不說透,淺嘗輒止,孫權剛剛準備展開暢談,他就轉了話題,讓孫權應接不暇。
過了片刻,許劭點點頭,將文稿還給孫權,示意他可以回席了。孫權一頭霧水,額頭全是細汗,氣息也有些紊亂,卻不好說什么,默默的回到座位上。
許劭捻著胡須,微蹙著眉心,久久不語。吳太后、孫權都很緊張,目不轉睛地看著許劭。孫尚英也有些好奇,靜靜地等著。孫翊嘴角微挑,斜睨著許劭,看許劭究竟說些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許劭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抬起頭,向吳太后施了一禮。“太后,令郎仲謀可得八字。”
吳太后連忙說道:“請先生賜字。”
孫權屏住了呼吸,就連孫翊都鄭重起來。
“一方諸侯,半世英雄。”許劭一字一句地說道。
孫權眉頭緊蹙,看向吳太后。吳太后也看向孫權,眼神茫然。她想了想,又對許劭說道:“妾愚昧,還請先生詳言。”
許劭面露為難之色,卻還是點了點頭。“令郎仲謀,長上短下,非久為人臣之輩,宜為一方霸主。只是才具有限,恐怕不能平天下,只能制一方。故為一方諸侯。”
吳太后倒也不意外。有孫策珠玉在前,孫權顯然不可能和孫策相提并論,能做一方諸侯,她已經很滿意了。就算是孫權自己,也不敢有坐天下的野望,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和孫翊、孫尚香一樣做一方諸侯。
“那半世英雄,又做何解?”
許劭再次打量了孫權一眼,露出幾分難色。“欲為一方諸侯,不僅要有才能,更要有仁德,德能兼備,方能傳國長久。令郎雖然有治理一方之能,心性卻未免狠了些,能善始,不能善終,故為半世英雄。”
吳太后“哦”了一聲,看著孫權,眼神糾結中帶著遺憾。她當然希望孫權能夠裂土分國,坐鎮一方。可若是孫權只能做半輩子,最后還有可能不得善終,那她就要考慮考慮了。
孫權將信將疑,追問道:“權雖才疏,自問并非殘忍之人,何以先生有此評?”
許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足下目有青碧,此乃性涼之相。若能善加克制,不過主威嚴,令人敬畏。若身居高位,生殺在我,無人克制,則難免作威作福,殺戮過重。足下多讀史書,好殺之主,有幾個能善終的?”
孫權語塞,面露頹喪之色。
吳太后若有所思,微微頜首。
孫翊詫異地看著許劭,欲言又止。
許劭還沒出吳太后的別苑,消息就傳到了孫策耳中。
孫策品咂著許劭的八字斷語,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這老狐貍,忽悠人的水平見漲啊。這八個字斷得太巧了,連他都有點相信了。歷史上的孫權可不就是一方諸侯,半世英雄么。
當然,他更滿意的是許劭這個斷語有理有據,應該能打消吳太后的猶豫,促使她做出正確的決定。身為母親,她自然不可能希望孫權不得善終,而事實也證明孫權并不擅長軍事,讓他去海外征戰,無異于讓他送死孫堅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有人保護他。
與其如此,倒不如做個太平藩王,富貴閑人,像孫匡一樣做做學問。
問題是,孫權愿意嗎?
孫策想,如果孫權還是癡心不改,一心想統兵征戰,那就隨他的愿吧。給他一個封國,讓他自己去征討,生死聽天由命,免得總在眼前晃悠,相看兩厭。
他對孫翊、袁耀說要將他們封在海外,可不是隨便說的。華夏疆域之內不是不可以封國,但疆域之內的諸侯王不可能有兵權,兵權是為了征伐,想做能帶兵的諸侯王,一律封到疆域以外。天地很大,隨便你們折騰。如果沒有那樣的勇氣和實力,就老老實實地在中原呆著,做個富貴閑人,讀讀書,研究研究學問。
他已經想好了,如果孫權還是想統兵,就將他封到爪哇去。
出乎孫策的預料,不知是許劭的名聲夠大,說服力夠強,還是吳太后改變了主意,不愿意看著孫權不得善終,孫權最終還是屈服了,托孫翊向孫策轉達,愿意接受孫策的安排,希望孫策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第二千四百零五章 冰釋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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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權低頭拱手,小步急趨而入,向孫策躬身施禮。

  孫策擺擺手,示意身邊的侍從都下去。孫翊不放心,想留下來聽聽,也被孫策趕走了。孫翊無奈,擔心地看看孫權,輕手輕腳的下去了,悄悄的站在廊下,不讓其他人靠近。

  孫策指了指一側的坐席,淡淡地說道:“坐吧。”

  “謝王兄。”孫權在席上坐好,躬身再拜。

  孫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打量著孫權,靜靜地等著孫權開口。他讓孫翊找孫權來,自然是有事要問他。朱治、程普、韓當已經到了湯山,很快就要接見,在此之前,他必須聽孫權再說一次龍編之戰。

  認錯不是嘴上說說,要有實際行動。

  孫權沉默了片刻,啞著嗓子說道:“王兄,臣弟……有事稟報。”雖然只是片刻的相對,孫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再等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說出話來。

  “嗯。”

  孫權抿緊了嘴唇。孫策的反應讓他不知所措,越發不安,額頭的汗珠聚成股,沿著臉頰滑下,在下巴處聚攏,又滴在胸口,衣襟上多了一團深色。

  “阿翁不幸戰歿,是……是為我所累,非……非韓義公之罪。”

  孫策眼皮一落,眨了一下眼皮,重新睜開時,眼神溫和了許多,聲音也少了幾分凌厲。

  “詳細說說。”

  “喏。”孫權松了一口氣,肩上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擔,連說話都流暢了許多。他把整件事敘述了一遍,和當初在井陘抱犢山所說大體相似,只是惹事的人成了他,而不是韓當。是他被士燮所誘,一時不慎,在龍編城中伏,導致孫堅戰死。

  孫策放松了身體,靠在憑幾上,不解地問道:“大戰之際,又是深入虎穴,你怎么會在龍編城惹事?仲謀,這不像你的性格啊。”

  聽得孫策語氣溫和,不再公事公辦的生硬,孫權終于抬起頭,偷偷看了孫策一眼,面帶慚色。

  “是臣弟為士燮所騙,以為聯姻一成,兩家便是一家,倚士家之助,臣弟可坐得交州,故而得意忘形,為人所趁。現在想起來,臣弟無地自容,后悔莫及。”

  “聯姻?”

  “是的,士燮有個孫女,頗有幾分姿色,又好武藝,深得士燮寵愛,要為她尋個佳婿,托人提親,說是有意聯姻。臣弟不自量力,自以為非我莫屬,未曾提防,不料……”

  “原來還有這么一個故事。”孫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到底為止吧,不要再提了。”

  “喏。”孫權頓了頓,又道:“臣弟……有個請求。”

  “說來聽聽。”

  “若是王兄親征,請允臣弟為一親衛,隨侍王兄左右。若有機會斬殺士燮,為父報仇,略補前愆,臣弟縱使是戰死沙場,也能瞑目了。”

  孫策眼皮微挑,打量了孫權兩眼。“仲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謹遵王兄安排。”孫權頓了頓,又道:“臣弟慚愧,好高騖遠,誤會了王兄的栽培之心,自以為堪為良將,縱使不如王兄,亦當與弟妹抗行。這幾日與叔弼相聚,聽他分析戰事,論天下形勢,臣弟方知大謬。論用兵,臣弟的確不如他們,以前真是太自負了。”

  孫策眉梢輕揚,欲言又止,過了片刻才說:“那你是打算從政,還是為學?”

  “臣弟迷茫,不知所歸,還請王兄點撥。”

  孫策想了想。“這樣吧,你也別急著決定,暫且在我身邊見習,過些日子再說。你與叔弼在一起,想必也聽叔弼說了。我登基之后,你們幾個都是要封王的,只是怎么封,卻有些區別。若是封于疆域之內,那就和前朝的諸侯王一樣,只享賦稅,不治兵民。若是封在疆域之外,則兵民共治,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們自己。趁著這段時間,你也考慮一下,看看怎么才好。”

  “喏。”

  孫策擺擺手。“你先下去休息吧,過兩天再上值。”

  “喏。”孫權拱手再拜,卻沒有起身。孫策不解地看向孫權,孫權有些遲疑。“臣弟……有一事想稟報王兄,只是道聽途說,未有真憑實據,不敢妄言。”

  “說吧。”

  “臣弟聽說,會稽、丹陽等地有些豪族借山越之名生事,有些人可能與蜀國有往來,據說還接收了蜀王以天子名義頒發的印綬,許以太守、將軍諸職。山越愚昧,不知大勢所趨,被愚弄者不乏其人。眼下只是牛刀小試,尚未大舉,待大王西征時,他們會煽動江東,使大王不能兼顧。”

  孫策皺皺眉。“還有呢?”

  “臣弟還聽說,朝中有人心系舊朝,參與其中,似乎身份還不低,打算于王兄登基時有所動作。究竟是誰,如何動作,卻不清楚。亦或只是謠言,想動搖江東人心,使人人自疑,也未可知。”

  孫策眉心緊蹙,沉吟良久。“我知道了。”

  “臣弟告退。”孫權起身離席,向后退了幾步,又拜了一拜,這才轉身離去。

  孫策一動不動,眼神閃爍。

  ——

  孫策很快就召見了朱治、程普、韓當。

  作為孫堅舊部,朱治三人在交州征戰多年,沒取得像樣的戰果,卻折了孫堅,顏面盡失,前途黯淡無光。此次被召回,都沒報什么希望。最好的結果是擔任一個閑職養老,甚至解甲歸田。如果孫策要追究他們責任,他們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怨自己運氣不好。

  可是心里總有些不甘心,尤其是聽到黃蓋立功的消息后。黃蓋能立功,說明他們的戰法和經驗即使有些過時,也并非全無用武之地。如果孫策給他們機會,他們未必不能一雪前恥。

  請罪之后,朱治委婉的表達了這個意思,希望孫策能讓他們戴罪立功。

  孫策笑了。“朱公,你們何罪之有?”

  “大王,我們……”

  孫策擺擺手。“交州的戰事,孤已經聽仲謀說了,是仲謀年輕魯莽,中了士燮的詭計,若非義公力戰,損失可能還要大。這個仇肯定要報,但眼下還顧不上,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朱治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驚訝。孫權攬過了所有的責任?

  韓當離席拜倒。“當受驃騎將軍之托,協助仲謀,未能盡保護之責,進退失措,連累驃騎將軍,罪該萬死。還請大王降罪,以明軍法。”

  孫策離席,將韓當扶起,安慰了幾句。在此之前,他已經收到相關文書,對龍編之戰的經過大致清楚,所要了解的只是細節。孫權已經認了,韓當作為副將,就算有什么失誤,也不是主要責任人。

  “三位遠征歸來,身心疲憊,本該讓三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不過事務很多,只能辛苦三位。”

  孫策也不和他們客氣,直接宣布了自己的決定:任命朱治為中都護,統領中軍;程普、韓當分別任驍騎將軍、越騎將軍,各統中軍騎兵千人。陳到、馬超等人先后外派之后,中軍缺少既有經驗,又有足夠資歷的騎將。張遼、張郃、張飛的能力足夠,卻是降。程普、韓當都是幽州人,對騎戰并不陌生,又是孫堅舊部,資歷很老,正好能補上這個缺口。

  中軍的實力極強,幾乎沒有對手,統領的將領只要不犯蠢,不犯低級錯誤,足以面對任何對手。就算遇到什么厲害的對手,張遼等人可以頂上去。程普、韓當年紀也不小了,平穩過渡幾年,光榮退休,張遼等人順利接上。

  朱治三人感激不盡,拜服在地。這個結果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讓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孫策隨即和朱治商量,希望他能領一部分中軍趕到他的家鄉故鄣。南部的山越可能有異動,他需要一個熟悉當地風土人情的老將坐鎮。

  朱治拍著胸脯保證,如果有丹陽豪強牽涉其中,他一定會將這些人綁到孫策面前。如果這些人不肯投降,他會砍下這些人的首級,絕不姑息。

  孫策很滿意,讓朱治休息兩天。朱然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將與朱治一起趕往故鄣,上陣父子兵,爭取早點解決山越的問題,一起回朝參加大典。朱治就是故鄣人,他出任中都護,就是對丹陽人的最大安撫,如果丹陽人還不識趣,不用他出手,朱治父子也會出手清理。

  如果一定要殺人,最好也是由本地人出手,以免引起新的矛盾。

  孫策在湯山為朱治三人安排了住處,讓他們可以就近休息,隨時請見。安排好之后,孫策隨即請示了吳太后。吳太后雖然不愿意見韓當,卻不能不顧大局,與朱治三人見了一面,設宴招待。

  很快,朱然趕到了建業,交接完公務后,與朱治一起趕往故鄣。

  十二月初,孫尚香返回建業,吳太后舉行了一次家宴,沒有其他人,就是孫家兄弟姊妹及小輩,吃了一頓團圓飯。袁衡、謝憲英等人都參加了,濟濟一堂,很是熱鬧。

  酒酣耳熱之際,孫策正式任命孫權為侍中,伴隨左右,見習軍事、政務。
第二千四百零六章 余波未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與孫權同時成為侍中的還有十余人,其中包括吳景之子吳祺、徐琨之弟徐珙。

  侍中本是加官,任職內朝,漢武帝加強內朝的權力后,侍中地位逐步提升。孫策調整官制,恢復侍中原來的職能,與郎中一樣,成為預備官員的一個組成部分。如果說郎中是從各地遴選而來的普通官員甚至百姓子弟,那侍中就是高官權貴的子弟,他們離君主更近,將來外放,起點也會略高一些。

  這當然是不平等,目前卻不可能完全舍棄。真成了孤家寡人,孫策什么也干不成。

  吳太后且喜且慚,拉著小姑孫夫人的手,不停的抹著眼淚。孫夫人知道她心里的感觸,笑著安慰道:“有子如伯符,兄長可于九泉之下安息,嫂嫂也可以放心享受富貴了。”

  “但愿如此。”吳太后含淚而笑。“這么多年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只是委屈了伯符。國事繁忙,還要為家事操心,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僅幫不上他,還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實在虧欠他太多。”

  “母子之間,何必如此。不過,嫂嫂,我有一句話,可能不太動聽,卻還是想提醒你。”

  “你說,你說。”

  孫夫人移近了些,與吳太后耳語道:“仲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雖因許子將之言一時俯首,卻難保以后不會反復。你以后可不能再一味遷就他。依我看,既然已經弱冠,便是成年。你還是為他尋一個知書達禮的女子,時時勸誡,讓他不要再鉆牛角尖。”

  吳太后連連點頭,看了一眼正和徐節、孫尚香湊在一起說笑的徐華。“華兒倒是合適,可惜是姻親,又岔了輩子。”

  孫夫人搖搖頭。“華兒脾氣雖倔,見識卻是有限。依我看,還是世家女子最好。你看王后姊妹,那才是最理想的賢內助,既當得家,又明理,能時時查漏補闕。”

  吳太后笑了。“這樣的好女子萬里挑一,卻到哪里去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樣的好女子,自然要與好女子為朋為友。”孫夫人笑了,看向不遠處的袁衡。“你還不請王后為你特色幾個,若是有合適的,我家那幾個小子也能跟著沾光。”

  吳太后恍然,笑著指指孫夫人。“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果然狡猾。”嘴上說笑著,心里卻深表贊同。她本人也對袁權、袁衡非常滿意,覺得世家出身的女子就是見識廣,明事理,孫策能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她們姊妹的幫襯。遇到她們之前,孫策也是輕佻的性子,并不比孫權穩重多少。

  俗話說得好,賢妻在堂,避禍免殃,孫權這性子是要有一個人能時時耳提面命才行。

  吳太后將袁權叫了過來,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她能幫孫權物色合適的女子為妻。袁權欣然領命,卻又說,婚姻大事,不能著急,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吳太后笑著點點頭,連聲說道:“不急,不急。若能如意女子,等個一年兩年的也無妨。”

  “太后體諒,妾感激不盡。”

  家宴過后,一起回到袁衡的住處,袁權隨即把吳太后的囑托轉告了孫策。

  孫策莞爾一笑。“這不是好事么,你就從汝潁系中找一個年齡、相貌都合適的嫁給仲謀,也算是兩全其美。”

  “大王說得容易。”袁權嗔道:“能讓太后滿意的女子不難找,能讓仲謀滿意的就難了。”

  “仲謀能有什么要求?”

  “年少慕艾,自然先要相貌出眾。別說汝潁,就算是天下,相貌能超過馮宛、甄宛、橋氏姊妹的有幾個?仲謀正是好顏色的時候,想找一個能讓他滿意的女子談何容易。況且除了相貌之外,還要有手段,能管得住他,就更是難上加難。妾將熟悉的女子想了個遍,也找不到合適的。”

  孫策轉過頭,狐疑的目光掃過袁權、袁衡姊妹。他不相信整個汝潁系找不到一個既有相貌,又有手段的適齡女子,他也不相信汝潁系不想借這個機會與孫氏聯姻,袁權再三推脫,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對此不熱心,故意拿這個理由來說事。

  的確,要找相貌堪比馮宛等人的很難,國色就是國色,是稀缺資源,不可能隨處可見。可是孫權縱然好色,也不至于非要那么美的吧。相比之下,倒是能管住孫權的人不多。

  “你是擔心仲謀反復,連累了妻家吧?”孫策也不客氣,一針見血。

  “妾可不敢這么說。”袁權斂容說道:“妾還是希望大王兄弟和睦,母子相安的。”

  孫策聽懂了。袁權對孫權有疑慮,擔心他只是一時服軟,將來還有可能再惹麻煩。如果她將某個女子推薦給孫權為妻,將來出了事,女方的家族會恨她的。聯姻是為了利益,誰愿意往火坑里跳。

  “以后的事,沒人能保證,不過我倒是有準備。若仲謀仍不死心,還想和叔弼、香香一樣統兵征戰,我就將他封到海外去,隨他折騰。若他轉了性子,安心佐證,就封在國內,做個富貴閑人。你也不必過慮,有合適的就引薦一下,最后成不成,還要看他們雙方能否看對了眼,你說呢?”

  袁權心領神會,展顏而笑。“還是大王說得有理,那就照此辦理吧。妾告退了。”

  “等等。”孫策拉住了袁權,似笑非笑。“你跟著來,不會就為了這件事吧?”

  袁權歪頭斜睨,同樣似笑非笑。“大王覺得還有什么事?”

  “難道你不是知道阿衡剛剛有了身孕,不能輕動,免得動了胎氣,你來替一替?”

  袁權愣了片刻,隨即滿臉通紅,伸手在孫權肋下輕輕掐了一下。“原來在大王心目中,妾是這樣的急色之人,著實可惱。”

  孫策不由分說,將袁權橫抱起來,向一旁的溫泉走去。袁權驚叫著,抱著孫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道:“大王莫急,妾的確有事,卻不是這件事。”

  “那就慢慢說。”孫策低頭親了一下袁權發燙的臉。“正好,我也有好幾件事要和你說。”

  虞翻走進軍情處的別苑,上了小樓。

  郭嘉遠遠地看見,招了招手,又示意屬下出去。掾吏們紛紛退出,偌大的屋子頓時空曠了許多。虞翻緩步而入,看了一眼墻上的地圖,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紅圈,苦笑了一聲。

  “看來生亂的不僅是會稽啊。”

  “都是些魑魅魍魎,不足為怪。”郭嘉說著,示意虞翻入座,親手給他倒一杯醬黑色的飲料,香氣四溢,虞翻見獵心喜,端了起來,嗅了嗅,淺呷了一口,眉頭隨即皺了起來。

  “這是何物,為何如此苦澀?”

  “這是這十天來,我賴以提神之物。”郭嘉冷笑兩聲。“我苦了十天了,不讓你嘗一嘗,怎能甘心?”

  虞翻盯著郭嘉,一咬牙,將整杯飲料都倒入嘴中,頓時苦得眉毛鼻子都擠到一起去了。他連忙倒水漱口,連喝了兩口,才發狠道:“現在滿意了吧?”

  “牛嚼香草,暴殄天物。”郭嘉哈哈大笑,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淺淺呷了一口,愜意地咂了咂嘴。“這是交州來的飲品,能提神,入口雖苦,卻回味無窮。你這么喝,太浪費了。”

  虞翻眉毛揚起。“你又挪用公帑,擅購奢侈之物?”

  “行啦,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快說,查得如何?”郭嘉伸手一指地圖。“十天已經到了。”

  虞翻的神色立刻緩了下來。“這件事我已經查過了,很復雜,一時半會的還難說清楚。這里面既有利益之爭,又有蜀國細作蠱惑,當然也有人不自量力,貪得無厭。奉孝,大王登基在即,這件事不宜擴大,還是以安撫為好。”

  “安撫?”郭嘉放下杯子,冷笑道:“中都護父子率領中軍趕往丹陽,你覺得只是為了安撫?大王是什么脾氣,你們應該清楚。登基不急在這一天兩天,甚至可以說不差這一年兩年。如果你們以為可以用這件事來做籌碼,那是會失望的。”

  “我懂,我懂。”虞翻連連拱手。“奉孝,我絕無此意,該殺的肯定要殺,只是不希望殺戮太多,連累大王英名。”他頓了頓,又道:“會稽也好,丹陽、豫章也罷,郡界太廣,郡治偏于一隅,對偏遠地區管轄不夠。以前也就罷了,窮山惡水,得失無濟于事,如今開山種茶已成國計民生之要害,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其自由,我想著,趁些機會重新劃分郡界,加強管理,或許才是治本之道。”

  郭嘉笑笑。“新割來的郡,新設的縣,正好有來安撫那些生事的家族,是吧?”

  虞翻也皺起了眉。“奉孝,你這么說,可就是欲加之罪了,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有這樣的意思?”

  “沒有最好。”郭嘉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飲料,眼睛瞇了起來。“大王仁慈,不代表大王就沒有原則。有意見不通過正常的渠道反饋,偏要殺人越貨,那就要看看他們的刀夠不夠快,脖子夠不夠硬。”

  虞翻心里咯噔一下,一陣寒意從后前升起,直沖后腦,瞬間頭皮發麻。

  他意識到,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低估了孫策的決心。
第二千四百零七章 1以貫之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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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來,除了當初在襄陽,孫策從不輕易殺人,更愿意一步步的造勢,以形勢迫使世家就范。

  為了使豫州世家接受新政,他前后經營了五六年,反復三四次,直到擊敗袁紹父子,才徹底清理豫州世家。初入江東時也是如此,只要不撕破了臉,舉兵反抗,他通常不會趕盡殺絕,更愿意用利益交換。

  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孫策也是會殺人的,他只是不輕易拔刀而已。

  孫策為什么設計相一職?自然是因為孫策知道工商業涉及到大量的利益,遲早會引起沖突,所以孫策要任命一個計相,專門負責協調工商業的平衡。論實力,江東人無法和中原人相提并論,如果公平競爭,吃虧是必然的,所以孫策任命他為首任計相,讓他方便為江東人爭取利益。

  這些年來,但凡江東人與中原人、河北人發生利益糾紛,小事由他直接處理,大事則由孫策本人出面協調,不遺余力的維護江東人的利益。再加上層層累進的稅制,遏制了商人的無限制擴張,才保證了工商業的穩步發展,也讓江東借勢崛起,實力猛增,在十年間增加了兩三倍,與中原人的差距迅速縮小。

  可是江東人忘了這一點,他們急切地想和中原人、河北人平起平坐,甚至做出聯絡山越殺人,以武力相威脅這樣的辦法,無疑觸及了孫策的底線。孫策如果不予以懲戒,勢必會引發中原人、河北人的反擊,之前的事都有可能一起被翻出來。

  虞翻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郭嘉將杯子輕輕放在案上,發出清脆的輕響。“增設郡縣的事更重要,你就專心本職工作吧,這件事涉及到蜀國細作,你就不要管了,由軍情處接手。”

  虞翻還在猶豫,郭嘉眼皮一抬,眼神凌厲。“仲翔,你主動些,不要讓大王等得太久了。”

  虞翻心中一緊,不敢再遲疑,躬身致謝,起身匆匆離去。

  郭嘉轉身,看著墻上的地圖,拍了拍額頭。

  ——

  虞翻出了軍情處別苑,放慢了腳步,看了看不遠處孫策正常處理公務的大殿。

  他知道孫策不在殿中。今天吳太后舉辦家宴,孫策肯定會在那里,說不定還要和孫權喝兩杯。為了這個弟弟,孫策花了太多的心血,總算避免了兄弟相殘的悲劇。至于以后會怎么樣,沒人敢保證,但孫策的努力和耐心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但凡有點腦子,都能體會到孫策的良苦有心。

  只可惜,有些江東人就是沒腦子。他們還不適應這個時代,還以為身在僻遠之地,孫策鞭長莫及,卻不想想,孫策如果沒有能力控制,又怎么會大力開發江東。

  難道是為他們送錢嗎?

  虞翻隨即又想到,孫策屢次提及出海,也在出海征伐上傾注了大量心血,造海船,研究海上航行的導航定位,甚至定都建業,都是為出海做準備。會稽作為臨海之地,怎么可能脫離孫策的注意。推廣種茶,或許就是孫策在為將來做準備,要將會稽作為出海的基地。

  若真是如此,孫策怎么會讓會稽成為法外之地?

  虞翻很慚愧,簡直有些無地自容。作為計相,作為孫策倚以重任的心腹,他居然被一點點地方利益蒙蔽了雙眼,忘了大局。

  “計相在此,不得無禮!”跟在身后的侍從一聲斷喝,打斷了虞翻的思緒。虞翻抬頭一看,見面前幾步外站著一個橫眉冷目的儒生,正是狂生禰衡。

  虞翻心情不好,不想搭理禰衡,揮揮手,示意侍從放禰衡離開。侍從警惕地退了一步,依然擋在虞翻面前,手按刀柄,防止禰衡沖撞虞翻。禁苑內的人都知道這個狂生這兩天發病發得厲害,不避公卿,不愿意讓他影響了虞翻。

  禰衡卻不遠,盯著虞翻看了片刻,兩眼一翻。“虞仲翔,聽說你自詡為吳王家寶,深諳士之三境?”

  虞翻瞅瞅禰衡,沒吭聲。他固然不想惹禰衡,但禰衡找上門來,他也不會避讓。

  “我問你一個問題。”

  虞翻還是不作聲,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諷。此人狂傲,目無余子,連荀彧都不放在眼里,卻被吳王三個問題逼得發瘋。此刻要問的怕是這三個問題之一。他雖然不知道這三個問題是什么,但他覺得沒什么問題是他回答不出來的。

  “天尊地卑,地以何禮敬天?”

  “……”虞翻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反倒睜大了眼睛。這是什么鬼問題,從來禮都是因人而行,地何嘗有禮敬天?

  見虞翻不說話,禰衡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又道:“三代不同禮,何以貫之?”

  虞翻再次語塞。三代禮都說不清楚,遑論貫通。

  虞翻好奇心大起。“這是大王考你的三道題嗎?還有一道是什么?”

  “哈!哈!哈哈!”禰衡仰天大笑,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虞翻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施展輕身法,追上禰衡,暴打他一頓。你好歹說完再走行不行,這三聲大笑是什么意思?就因為我沒能回答前兩道題,所以連聽第三道題的資格都沒有?

  見虞翻臉色不對,侍從連忙勸道:“計相,時間不早了,大王家宴或許已經散了。”

  虞翻點點頭。關鍵時期,他可不想被孫策看見他和禰衡起沖突。禰衡是狂生,無官一身輕。他卻是計相,關系到大吳朝廷的臉面。他轉過身,匆匆向自己的別苑走去。分割諸郡的事要盡快搞,如果能趕在吳王登基之前通過,又能安排不少官員,有利于聚攏人心。

  回到別苑,鋪開揚州的地圖,虞翻凝神沉思起來。可是不知為什么,腦子里卻始終翻滾著禰衡的那兩個問題和三聲大笑。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個問題應該就是孫策考禰衡的問題。既然如此,孫策必然知道答案。他不知道,說明已經和孫策拉開了距離,不再是那個能在眾人面前自稱深諳三境的高士。

  第三個問題又是什么?

  虞翻反復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這像是孫策提的問題。孫策提問題往往有兩個極端,要么是極小,要么是極大。禰衡說的這兩個問題正是如此,一個是具體的禮儀,卻是從來沒有人細究過的;一個是統合三代之禮的核心,是有人想過,卻沒人想通的。

  虞翻正在出神,闞澤并肩走了進來。虞翻和闞澤很熟,也沒起身,示意他入座,案上有酒有茶有點心,可以自取。闞澤也不客氣,入座后,提起壺,先給虞翻添滿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計相,年關將近,我奉命來送觀象臺明年的預算。”闞澤說著,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紙,推到虞翻面前。虞翻沒動,瞥了闞澤一眼。“又增加了幾成?”

  闕澤笑笑,豎起一根手指。

  虞翻松了一口氣。“算你們知趣,一成還好,應該能抽得出來……”

  “不是一成,是一倍。”

  虞翻一愣,隨即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一倍?你們還真是敢說,這觀象臺都快建完了,費用還有增無減,居然要增加一倍?”

  闞澤起身,走到虞翻背后,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計相,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你也有問題?”

  闞澤不解。“怎么,還有別人有問題?”

  虞翻哭笑不得,知道闞澤大部分時間都在觀象臺,不問俗事,便將禰衡剛剛提的兩個問題說了一遍。闞澤沉吟片刻,笑道:“也許我能助計相一臂之力。”

  “是么?”

  “嗯,計相想想,大王既然不信天命,為什么還要不惜重金籌建觀象臺?”

  虞翻瞇起了眼睛,眼神閃爍。片刻之后,一抹笑容從他嘴角綻放,隨即化作爽朗的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這才是大王心中的敬天法地。噫,最初我糾纏于實務,太久沒有聽徐大師論天道,不知不覺便俗了。”

  “沒有計相的務實,我等豈能從容務虛?計相,這明年的預算……”

  虞翻笑容一收,斜睨了闞澤一眼,取過案上的紙,一邊看一邊說道:“雖說如此,觀象臺也不能全無節制,隨著性子花錢,這份預算能不能通過,還要經過三府審核。”

  “那是自然。”闞澤笑了笑,又道:“大王出了三道題,我剛剛聽了兩道,還有一道是什么?”

  “禰衡沒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虞翻說著,忽然一愣,目光一閃。“德潤,你我不妨猜猜?”

  “這可不好猜。”

  “其實也不難猜。”虞翻撇撇嘴,輕笑一聲:“禰衡不說,恐怕不是問題難答,而是另有原因。大王一向重虛實相雜,又因人設問,這一條很可能是針對禰衡本人的。我想著,或許應該是知行一類的問題。”

  闞澤思索片刻,點點頭,贊同虞翻的意見。他隨即看了虞翻一眼。虞翻也反應過來,臉上有些掛不住,哼了一聲,抖了抖手中的預算方案。闞澤會意,哈哈大笑,起身離席,拱拱手,告辭而去。

  虞翻自嘲地笑了兩聲,搖搖頭,一聲輕嘆。

  “知禮而不能行,可乎?大王,臣慚愧啊。”
第二千四百零八章 會花錢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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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靠在光滑的漢白玉池壁上,一手枕在腦后,一手攬著袁權柔若無骨的身體。

  年近三旬,保養得體的袁權越發嬌艷,略顯豐腴的身體如嬰兒的皮膚一般嫩滑,觸感極佳,令人愛不釋手。孫策的手指輕輕滑過,袁權有些怕癢,縮了縮身體,嘴角挑起一抹淺笑。

  “大王不是說有事要說嗎?”

  孫策收回目光,欣賞著袁權的嬌態,笑道:“是有事,不過現在又不想說了,破壞氣氛。”

  袁權抬手掩嘴,輕笑出聲。水波蕩漾,水下的身子也跟著搖曳起來,如靈動的眼眸。清澈溫熱的池水順著袁權的手臂滑下,白里透紅的皮膚更顯光滑。

  “妾可是俗人,專會破壞氣氛。大王不說,妾可說了。”

  孫策點點頭。“你說。”

  “不知大王可曾看到今年的商會上計,納稅最多的三家商行分別是中山甄氏的山海商行、東海麋氏的東海商行,還有潁川鐘氏的萬鐘商行。除此之外,前十名以內,還有南郡蔡氏的萬里堂,南陽尹氏的濟世堂,丹陽甘氏的千竹堂。”

  孫策笑笑。他已經收到了商會的報告,知道這些數據,今天想和袁權說的事中也有這一件。既然袁權主動開了口,他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有所耳聞。”

  袁權轉了一下,伏在孫策腿上,面對孫策。“雖說我們都是合法經營,也都按規定納了重銳,可是十家中有六家出自外戚,終究還是難免非議。有人便提議審核我們幾家的帳務,虧得沒查出什么問題,要不然我們就可罪在不赦了。”

  “既是合法經營,又按規定納了稅,有什么好怕的。”孫策笑笑,伸手捏捏袁權的鼻子。“你怕了?”

  “有大王在,有新政在,我們自然是不怕的。可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妾等不能為大王分憂,也不能為大王招謗。所以妾和妹妹們商量了一下,打算拿出一部分利潤來,做點善事,免得落個為富不仁的惡名。大王覺得可好?”

  “這很好啊。”孫策說道:“你們打算做什么善事?”

  “就是不知道能做什么善事,所以才來請教大王。”

  孫策看著袁權狡黠的笑容,忍俊不禁。他知道袁權擔心什么。做為君主,從來不怕臣民有錢,但是有錢還邀名,這就可能犯忌了。如果只是撫恤百姓,那還好一些,如果接濟有影響力的人群——比如讀書人——很可能會出現間接影響朝政的事,所以一向為朝廷所忌。

  袁權出身世家,知道他不喜歡世家結黨,主動來向他請計,自然是為了避嫌。

  “你們幾個那么有錢,就算拿出一點零頭來,想必也有幾千金吧?”

  “幾千金?”袁權微愕,隨即佯怒。“大王這是要吃大戶嗎?幾千金,那是連我們的本錢都要抽空了,哪里只是零頭。我們若是沒了飯吃,可都要大王養著。”

  “哈哈哈……”孫策大笑。袁權等人有多少錢,他不知道具體數目,但大致規模還是清楚的。以郭嘉的夫人鐘氏出面的萬鐘商行為例,主要經營各種奢侈品,以世家大戶為目標客戶,幾年下來,累積獲利早就超過了三億,僅去年一年獲利近八千金,拿出幾千金是根本沒問題的。

  三個多億的現金掌握在手上,他們必然要尋找新的投資途徑,如此大的資金流,足以對市場產生影響。如果沒有重稅壓著,無須刻意,他們早就壟斷整個奢侈品市場了。

  “姊姊,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這么多錢抓在手上,緊張嗎?”

  袁權目光微閃,點了點頭。“的確有些緊張。”

  “緊張什么?”

  袁權沉默了片刻,盯著孫策看了兩眼,輕笑道:“怕人惦記。”

  “和被人惦記相比,子弟豪奢,恐怕才是你最擔心的吧?”

  袁權臉上的笑容散去,點了點頭。“大王所言極是,這正是妾最擔心的問題。倒不是舍不得那點錢,而是子弟衣食無憂,唯知攀比斗富,除了揮霍,一無是處。長此以往,只怕非家族之福。所以妾想著,與其存在手中,壞了子弟,倒不如拿出來做點事,為大王分憂,卻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所以你看,掙錢固然不易,花錢卻更難。花得好,可以錦上添花。花得不好,說不定就埋下了禍根。”

  “大王所言極是。”

  “我讓你們拿幾千金出來,并不是想分你們的肥,而是建議你們做一件大事,不僅要留名,而且要留千秋名。最近王粲正在統計有多少人撰寫專著。他們寫的專著都是一些冷門學問,有利于國家,受眾卻少,如果不印行天下,將來必然遺失。如果印行天下,連本錢都收不回來。像這種事,自然要有人來做,做好了,不僅能得利,更能得名。”

  袁權聽得認真,斜坐在池中,伏在孫策膝蓋上,湛然有神的雙目盯著孫策,一動不動。

  孫策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他建議袁權等人籌集一部分資金,采取后世基金會的方式,獨立經營核算,用每年的利潤來資助印行學術專著。以天下一百多個郡,一千多個縣來計,每個郡學堂收藏五部,每個縣學堂收藏兩部,印三千部書,總費用也不過三五十金,每年十部書不過三五百金,影響卻非同小可。

  更重要的是,這個項目可以一直沿續下去,只要經營有方,傳個幾百年、上千年一點問題也沒有。不僅學術界能夠因此得利,郡縣學子也能從小就有機會接觸真正的學問,受益匪淺。他們長大了,又怎么會認為提供基金的人為富不仁?

  這樣的辦法還有很多,比如建立一個助學基金,專門資助那些貧困失學的孩子。你單獨給錢,影響不大。成立一個基金會,天下人都知道。

  袁權深受啟發,連連點頭,掩唇而笑。“論花錢,大王天下第一。”

  孫策抱起袁權,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資助你們經商了吧?這叫放水養魚,魚養大了,我才好收利。會賺錢的人很多,會花錢的人卻不多。有足夠的錢掌握在你們幾個人手上,我才能掌控這些錢該怎么花,又不用朝廷的名義。”

  “原來如此。”袁權雙臂環著孫策的脖子。“這么說,我們也是為大王效力?”

  “當然,而且你們的貢獻一點也不遜色于首相、計相。”

  “那我們以后也能封爵嗎?”

  “當然可以。凡是主持與國計民生有關的基金會,都會得到應有的榮譽爵位。我準備設計一種勛章,屆時獎勵給你們,并在禮儀中加入一項,勛章獲得者可以參加相關的儀式,比如新年大饗、藉田之類。”

  袁權眼神靈動,吃吃地笑了起來。“那妾可得好好考慮一下,不能落了后。”

  ——

  禰衡呼哧呼哧的上了山,一路上遇到無數人,他都視而不見,橫沖直撞,引得無數人側目怒視。

  來到山頂的平臺,他看到孫策和荀彧并肩則立,正輕聲交談著什么,聽到腳步聲,孫策轉身看了一眼。

  禰衡下意識地收住腳步,拱起手,躬身施禮。

  “平原布衣禰衡,見過大王。”

  荀彧很意外,看了孫策一眼,又盯著禰衡上下打量。他和禰衡見過無數次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禰衡這么規矩,雖說離彬彬有禮還有一些距離,可是對禰衡這個狂生來說,沒一見面就翻白眼,大放厥詞,便是不容易了,更何況還主動行禮。

  看來吳王那三個問題真的難住禰衡了,要不然他不會這么老實。

  “禰正平,來得很快啊。”

  “大王有召,不敢拖延。”

  “可惜孤給你提的三個問題,你到現在只勉強回答了一個。”

  禰衡臉色很難看,嘴唇嚅了嚅,仿佛要開口罵人,終究沒罵出口。“衡愚昧,敢請大王指教。”

  “知道這是哪兒嗎?”

  “觀象臺,術士觀天象之處,想必大王是要回答‘天尊地卑,地以何禮敬天’的問題。”

  “沒錯。”孫策點點頭,轉身荀彧。“荀大夫,你能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嗎?”

  荀彧略作思索。“地以道奉天,非禮也。”

  “正平以為這個答案可否?”

  禰衡一愣,臉色變幻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一聲長嘆。“原來如此,那倒是……好吧,衡愚昧,因題索解,未能及遠。天地之初,未有生人,自然有道無禮。大王的意思是說禮因道生,制禮不能背道,背道則不祥。故三代之禮雖不同,皆奉道行,然乎?”

  孫策微微頜首,轉身看向遠方。“然,亦不然。”

  禰衡上前一步,逼到孫策身后,幾乎要伸手去抓孫策的手臂。被一旁的郭武一瞪,又乖乖地把手縮了回去上,向后退了半步,躬身再拜。

  “敢聞其詳。”

  “禮不僅因道而生,亦因形勢而變。道不變,形勢卻要變。三代形勢不同,故禮不同。禮與形勢相適應時,則禮通樂和。形勢變了,禮若不能順應形勢,則不免禮崩樂壞。故為新朝制禮,當先觀道,再論形勢,然后方可制禮,否則縱能引經據典,亦不過徒具形式,有羊無禮。”

  禰衡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大王高屋建瓴,令衡茅塞大開。”

  荀彧若有所思,面露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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