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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六十三章 紙上談兵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對杜夫人的工作很滿意。

  派她去接盧夫人是對的,女人和女人說話更方便。杜夫人讀過書,有一定的學識,為人處世也比較靈活。她能將關羽降得服服貼貼,接待盧夫人自然也沒什么大問題,有些話題討論起來也容易些。

  比如房中術。

  天師道與太平道在教義上有很大區別,對房中術的研究卻大同小異。這樣的話題,異性之間就不太方便探討,就連虞翻那種奇葩也是通過文章與蔡琰討論《天下至道談》。

  而除了這個話題和天師道教義,盧夫人也沒什么擅長的,很容易冷場。

  孫策又問起盧夫人的希望。她這么爽快的派王稚返回巴中,想必不會滿足于張魯立功。杜夫人神色有些遲疑。孫策不解地看著杜夫人。

  杜夫人再拜。“有一件事,只是不知當報不當報。不報則恐耽誤陛下判斷,報則恐愧對朋友之義。”

  孫策有點明白了。“盧夫人期望頗高?”

  “正是。”

  “高到何等地步?”

  “她希望能保留天師之位。”

  孫策眉頭輕蹙,也有些為難。他可以給張魯高官厚祿,但天師之位卻有些麻煩。論功勞,論實力,太平道都遠大于天師道,保留了天師道的天師,是不是也要保持太平道的大賢良師?

  況且他根本打算取締這些教派,只是不想太倉促而已。一旦保留了天師,以后再取締就比較難了。

  “你覺得可行否?”

  “臣位卑,不敢妄言。”

  “無妨,說來聽聽,用不用,自有朕與大臣們決斷。”

  “唯!”杜夫人拱手再拜。“臣以為,巴蜀的情況與中原不同,保留天師道或許有益于治。”

  杜夫人說著,打量了孫策一眼,見孫策平靜地看著她,并不不快之意,心中淡定了許多。關于這個問題,她一路上反復權衡了很久。盧夫人雖然沒有直接開口,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白,是希望她能幫點忙的。她自己也覺得保留天師有一定的意義。她在孫策身邊協理文書,雖然只是四百石的小臣,沒什么說話的資格,卻比其他人更了解整體形勢。

  新政推行十年,成果之巨毋庸多言,可是問題也不小,尤其是與人心有關的事。

  比如天命。

  天子不認可天命,以民心取而代之。民心固然不像天命那么玄遠,不可捉摸,卻也并非切實可見,細說起來,分歧也不小。豪富之民和斗升小民的想法就不完全一樣,對天子和新朝有想法的人不少,各地時常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這樣的奏疏,她看過不少。

  賢良文學聚集汝陽之后,這樣的聲音聚集起來,已經成了朝廷必須面對,必須解決的問題。

  杜夫人常聽孫策與大臣們討論這個問題,也和關羽私下里討論過。關羽從小熟讀春秋,天命王道、三統五行的觀念已經融入他的血液,突然說天命虛妄,他也有些不知所依。

  “陛下,巴蜀山重水復,與外界溝通不便。諸蠻依險而居,罕與人通,甚至有終生不出部落者。對他們來說,君恩再重,也不及部落頭領之威。一味依賴官治,恐怕不妥。若是像中原一樣設立學堂,推行教育,支出太大,也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倒不如順應舊俗,以天師道教義籠絡之,以天地之威懾服之。”

  孫策想了一會。“如此,巴蜀之民豈不成了化外之民?天師道會不會因此而坐大?”

  杜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益州因地理原因,本來就適合割據,天師道的教義又很容易形成****的地方政權。原本歷史上,張魯就割據漢中三十年,如今之所以沒有坐大,只是因為曹操手段強硬,沒給張魯機會。

  承認張魯的天師稱號,豈不是將巴蜀一帶從曹操手上奪過來,又交給了張魯?

  但杜夫人的建議也不能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巴蜀地形復雜,確實不能和中原一視同仁,投入產出不成正比。從經濟的角度來看,暫時承認現狀還是合理的。

  當然,這不代表就應該承認張魯為天師,將主導權拱手相讓。

  “臣以為,可以由朝廷敕封天師,凡不得朝廷敕封者,一律不得以天師自任。如此,朝廷自然無憂。”

  孫策靈光一閃,再次打量了杜夫人一眼。他沒想到杜夫人居然會提出這個方案。這不是后世延續了幾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紀還在用的西藏宗教制度嗎?細節或許有點差異,中心思想卻是一致的。

  見孫策神情異樣,杜夫人有些不安,覺得自己說得太對了,惹得天子不快,連忙躬身請罪。

  孫策笑笑。“你這個辦法有點意思。朕問你,若讓你與眾臣廷議,你可有把握?”

  杜夫人愣住了,怔怔的看著孫策,半晌才反應過來,頓覺失禮,有些慌亂,連連搖頭。“臣豈敢。陛下寬容,忘過錄功,臣又是陛下左右之人,這才斗膽進言。眾臣皆是朝廷棟梁,事務繁忙,豈能聽臣妄言,虛耗光陰。若陛下覺得臣之愚見有可采之處,臣便心滿意足了,不敢與眾臣廷議。”

  孫策哈哈一笑,也沒有勉強杜夫人,只是讓她再仔細考慮一下,寫成文書進上來。

  杜夫人又驚又喜,躬身領命。

  ——

  孫策命路粹將杜夫人打聽到的消息轉告沮授、郭嘉等人。

  得知盧夫人已經派王稚趕去前線,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只要張魯的部下不添亂,黃忠就可以一心一意的解決外部問題,糧食也好,曹操也罷,都不如內部隱患的殺傷力大。

  甚至有人開始暢想起黃忠揮師突進,直抵江州的情景,尤其是荊襄系的軍師、軍謀。

  孫策聽到路粹回報,勃然大怒。

  軍師處太輕敵了,簡直是將戰事當兒戲。

  軍師處負責的不是具體戰術,而是戰略層次的謀劃,是廟算。廟算時不能太樂觀,將勝利寄托于對手的愚蠢或者意外,寧可保守一些,也不能太孟浪激進。即使解決了張魯的忠誠問題,黃忠部面臨的困難還很大,不排除還有全軍覆沒的可能,豈能如此樂觀?

  孫策命孫權擬詔,沮授、劉曄管理不力,各罰俸半年,并下令軍師處分成紅藍兩隊,互相對抗,模擬前線的形勢。并對每個人進行評議,表現最差的十人免職,到軍中為普通文吏,親身體驗一下什么是戰爭。

  孫權吃了一驚,站著不動。

  “愣著干什么?快去!”孫策厲聲喝道。

  “陛下。”孫權一撩衣擺,跪倒在地。“臣敢請陛下暫息雷霆之怒,聽臣一言。”

  孫策眼神凌厲。“你想說什么?”

  “因中領軍部突入巴中之事,軍師處、軍情處日夜操勞,憂慮深重。偶得佳音,心中歡喜,難免形于顏色,本是人之常情。縱然有過,也不過是小有過失。陛下若因一兩句傳言便予重責,此后軍師處固然人人謹小慎微,卻也因此失了銳氣,豈是陛下所愿?”

  孫策轉頭看向路粹。“是這樣嗎?”

  路粹很郁悶。孫權這話暗指他傳話不實,有小題大作之義。若是旁人,他當場就要反駁。可孫權是陛下的親弟弟,又奉詔主持文牘事,等于他的上司,他還真不敢輕易得罪,只能自認倒霉。

  “臣以為長沙王所言有理,小過大責,容易引起誤會。”他咽了口唾沫,又道:“臣所見不明,措詞不當,請陛下責罰。”

  孫策狐疑的目光來回掃了掃,思索片刻,揮了揮手。“即使是無心之失,也是心有輕敵之意所致。罰俸暫免,相互對抗照行。”他頓了頓,又道:“軍費開支太大,相府已經提出質詢,讓他們想想辦法,先將軍費降三成下來。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孫權應了一聲,起身走到案前,鋪紙研墨,寫好詔書,請孫策過目后,用了璽,交給路粹。路粹眼神復雜地看了孫權一眼。孫權給他遞了個眼神,揮手命他速去。路粹無奈,匆匆走了。

  孫策看著路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回頭看向孫權。“路粹言而不實?”

  孫權躬身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臣只是覺得陛下不宜以一人之言傷眾人之氣。臣與路粹皆是陛下左右奔走之人,本就易有蒙蔽圣聽之弊。即使陛下欲對軍師處有所懲戒,亦當以確鑿之罪責之,令人無話可說。”

  孫策露出幾分無奈。“你也不用為他說話,他那點毛病也不是什么秘密。”

  “陛下圣明。”

  孫策擺擺手。“就算他有所夸大,軍師處的輕敵也是事實。仲謀,諸將爭先,本是好事,可是戰線太長,開支日重,入不敷出,如何是好?國雖大,好戰必亡,這可是歷史教訓。你這些天與賢良文學相處,想來聽得不少吧?”

  孫權苦笑著點點頭。“陛下所言甚是,臣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這些賢良文學雖說迂闊了些,卻是忠直敢言之人,話雖刺耳,卻大多秉持圣人教誨,一心為朝廷著想。偶爾有些不中聽的,也是一時義憤。”

  “都是些什么樣的義憤?說來聽聽。”

  ——

  雖然詔書里沒提什么,可是路粹去而復返,又傳下這么一個命令,沮授和劉曄都有些意外。

  劉曄懷疑地打量著路粹。“陛下可曾說些別的?”

  路粹被劉曄看得不安。他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不說,孫權為軍師處求情的事也瞞不了多久,遲早會傳到軍師處的耳朵里,經人之口,難免添油加醋,還不如由他自己說,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軍師處的都是聰明人,即使路粹說得很隱晦,他們還是明白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不敢說皇帝陛下的不是,也不敢當面把路粹怎么樣,卻記下了孫權的好。無形之中,孫權賺了一波人品。路粹看在眼里,有苦說不出。

  沮授隨即與劉曄商量,集結軍師處的相關人員,各領一隊進行對抗,輪流擔任假想敵曹操。將軍費削減三成,對眼前的戰局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這幾乎等同于從戰場上撤下五萬大軍。撤誰,留誰,本身就是一個難題。

  不過他們也清楚,皇帝陛下發怒情有可原,軍費開支的確太大,計相虞翻已經幾次過來罵人了。這樣的支出不是長久之計,即使吳國有錢也不能這么干。

  安排好模擬對抗的任務,沮授和劉曄走到一旁的露臺上,對岸而坐。劉曄提起案上的茶壺,倒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參茶,先遞給沮授一杯,又自取一杯捧在手心里。

  “公與兄,陛下發怒,對我軍師處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沮授呷著茶,打量著劉曄。“子揚有何排解之道,不妨說來聽聽。”

  劉曄哈哈一笑,揚揚手。“公與兄說笑了,我哪有什么排解之道。”他頓了頓,喝了一口茶,又道:“不過說起來,軍師處隨陛下起止,遠離戰場,不了解具體情況,要對戰事做出準確的判斷,的確有些強人所難。就拿這模擬對抗來說吧,不知道三巴地形,如何模擬?說來說去,還是紙上談兵嘛。”

  沮授無聲的笑了笑,似乎點了點頭,又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他轉過頭,看了一會兒天色,這才說道:“子揚的意思是說,陛下當御駕親征?”

  “公與以為如何?”劉曄眼神閃了閃。“兵權乃國之命脈,宜操于人主之手。陛下雖說善將將,也不宜離戰場太久。再者,只有他親臨前線,軍師處才有機會得到歷練。你說是吧?”

  沮授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可是賢良文學齊聚汝陽,陛下如何能趕往前線?”

  劉曄捧著茶杯,伸直了雙腿。“以黃忠部的戰力,即使在巴郡站穩腳跟,也很難繼續向蜀地推進,最大的可能是曹操率部來戰,雙方在宕渠、閬中一帶對峙。如此一來,便無力增援漢中,倒是我軍奪取漢中的好機會。拿下漢中以后,以一部駐漢中,且屯且守,豈不比眼前這形勢更好?若是曹昂見陛下親征,自知不敵,舉漢中而降,那就再好不過了。”

  沮授轉頭打量著劉曄。“若取漢中,何必陛下親征?左都護或者魯安西都可以勝任。”

  劉曄笑笑。“公與,你還記得陛下上一次作戰是什么時候嗎?如果我記得不錯,你追隨陛下之后,還沒親歷過戰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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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六十四章 第1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沮授再次端起茶杯,慢慢的呷著茶,雙眼微閉,仿佛沉醉在茶香之中,面目也被茶霧遮得看不太清楚,多了幾分神秘。

  劉曄也不急,雙手置于腹前,泰然自若。

  兩個年輕的見習軍謀站在一旁,靜靜的侍立著。一壁之隔,幾個軍師站在窗前,看著大堂中央正在搭建的沙盤,沒有回頭看露臺一眼,卻不約而同的停止了交談。

  大堂中突然靜了下來,就連搭沙盤的人都放輕了手腳,盡可能不發出聲音。

  幾個冀州籍的見習軍謀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絲苦笑。

  同為冀州人,他們最清晰沮授眼下的境遇。劉曄的話說得很委婉,卻也很直接。沮授雖然是軍師處的負責人,但他并沒有足以稱道的戰功。他能做軍師祭酒,只是因為天子的器重。

  這不是沮授的責任,劉曄這個軍師仆射也沒有戰功可言。他們入職之前,陛下就不親臨前線了。陛下的赫赫戰功都是在前任軍師祭酒、現任軍情祭酒郭嘉的輔佐下取得的。

  在以汝潁籍為主的軍情處,沮授、劉曄的處境都有些尷尬。資歷老的軍師、軍謀對他們很客氣,又帶著一分淡淡的疏離。新入職的軍師、軍謀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本來就低人一等。

  這不是他們的責任。皇帝陛下不親臨戰場,他們哪有機會經歷真正的戰陣?除了紙上談兵,他們能做的就是和各種真真假假的情報和數據打交道。

  皇帝陛下戰無來勝的赫赫威名只是傳說,與他們無關。現在受陛下切責,他們很委屈。如果陛下能如劉曄所建議的那樣,親征益州,他們也能隨駕參謀軍事,自然不會有這樣的過失。

  可以說,劉曄的建議說到了大家的心里,包括冀州籍的軍師、軍謀,甚至包括沮授本人。

  沮授沒有回頭,卻清楚的知道身后的大堂里是什么情況。他慢慢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事分輕重緩急,眼下論政才是關系到大吳百年大計的重中之重,陛下親征的事還是等等吧。”他轉頭看著劉曄,聲音不輕不重,卻正好能讓身后堂中的眾人聽得清楚。“陛下親征,興師動眾,非等閑之事,若非必要,不宜妄言。軍謀處是陛下心腹,更當慎重。先看看黃忠部進展,然后再說。”

  “這是自然。”劉曄點了點頭,又道:“朝廷與諸藩的平衡也是關系到長治久安的大事,合適的時候,還是請朱公出面,奏請陛下,召集都督處和軍情處,舉行一次聯席討論吧。”

  沮授嗯了一聲,也不知道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堂中眾人互相看看,露出會心的微笑,又開始忙碌起來。

  ——

  徐晃停住腳步,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山坡。

  從山勢的走向變化,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大巴山腹地,但是離平原還有一段路要走。

  出征二十多天了,他們還在大巴山中跋涉。路途的艱驗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翻越最高的大竹嶺時,他們用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連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站在狹窄的山路上。

  睡夢中摔下山坡的士卒就有數十人。每天晚上入睡時,沒人敢保證自己還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

  可是這三天的路程,在地圖上幾乎就是挨在一起的兩個點,直線距離也就二十里。如今他率領前鋒已經走出了大巴山,黃忠率領的主力還在山里辛苦攀登,后軍也許還在大竹水河谷待命。

  狹窄的山路,將三萬大軍彎成了一條細線。

  “將軍。”親衛羅蒙跟了上來,撫著一旁壁立的巨石,張大嘴巴,呼哧呼哧的喘著氣。

  徐晃回頭看了羅蒙一眼。羅蒙臉色蒼白,額頭全是汗,原本肉乎乎的圓臉兩頰微陷,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哪里還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進山后不久,眼見山路難行,預期的行軍計劃很可能無法實現,每個人都自覺的減少了每天的口糧,希望能多撐幾天。巨大的體力消耗,不足的口糧,每個人的體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將軍,給。”羅蒙喘著氣,遞過來一把野果子。“剛在路邊摘的,味道還不錯。”

  徐晃從羅蒙手心里娶了兩枚,手指微微用力,捏開堅硬的核,又攤開手掌,吹去碎殼,將果仁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著。果子其實并不好吃,但此時此刻,沒人顧得上口味。他們還有野果可摘,后面的大軍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

  “將軍,我們怕是上了那些蠻子的當。”羅蒙低聲說道:“這一路走過來,沒一天是好走的路,不是上山就是下山,有時候根本就是在轉圈。”他看向前面山坡上的幾個巴人士卒。“而且你看他們,看我們的眼神明顯不對……”

  徐晃輕咳了一聲,羅蒙立刻閉上了嘴巴,轉頭一看,見那個叫何平的巴地漢人和另一個巴人士卒一前一后走了過來,手里都提著砍刀,衣服半敞,露出半邊胸膛。羅蒙驚訝的發現,看似并不強壯的王平居然有著一身強健的肌肉。

  看得出來,這大半個月的艱苦行軍對他們沒什么影響。這些奸猾的蠻子,肯定是利用出去探路的機會偷吃了。他們和山里的部落熟,能找到吃的,卻不肯為大軍籌措糧食。

  何平走到徐晃面前,將砍刀插在腰帶上,拱手施禮。

  “見過將軍。”

  徐晃淡淡地點點頭。“何都尉,這是到哪兒了?”

  “樊噲坡。據說漢高祖在漢中時,樊噲奉命南征,曾從此處經過,駐足南望,正如將軍此刻。”

  “樊噲啊。”徐晃一聲輕嘆。“英雄不問出處,屠狗輩也能封侯拜將,此之謂也。”何平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徐晃又問道:“當年樊噲南下,是哪條路?”

  何平抬手一手東北方向,徐晃沿著他的手看去,卻只能看到一道密不透風的山嶺,根本看不到路。“那邊有路嗎?”

  “原本是有的,只是后來地震,路被巨石封堵,便荒廢不用了。沿著那條路,向東北方向走三百余里,便是樊噲駐兵之處,如今是一個聚落,大約有幾百戶人家。”

  徐晃略作思索。“這么說,豈不是我們走的路相隔不遠?”

  “是不太遠,只是中間隔著幾道嶺。我們來時走的是不曹水。不曹水的水量比較充沛,能夠滿足大軍的用水。這條路是沿堯水而行,堯水水量原本就不大,地震后上游形成了一個堰,有一部分水改了流向,下游的水便如小溪。現在是冬天,下游無水,若是夏秋之季,將軍向那邊走上百十步,就能看到了。”

  徐晃恍然,看看何平,笑道:“何都尉對此地形如此熟悉,是本地人?”

  “屬下本籍宕渠,還有三百里就到了。其實現在也可以說在宕渠境內,宣漢原本是宕渠的一個鄉。”

  “宣漢縣城還有多遠?”

  “六十余里吧。”

  “宣漢戶口多少,能為我軍提供多少糧食?”

  何平皺了皺眉。“宣漢戶口有限,耕地也不多,眼下又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怕是沒什么糧食。要想籌糧,還是要到宕渠才行。宕渠是大縣,即使分出宣漢、漢昌兩縣后,還有萬余戶,足以為大軍提供半年的軍糧。”

  徐晃摸著短須,濃眉緊皺。“可是宕渠還有三百余里,我怕趕不上。宕渠既是大縣,又三面臨水,我軍急切之間也難以攻取,倒不如先在宣漢休整數日。宣漢戶口不多,能不能向周邊的部落再借一些?也不用多,拼湊個十天半個月的糧食,讓我軍恢復體力就行。”

  何平點頭附和。“將軍所言極是,容我向張將軍通報,請他出面與各部首領商議。”

  “有勞何都尉。”

  “不敢,此乃屬下職責所在。”何平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拍拍額頭。“慚愧,差點忘了正事。由此向前再有十來里,河面漸寬,也不那么急了,將軍可著人伐木,扎些木筏,將傷員安置在木筏上,順水而下,會方便很多,四五天就能到宕渠。”

  “如此甚好。”徐晃笑道:“羅蒙,派人伐木,多扎些木筏。”

  “喏。”羅蒙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何平拱拱手,轉身走了。他剛轉過一道彎,羅蒙又回到徐晃身邊,看看何平離開的方向,低聲說道:“將軍,真要扎木筏嗎?”

  “你有何想法?”徐晃斜睨著羅蒙,似笑非笑。

  “我覺得這姓何的不可信,他一個勁兒的攛掇我們去宕渠,其中肯定有鬼。”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將軍,宕渠會不會有埋伏?”

  徐晃笑了,揮揮手,命羅蒙傳令,讓麾下幾個校尉、都尉趕來開會。

  見徐晃這神情,羅蒙知道他有準備,來了精神,匆匆去了。徐晃就地坐下,叫過幾個身手矯健的親衛,讓他們攀上高處,保持警戒,并四下眺望,又安排了幾個斥候,沿著河谷向前打探消息。

  山路狹窄,大軍成線狀前進,羅蒙費了大半個時辰才通知道所有人,幾個校尉、都尉又費了半天趕到徐晃面前。趕了這么多天的路,每個人都有些狼狽。徐晃開口之前,他們各自找地方,或蹲或靠,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

  見人都到齊了,徐晃站了起來。眾人一見,不用徐晃招呼,紛紛起身,走到徐晃面前。

  徐晃環顧一周,冷笑一聲。“怎么,爬了幾天山,就沒精神了?就你們這樣,還想打敗曹阿瞞,全取益州?誰最累,先到一邊歇著,這次的任務就不用參加了。”

  幾個校尉、都尉互相看了看,尷尬地笑笑,腰桿卻不知不覺的挺直了一些,沒一個人向后退。爬了二十多天的山,腿都細了,好容易看到立功的機會,誰愿意向后退。

  “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我們人生地不熟,張魯部下提供的情報也真假難辨,能不能得手,我只有三四成的把握。弄不好就是個全軍覆沒的結果,誰要是不想去,我可以理解。”

  眾人互相看看,臉色都嚴肅起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徐晃又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放棄,這才開始部署任務。前鋒軍有五千多人,分別由五個校尉、七個都尉統領,除了打探道路,清理障礙之外,還有為大軍籌集糧食的任務。

  因為路程比預想的艱難,大軍馬上要就面臨斷糧的危機。按照現有的糧食,他們勉強可以趕到宕渠,最多還有三四天的口糧。

  除非宕渠人主動投降,否則三四天的口糧根本不足以支撐大軍攻城。萬一宕渠有蜀軍在等著他們,他們這么辛苦的趕過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風險實在太大了。

  徐晃決定,在宣漢休整幾天,等查清宕渠的形勢再做決定。至于急需的糧食,就地解決。

  具體來說,就是到宣漢周邊的部落征糧。如果部落主動納糧,那當然最好不過。如果有部落拒絕納糧,那就強行征收,殺人也再所不惜。

  事急從權,這時候不是行婦人之仁的時候。

  “殺人倒沒什么,怕就怕連人都看不到。”都尉劉沁輕聲說道。

  “應該不會。”校尉馮習瞇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山巒。“從山勢來看,我們已經出了大巴山,離山下平原不遠了。大巴山的山勢是由西北而東南,這里的山勢卻是由東北而西南,幾道山嶺平行排列。嶺越來越小,嶺間的平地卻越來越寬,這里必有部落居住,而且不會小。”

  劉沁慚愧地拍拍額頭。“馮兄說得對,馮兄說得對。”

  馮習也不謙虛,目光炯炯地看著徐晃。“將軍,巴地漢蠻雜居,既然宣漢既然就在前面,說明這里人口不會少,只是在戶籍上的漢民不多而已。山中所居,必有水源,大部落需要的水源絕非普通小溪,我們如果找到水量較大的河流,沿水搜索,必然能找到沿水而居的部落。”

  徐晃笑笑,又搖了搖頭。“你說得很對,有水的地方必有人家。不過,我有一點要提醒諸位。宕渠很可能會有蜀軍在等著我們,我們暫時還不能驚動他們的,所以,諸位殺人的時候最好離水邊遠一些,不要讓尸體落入水中,一直漂到宕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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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六十五章 奸雄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宕渠。
  曹操勾著頭,背著手,在廊下來回走動,步伐又快又急,衣襟帶風。眼神閃爍之間,忽而凌厲,忽而焦慮,讓人猜摸不透。
  彭羨站在一旁的柱旁,拱著手,看著曹操來回踱步。他不知道曹操為什么如此心神不寧。他們一路急行至此,順利進入宕渠。宕渠的大姓、豪宗都派代表出城迎接,禮節備至,一致表示擁戴,出錢出糧,各家部曲加起來就有近萬人。有兵有糧,還有什么好慌的。
  難道這么多兵力還擋不住黃忠的兩萬疲憊之師?
  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間夾著甲葉摩擦的聲音。彭羨抬頭一看,見辛評、張肅并肩走了進來,后面跟著曹洪、史渙和張任三將,還有宕渠大族馮鸞。
  馮鸞是前車騎將軍馮緄之子,曾在朝為官,粗通軍事,這次宕渠大族集結部曲助陣,便以馮鸞為代表。
  辛評一邊走,一邊對張肅說著什么,面帶笑容。張肅連連點頭,不時的拱拱手,直到階下,兩人才停止了交流,一起向曹操躬身施禮。
  在那一瞬間,彭羨看到辛評與曹操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刻明白了辛評剛剛和張肅說了些什么。
  肯定和交州的戰事有關。
  彭羨的嘴角抽了抽,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猜辛評肯定沒說實話,不會將于禁、孟達被太史慈困在龍編,脫身不得,而張肅的弟弟張松也在其中的事告訴張肅。大戰在即,蜀王可不希望益州人心惶惶,自亂陣腳。
  好在交州遙遠,全面潰敗雖說在所難免,卻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等消息傳到張肅耳口,這場戰事早就結束了。
  曹操示意眾人上堂,又招招手。彭羨會意,連忙趕過去,先為眾人奉茶,再鋪開地圖。曹操半伏在案上,笑瞇瞇地和馮鸞寒喧起來。他們是舊相識,年歲相當,早年在洛陽時有過來往。如今再度相逢,自然要比其他人熟絡得多。
  馮鸞撫著胡須,笑容滿面,顧盼自雄。
  曹操說道:“元鳳是宕渠名士,深得漢巴百姓仰慕。這次迎戰叛吳來侵之敵,還要元鳳多多出力。”
  “理當為嗣君效勞,為大王效勞。”馮鸞拱拱手。
  “依你之見,黃忠大概什么時候能到?”
  馮鸞略作思索。“估摸著,也就這幾日吧。”
  “現在派兵去宣漢,來得及嗎?”
  “去宣漢?”馮鸞微愣。“大王,去宣漢作甚?宣漢只是一個小縣,戶口有限,不足以支撐黃忠大軍。黃忠若欲在巴西站穩腳跟,只有來宕渠。大王只要守住宕渠,以逸待勞,豈不更好?”
  曹操哈哈大笑。“元鳳所言,確是至理。只是兵不厭詐,我軍若棄宣漢而不顧,一味固守宕渠,黃忠必生疑心,反而不敢輕易來宕渠。他不來宕渠,必然要在宣漢周邊劫掠,宣漢的百姓可就受苦了。”
  馮鸞恍然大悟。“大王所言甚是,倒是我想簡單了。”他盤算了一番。“宣漢距此一百四十里,又是逆水而上,行軍不易,至少要五六天。就算是急行軍,至少也要三四天,萬一中途遇敵,便是一場惡戰。”
  “這途中可以適合拒守之地?”
  “這倒是很多。”
  曹操撫掌而笑。“這可太好了,請元鳳指點一兩處易守難攻的險要。”
  馮鸞也不推辭,移步到曹操面前,就著地圖,指了兩處險要。一個是宕渠北三十余里的滾龍坡,一個是宕渠北八十余里的七道巖。這兩處都是不曹水切割山嶺而成,從宣漢順不曹水而下,必然要經過這兩個地方。若能拒險而守,擋個三五日不成問題。
  曹操很高興。“多謝元鳳。一事不煩二主,元鳳有沒有興趣隨孤走一遭?”
  馮鸞很意外。“大王要親自上陣?”
  “初戰得失,關乎士氣,不能大意。且形勢如此,也容不得孤持重。為了國家社稷,便是冒些險,也是值得的。”
  馮鸞點點頭,慨然道:“既是如此,那我就陪大王走一遭。”
  曹操隨即部署諸將。他命曹洪留守宕渠,以辛評為佐,修繕城池,訓練士卒,囤積軍糧。史渙、張任率中軍一萬人隨他北上。馮鸞與玄安率兩家部曲千人隨征助陣,其他各家的部曲留在宕渠,由曹洪、辛評調遣,加固宕渠城防,準備大戰。
  安排妥當,眾人散去,各自準備。
  曹操留下了曹洪、辛評,囑咐他們要注意的事項。一是抓緊時間做好堅壁清野的工作,將城外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大戶——收入城中,剩下的百姓也想辦法嚇走,讓黃忠得不到補給。二是盡可能和宕渠大族搞好關系,特別在用孫策劫掠大族土地的事警告他們,同時又不能讓他們承擔太多的作戰任務,以免為吳軍所趁。
  這些巴地漢蠻都是勁勇,但他們不熟悉真正的戰事,在戰場上的配合不好,面對普通的對手,他們還可以憑一腔血勇取勝,面對訓練精良的吳軍,他們反而成了最容易潰敗的軟肋。
  曹洪、辛評躬身領命。
  曹操想了想,又對他們說道:“萬一不幸,孤被黃忠所圍,脫身不得,你們千萬不要出城相救。”
  曹洪、辛評大驚,失聲問道:“大王,這是何意?”
  曹操一聲長嘆。“益州疲憊,所能調動的精銳就這么多,孤所領一萬中軍就是最強戰力。孤出城并非與黃忠決戰,而是為了利用地形,節節阻擊,挫黃忠銳氣,稍作抵擋便會撤退。萬一被困,連突圍都不可得,說明雙方實力相差太遠,你們去也就救不了我,只會白白丟了宕渠。一旦宕渠失守,巴西也就丟了。巴西丟了,蜀地便門戶大開,守亦無益,就算議降也不可得。”
  曹洪、辛評相顧失色,心情沉重。
  曹操又笑了兩聲。“不過,黃忠遠道而來,輜重有限。他若不能速取宕渠,勢必受阻于此。孤若愿降,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所以,你們不出城,孤還有一線生機。你們出了城,孤就真的沒指望了。”。
  辛評連聲附和。“大王所言甚是,此之謂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哀兵必勝,此戰我軍必能大勝黃忠,失逆吳銳氣,重整山河,復還舊都,如漢高祖出漢中而得天下之故事。”
  曹操撫須而笑。
第二千四百六十六章 虛虛實實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出征之日,曹洪、辛評出城相送,宕渠大族也都派出代表送行,向曹操敬酒,預祝他大勝歸來。
  經過馮鸞之口,宕渠大族都知道了吳國新政剝奪大族土地的慣例。巴西山多地少,糧食向來緊缺,手中的土地就是他們的立身之本。就算有再多錢,沒有糧食也是一場空,所以沒人愿意放棄手中的土地,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
  曹操能不能守住益州,又能守到幾時,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曹操飲了祝捷酒,看著眼前的士紳,看著身后的將士,想著即將面對的慘烈戰士,感慨不已,賦詩一首,悲嘆形勢艱難,日月倒懸,大漢傾覆,表達了自己不惜犧牲,以興復漢室為己任的雄心壯志。
  眾人聽了,心情都有些低落,有幾個甚至落了淚。
  喝完酒,曹操率部起程,沿著不曹水向北走了不到數里,折向東行,就到了滾龍坡。
  正如馮鸞所說,滾龍坡是不曹水截斷南北走向的山嶺而成的河道,河谷兩岸能供人行走的灘地寬不過數丈,最窄處甚至只有幾尺,勉強能供輜重車經過。在山坡上還有幾條小道。夏秋之季,水位較高,河谷不能走人,來往的商旅就只能走那些小道繞行。
  在馮鸞的陪同下,曹操帶著彭羕、狐篤等人上了山,對照手中的地圖,仔細觀察地形。
  “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險要之地,水漲之時,怕是龍也要滾下去。”
  馮鸞撫著胡須,略帶矜持地笑笑。
  “若不從此經過,可有他途南下?”
  “有倒是有,只是路極難走,一天也走不了幾里路。蛇蟲出沒,進得去,未必就出得來。”
  曹操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元鳳兄,你能否安排幾個熟悉地形的部下,帶斥候們去看一看。”
  “有這個必要嗎?”
  曹操嘆息道:“吳軍原本就精于山地作戰,如今又在漢中征戰數年,只要有一線機會,都有可能逆轉戰局。宕渠得失關系到整個益州,不能有絲毫大意。”
  馮鸞雖然不太當回事,卻還是答應了曹操的請求,派人叫來兩個熟悉地形的部曲。曹操叫過黃權,讓他帶一隊斥候走一趟。
  黃權應了一聲,轉身去了。馮鸞看著黃權的背影,忽然說道:“這是閬中黃氏的那個黃權嗎?”
  曹操笑笑。“元鳳也知道?”
  “聽說過。”馮鸞撫著胡須,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安。
  閬中人才濟濟,在巴郡諸縣中實力很強,風頭甚是掩過原本的巴郡郡治江州(重慶)。分治巴西郡之后,閬中當仁不讓的成了巴西郡治,讓宕渠人很是眼紅。能否成為郡治,對一地發展影響甚大。他的祖父馮煥、父親馮緄在世的時候,宕渠出了幾個高官名士,也曾看到一些希望,奈何后力不繼,很快又被將閬中拋下。如今黃權這樣的閬中后起之秀入了蜀王之幕,又如何得蜀王器重,將來統兵征戰,前程更非宕渠人可比。
  馮鸞看了一眼曹操身邊的年輕人,又看到了幾個有幾分眼熟的面孔,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
  曹操看在眼里,佯作不知。這些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張肅帶著十幾個閬中人來迎,他幾乎都委以重任,就是要刺激一下宕渠的大族,讓他們生攀比之心,不要瞻前顧后,首鼠兩端。
  黃權只是其中之一。
  當然,黃權確有才干,為人機警而通權變,通曉兵法,武藝也不錯,更重要的是為人沉穩,一點沒有同齡人中常見的張揚。派他去勘查周邊地形,曹操很放心。
  曹操查看了滾龍坡附近的地形后,立刻決定在此地建立防線。他親自部署,命令史渙負責此事,由玄安配合。他反復關照史渙,務必要將此地建成一個堅固的防線,不能有任何輕敵之心。
  史渙、玄安躬身領命。
  安排完滾龍坡的防務,曹操再次起程,追趕張任統領的前鋒。
  當天晚上,他們在一個叫三峽的村落駐營。曹操邀請馮鸞同住。晚餐過后,兩人在帳中小敘。軍中不能飲酒,曹操準備了青茶一壺,小食兩碟,與馮鸞一邊吃一邊說。
  沒有外人,馮鸞忍不住地問了曹操一個問題:明明兵力有優勢,又有地主之誼,為何如此謹小慎微,是不是對取勝信心不足?
  曹操拈著一粒鹽豆,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著,似笑非笑的眼神不時的瞥一眼馮鸞。馮鸞被他看得不安,卻不好意思退縮,只好強笑著,等曹操回答。
  曹操喝了一口茶,將嘴里已經嚼碎的豆子咽了下去,又抹了抹嘴。“元鳳兄,你在洛陽時,與本初有過交往吧?”
  “也不多,只是點頭之交。”馮鸞哼了一聲。“袁本初何等人,四世三公,又是黨人、游俠魁首,別說我一個小小的郎中,就算是家父也不在他眼中。”
  曹操哈哈一笑。“袁本初笑傲天下,他都敗給了孫策,孤豈敢大意?更何況,南陽一戰,孤與孫策幾次交鋒,先是折了大將夏侯淵,后來又被孫策硬生生突破重圍,救走了袁公路,還險些折了大將夏侯惇。那一戰……”曹操拍了拍大腿,一聲長嘆。“即使是十年之后,孤每次想起,還是心有余悸啊。”
  “孫策善戰,天下皆知。若是他親至,大王小心些也是應該的。可現在統兵的是黃忠,大王如此……是不是有些過于謹慎了?”
  “你是覺得黃忠不在五都督之列,不足為患?”
  馮鸞沒說話,但神色之間顯然如此。
  “還記得故太尉黃琬黃公琰嗎?”
  “記得。”
  “他就是敗在黃忠手下,一戰成擒。”
  馮鸞一愣,盯著曹操,半天才道:“當……當真?”
  “千真萬確。”
  馮鸞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他還真不知道黃忠有這樣的戰功。黃忠有這樣的戰功都沒能位列五都督,那周瑜、魯肅、太史慈等人豈不是更強?益州能支持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啊。
  “益州疲憊,豈是虛言?”曹操摩挲著大腿,又拈起幾顆鹽豆,扔進嘴里。他沒有看馮鸞,但是他眼角的余光能清晰的看到馮鸞臉色的變化,知道馮鸞有些慌了,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馮鸞是名將之后,但他本人并無將略,甚至才能也不過中人,否則也不會在仕途上走得這么艱難。他的父親馮緄官至車騎將軍、九卿,只差一步就位登三公,在士林中的名聲又好。有這樣的背景,只要略有實力,二千石可俯拾。
  但馮鸞在郎中任上多年,連外放的機會都沒得到。
  他當然可以瞞馮鸞一時,讓馮鸞相信他可以大勝吳軍,但那只是權宜之計,不能長久。一旦兩軍交戰,馮鸞就是再愚,也知道雙方實力相差太遠,很可能心生動搖。到時候再解釋,馮鸞就不會相信他了。
  與其如此,不如把困難說在前頭。
  這也是他今天邀馮鸞同住的真正目的。大戰在即,他要隨時應變,哪里時間閑聊。
  果然,馮鸞心慌意亂,額頭沁出一陣陣虛汗。
  曹操佯作不見,只是將一顆顆鹽豆扔進嘴里,不時的喝一口茶。
  馮鸞最終還是撐不住了,聲音發顫地問道:“大王,既然如此,何不以逸待勞,坐等宕渠堅城,卻要主動迎戰,勞動將士?莫非大王有必勝之計?”
  曹操哈哈一笑,拍拍手,擠擠眼睛。“元鳳有所不知,孤主動迎戰,不是求勝,而是求敗。”
  “求敗?”
  曹操點點頭,雙手抱膝,搖晃著身體,聲音輕快,意氣飛揚,聽不出一點沮喪。“黃忠本是孫策心腹重將,只因在漢中久戰無功,這才痛失大都督之位,看著一群后生后來居上。孤原本欲誘其深入漢中,故命吳懿、張魯詐降,棄守西城,這黃忠倒是謹慎,生怕頓兵堅城之下,所以棄漢中而取巴西,欲以奇兵取勝。可是他不知道,孤等的就是這一刻。”
  “吳懿、張魯是詐降?”馮鸞再次吃驚,忍不住打斷了曹操。
  “自然。吳懿之妹是王后,張魯之弟尚在成都,非孤之令,他們怎么可能一箭不發,就獻了西城?”
  馮鸞恍然大悟。得知西城失守,吳懿、張魯投降之后,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如今聽曹操一說,這就解釋得通了。他隨即又想到,既然這一切都是曹操計劃好的,這一戰自然有些把握,狂跳不止的心總算安穩了些。
  “黃忠翻越大巴山,進入巴西郡,這一路都是山地,行軍不易。不過黃忠謹慎,吳軍精銳,一旦發現我軍嚴陣以待,必然遲疑,甚至主動撤回西城。如此一來,棄守西城的意義就沒有了。”
  曹操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所以,我們不僅要誘得他來,更要留得他住,讓他覺得取勝有望,欲罷不能,在宕渠大戰一場。若能重創黃忠部,不僅能提振士氣,還能轉守為攻,奪回西城,順漢水而下,直指南陽。”
  曹操看向馮鸞,又道:“元鳳兄,這一戰,關系到益州得失,更關系到大漢興亡。你身為漢臣,又是名臣之后,一定要助孤一臂之力。若能興復漢室,朝廷必不會負你。”
  馮鸞轉憂為喜,拍著胸口,慷慨激昂。
  ——
  第二天一早,曹操還沒有起程,就接到了張任送來的消息。
  黃忠的前鋒已經走出大巴山,統兵的將領是徐晃,大約有兩千人,正在向宣漢進發,速度很快,看樣子是打算進駐宣漢。
  徐晃是襄陽督,所領兵力絕不止兩千人,所以張任認為有詐,擔心徐晃取宣漢是虛,分兵包抄是實,特派人提醒曹操,讓他小心伏兵。
  張任已經趕到七道巖,并建立起阻止陣地。不過他同樣擔心徐晃會抄他的后路,不打算堅守,略作抵擋之后就準備撤退。
  曹操和馮鸞商議,是繼續進兵七道巖,還是就地休整?
  馮鸞哪有什么主意,一本正經的考慮了一會兒之后,覺得還是回滾龍坡待敵比較好。與其辛辛苦苦地趕到七道巖,隨后又要回撤,不如就在滾龍坡備戰,全力以赴,將滾龍坡的防務搞得堅固一些。
  曹操從善如流,大夸馮鸞沉穩持重,說得馮鸞有些飄飄然。
  曹操傳令張任,讓他相機行事,不要輕易接戰。又傳令史渙,讓他抓緊時間構建工事。他本人則留在三峽村,勘察地形,準備接應從七道巖撤下來的張任。他離張任只有三十多里,一天的路程。萬一徐晃真的派兵包抄張任的后路,他可以及時上前增援,撕破徐晃的包圍,接應張任脫圍。
  命令發出,原本平靜的小村落就緊張起來。曹操請馮鸞去村中傳令,要求所有的百姓都集中起來,躲到山里去,帶走所有的糧食、家禽、牲畜,免得落入吳軍之手。
  這些東西的確沒有落入吳軍之手,大部分都被馮鸞帶回大營,其中包括幾個有點姿色的村婦。身為曹操的老朋友,馮鸞知道曹操的脾氣。這幾個山野村婦雖然不如大族女子知書達禮,卻勝有野趣天然。
  曹操笑罵了馮鸞兩句,欣然笑納。
  消息連續不斷的傳來,但徐晃卻遲遲沒有來。進駐宣漢之后,徐晃就停止了前進,只是派出斥候打探消息。雙方的斥候已經接觸,主力卻一直相距甚遠。
  張任不解其意,他的斥候也打聽不到什么消息。在吳軍斥候的強力壓制下,蜀軍斥候的活動被壓縮在不足十里的范圍內,而且每天都有不小的傷亡。張任擔心被俘的斥候會泄露消息,干脆減小了斥候的任務。
  曹操也搞不清徐晃的意圖,直到幾個從宣漢附近的山里逃出來的巴人趕到大營,告訴他吳軍正在清剿不曹水沿岸的部落,這才恍然大悟,又驚又喜。
  徐晃在打劫巴人部落。不用說,肯定是收集糧食,看來黃忠快要斷糧了。。
  馮鸞急了,請曹操出兵,馳援巴人部落。山里的巴人部落大多和他們有來往,過年過節的都要送些山貨來,有的還有婚姻關系。如今巴人有難,他們不能見死不救。
  曹操義憤填膺,一口答應,傳令張任出兵接應,實際上卻要求張任持重,不要輕舉妄動。他心里很清楚,巴人的日子并不寬裕,徐晃能收集到的糧食有限,反倒因此和勇猛善戰的巴人結了血仇,等于捅了馬蜂窩,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正中下懷。
第二千四百六十七章 逆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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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晃沒籌到多少糧,卻惹出了麻煩。
  麻煩不是來自于山里的巴人部落。巴人雖然驍勇兇悍,可是面對裝備精良的吳軍,他們被打得落花流水。幾個自恃武藝高強,率先沖上來迎戰的勇士沒幾個回合,就被配合默契的吳軍砍倒在陣前,剩下的一看形勢不對,掉頭就跑,比沖出來的速度還快三分。
  麻煩來自于張魯的部下。
  張魯的部下大多是巴郡人,即使是漢人,也和巴人相處和睦,同仇敵愾,有婚姻關系的不在少數。聽說徐晃率部襲擊山里的巴人部落,他們頓時火冒三丈,紛紛趕到張魯面前請命,要求張魯請示黃忠,嚴懲徐晃及其部下。
  巴人性野,說話和吵架一樣,還有人當場就拔了刀,砍得路邊的石頭火星四濺。
  眼看著要全軍造反,大有一言不合就砍了他這個嗣師腦袋的可能,張魯暗自叫苦。他不敢怠慢,親自趕到中軍,向黃忠叫苦。巴郡籍將領生怕他糊弄,派了幾個人,以一起請愿為名,挾持著張魯一起行動。
  黃忠剛剛走出大巴山腹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遇到這樣的事,也有些惱怒。他大馬金馬的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陰著臉,看著一臉無奈的張魯和他身后怒氣沖沖的將領,半天才沒說話。
  部曲將向寵一看形勢不對,悄悄打了個手勢,親衛們便圍了過來,護住黃忠。向寵按著刀,站在黃忠左前方,隨時準備上前廝殺。
  張魯見狀,心慌意亂,兩腿打顫。身后的將領也有些后悔,互相看看,做好了拼命的準備。投降月余,他們清楚吳軍的戰斗力,更聽說了黃忠的驍勇,僅憑他們幾個,還真未必能將黃忠如何,反倒有可能被黃忠剁了。
  形勢緊張,一觸即發,氣氛仿佛凝結了,沒人敢輕舉妄動。
  “怎么,張嗣師后悔了?”黃忠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的問道,手指輕輕捻著。
  “不,不是這樣的。”張魯強笑著,連連搖手,將來意解釋了一遍。他身后的部將們也鼓起勇氣,七嘴八舌的喊冤,只是當黃忠的目光掃到他們時,他們便下意識地會放低了音量,垂下了眼皮,根本不敢與黃忠對視。
  “原來如此。”黃忠也放緩了語氣,問了張魯一個問題:“嗣師可曾與徐晃聯系?”
  張魯搖搖頭。
  黃忠哼了一聲。“嗣師,不是某說你,你這可有些孟浪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么大的事,豈能聽幾句片面之辭就決斷?萬一他們是曹操派來傳謠的細作呢?兵不厭詐,不可不防啊。”
  張魯有些撓頭,他的部將們也啞口無言。不過他們還是不肯走,非要黃忠表個態,萬一徐晃真的干了,一定要追究徐晃的責任,血債血償。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黃忠一口答應,命人草擬命令,向徐晃詢問相關事宜。為了表示誠意,還讓張魯派人跟著一起去送信,當面詢問徐晃。
  張魯等人先被黃忠鎮住,已經不復來時囂張,見黃忠如此處理,反倒有些意外,忙不迭地答應了。
  很快,傳令兵帶著黃忠的命令出發了。
  黃忠隨即和張魯等人商量,當務之急是籌措軍糧。沒有糧食,別說作戰,連軍紀都無法保證,這幾萬將士如果失去了軍紀的約束,四處劫掠,你們擔心的問題真有可能出現,而且會比你們想象的更嚴重。
  巴郡是你天師道的地盤,你本人還是巴郡太守,籌措糧食的事非你莫屬,你可不能推辭。
  面對黃忠的威脅,張魯不敢推辭,只好一口答應。但他也提了一個要求,如果徐晃真的枉殺了巴人,黃忠必須依軍法處置,給巴人一個交待。否則別說籌措糧食,巴人很可能會立刻叛亂。
  黃忠再次鄭重承諾,如果徐晃真是縱兵劫掠,一定會嚴肅處理,絕不食言。
  送走了張魯,黃忠召集諸將議事,讓大家做好應變的準備。徐晃搶糧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依徐晃的性格,肯定也會有解釋,但這個解釋能不能讓張魯等人信服,誰也不敢說。
  有備無患,萬一張魯和巴人不接受徐晃的解釋,那就只好來硬的,武力消滅。
  聽完黃忠的安排,諸將沉默。翻越大巴山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困難,至少耽擱了十天,軍中存糧最多還能支持三五天,三五天內找不到解決辦法,他們除了劫掠巴人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可是他們也看到了,劫掠巴人的后果很嚴重,不僅身邊的這一萬人要處理,西城還有幾萬人。一著不慎,吳懿暴起,徐庶失了西城,他們想撤回去都做不到。
  一時貪功,自陷險地,每個人心里都有些后悔。
  黃忠本人也不例外。
  李嚴的壓力最大。身為軍師,他對此次失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他鼓動諸將,屢次向黃忠請戰,黃忠不會答應這次的作戰計劃,至少不會是現在。還在大巴山里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可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希望能有一線轉機。
  否則他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不管是軍師還是統兵將領,出現這么大的失誤,簡直就是自毀前程。
  現在轉機來了。徐晃派兵劫掠,激怒了巴人,有可能引發張魯部叛亂。當著諸將的面,李嚴嚴厲的批評徐晃不識大體,不僅沒有按照事先的計劃迅速奪取宕渠,補充軍糧,反而派兵劫掠山里的部落。一個部落能有多少人口,能有多少糧食?就算將附近的部落全部殺了,也無法籌集到足夠的糧食,反而引發了內亂,后患無窮。
  如果張魯的部下真叛變了,別說攻取巴西郡,僅是這一萬叛軍就夠他們頭疼的。正面作戰,吳軍當然沒什么好怕的,可現在是在山里,又是在巴西,地形不熟,取勝并非易事。
  李嚴建議,不管徐晃有沒有劫掠巴人,僅憑貽誤戰機,沒有及時攻取宕渠這一條,就應該軍法從事。
  諸將中不乏支持李嚴的人。他們也清楚,形勢危險,立功的機會很渺茫,必須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徐晃是襄陽督,又是前鋒將領,有承擔后果的資格。只要將責任推到徐晃身上,他們就安全多了。
  面對亂了方寸的李嚴和一反常態的諸將,黃忠的臉色比面對張魯時還要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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