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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三十三章 曹操請降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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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攸之計不僅是豪賭,更是一項大工程。

    要調集數萬人馬出三峽,攻擊江陵一帶,絕非拍拍腦袋就能解決的。別的不說,瞞過吳軍斥候的眼睛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陳宮表示了強烈的反對,甚至和許攸發生了沖突。可是最終他還是屈服了。除了曹操本人支持許攸的計劃之外,陳宮也很清楚,雙方實力相差太大,如果給孫策足夠的時間準備,蜀國支撐不了多久。

    與其如此,不如趁孫策還沒準備好奮力一擊,主動打破僵局。

    為了迷惑對手,減少泄密的可能,曹操找來了衛覬,請衛覬去探探孫策的口風,看孫策究竟能答應什么樣的條件。如果條件合適,他愿意稱臣。

    衛覬也沒多想。他在益州滯留了大半年,雖然也見了一些人,但行動受限,任務完成得并不好。多留無益,既然曹操有意談判,他不妨傳個消息。

    曹操這邊送走衛覬,那邊命法正與湟中羌聯絡,請他們務必堅持住,不要輕易與閻行交戰。憑借地形,他們還能和閻行糾纏一陣子,真要正面對陣,他們必敗無疑。

    曹操曾與馬騰、韓遂率領的西涼騎兵交戰。這些騎兵的裝備都算不是最好的,已經有如此戰斗力,閻行、韓少英有孫尚香、魯肅支持,可以得到更好的軍械,他麾下的騎兵戰斗力更強,絕非羌人所能匹敵。

    故布疑兵之外,曹操又散布消息,聲稱將在秋季之際擁立皇長子即位,下令從各郡抽調丁壯,組建禁軍,齊聚成都,護衛天子。

    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散發出去,曹操遇到了一個真實的難題。大農令劉巴報告說,江東茶葉進行了調價,有大量的茶葉進入關中、涼州,擠占了益州茶葉的市場,益州茶葉滯銷,可能會有很大的資金缺口。

    曹操很頭疼,問劉巴怎么辦。劉巴說,辦法倒是有,但治標不治本,只能救一時之急,那就是鑄大錢。鑄大錢,將民間的錢收上來。對茶葉進行統購統銷,降低價格,和江東爭奪市場。借天子登基之名,以官爵換取益州諸家的支持,共渡時艱。

    曹操知道自己時間不多,顧不上長久,接受了劉巴的建議,一一施行。

    益州頓時驛騎飛馳,羽檄頻傳。

    ——

    衛覬出了益州,得知天子巡視天下,已經到了幽州,便直奔幽州而去。等他趕到冀州,孫策也沿著渤海北岸而來,到達燕州。

    原本的幽州南北不過五六百里,東西卻有兩千多里,又環渤海而行,幽州刺史部治所位于薊縣,實際顧不到東部諸郡。如今孫策有意開發遼東、三韓,自然要加大力度,是以中分遼西郡,以西為燕州,治薊縣,以東為幽州,治沓氏。

    之所以將新幽州的治所放在沓氏,除了要顧及樂浪、三韓之外,還有控制渤海灣的作用。眼下的幽州耕地有限,小冰河時代又將來臨,靠農耕養活不了多少人口。在很長一時間內,海洋漁業都是發展重點。沓氏臨海,最為方便不過。

    簡雍被任命為幽州刺史,燕州刺史則由顧徽擔任。顧徽在孫策身邊多年,熟悉孫策的思路,到任不過短短數月,便已經初見成效。

    孫策溯水而上,巡視了漁陽、廣陽諸郡,直到居庸關。

    馬超、公孫度等人趕來拜見,上谷烏桓大人難樓收到消息,也親自趕到居庸關,奉上名馬、貂皮等禮物。看到兒子樓麓威風凜凜地站在孫策身邊,難樓非常欣慰。

    孫策下詔,賜上谷烏桓樓姓,并賜樓麓字,曰子路。

    樓麓讀過書,知道子路是圣人弟子,自己能和這樣的賢者同字是莫大的榮幸。他當著父親難樓的面,向孫策發誓,一定像賢者子路一樣,以陛下為師,忠于陛下,保護陛下。

    難樓也很高興。兒子成了大吳皇帝的親信,上谷烏桓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孫策宴請難樓,和他大致商量了互市的原則。上谷原本就有胡市,從草原上來的牧人會帶著戰馬、牛羊以及皮貨來交易,中原的商人也會在那里卸下貨物,換成草原上的商品。依靠居中交易,上谷烏桓人一向過得很自在,人口也因此不斷增長。

    但草原能供養的人口畢竟有限,一旦超過了這個限度,向外擴張就是必然,而富庶的中原是首選目標。孫策清楚這一點,知道僅僅靠防是防不住的,長城建得再高也擋不住自然規律。

    他和沮授、郭嘉等人商議后,設計了一個雙方融合的計劃。一方面,向草原上派遣讀書人,設立學堂,教草原上的牧人子弟讀書,讀的當然是漢字書寫的書籍,學的也是忠孝仁義。另一方面,從中挑選精英補充到軍隊和州郡機構中,讓這些草原人看到希望,真正將自己當成大吳子民。

    草原上的人口畢竟有限,從中選拔出的精英數量也不多,不足以影響中原士子的仕途,卻能促進民族融合,將烏桓人、鮮卑人、匈奴人甚至更遠的扶余人都變成吳人。

    沮授、郭嘉開始還有些猶豫,孫策卻很自信。后世的華夏民族號稱有五十六個民族,漢人依然是主體,很多少數民族早就和漢人無異。現在才幾個民族?戶口千萬級別的漢人和戶口百萬級別的胡人混居,誰更有優勢,這不是明擺的么。

    再說保守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會隱藏問題。不主動融合別人,遲早要被別人融合了。況且中原經過大戰后,人口損耗不小,如果能將這些少數民族中的精英主動融合進來,不僅能削弱這些胡人的實力,也可以補充中原勞動力的缺口,兩全其美。

    經過孫策反復解說,沮授、郭嘉接受了孫策的意見。

    見到衛覬,得知曹操有意請降,孫策并不在意。走到這一步,曹操也沒別的選擇,請降也是很自然的事。只不過他覺得還有點早,以曹操的性格,似乎不應該這么早就放棄才對。

    按照原本的歷史,官渡之戰剛剛結束不久,還沒到橫槊賦詩的時候,怎么就慫了?

    孫策也沒往深處想,畢竟歷史已經改變了,曹操自知無力回天,主動放棄也不失為明智之舉。他隨即命大鴻臚蔣干趕往江陵,與右都護孫翊配合,主持蜀王曹操稱臣的相關問題。

    沮授、郭嘉同意孫策的決定,只是建議要提醒曹操耍詐。就形勢而言,曹操不久前剛擊殺韓遂,擊敗馬騰,士氣頗盛。閻行雖然回到涼州,卻還沒有真正穩住金城。太史慈、甘寧趕到交趾不久,還有做戰前準備工作,真正發起進攻至少要到秋后,曹操這時候請降并不迫切,最多只是一種試探。

    孫策覺得有理,傳詔孫翊、諸葛亮,讓他們不要急著接受曹操的條件,防止他耍詐。

    安排完畢,孫策特意來到袁權的艙室。

    袁權正在艙里忙著將禮物分類堆放。抱著民族融合的理念而來,孫策這一趟北疆之行很順利,沿途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尤其是嫁到草原上的幾個袁氏女子最為興奮。她們所在的部落融入大吳,被賜予漢姓,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廢除兄終弟及的繼承制度。也就是說,就算她們的丈夫死了,她們也不必嫁給丈夫的弟弟或者兒子。

    對她們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們紛紛鼓動丈夫向孫策效忠稱臣,請求賜姓,并奉上豐厚的禮物。得知皇后有孕在身,即將誕下嫡子或嫡女,她們特意安排人去建業祝賀。隨行的袁權更是得到了熱情的款待,禮物如山,孫策不得不單獨為她準備了一艘船。

    草原上的東西味道實在太大,尤其是那些皮子。

    孫策進艙的時候,袁權正從成堆的禮物中取出一盒野山參。聽到孫策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陛下怎么來了,不怕味道薰人?”

    “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孫策探頭看了一眼。“這是什么?”

    “山參,今天想做山雞湯,放兩片山參補補氣。”

    “誰要補?”

    “多言傷氣,陛下這些天說了太多的話,又喝了太多的酒,要調養一下才行。臣妾沒別的本事,只能張羅一些吃食,聊勝于無。”袁權站起身,撩起鬢邊垂下的發絲,豐潤的臉龐有些微紅。“陛下駕臨,不會是關心臣妾今天做什么吧?”

    孫策笑笑。他親自趕來,自然不是為了吃什么。與袁權說話,他也不喜歡繞彎子,開門見山,將曹操請降的事說了一下。袁權一聽就明白了。

    “陛下還記著呢,臣妾都忘了。說起來,當初都是因為曹操劫走了伯陽,先父氣急,這才請陛下代為報仇。如今伯陽無恙,又封了王,過于所望,那些舊事不提也罷。”

    袁權走到孫策面前,微仰著頭,帶著體香的暖意撩人。“曹孟德已經五十了,活不了幾年,讓他天天想著死后會被先父恥笑,不得不茍延殘喘,盡可能的多活幾天,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
第二千四百三十四章 少年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知道袁權識大體,不會因為這件事與他纏鬧,但他一定要親口和袁權說,相互尊重是夫妻長相廝守的基礎,并不能因為他成了皇帝就唯我獨尊,做個孤家寡人。

    那種生活實在無趣。他更喜歡現在這樣,每天處理完公務,回到自己的船艙,吃著袁權精心烹調的美食,享受著私人休閑時光。

    天下大事當然要管,可也不能一個人全管了,實際上也做不到。

    孫策陪著袁權回艙,取過她手中的野山參看了看。在他那個時代,多年的野山參已經是傳說,不過他有一個朋友在東北林區工作,倒是有機會接觸一些年頭沒那么久的山參,聽說吃多了會上火,嚴重時鼻子會出血。

    “這么補,怕是會上火。”

    “只放兩三片,不礙事的。”

    “是么?”孫策提高了聲音。

    袁權聽得孫策話音不對,轉頭一看,見孫策一臉壞笑地看她,立刻明白了,臉上泛起紅霞,佯作鎮靜。“上火也沒事,有新鮮小菜,尤其是并蒂蓮,清心降火,最是合適不過。”

    話一出口,袁權自覺失于輕浮,加快腳步便想逃,卻被孫策一把拽住,挽著手,緩緩而行。想到大橋、小橋那對姊妹花,孫策心里癢癢起來。小橋倒也罷了,大橋卻著實害羞,自己又不愿意勉強她,想湊個三人行都沒成功,或許要讓袁權調教一下才行。

    “小菜雖新鮮,終究不如吃慣的合口。”孫策笑道:“姊姊,解鈴還需系鈴人,若是上了火,你可要負責到底。”

    袁權忍著笑,欲言又止,轉了轉眼珠,說道:“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臣妾豈敢違令。為了陛下安全,這山參還是別放了,山雞也省下一半,只讓陛下喝些清湯,保證一點火氣也無。”

    孫策放聲大笑。一旁當值的虎賁倒是見怪不怪,一個個目不斜視,恍若未聞。兩人來到艙前,小橋從里面迎了出來,見袁權在側,連忙收住飛撲的身子,欠身施禮。

    “見過陛下,見過姊姊。”

    “這么開心,做什么呢?”孫策進了輔艙,只見步練師與大橋對坐,案上一局殘棋,已到收官階段,孫策卻看不出勝負。兩人起身相迎,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神情相貌依稀眼熟。

    “這是……”

    女子上前,曲身施禮。“玉門督劉寵之女,民女劉清,見過陛下。”

    孫策恍然大悟。原來是劉寵的女兒,十年前,他還見過她,只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個黃毛小姑娘,如今長開了,相貌變化不小,幾乎認不出來了。骨子里的英氣還在,這一點倒是遺傳了劉寵。

    “你們來得好快。你兄長呢?”

    “在主艦上候著呢。民女遇見了橋夫人,受邀來此觀棋。不意陛下至此,死罪,死罪。”

    得知劉洪在主艙等候接見,孫策不好多留,隨即吩咐袁權照顧劉清,又關照劉清不要拘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劉清聽了,頗有些意外,卻不好多問,再次施禮。孫策離開之后,她才有些怯怯地看向袁權。

    袁權笑道:“不必如此,你家與孫氏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如今又真的成了一家,以后常來常往的機會多著呢。來的路上,可曾見過三將軍?”

    “見過了,三將軍如今好威武啊。”劉清羨慕不已。

    “你也可以的。”袁權抿嘴而笑。“我聽說,你的武藝不錯,深得家傳。”

    “豈敢。”劉清有點不好意思。“論射藝,三將軍才是家父最得意的弟子。家父常說,這是天賦,不是憑努力就能達到的。”

    幾句話一說,劉清輕松了不少,和袁權有說有笑。她也是出身貴胄,從小高人一等,后來又到南陽游學,見了世面,普通男子真是看不入眼,這才導致在長安數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夫婿。這次奉旨婚配孫瑜,她還有些擔心。遇到孫尚香后,得知孫瑜不僅相貌堂堂,而且文武兼備,是孫氏子弟中的佼佼者,今天又親眼見了孫瑜本人,確如孫尚香所言,這才放了心。

    孫策來到主艙,劉洪、孫瑜正在甲板上等候。兩人站在一起,倒是不相上下,劉洪多了幾分悠閑,孫瑜多了幾分英武。孫策命人將他們叫了上來。劉洪上了分廬,遠遠地就拱起手,堆起滿臉謙卑的笑容。

    “民劉洪,拜見陛下。”

    孫策伸手托住,打量了劉洪兩眼,忍不住笑道:“怎么,擔心朕給你妹妹找了個庸才?你看你這眉頭,都有皺紋了。現在見過了,可滿意?”

    劉洪尷尬地笑笑。他的確是擔心了一路。自家妹妹自家清楚,那絕不是一個能勉強自己的人,否則也不至于等到現在了。如今見到了孫瑜本人,劉清滿意,他也放了心。

    “陛下說笑了,孫氏子弟個個出類拔萃,我父子兄妹也信任陛下,從未擔心過。孫將軍允文允武,少年英特,舍妹能嫁給他,是她的福氣,有什么好擔心的。”

    孫策笑語盈盈,和劉洪寒喧了一陣,大致商量了一下婚事安排。孫靜尚在,具體的事還要請示孫靜,他不好擅自作主。說了幾句閑話后,他便問起了關中的形勢,尤其是那些舊漢宗室。

    劉洪嘆了一口氣。對這件事,他也很糾結。一開始,他是有怨氣的,天下本是劉氏的,憑什么你讓我走,我就走?可是后來劉寵號召劉氏子弟西行,應者寥寥,他漸漸意識到這些人雖然姓劉,早就沒有了祖先的血性,江山易姓是遲早的事。

    不是孫氏太強,而是劉氏太弱。就算孫氏不奪天下,也會有其他人來奪。

    在孫策之前,袁氏已經做好了易姓的準備。只不過袁紹運氣不好,被孫策中途截了。以袁紹的手段,他若是得了江山,恐怕連西行的機會都不會給劉氏子弟。

    “一群鼠輩,不知形勢,只知道躺在祖宗的基業上吹枯噓生,做口中豪杰,紙上英雄,能成什么事?有魯大都督和賈軍師在,長安無憂。”

    孫策笑笑。看來這一路劉洪受的沖擊不小,思想轉變得也很快,不枉當年建議劉寵送他們去南陽游歷。人的三觀塑造于年輕時,等成了年,再想改變思想就難了。

    所以梁任公才說,少年強,中國強。

    “既來之,則安之,你可有什么計劃?”

    “洪雖兒時習射,奈何志不在此,在武事上怕是不會有什么成就。若是陛下恩準,洪愿去南陽郡學,完成未竟之學業。”

    孫策無聲而笑。劉洪的武藝算不上突出,卻也是文武兼備,但他在學術上也不會有什么大的成就,畢竟擱下多年,現在再想趕上去也有些吃力。

    “你潛心向學,朕自然贊賞。不過你妹妹成婚在即,你一時半會的也不能遠行。不如先在中軍做點事,領份俸祿。等你妹妹完婚之后,你愿去愿留,悉聽尊便。如何?”

    劉洪感激不盡,躬身領命。孫策與孫瑜商量了一下,讓劉洪在孫瑜麾下做個文書,早晚有個照應。

    劉洪再次致謝,卻遲遲不主動告退,幾次欲言又止,露面難色。孫策見了,心生疑惑。孫瑜也很不解,心中不快。

    “你……還有事?”

    “啟稟陛下,臣……得陛下厚遇,心滿意足。只是臣妹……有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還請陛下寬容。”

    “你妹妹?”

    “是的,臣等從長安一路而來,途經洛陽,蒙左都護款待,游獵邙山,戲水大河,甚是愜意。左都護、呂校尉英姿勃發,不遜男兒,舍妹欽佩得很……”

    孫策聽懂了,又是一個閑不住的女人。他看了孫瑜一眼,孫瑜也有些尷尬,一直覺得孫尚香、呂小環這樣的女子少有,沒想到自己就娶了一個。

    “行,沒問題。到時候試試她的武藝,正好皇后的羽林衛還缺幾個都尉。”

    劉洪大喜,躬身拜謝。

    就著袁權親手做的美食,孫策設家宴,為劉洪、劉清接風。得知孫策封了劉洪官,又答應了自己從軍的事,劉清非常興奮,有點不能自已。酒到半酣,當小橋拉著她起舞時,她只是稍微推辭了一下就欣然度席,與小橋共舞,舞姿奔放熱烈。

    劉洪原本覺得有些丟臉,后來發現孫策等人習以為常,而大橋、甄宓等人也先后起舞,也放了負擔,隨著節奏打起了拍子。

    孫策坐在主席,看著其樂融融的一群年輕人,心中歡喜。這些人大多是在他的影響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大多還是童蒙未開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已經是翩翩少年,朝氣蓬勃,舊時代的殘留更少,胸懷也更加開闊。

    對他們來說,沒什么新事物是無法接受的。

    這些都是八九點鐘的太陽啊。孫策想起偉人的那句名言,不禁陶然。他挽著袁權的手,輕輕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謠。袁權看著他,嘴角帶笑,眼神說不出的溫柔。
第二千四百三十五章 孫權進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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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結束,眾人興盡而歸,船艙里恢復了平靜。

    孫策起身出了艙,憑欄而望。

    海風輕拂,海浪微卷,拍打著船腹,發出輕輕的嘩嘩聲。微涼的夜風吹在孫策微醺的臉上,愜意非常。孫策環顧四周,看著舷邊挺立如松的戰士,在甲板上散步閑談的官吏,看著大大小小的戰船,看著遠處初升的明月,心中快意無限,連腳步都輕快得要飄起來。

    “陛下,好多人看著你呢。”步練師輕聲提醒道。

    “讓他們看,朕今兒心里高興。”

    “陛下自然應該高興。”步練師輕笑道。“只是今天的家宴很熱鬧,卻有點遺憾。”

    “遺憾?”孫策沉吟片刻,輕笑一聲:“你是說缺了個人?”

    步練師笑而不語。今天天子舉行家宴,為劉洪兄妹接風,隨行的孫氏及徐氏、吳氏子弟來了不少。步練師以夫人的身份擔作內官,掌文書,對誰當值誰不當值一清二楚,一眼掃過去,就知道沒來的人中誰是因為當值,誰是有空而沒來。

    嚴格意義上可以來卻沒來的人只有一個:孫權。

    提到孫權,孫策心里就有點別扭。雖說孫權服了軟,稱了臣,兄弟倆還是無法像其他幾個弟妹那樣親密無間。他也能理解,畢竟兩人明爭暗斗了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消除心理上的疙瘩。但他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至于是他先入為主的成見太深,還是孫權有所保留,他就說不清了。

    “是朕安排他處理公務的。”孫策面不改色。

    “原來如此。”步練師點點頭,沒有再問。

    在甲板上走了一會,孫策回到艙中,命凌統取了兩樣點心,到對面處理公務的艙室去了。他的雙體座艦一分為二,一半是生活艙,一半是辦公艙,中間以艦橋相連。艦橋外面有平臺,坐在平臺上可以釣魚,也可以下水,或者站在艦橋上欣賞海景。座艦大量運用琉璃,既有利于采光,也有利于觀景。

    孫策來到艙外,瞥了一眼被黑布遮蔽的窗戶,輕輕推開艙門。

    孫權坐在案前,埋著在堆積如山的文書之中,奮筆急書。腿旁擱著空碗碟,想是等人來收。聽到腳步聲,孫權也沒抬頭,只是將空碗碟向外推了推。

    “續點水來,再準備點夜宵。”

    “今天又要通宵?”孫策問道。

    “這是你該問的……”孫權沉聲說道,話說了一半,突然驚醒,執筆的手明顯一滯。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下筆,膝行離席,躬身一拜。“臣不知陛下駕到,死罪,死罪。”

    “起來吧。”孫策彎下腰,拿起案上孫權正在批復的文件,瞥了一眼,不禁眉梢微挑。

    這是一份以甄氏、麋氏為首的幾家經營海洋漁業的大工商戶申請以未來幾年的稅款抵沖朝廷借債的公文,孫策知道這件事,甄氏、麋氏是得到他的同意,才以奏疏的方式正式提出申請的。孫權在上面附了一頁紙,除了奏疏節略之外,還有他的意見。

    孫權反對這個提議。

    孫策很意外。孫權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海商以甄氏、麋氏為首,也應該知道這件事之前肯定已經得到他的允許,現在上疏只是走流程,討論具體的操作辦法,而不是同意、反對的原則性問題。

    孫策沒說話。凌統將帶來的點心遞給孫權,又取來一張坐席。孫策坐了下來,就著油燈,將孫權的意見看了一遍。孫權的意見很明確,以未來的稅款抵沖國債,是寅吃卯糧,而且一旦形成慣例,則會導致海魚價格的波動,最終影響到軍糧的儲備。

    原因很簡單:如果海魚價格上漲,這些經營海洋漁業的商家就能以更少的貨物支付同樣的稅款,同時會將海魚價格的上漲歸罪于軍糧儲備,引發民間對朝廷用兵的不滿。

    孫策將孫權的意見仔細看了兩遍,沉吟片刻。“仲謀,詳細說說你的意見。”

    “唯。”孫權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不緊不慢地說道:“自從以海魚充作軍糧以來,鹽價、魚價均有波動,今年尤為明顯。相比于去年同期,大約上漲了近三成。海魚也就罷了,本非必須之物。鹽則不然,即使是赤貧之家,三日不食鹽,人也會體弱無力。故此,各州郡皆有聲音,希望朝廷平抑鹽價,以免影響民生。文書轉到首相府,首相府卻遲遲未能拿出適用的章程來,就是因為這件事不僅牽涉到軍界,更涉及到海商,他們不敢輕易決斷。”

    孫策沒吭聲。他知道這件事。之所以同意用未來幾年的稅款抵沖,也是因為希望增加產量,解決供需矛盾。僅以土地所產的糧食無法滿足軍隊連年征戰的需要,海魚是必不可少的補充,就連并州、關中的恢復生產和都需要海魚來補充食物不足,供養勞動力。

    平抑價格最好的辦法之一就是增加供給。目前的海洋漁業發展雖然迅猛,卻遠遠沒有達到他的目標,他希望他們能更快一些,規模更大一些,順帶促進海船的更新換代,早日實現真正的遠洋作業。

    孫權參加過多次類似的會議,應該能明白他的思路才對。

    孫權看了一眼案上的奏疏。“大吳新建,陛下革故鼎新,移風易俗,以民心立國,如今民生受到影響,自然不能不予以重視。這樣的請求,臣以為不妥,故不揣妄陋,冒昧進言,還請陛下三思。”

    孫策不置可否。“依你之見,如何解決軍糧不足的問題?”

    孫權沉吟片刻,抬起頭,目光炯炯。“陛下,臣弟斗膽,有一句如鯁在喉,不得不言。”

    “說。”孫策緩和了語氣。難得孫權在臣后面加一個弟字,以兄弟的身份說話,而不是冰冷的君臣。

    “臣弟知陛下對叔弼期望甚高,可是他一來年輕,二來與曹操有姻親之故,怕是不適合坐鎮荊楚。若是戰事失利,不僅陛下為他準備的軍糧、軍械都會成為曹操的戰利品,恐怕還會惹人非議。”
第二千四百三十六章 論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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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沉吟良久。“你……擔心叔弼受挫?”

    孫權解釋道:“臣弟并非擔心叔弼能力。他一戰殲滅劉繇,收復靈渠,便足以證明他受陛下教導多年,學有所成,堪為一方之守。只是此戰對手特殊,荊楚水師不足,又居三峽之下流,若曹操孤注一擲,順水而下,叔弼怕是要吃虧。屆時必有人提及他與曹操的翁婿關系,誹謗陛下用人不當。”

    孫權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常說,用兵當心如止水,洞察微細,方能廟算無遺,應變如流。臣弟擔心叔弼受流言影響,患得患失,怕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孫策覺得有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信任孫翊和諸葛亮的能力——退一步講,就算他們有所失誤,吃了虧,也影響不了大局——但他不得不承認孫權所說有一定的道理,曹操的特殊身份可能會影響孫翊的判斷,讓他做出不理智的決定,為曹操所趁。

    孫翊畢竟還年輕。諸葛亮雖然謹慎,內心也是一個死傲嬌。他要是犯了軸,可是九頭牛拉不回的。

    “仲謀,你覺得曹操是詐降?”

    “有這個可能。”

    “依你之見,當以何人駐守荊楚?”

    “若以能力而論,左都護即可,中領軍黃忠亦足用,可若是考慮到身份,怕是只有陛下親自,才能壓服眾議,以求必勝。臣弟……”

    孫策看看孫權,嘴角微挑。“有話就說,不必瞻前顧后。”

    “唯,臣弟以為,陛下既行垂拱之制,這些瑣細政務不宜操心太過,交付有司即可。軍事則不然,陛下宜多留意些,不宜輕易假手于人。兵權在手,根基自固。左右都督雖是自家弟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怕是承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

    說著,孫權拜倒在地。“臣弟斗膽妄言,只是為孫氏基業計。冒昧之處,還請陛下海涵。”

    孫策俯身,將孫權扶了起來。“仲謀,你說的很有道理,不必如此自謙。這些天,你進步很大啊。”

    “謝陛下。”

    “起來,再說說你對甄麋二氏這個建議的看法。”

    “唯。”孫權重新坐好,看了一眼案上的那份建議。“蒙陛下不棄,委臣弟以重任,這些日子代為處理一些公事,開了眼界,對陛下推行新政的良苦用心有了切身的體會,更感受到任事不易。陛下為萬年太年計,復己歸禮,警省自抑,臣弟深感欽佩,自愧不如。只是風俗非一日之寒,也很難在短短數年之內見功,走得急了,難免會出現一些偏差。人心本好逸惡勞,陛下寬容,一些人難免恃寵而嬌,失了分寸。”

    “你是說王仲宣等人疏懶嗎?”

    “不敢,他們依陛下制定的條件而行,當值時也是很盡心的。雖然閑適,也是記性過人,思維敏捷之故。臣弟慚愧,沒有那樣的能力,相形見絀。”

    孫策笑笑,沒說話。孫權與王粲不是很談得來,王粲也對孫權印象一般。不過孫策親自復查過王粲的工作,知道王粲事情沒少做,他輕松是因為他近乎變態的記憶和敏捷的思維,工作效率特別高。

    他當然可以加重王粲的工作量,直到他忙不過來,可這有什么意義呢,除了節省一個人的俸祿之外,只會讓王粲對這么職務厭煩。一旦王粲病了——他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這幾年在他的督促下堅持鍛煉,這才強壯了些——或者辭職,他還是要找人來代替他。

    這些話,他沒有對孫權說,是希望孫權自己去領悟。雖說孫權封在長沙,以后不需要治民,他還是希望孫權能夠通曉政務,以后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作為宗室,與朝中文武保持平衡。

    從孫權說的這些話來看,他應該是明白了,至少不再指責王粲。

    “那你說的是甄麋二氏?”

    “不僅是他們,幾乎所有的商人都是如此。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什么都愿意干的。影響朝政,甚至更改陛下擬定的新政,在所不惜。”孫權拿起那封奏疏,輕輕拍了拍掌心。“畢竟,哪怕新政細微的調整,也能為他們帶來豐厚的利潤。至于朝廷、天下,他們并不在意。”

    孫策來了精神。施政者制定政策時要謹慎,這也是他一貫以來的原則。因為基數巨大,任何一點小的調整涉及的利益都是驚人的數量,足以令人智昏。減免口錢的事斟酌到現在還沒有實施,就是因為這個政策最后惠及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家大業大,戶口眾多的世家、豪強,事實上加劇了貧富分化。

    甄麋兩家如此熱心地以未來稅款抵沖債務,這本身就有可疑之處,他當初也懷疑過,只是沒看出問題。聽孫權這意思,他好像有所發現。

    “仲謀,說來聽聽。”孫策提起案上的茶壺,卻發現茶壺已經空了,連忙示意凌統去續水。凌統提了壺,還沒轉身,周不疑提著一只水壺走了進來,為孫策、孫權續滿了水,換了壺,轉身出去了。

    “陛下可知這數年來物價的變化?”

    孫策笑笑。來自于二十一世紀,他太清楚金融的力量了,物價的變化一直是他重點關注的因素,每年都要各郡縣上報主要物資的價格變化趨勢。這幾年經濟發展迅猛,部分物價也跟著水漲船高,這里面既有政策引導的作用,也有經濟發展本身的因素。

    比如糧價。因為絕大部分土地都在百姓手中,百姓本身吃飯是不需要花錢的,田租的收繳也是不用付款的,因此糧價只對百姓手中的余糧有影響。提高糧價,對以種地為主業的百姓是利好,所以這幾年的糧食價格一路上漲,均價已經由十年前的百錢一石漲到了三百左右。

    糧價上漲,讓百姓手里的閑錢更多,間接地也促進了消費,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衣食住行都很發達,兒童入學率穩步上升,全民識字率已經從當初的不足百分之一升到百分之三。

    糧價上漲當然也有弊端,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種地的收益增加,很多人又動起了兼并土地的心思,各州刺史,各郡縣負責監察的官員也更辛苦,貪腐的問題也有加劇的趨勢。

    但這件事與孫權說的有什么關系?物價上漲,用現在的債務抵沖未來的稅款,商人們并沒有得到好處,反倒失去了利息,其實是吃了虧的。

    當然,除了一種情況:通脹。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現在是金屬貨幣時代,貨幣總量是有數的,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出現暴增。當經濟總量迅速增大時,沒有大量的金屬貨幣投入市場,只會產生通縮,不會產生通脹。眼下的物價上漲只是部分物資,比如糧食、鹽鐵,大部分物資的價格是基本穩定的,甚至不乏部分物價下降,比如海鮮、布匹、紙張書籍等等。

    孫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難道甄麋知道即將有大量的金屬貨幣即將進入市場,物價將迎來一**漲,這才提出這樣的建議,以便從中牟利?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因為知道貨幣不足可能帶來的問題,他一直很重視尋找黃金,甚至可以說,黃金是出海的重要目標之一。海商在這方面消息最靈通,如果他們偶然發出了某個金礦,卻隱而不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臣弟進行了一些推演。”孫權從旁邊的案上取出一卷紙,鋪在孫策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字。“據初步測算,在最近的的三年內,物價的上漲超出了應有的幅度,預料中的錢荒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緊張,黃金的實際增量與帳目增量有不少的差距,說明有不少黃金進入了市場。臣弟分析了一下,這些黃金可能有三個來源:一是世家豪強的藏金重新流入,一是新出黃金,一是盜墓所得。具體是哪一種,姑且放在一邊,只說這些黃金的影響。按照這個趨勢,如果在未來的十年內有更多的黃金出現,物價的上漲將超過預期,而海商們用未來稅款抵沖債務的提議就有可能從中獲利,粗略估算,至少是一成,最多可達到三成。”

    孫權詳細解說自己的推演,孫策靜靜地聽著,心中頗有些詫異。他知道孫權很用功,最近有進步,卻不知道孫權的進步這么快,特別是數字推算這么熟練,已經有點經濟專家的感覺。

    不得不說,論理政,他還是有些天賦的,不僅僅是體現在權謀上。

    孫權沉浸在講述成果的興奮中,沒有注意到孫策的神情。“臣弟以為,十年內發現新金礦的可能性很大,一旦如此,甄麋二氏的建議就會從中獲利千金以上,屆時會不會引起非議,暫時不說,但他們很可能貪圖這個利益,刻意鼓動陛下擴大戰事規模,以謀求更大的利益,并借機擴大規模,阻止其他人進入海漁這一行。可若是戰事規模擴大,對天下絕非好事,幾家形成壟斷,對陛下的新政也隱患甚多,甚至可能有揠苗助長之嫌,不可不防。”

    孫策眉梢微挑,略感意外。
第二千四百三十七章 獨寵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說完,見孫策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不免有些緊張,斂容道:“陛下,臣弟……”

    孫策微微一笑,擺擺手。“仲謀,你說得很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幾個月,你進步很大,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孫權努了努嘴,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才說道:“臣弟若有所得,也是陛下所賜。這幾個月旁聽政務,又代陛下處理一些公文,尤其是與軍事有關的,臣弟這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荒唐。”

    孫策嘆了一口氣。“仲謀,你若真能這么想,也不枉我一片苦心。憑心而論,你用兵雖不如理政有天賦,卻也并非一無是處。若能穩健些,做一戰區督還是綽綽有余的。只可惜……唉,你還年輕,現在領悟也不遲。你多用點心,再過幾年,若你還想統兵征伐,改封海外便是了。”

    孫權驚訝地看著孫策。片刻之后,他拜伏在地,垂淚道:“能得陛下此言,臣弟縱是終老于筆墨之間,也是心甘的。”

    孫策欠身扶起孫權,順手撣去他肩上的頭皮屑。“注意身體,不要太辛苦了,日子還長著呢。”

    “唯。”孫權再拜。

    “將你剛才所言仔細統籌一下,過兩日朝議時提交討論。”

    孫權露出一絲猶豫。“陛下,臣弟畢竟沒有實際理政經驗,只是一家之言。陛下不嫌臣弟妄陋,臣弟已然心滿意足,豈能再貽笑大方。且臣弟身份特殊,萬一他們有所忌諱,不能放膽直言,屈己從之,豈不誤導了眾臣,耽誤了國事。”

    孫策又問了兩遍,見孫權堅持不肯,雖有些不以為然,卻也覺得孫權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便沒有再說。他又和孫權聊了一些家常話,這才起身離開。

    出了艙站,孫策順便去一旁的主艙看了看。步練師正在主艙里整理公文,兩個侍者在打掃衛生,見孫策進艙,步練師迎了上來。孫策四下看了一眼。“你一直都在?”

    “臣妾職責所在,理當隨身侍候,只是見陛下與長沙王相談甚歡,怕是一時半會不會結束,便來做點順手可及的事。”

    “聽到長沙王剛剛的建議了嗎?”

    “零星聽到一些,不算完整。”

    “有什么想法?”

    “長沙王心思縝密,又擅長用數學進行推演,有理有據,深得陛下新政精髓。”

    “新政精髓?”孫策忍不住笑了兩聲,想了想,又點點頭。“的確如此。長沙王的進步,朕很欣慰啊。”

    “陛下的幾個弟妹人人出類拔萃,真是令人羨慕。”

    孫策大笑,挽著步練師的手,出了艙。天色已黑,樓船上的燈光倒映在水中,與明月、星河混在一起。孫策看得入神,放慢了腳步,一時覺醒無語。良久后,他抬起頭,看著天空的明月。

    “練師,朕希望大吳的幾千萬人都是人才,都有用武之地。只有如此,華夏衣冠才能不斷進步,不斷拓展,最終征服星辰大海。”

    “陛下胸懷,比星辰大海還要廣闊。”

    孫策嘴角微挑,轉頭看了看步練師。燈光下,步練師的臉有些紅,卻看不清是臉紅還是燈光所照。她靜靜地迎著孫策的目光,面色平靜,帶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你是暗指朕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吧?”

    步練師“噗嗤”一聲笑了,隨即又自覺失禮,瞋了孫策一眼。“陛下這可是欲加之罪。”頓了頓,她又說道:“陛下是擔心有人這么說吧?”

    孫策笑笑。其實不是他擔心,而是的確有人這么說,說他心太善,手太軟,該殺的不殺。最典型的就是曹操、劉備,當初明明都有機會殺掉,卻沒有殺,這才留下了后患。這類話當然只是少數人的片面之辭,但凡有見識的人絕不會這么說。孫策也沒當回事,只是一笑置之。

    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至于那么玻璃心。

    ——

    孫權不愿意在公眾場合表達他的觀點,孫策不能勉強,卻非常重視他的觀點。又與孫權談了兩次后,他召集沮授、郭嘉等人討論,議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要不要親征,二是應不應該用未來的稅款抵沖甄麋諸家的海產品債款。

    聽完孫策的解釋后,沮授等人有的喝茶,有的思索,并不急于發表意見,劉曄還和郭嘉開了兩句玩笑。他們都清楚,這種事不急在一時,大可從容些。考慮了一陣后,沮授率先發言。

    “陛下,臣以為,若曹操出峽,陛下親征自然沒什么問題。目前曹操只是試探,并沒有出峽的跡象,親征似乎沒什么必要。三峽險峻,我軍樓船龐大,逆水行舟太難,縱使有纖夫相助也不易。如此,戰船優勢無法發揮,只能一路叩關而上,與其他諸路相比,并無區別。”

    沮授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臣思量著,與其如此,倒不如暫時按兵不動,觀其進退。若曹操果真冒險出峽,則以右都護統婁圭、李通及諸郡兵拒之,陛下居柴桑以觀成敗。右都護雖年輕,卻有統兵數年的經驗,上次在零陵擊敗劉繇,臨陣指揮頗有章法。此次與曹操對陣,縱不能勝,也可增漲見識。”

    郭嘉點頭附和。“臣以為可。右都護雖年少,這些年卻越發沉穩,有大將風度。孔明亦是謹慎之人,他們就算不是曹操敵手,大敗的可能性也不大。退一步講,就算右都護不敵,被曹操鉆了空子,突入荊楚二州,也不是壞事。在荊楚決戰總比強突三峽更好,三峽若能強行突破,甘大都督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郭嘉話音未落,眾人便會心而笑。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見識過三峽之險,但他們都知道甘寧是什么人。如果有機會率領水師強行突破三峽,進入益州,甘寧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上次之所以無功無而返,就是因為做不到。

    大吳水師之所以強悍,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造船技術好,樓船體量大,速度也快,普通戰船根本無法匹敵。但樓船的體量巨大也造成了逆水行舟的困難,尤其是三峽這種水流特別急的水域,樓船自身的動力不足以前進,就算有纖夫幫忙也不行。沒人拉得動那么大的樓船,還是在兩軍交戰的情況下。一旦對方攻擊纖夫,樓船失去牽引,隨時可能失控,不戰而敗。

    黃忠在漢水流域作戰不利,便有這方面的因素。漢水已然如此,更別說三峽了。甘寧嘗試著攻擊了一次之后,發現難度太大,短時間看不到克服的可能,這才老老實實地跟著太史慈去了交州。

    孫策覺得有理。如果曹操真的主動出擊,那也不是壞事,讓孫翊先練練手,若是不行,再親征也不遲。以雙方的實力,就算曹操施奇計突襲成功,他也無法深入,更不可能一舉逆轉形勢,最多占領江陵、武陵、長沙等沿江地帶罷了。

    形勢發展到這一步,他相信荊州的民心穩定,平民也好,世家也罷,都不會有足夠的動力追隨曹操。曹操在益州的新政成績有目共睹,他無法給荊州人帶來更大的利益。

    這就是大勢的力量。

    至于孫翊與曹操的關系,他相信孫翊會拎得清,就算有幾句流言蜚語也沒什么影響。如果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住,那他以后也別想干出什么大事了。

    親征的問題很快有了結果,討論的重點集中在第二項:是否接受甄麋等海商的請求,用未來幾年的稅款抵沖債務。

    涉及到經濟的問題比較復雜,這個問題尤其復雜,一是涉及到大量的計算,二是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在座的幾個人對經濟民生的了解也不夠深入細致,與其是討論,不如說是共同學習。孫策和他們討論這個問題也有增強他們經濟思維的用意。最后如何決策,還要聽取張纮和虞翻的意見,他們才是搞經濟的行家。

    問題很復雜,卻不迫切。施行與否只與一些利益得失有關,并不會影響到整個形勢。就算海商們為了利益,想興風作浪,擴大戰事規模,孫策也不會給他們機會,隨時可以叫停。

    大家討論得很熱烈,有說有笑,不時扯過幾張紙來演算一番。孫策要求郭嘉加強對出海商家的監控,如果有人發現了黃金,卻隱瞞消息,企圖以擾亂物價的方式牟利,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畢竟還是皇權時代,幾個商人想和皇權較量,未免不自量力。有人想跳出來做為富不仁的典型,孫策也不介意把他們當作肥羊,拿他們開刀,順便收割一波財富。

    甄像也在旁聽。他跟孫策也有幾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聽得心驚肉跳。

    說到半夜,興盡而返。孫策離開艙室,返回生活艙,經過廊橋時,見劉曄拱著手,正在欣賞夜色。聽到腳步聲,劉曄轉身,拱手行禮。

    “陛下。”

    “子揚好心情,在此欣賞月色。”

    “不僅是月色。”劉曄微微一笑。“剛才與諸君討論,妙見迭出,精彩紛呈,臣也是受益匪淺。在此回味回味。”

    “是嗎?是什么樣的妙論,居然能讓你劉子揚覺得精彩,說來聽聽。”

    “這可多了,陛下有時間聽嗎?”

    孫策笑了笑。劉曄這是要獨自進言啊。劉曄為人自負,好勝心強,不喜歡在公眾場合發表意見,更享受獨自進諫的樂趣。他已經習慣了,也沒多想,揮手示意孫權等人先行離開,留下他和劉曄站在廊橋上。

    孫權、甄像等人也了解劉曄的脾氣,各自施禮退去。

    劉曄說了幾句閑話,等到孫權等人各自回艙,看不到身影,劉曄這才言歸正傳。“妙論雖多,臣以為陛下關于黃金入市,影響物價的想法最有意思,看似錙銖之別,卻能影響天下大勢。臣聞此語,不禁想起宋玉的《風賦》。”

    劉曄說著,情不自禁的吟誦起來。“夫風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緣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飄忽淜滂,激颶熛怒。耾耾雷聲,回穴錯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

    孫策聽著劉曄吟誦《風賦》,心里卻有些異樣的感覺。劉曄的學問是好,但他絕不是賣弄才情的人,突然如此文藝,未免有些做作。拍個馬屁而已,至于這么夸張嗎?

    “子揚,你若是想做賦了,何不自作一篇?”孫策笑盈盈地打斷了劉曄

    “陛下面前,臣豈敢提筆,只能引古人之名篇,抒我之情懷了。”

    “哈哈……”孫策想起自己的詩名,不禁哂然,揮揮袖子。“些許浮名,不提也罷。”

    “陛下,臣斗膽,敢問這些妙論是陛下一人之見,還是有賢士進言,陛下兼取百家之長?”

    孫策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劉曄這是什么意思?類似的概念,他早就清楚,但他沒有正式提出過,劉曄驟聞此見,覺得可能有其人進諫?他是擔心自己的地位受以威脅嗎?

    “術業有專攻,涉及到經濟問題,自然是聽了一些意見,具體是誰,朕卻忘了。待朕想一想,屆時再告知子揚,如何?”

    “陛下言重了,臣豈敢。”劉曄聽出了孫策的不快,連忙拱手稱謝,又說了幾句閑話,訕訕地退下了。

    孫策看著劉曄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快。人有功利心沒什么錯,可是功利心這么重,甚至如此警惕新人的出現,未免有失身份。劉曄以一個降臣的身份,短短幾年就做到了軍師仆射,還不滿足嗎?

    孫策也沒多想,大步向自己的艙室走去。

    轉角處,劉曄放慢了腳步,歪著頭,沉吟了片刻,轉身向郭嘉的艙室走去。散會后,郭嘉又和沮授談一會兒,此刻剛回艙不久,脫了外衣,正吩咐人泡上一壺茶,準備查看因開會而積壓下來的文書,見劉曄來訪,不免有些意外。盡管如此,他還是親自到艙門口相迎。

    “子揚這么快就和陛下談完了?”

    劉曄笑笑,避而不言。“郭祭酒,有件事,我迷惑不解,不知郭祭酒能否為我解惑一二。”

    “什么樣的問題,能讓你劉子揚不解?”

    “陛下身邊是不是有新人?”

    郭嘉笑笑。“陛下每天要見很多新人,你要說的是誰?”

    “精通經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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