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找書苑 > 军事历史小說 > 策行三國最新章節 >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選择背景颜色: 選择字體: 選择字體大小:
第二千四百六十八章 閻圃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見黃忠臉色不好,沒有人敢說話,李嚴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有些火辣辣的。
  他知道黃忠對他的建議很反感,接受的可能微乎其微。
  鄧展也蹙起了眉頭。他與徐晃一向交好,見李嚴有意諉過徐晃,自然不喜。不過李嚴與黃忠關系非同一般,在黃忠表態之前,他不宜輕易發表意見,以免造成分裂,影響黃忠的權威。
  “若諸位統領前鋒,當如何應對?哪位能做得比徐將軍更好?”黃忠冷冽的目光環顧一周,最后落在李嚴臉上。“正方,你能嗎?”
  李嚴躬身施禮,本想應一聲能,可是一看黃忠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黃忠一向很少怒形于色,今天這神情便是最嚴厲的。若再不知進退,一意逞能,激怒了黃忠,真將他派到前鋒去,這可沒法收場。
  黃忠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重新站定。“此計由正方建計,諸位襄贊,某最終拍板。徐將軍為前鋒,也是某的決定。若說責任,某便是責任最大的人。將來陛下降詔責罰,罷官還是斬首,都從某開始,你們不必過于擔心。”
  黃忠頓了頓。“不過,那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中最迫切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解決眼前的難題。有這精力說三道四,不如想想怎么迎戰。”
  黃忠話音未落,鄧展便出言附和。“中領軍所言甚是。錢糧充足,以強凌弱誰不會?形勢不利,反敗為勝才是英雄。當年徐榮率兩萬西涼精銳侵我南陽,屠戮百姓,陛下率我等迎戰于安眾,全殲兩萬西涼步騎,那才叫過癮。你們大多是講武堂出身,難道尹祭酒沒講過這樣的戰例?”
  諸將訕訕無語。
  黃忠點點頭。“勝不驕,敗不餒,這才是為將之道。遇到點困難就往后躲,算什么?說出去也不怕丟人。把那些有的沒的扔一邊,現在就一件事,怎么打好這第一戰。有信心沒有?”
  諸將互相看看,慢慢恢復了精氣神,七嘴八舌地應著。
  黃忠喝了一聲:“大聲點,有沒有信心?”
  諸將凜然,下意識地起身,轟然應喏。
  ——
  黃忠強行壓制了內部的分歧,但面臨的問題還是很嚴峻。
  徐晃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搶攻宕渠,這是黃忠首先要搞清楚的事。按照原本的計劃,出山之后,到宕渠補充給養,休整士卒,然后相機南下江州或西進閬中。控制宕渠是非常關鍵的一步,以徐晃的能力和風識,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意義。
  黃忠猜想,徐晃可能有所發現,又來不及匯報,這才臨機決策,不惜以劫掠巴人部落行權宜之計。雖然巴人部落的糧食也支撐不了幾天,總比一點也沒有好。
  黃忠和鄧展商量,由鄧展殿后,派人與西城聯絡,一是提醒徐庶留神吳懿,二是請徐庶想辦法運點魚干過來救急,并守好退路。萬一不得已,只能主動撤出巴郡,以免全軍覆沒。
  在這種情況下,止損是第一考慮。
  鄧展接受了黃忠的命令,同時又對黃忠說,徐晃為人謹慎,這么多年了,從沒出過大錯。他沒有遵照事先的計劃行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黃忠知道鄧展的心思,一聲輕嘆。“子翼啊,你不用擔心,我是清楚公明為人的。只是……唉,沒想到李嚴竟是如此樣人,真是看走了眼。”
  鄧展勸道:“中領軍不必如此。正方畢竟年輕,這些年又走得太順,突然遇到這么大的事,難免會有些慌亂。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當初提議出兵時,我們也是信心十足的,誰會想到大巴山這么難走。”
  黃忠深以為然。李嚴今天的表現讓他很失望,但讓他失望的又何止李嚴一人。包括他本人在內,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連他們這些人到中年到的宿將都產生了輕敵的思想,何況那些年輕后生。
  “我現在明白陛下為什么不下詔阻止了。”黃忠拍拍鄧展的肩膀,苦笑道:“他知道攔不住我們。”
  鄧展也嘆了一口氣,兩人相視苦笑。
  第二天中午,黃忠收到了徐晃的消息。詢問了傳令兵之后,黃忠知道徐晃還沒收到他的命令,不知道張魯的部下要找他的麻煩。不過徐晃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送來的消息里有相關的內容,只是說法與巴人正好相反。
  徐晃說,他收到消息,曹操已經占據了宕渠,前鋒已經到達宣漢附近。眼看著攻取宕渠的計劃受挫,他便派人到周邊部落宣傳新政,并征收軍糧,但巴人恃險不服,還派兵襲擊征糧的人馬,雙方發生沖突,這才導致流血。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徐晃還送來了一張染了血的傳單。傳單是事先在西城就印好的,上面是關于吳國新政的宣傳,主要是說吳國與蜀國不同,是為百姓謀福祉的新朝。他們不是來侵略的,而是來拯救他們的。現在遇到了困難,需要向他們借點糧食。糧食不白要,我給你們打收條,將來你們可以憑著這些收條免稅,支持得多的人還有賞。
  可是這一切都白費了。
  看到這張傳單,黃忠放了心。徐晃做事還是穩的,連傳單都事先準備好了,又怎么可能輕易讓人抓住把柄。他讓人請來張魯,將徐晃的軍報和傳單給張魯看,張魯一時也分不清真假,只好勉強答應了。
  黃忠趁勢打鐵。“嗣師覺得我大吳對待百姓的政策如何,巴郡的百姓能踴躍納糧嗎?”
  張魯無話可說,表示將盡力而為。
  黃忠隨即與張魯商議,讓他派人去巴郡籌集糧食。大軍已經越過大巴山,進入巴郡,與曹操決戰在即,糧食是重中之重,不妨多派些人去。如果能籌集到的足夠的糧食,功勞不亞于臨陣斬將奪旗,將來一定會上報朝廷,為這些有功之士請賞。
  張魯有些心動了,返回大營后,與閻圃商量,派哪些人去籌糧。
  閻圃沉吟了許久,對張魯說道:“嗣師以為,天下歸吳還是歸蜀?”
  張魯不解地看著閻圃,片刻之后,他笑道:“這還用問嗎,自然是歸吳。”
  “既然如此,那眼前就是嗣師立功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張魯不解,請閻圃細說。閻圃說,徐晃的解釋聽起來很合理,但這里面有問題,而且不管怎么說,徐晃的部下與巴人發生沖突是事實。這個仇,巴人一定會報,就算現在不報,遲早也會報。
  黃忠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愿意這些人還留在身邊,以免發生意外。只是他不好明說,所以才讓張魯派人去巴郡籌糧,實際上就是想把一部分巴人支得遠遠的,能不能籌到糧食倒是次要的。
  所以,你要盡可能的將可能叛變的將領都派出去,讓黃忠放心,以便他一心一意地與曹操作戰。若非如此,黃忠不僅會擔心那些人的忠誠,先下手為強,還可能懷疑你,連你一起殺。
  張魯恍然大悟,嚇出一身冷汗。
  就在這個時候,王稚、趙升趕到軍中,向張魯傳達了盧夫人的意思,盡可能爭取立下戰功。
  看完了盧夫人的親筆信,張魯不再三心二意,觀望成敗,決定協助黃忠打好這一仗。
  按照閻圃的建議,張魯召集諸將議事。他首先拿出徐晃的軍報,解釋了與巴人沖突的真相。這些將領雖然不怎么信,可是面對證據,他們也沒法斷定事情的原委,只能將信將疑。
  張魯隨即又轉達了黃忠的命令。為了讓這些將領心動,他還做了些自由發揮,大講了一番天下形勢。吳蜀實力懸殊,蜀王根本不是吳王的對手,天下十三州,已經有十二州歸吳,只剩下一個益州也支持不了多久。這是天下太平之前的最后一戰,也是我們立功的最后機會,我們一定要抓住。
  在西城時,幾次演習,我們都不是吳軍的對手。上了戰場,估計也輪不到我們立功。可是有一點,吳軍不如我們,那就是籌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能籌到糧食,首功就是我們的。
  諸將之中,有人信以為真,摩拳擦掌地想立一功。有的人雖然不信,卻也覺得試試也無妨,籌糧總比作戰安全得多。更有人認定徐晃亂殺無辜,正想找機會離開,現在可以借著籌糧的機會名正言順的走,自然求之不得。
  很快,張魯就派出了十幾名將領去籌糧,只留下幾個自己信得過的。那些與被殺巴人有關聯的幾乎都被派了出去。至于他們是去籌糧,還是去投曹,他就管不著了。
  收到張魯的回報,黃忠很滿意。得知是閻圃的建議,黃忠頗感意外,請閻圃來見。
  與閻圃聊了幾句后,黃忠立刻意識到閻圃比李嚴更適合做軍師,便主動向張魯提出,希望能將閻圃借調到中軍,協助處理軍務。
  張魯雖然有些舍不得,卻還是答應了。
  黃忠向閻圃問計。
  見黃忠誠懇,閻圃也沒有推辭。他對黃忠說,曹操親率主力而來,既是危險,也是機會。如果能擊敗曹操,蜀國就沒有反擊之力,非降則亡。退一步說,就算不能擊敗曹操,只要保持不敗,拖住曹操,也是為其他各路大軍創造機會。將來論平蜀之功,中領軍必是有功之人。
  黃忠苦笑道,我能力不夠,生性又魯莽,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哪里還有臉面爭功。只是將士辛苦,若能立功受賞,也不枉這千里跋涉。如今軍糧不足,先生可有解決之道?
  閻圃說,原本宕渠是最好的補給點,現在宕渠被曹操占據——宕渠雖是縣城,卻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我軍又長途跋涉而來,沒有大型攻城器械,強攻是不可能的——只能另想他法。
  辦法有兩個:一是向當地百姓籌糧,二是奪敵之糧。
  籌糧不能像徐晃那樣向部落籌糧,而是向當地大族借糧。一是山里的部落分散,糧食也有限,費心費力,收獲卻有限。大族則不然,他們實力雄厚,余糧較多,只要有幾家肯借,支持大家十天半個月的不成問題。此外,他們不僅能借糧,還能借兵,協助大軍作戰。
  奪敵之糧的難度相對大一些。曹操率大軍前來,他也需要糧食。如果能找到他囤糧的地方,奪其糧而自食,則可一可兩得。退一步說,只要能將曹操的軍糧毀掉,曹操也支持不下去,只能退兵。
  聽完閻圃的建議,黃忠權衡了很久。
  他聽得懂閻圃的意思。不管是向大族借糧,還是偷襲曹操的軍糧,都需要本地人的支持。本地人當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支持他,這都是代價的。
  換句話說,閻圃這是要和他做交易,而他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黃忠很后悔。一時失算,竟落得如此地步,現在只能委曲求全。將來我該如何面對陛下,如何面對朝中同僚?未能名列五大都督不是意外,我的確不如那些后起之秀啊。
  除非擊敗曹操,平定巴蜀,才有可能將功折罪。
  黃忠心中做了決定,對閻圃說道:“若能克敵制勝,平定益州,必不忘先生之功,巴蜀百姓之德。”
  得到了黃忠的承諾,閻圃解釋了自己的計劃。王稚、趙升已經趕到軍中,傳達了系師夫人的命令,嗣師肯定是支持將軍的。張陵創立天師道,祖孫三代傳承,在巴蜀普通百姓中影響很大。有他們相助,不駐可以緩解徐晃與巴人部落結下的仇怨,或許還能籌集一些糧食。
  至于大族,他可以出面聯絡。安漢閻氏雖然屬不上巴西一等大族,卻是閬中大族閻氏支族。如果能說動閬中閻氏,就有可能取得閬中其他一部分家族的支持。如果讓他們在閬中搞出點動靜,曹操必然要分兵。。
  閻圃最后說道: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期望,大族有大族的期望,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沒有人會支持一個必然失敗的人。所以,在得到支持之前,中領軍必須展示出吳軍的實力,讓巴蜀士庶看到大勢所在,知道誰更有資格成為益州之主。
  黃忠深以為然,決定傾其所有,與曹操交交手。
第二千四百六十九章 王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黃忠整頓人馬,進駐宣漢(今四川達州市)城北的鳳凰山。
  可能因為鳳凰是仁獸,所以天下以鳳凰為名的地方很多,僅是鳳凰山就有幾十座。有一些早已有之,有一些則是新近改的,其中不乏附應新朝氣象的跟風之舉。
  宣漢城北的這座鳳凰山則自有來由,山勢如同鳳凰展翅,如果和北側連側的山嶺一起看,又如鳳凰華麗的尾羽。以鳳凰為名,可謂恰如其份。
  黃忠在鳳凰山下扎營,也有鼓舞士氣的作用。欲借新朝鳳凰之力,逆轉不利形勢。
  徐晃事先準備好了營地,又帶來了一些劫掠來的糧食。糧食不多,只能供黃忠的大軍吃五天,這還是在張魯將部下大半派出去籌糧食的情況下。
  盡管如此,還是解了黃忠的燃眉之急。對黃忠而言,哪怕是幾天時間也是好的。
  徐晃很疲憊,兩眼充滿血絲。這幾天,他的壓力很大。正面是在七道巖立陣的張任,身后還有不斷襲擊的巴人,同僚中還有人打算將責任推到他一個人的身上,就連部下將士都有些心神不定,內外交攻之下,他也是身心疲憊。
  黃忠向他介紹了閻圃。
  徐晃之前就聽說過閻圃的名字,但他只知道閻圃是天師道眾,是張魯的謀士,卻沒太在意。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整個益州都是蠻荒之地,能有什么人才,更何況閻圃還不是成都那樣的大都市出來,只是巴地的一個小縣。安漢在哪兒?如果不是進兵益州,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可是聽了黃忠的介紹,徐晃對閻圃刮目相看,甚至有幾分似曾相識。別的不說,這出手的時機就掌握得絕佳,不由得黃忠不答應。徐晃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閻圃的謀劃,他們此番進兵巴郡,最初的信心不就來自于張魯的部下?
  徐晃向閻圃請教了一個問題:聽說樊噲曾在附近駐兵,具體是在什么地方?
  閻圃笑笑,在地圖上指了指。徐晃看完,點了點頭,卻沒說什么。閻圃所指的地點和何平所說的地點方向相同,距離卻差得有點遠。在樊噲坡時,何平說有三百多里,可是閻圃指出來的地點最多不到百里,離此刻的宣漢縣城也不到三百多里。
  “先生熟悉何平嗎?”
  閻圃一愣。“你是說那個宕渠的年輕都尉?”
  “正是。”徐晃笑道:“這么年輕就官至都尉,想必是個人才。他出身如何,是宕渠大族子弟嗎?”
  閻圃眼神微閃,搖了搖頭。“大族倒算不上,卻也不是普通布衣。他原本姓王,少年老孤,養于外家何氏,便改姓了何。兒時比較艱辛,沒讀過書,人倒是很聰明,從軍數年,練了一身好武藝。他這個都尉和何家有些關系,也離不開他本人的努力。”
  “原來如此。我與他見過幾次面,承他之情,建議我伐木制筏,順水而下,減輕了將士的不少負擔。”
  閻圃笑笑。“他是宕渠人,對此地山形水勢都很熟悉,倒也不奇怪。”
  “我想將他借調到前鋒營,先生覺得可行否?”
  閻圃撫著胡須,沉吟良久。“徐將軍,你看重何平,想要栽培他,這是他的造化。不過,有些事,我可能要事先提醒你,以免誤會。”
  徐晃拱手道:“正要請先生指點。”
  “何平從小受苦,性情內斂。他心里究竟想什么,一般人很難猜測。他從軍這么多年,從一個什長累遷至都尉,很少犯錯,與同僚來往也不多,我沒聽說過誰能和他交心。”
  徐晃點點頭。“多謝先生提醒。”
  閻圃見狀,沒有再說什么。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如果徐晃堅持要用何平,他總不能反對,否則徐晃會以為他舍不得。何平雖然有能力,可是這個人太難相處,在張魯部下也發揮不了什么作用。
  黃忠與徐晃商定,三天后進兵七道巖,與曹操接戰。這一戰規模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勝,不能敗,必須打出吳軍的士氣。
  徐晃表達了自己的擔心。
  這幾天,他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周邊的地形,知道曹操本人已經離開宕渠,率部趕來宣漢,但他進兵到中途,得知吳軍已經進駐宣漢,便停下了,既沒有前進到七道巖,與張任會合,又沒有退回宕渠。
  這不合常理。
  首先,宣漢只是一個小縣城,即使曹操有意占據宣漢,讓他們無法前進,也沒有必要親自出戰。從宕渠到宣漢有一百五六十里,又是逆水而上,中間還要經過幾道山嶺,長期據守的糧草要從宕渠運來,補給線不僅長,而且難以防守。
  其次,在宣漢已經被他占據的情況下,曹操為什么沒有退回宕渠,他在等什么?從種跡象來看,他就是想借助地形,節節阻擊,消耗我軍銳氣和糧食,逼我軍斷糧自退。
  從已知的地形來看,從七道巖到宕渠,至少有五處可以防守,尤其是七道巖與宕渠北的滾龍坡,更是易守難攻之處。張任火速進兵七道巖,曹操滯留不退,很可能就是掩護在滾龍坡準備防守工事的人馬。
  在這種情況下,徐晃推測,曹操缺乏決戰的動機,我軍主動進擊也很難實現預期目標,在沒有遠程打擊力量的情況下被迫攻堅,只會無端的犧牲將士的性命,耽誤時間。
  因此,徐晃建議,不宜正面進攻,應該出奇兵制勝,從旁道奔襲宕渠城。
  黃忠深以為然,看看閻圃、李嚴。“先生,正方,你們以為如何?”
  閻圃微微頜首。李嚴有些勉強地點點頭。“徐將軍,你可有合適的地點?依你所說,曹操一路設伏,早就做好了準備,我軍出奇,會不會正中他圈套?”
  徐晃在地圖上指了指。“八濛山。”
  閻圃一愣,隨即眼睛一前,盯著徐晃看了看又看,笑道:“看來這些天徐將軍對曹操手注的《孫子兵法》做了些研究,這可真是出其不意,攻其必救。”
  李嚴盯著地圖看了又看,也不得不佩服徐晃的膽大心細。八濛山還在宕渠之南,曹操準備再充分,也不可能想到徐晃會繞過宕渠,奔襲身后的八濛山。但八濛山的位置又很重要,占據了八濛山,就切斷了曹操的后路,從江州方向來的援軍、輜重都將受阻。為了自己的生存,曹操不得不反過來進攻八濛山。
  如此一來,雙方都沒有長期對峙的資本,只能速戰速決。
  反復討論后,黃忠接受了徐晃的方案,并由徐晃親自執行。他本人則率主力正面進逼七道巖,吸引曹操的注意力,為徐晃提供掩護。
  黃忠要徐晃多帶些人,多帶些糧,卻被徐晃拒絕了。
  徐晃說,人多了,難以掩飾行蹤,容易被人發現。軍中糧食本來就有限,我帶得多了,你們就不夠,而且將士又會因負擔太重,消耗太多體力。我只帶一千人,三天的糧。如果能順利攻取八濛山,自然有糧。如果失師不利,那將軍也別指望我了,另想他法吧。至于我的死活,我自己想辦法,四處游擊,活下去應該不成問題。當初在漢中,前鋒營經常這么干,野外生存能力很強。
  黃忠反復權衡后,覺得徐晃說得有理,答應了。
  ——
  何平走進了徐晃的大帳,向徐晃躬身行禮。
  徐晃抬起眼皮看了何平一眼,坐直了身子,雙手撫案,手指輕叩案上的地圖。
  “何都尉,有一件事,我記不太清了,想再次和你確認一下。”
  何平再次拱手施禮。“請將軍垂詢。”
  “從樊噲坡到樊噲駐兵之所,是多少里?”
  何平眼皮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后脖頸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他接到張魯的命令,借調到前鋒營,原本還些慶幸,現在卻只有后悔。
  孤身一人,又是在徐晃的大營里,只要徐晃一聲令下,他就死定了,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徐晃起身,緩緩走到何平身后,冷笑一聲:“怎么了,要想一想當時是怎么回答我的,免得前后不符?”
  何平一言不發,只是臉色漸漸青白,一層冷汗沁了出來,在清瘦的臉上匯成幾道,緩緩流下,又滴在腳下,洇成一團。
  徐晃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何平的肩膀。何平卻如遭雷擊,身體一顫,猛地繃緊,雙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刀,只是強行抑制著恐懼,才沒有將刀拔出來。
  徐晃等了片刻,這才笑道:“為什么不拔刀?”
  何平咽了口唾沫,啞聲道:“我自知不是將軍對手,拔刀也無益于事,反倒送了將軍一個理由。”
  “殺你還需要理由?”徐晃轉到何平正面,冷笑道:“況且,你謊報軍情,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何平慢慢抬起頭,瞇著眼睛,迎著徐晃的目光,打量了徐晃片刻。“將軍不殺我,是讓我戴罪立功嗎?”
  徐晃的嘴角慢慢挑起。“你想戴罪立功嗎?”
  “我有得選嗎?”
  “有。”徐晃說道:“我可以放你走,但我會盯著你,你這輩子都別想入仕,哪怕是縣吏都不行。”他頓了頓,又道:“而且你這輩子都只能姓何,只能寄人籬下,一輩子。”
  何平的臉騰的通紅,眼中怒火升騰,兩頰因咬牙而繃得緊緊的。
  徐晃靜靜地看著何平,一動不動。
  兩人對視了良久,何平慢慢恢復了平靜,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如果我愿意戴罪立功呢?”
  “如果你愿意載罪立功,我可以計往不咎,還當你是袍澤。你若立了功,可以依我軍慣例受賞升職。你若不幸戰死,你的妻兒可以得到撫恤、照顧,兒女可以免費入學,直到十八歲成年。”
  “將軍此言當真?”
  “這不是什么特例,是我大吳軍中將士都可以享受的待遇。”徐晃揚揚下巴。“你隨時可以去打聽。”
  何平咬了咬牙。“多謝將軍的不殺之恩。不過我有言在先,我無法告訴將軍任何背后指使之人。”他停頓了一下,又道:“這都是我自己所為,與他人無關。”
  “那我能問一下你為什么這么做嗎?”
  何平抬起眼皮,盯著徐晃,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誚。“將軍,我斗膽問一句,若非此刻進退兩難,將軍會如此待我,如此待我巴中將士嗎?”
  徐晃揚揚眉,吁了一口氣。“這一點,的確是我們做得不妥,所以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勝不驕,敗不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何平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欲言又止,臉色卻不知不覺的緩和了幾分。
  徐晃命人設酒,以示歉意。幾杯酒下肚,何平恢復了從容。徐晃向他問計,得知徐晃打算出奇制勝,攻占八濛山,包括曹操的后路,何平立刻提醒徐晃,這一計也許可行,但難度很大。
  “請子均詳言。”
  見徐晃換了稱呼,何平心中微暖,臉上卻看不出什么異樣。
  他指著地圖,對徐晃說道:“八濛山雖在渠水西岸,實際上被渠水三面包圍,只有西面有個不足一里的缺口,的確是截擊南來北往船只的好機會。可是我軍無船,蜀軍以四面圍攻,水陸并進,我們卻只有西側一個出口。”
  何平停了停,加重了語氣。“所以,這是死地。一旦進入,就只能抱必死之心,絕無后退之理。”
  “形勢至此,不勝則死,哪有后退之理。”徐晃面不改色,淡淡地說道:“我意已決。子均若是猶豫,可以再考慮考慮。不過,為保密起見,只能委屈你幾日。”
  何平靜靜地打量著徐晃,起身離席,雙手舉起頭頂,躬身一拜。
  “宕渠何平,愿隨將軍出戰。”
  徐晃坐直了身體,靜靜地看著何平,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子均,從現在開始,你就恢復王姓吧。將來報往朝廷的捷報中,應該用你的本名。”
  何平一愣,隨即鼻子一酸。他撩起戰袍,單腿跪倒在地,再次拱手施禮。
  “宕渠王平,愿隨將軍出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第二千四百七十章 8濛山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徐晃挑選了一千精銳,悄悄地出了大營,在王平和幾個漢巴士卒的引領下,翻越鳳凰山,沿著城東的山嶺一路向南。
  在之前的小規模交鋒中,吳軍斥候占盡了上風,宣漢周邊根本沒有蜀軍斥候立足之地。徐晃出城后不久就沒入山林,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的主力猶在,大營也沒有挪動位置。
  很快,黃忠放出消息,因徐晃未能及時奪取宕渠,又處置不當,導致與巴人部落發生流血沖突,免去其前鋒營大將的職務,順理成章的臨陣換將,隨即又向宕渠進兵,前鋒進指七道巖。
  黃忠的聲勢造得很大,張任收到消息,高度緊張,一面急報曹操,一面加強防務,準備就地阻擊,消耗吳軍銳氣,再擇機撤退。
  兩天后,黃忠到達七道巖,與張任隔水相望。
  但黃忠到達七道巖之后并沒有急于發起進攻,他派人上山伐木,準備打造攻城器械,又派人四處探查地形,做出包抄張任身后的姿態。
  張任收到消息,大惑不解。吳軍遠道而來,所攜帶的糧食有限,他們應該急攻才對,為何如此從容?
  張任很緊張,連續數次急報曹操。他曾在婁關一帶與賀齊所率吳軍作戰,深知吳軍擅長山地奔襲,戰力也很強,一旦被他們包抄,自己兇多吉少。即使曹操來援,也可能是一場惡戰,勝負難料。
  收到張任的急報,曹操也有些不解。他反復考慮后,決定接應張任后撤,退守滾龍坡。滾龍坡離宕渠很近,運輸方便,也不存在被黃忠穿插包抄的空間,更加穩妥。
  他不相信黃忠能這么快解決糧食的問題。也許多等幾天,黃忠就不戰自潰了。
  接到撤退的命令,張任卻不敢輕易撤退,生怕被黃忠追擊。他命將士們全副武裝,半夜時分下了山,在渠水邊埋伏,然后派出兩個百人隊,襲擊黃忠的大營。
  黃忠雖然沒有發起進攻,大營卻守得很嚴,沒等蜀軍接近大營,營外的游徼、暗哨就發出了警報。大營中鳴金報警,火把一個接著一個的亮了起來,弓弩手們沖上了營壘,準備接戰。
  蜀軍本無戰意,見吳軍警惕,立刻趁著夜色撤退。
  月黑風高,吳軍生怕中伏,也不敢輕易出營追擊,只是急報黃忠。趁著這個空當,張任下令拔營,除了留下部分將士殿后,其他將士都登上準備好的木筏,順水而下。為了掩飾行蹤,每個木筏上只準舉一個火把,所有人都蹲在木筏上,盡可能的不要發出聲音。
  潛伏在渠水兩岸的吳軍斥候發現了蜀軍的動靜,卻看不清楚,遠遠的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團。等他們冒險摸到附近,確認木筏上全是人時,蜀軍已經順水漂出十幾里地了。再等他們將消息傳回大營,天都快亮了,根本來不及追。
  黃忠收到消息,派人到七道巖查看,張任的大營里空無一人,但營盤卻很整齊,甚至連戰旗都沒有帶走。看起來就像是人都在,只是沒看到而已。
  黃忠聞訊,親自查看了一番,感慨不已。他對隨行的諸將說道,你們仔細看看,換成你們,你們能做得更好嗎?你們在進步,對手也在進步,你們還有什么資格輕敵?
  諸將無言以對。
  雖然沒有發一矢,放一箭,但黃忠輕取七道巖也是一個不錯的戰績。借著這個機會,閻圃建議黃忠向宣漢的百姓借糧,以一月為限,絕不耽誤百姓們的正常生活。
  有黃忠的戰績擔保,又有天師道的信譽支持,加上黃忠進駐宣漢后嚴肅處理徐晃,整頓軍紀帶來的積極效應,宣漢百姓陸續拿出了家里的存糧,讓黃忠又多了幾天的時間。
  隨著糧食不斷入營,緊張的形勢稍微得到了一些緩解,全軍將士也慢慢恢復了士氣。
  黃忠率部進逼滾龍坡,與曹操本人對陣。
  與七道巖不同,滾龍坡兩側都是山,從兩側包抄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曹操派重兵守住正面,坐等黃忠來攻。
  黃忠依然從容自若,有條不紊地扎下大營,然后派人將張任的戰旗堅在陣前,開始罵陣挑戰,重點就是當年在南陽的戰事。十幾年前,黃忠初登戰陣,一戰斬殺夏侯淵,再戰射瞎夏侯惇一只眼,這樣的戰績用來罵陣,最為合適不過。
  吳蜀雙方將士大多不知道這段故事,聽了罵陣將士添油加醋的故事,這才知道黃忠當年這么威風。
  曹操不為所動,勒令諸將,敢言出戰者斬。
  ——
  八濛山,渠水側。
  徐晃坐在一段倒伏的樹干上,目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看向遠處的渠水。
  他在這里已經等了兩天。
  在王平等人的帶領下,他們在山谷中穿行了六天,順利到達八濛山。半路上,王平等人不僅提著砍刀在前面開路,還指點他們隨手摘取路邊樹上的果實充饑。遇到沿途的村落,也是他們前去商借糧食。
  比起一口中原腔的吳軍將士,說著本地土語的王平等人更能得到百姓的認可,他們不僅順利地借到了糧食,偶爾還能得到幾壺酒,或是一片風干的野味。
  若非如此,他們隨身攜帶的糧食根本不夠到達八濛山,走到一半就沒了。
  有了這段經歷,從徐晃到普通的吳軍將士,對王平等人的印象都大有改觀。細想起來,之前在西城時的確有些過份了,言語上的沖突不說,還借著演習的機會下狠手,把他們打得鼻青眼腫。
  王平也很驚訝。吳軍的體力和山地行走能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幾天山路走下來,沒有一個掉隊的,連叫苦的都沒有。一千人孤軍深入,除了隨身攜帶的弓弩刀矛,他們連一具重弩都沒有,卻還是那么自信從容,談笑風生。
  與他們相比,號稱精銳的板楯蠻也自愧不如,沒什么驕傲的資本。
  如果能率領這樣的精銳作戰,建功立業何難?王平心動了,態度也不知不覺的發生了變化,有意無意地向徐晃身邊湊,豎起耳朵,傾聽徐晃的每一句話,睜大眼睛,看徐晃的每一個安排,抓住一切機會學習。
  他現在是都尉,既然幫了徐晃的忙,黃忠就算不能給他升職,至少也不會降他的職。他的統兵能力和吳軍的都尉還是有不小距離的,不趁著這個機會提高自己,將來指揮吳軍士卒作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將軍,喝口水吧。”看著徐晃將一小塊干糧咽了下去,王平立刻遞過水壺,時間拿捏得不早不晚。
  徐晃接過水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又遞還給王平,順手用袖子抹了抹嘴。
  “將軍,我們在等什么?”
  “等過往的船只。”徐晃說道:“押送輜重的船只。”
  “墊江方向來的?”
  徐晃回頭看了王平一眼,笑了起來。王平的話不多,但是反應很快,往往他說一句,王平就知道下一句。這說明這個人思路很清晰,而且考慮得很全面,很多事情他都已經想到了。
  “子均,如果有機會,讀點書吧,或者進講武堂學習幾年。你有做方面之將的潛質,不能浪費了。”
  王平笑笑,卻沒說話。
  “據我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曹操來得也很匆忙。我們到宣漢前幾天,他才到宕渠。大軍行動,需要的物資很多,很難一下子帶全,只能后續轉運。我估計,就這兩天,墊江方面肯定有船隊到。如果能劫了那些船隊,不僅能解決我們自己的問題,還能打痛曹***著他撤回宕渠。”
  王平皺皺眉。“行軍作戰,豈能不多帶軍糧、輜重,還要再次轉運?”
  徐晃忍不住笑了。“子均,曹操是蜀王,這次來宕渠作戰又有穩定人心的用意,豈能不多帶儀仗?曹操麾下將領也大多出自豪富之家,他們可不是吃飽穿暖就行的,必然要帶大量的奢侈之物。那些東西最是占地方,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是想象不到的。你能相信他們為了喝杯酒時熱鬧一點,就帶上幾十個歌舞伎嗎?”
  王平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我看到了曹洪的戰旗。如果我猜得不錯,曹洪應該就在宕渠城里。這是個泡著蜜酒長大的人,不管到什么時候,他都不會虧待自己。”徐晃微微一笑,又道:“當然,也不會虧待我們。”
  徐晃身邊的親衛笑了起來。王平想了想,也難得地笑了。如果徐晃的分析準確,這一戰的收獲肯定不會小,比起單純的截斷渠水更有意義。
  為此多等兩天也是值的,哪怕為了節省糧食,每天只能吃一餐。
  ——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三天早上,徐晃終于等來了盼望已久的船隊。
  船隊很長,前前后后有三十多艘船,而且都是大船,吃水很深。即使這一段渠水并不急,也無法完全依賴船夫的撐篙和船槳,不得不借助纖繩的力量。
  從那些拉纖的人群中有男有女來看,這些纖夫顯然都是從附近征發來的民伕。
  船上的人顯然沒有想到這里會出現伏兵,神態都很放松,雖然有全副武裝的士卒當值,但來回走動的人也不少,樓船上還能看到載歌載舞的女子揮起的衣袖,仔細聽,還能聽到熱鬧的樂曲聲。
  徐晃等人還沒聽出是什么歌曲,一旁的王平已經變了臉色,有一個巴人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什么。徐晃沒聽懂,但他看得出來巴人的憤怒。
  徐晃也沒時間去管這些事,隨即下令準備出擊。
  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士卒開始行動。幾段連枝帶葉的大樹被推入河中,一些士卒向岸邊埋頭拉纖的民伕沖了過去。幾個巴人戰士沖在最前面,一邊揮舞戰刀,將押送的士卒砍倒在地,一邊用土語大聲叫嚷,示意攔纖的民伕趕緊讓開,免遭無妄之災。
  看到熟悉的巴人戰士沖過來,原本無精打采拉纖的民伕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扔上套在身上的纖繩,向身邊的蜀軍士卒撲了過去,幾個圍一個,將蜀軍士卒撲倒在地,拳打腳踢。一個年輕女子一聲大叫,死死地抱著一個蜀軍士卒,張嘴就咬,硬生生撕下一塊肉,咬牙切齒的嚼了幾口,嚼得滿嘴是血,面目猙獰。
  沖出來的吳軍士卒看得目瞪口呆。
  蜀軍措手不及,被打得鬼哭狼哭,抱頭鼠竄。即使有反應快的,沖上來阻攔,也不是巴人戰士和吳軍士卒的對手。王平帶著幾個巴人戰士沖在最前面,大砍大殺,吳軍跟在后面推進,配合默契,勢如破竹。
  八濛山不愧是打伏擊的好地方,前面一堵,后面一截,整個船隊插翅難飛。
  樓船上的蜀軍將領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聽到吳軍出擊的戰鼓聲時,還以為是蜀軍在附近演習。等他們看到吳軍的戰績時,剎那間全傻了。
  這里離宕渠還有六七十里,怎么會有吳軍出現?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還有船從這兒經過,也沒聽過有埋伏啊。
  這些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戰斗結束得很快,除了大部分人上岸跑了,船一只不少,全部被徐晃繳獲。收獲之多,連徐晃自己都沒想到。唯一的遺憾是糧食有限,只有兩千多石,剩下的都是酒肉、衣物,還有不少蜀錦、漆器等奢侈品。
  看樣子,這應該是曹操準備用來賞賜的物資。
  好在徐晃只有一千人,兩千石糧食足夠他吃一個月,船上的箭矢也夠他用一陣子。尤其是那些安裝在船上的重弩,補上了沒有重型武器的短肋。
  徐晃清楚,宕渠的蜀軍很快就會收到消息,會第一時間趕來爭奪這些物資,所以他第一時間命人搬空了幾艘大船,又裝上石塊、樹木,鑿沉在渠水中,作為阻擊上下游船只的障礙。
  徐晃將王平叫了過來,指著那些衣物和奢侈品說,這些東西我們都用不著,你讓那些百姓幫我們搬糧食、武器,這些東西都送給他們,當作酬勞。如果有愿意協助我們作戰的,可以留下,拿雙份。
  王平大喜,隨即召集民伕,宣布徐晃的命令。
  民伕們歡聲雷動,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僅用了一個時辰,就將幾十艘滿載的大船搬運一空,根本沒用徐晃的部下動手。
  
第二千四百七十一章 弄巧成拙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身為蜀王族弟,曹洪從來不是能征善戰的良將,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對軍功并不太感興趣。
  再大的軍功還能大過救駕?有汴水之功在,他可以安享富貴,不需要親臨一線拼死拼活,流血流汗。
  或許也因為這一點,曹操很信任他。這次到宕渠迎戰黃忠,關系到益州存亡,曹操必須親臨前線搏殺,需要一個可靠的后背。在曹昂、夏侯惇、曹仁等各守一方的情況下,曹洪成了不多的選擇之一。
  曹洪不擅長作戰,但他擅長經營,對錢糧之事甚為在行——除了有些吝嗇、貪婪,他是一個理財的好手。曹操命他留守宕渠,為大軍籌措糧食等后勤事務。
  水過地皮濕。大量的錢糧從手中過,正是發財的好機會,曹洪對此很滿意,這幾天過得也很自在。公務交給辛評去處理,他則負責與宕渠的大族觥籌交錯,聯絡感情,請他們捐錢捐糧,為大漢和蜀國的存亡做貢獻。
  禮尚往來。豪門大戶之間的來往自然免不了互相送禮,曹洪送禮花的是公帑,收禮進了自己的腰包,感覺不要太爽。每天喝著美酒,看著美人,就把公務辦了,曹洪覺得自己真是人才,天生會享福。
  當他的兒子曹馥披頭散發,衣冠不整的從外面沖進來時,他正在喝酒,被身材曼妙的巴女妖嬈的舞姿撩得熱血沸騰,微紅的眼睛像狩獵的猛獸,在巴女們身上瞄來瞄去,考慮著留下哪個侍寢,又或者幾個一起留下。
  忽然看到到曹馥這般模樣,他先是勃然大怒,隨即又嚇了一跳,以平時無法想象的敏捷,騰地站了起來。曹馥不在前線,只是負責從墊江、成都轉運物資,突然成了這副模樣,即使不懂軍事也知道出了事。
  即使如此,他也沒往吳軍身上想。曹操率部在滾龍坡一帶阻擊吳軍,宕渠離前線還有十幾里,又隔著山嶺,吳軍主力根本不可能過來。在他看來,很可能是山賊、盜匪之類,甚至可能是沿途的部落。
  曹馥這次運來的都是蜀錦、漆器等貴重物品,在宕渠一帶比較搶手。巴郡漢蠻都很野,見財起義,直接動手搶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回事?”曹洪大怒。曹馥這樣子,讓他很丟臉。他們父子負責這項事務,從中撈了大量的油水,眼紅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若是因此被人攻訐,丟了這個美差,損失可就大了。
  “吳……吳軍。”曹馥面色蒼白,兩腿發軟。他騎著馬,一路從八濛山奔到這里,緊張得都快脫力了。
  “吳軍?在哪兒?”
  “八……八濛山。”
  “八濛山?”曹洪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這才想起八濛山在什么位置,怒氣更甚。八濛山在宕渠縣城之南近百里,吳軍怎么可能出現在那里?這混小子,肯定是心黑了,想全部吞沒。這么做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你總得找個讓人相信的人嫁禍啊,隨便哪個部落的人都行,為什么偏偏說是吳軍?
  鬼才信你。
  “你再說一遍,是不是看錯了?”曹洪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擠眼睛。
  曹馥明白了曹洪的意思,卻只想哭。他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當時還特地認真看了看,確認是吳軍的戰旗無疑,那頭浴火而舞的鳳凰太顯眼了。只是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將旗,不知道統兵的吳軍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曹馥再三解釋,指天發誓,真是吳軍。
  曹洪根本不信,但他能理解曹馥的苦衷。這小子心太黑,三十幾船的東西全吞了,是得找個厲害點的對手來背鍋。他隨即派人請來辛評,將八濛山出現吳軍,劫走了剛剛運到的物資一事告訴他,請辛評想想辦法,最好能盡快出兵,將那些物資奪回來。
  那些是蜀王賞賜宕渠大族和立功將士的物資,非常重要,不能有絲毫閃失。
  辛評對曹洪父子的品性了如指掌,聽完曹馥的敘述后,他的反應和曹洪一樣。哪有什么吳軍,就是曹馥搗鬼,自己吞沒了物資,嫁禍于吳軍。他很生氣,一是曹馥心太黑,不顧大局;二是曹洪父子太貪,吃獨食,居然沒給他分一點。
  好處全給你,責任推給我,哪有這種事?出兵奪回物資,這分明是掩飾。就算真有吳軍,他們又不傻,會等著你去包圍?到時候兵派了,沒找到吳軍,就可以把事推得干干凈凈,多好啊。
  辛評說,君侯是蜀王指定的留營大將,要不要出兵,自然由你決定。
  曹洪叫苦不迭。他知道辛評誤會了,卻無法解釋。就連他自己都不完全相信曹馥,更何況辛評。
  左思可想,反復權衡,又陪著笑臉說了很多好話,曹洪終于征得辛評同意,暫時不向蜀王匯報這件事,集結一些人馬趕往八濛山,看看情況再說。考慮到宕渠離滾龍坡太近,不容有失,曹洪不敢動用守城主力,只能請宕渠大族出動部曲。
  為了讓宕渠大族出力,曹洪對他們說,那些大半是蜀王要賞賜給你們的,現在被人奪走了,你們如果能奪回來,就全是你們的。至于立功將士的賞賜,我另外再想辦法籌措。
  宕渠大族雖然不情愿,卻也無法推辭,隨即組織了三千部曲,推選龐俊為將,趕往八濛山。
  曹洪則與辛評商量,派人回成都籌集物資,又與張肅商量,再從閬中調一批物資過來。張肅有些為難。在此之前,他已經從閬中調運了大量物資,短時間內重復征發,閬中大族肯定會有意見。
  曹洪好說歹說,張肅勉強同意了,但對數量打了折扣。曹洪肉疼不己,這個坑,只有自己來填了。
  他越想越氣,將曹馥暴打了一頓。
  ——
  徐晃本以為宕渠城很快做出反應,大兵來襲,為了盡快完善防線,不惜重金聘請民伕們幫忙。
  可是他在修整一新的工事后面等了三天才收到消息,宕渠有人馬出城,大約兩三千人,但不是蜀軍主力,而是宕渠大族的部曲。
  更讓徐晃生氣的是,這些人顯然沒當回事,走走停停,不像是出征,倒像是春游。按他們的行軍速度,走到八濛峴山估計要四五天。
  徐晃急了。他等得起,黃忠等不起。他的目的是迫使曹操率領的蜀軍主力后撤,讓黃忠直逼宕渠城下,以便擴大征糧的范圍,而不是和這些宕渠大族的部曲糾纏。
  徐晃找來了王平,向他打聽附近的地形,又和那些留下幫忙的民伕聊天,拉拉家常,了解他們的生活,向他們宣傳吳國的新政,同時不動聲色的驗證王平提供的信息。在確認了王平提供的信息準確無誤后,他向王平表達了自己的計劃。
  他打算主動出擊,夜襲出城的宕渠部曲,吸引曹操的注意力。
  王平是聰明人。他知道這是徐晃對他的考驗,也是對他的試探。應對得好不好,會影響徐晃對他的看法,也會決定他將來的前途——能否得到徐晃的推薦,對他能不能在軍中站穩腳跟有決定性的影響。
  王平思考良久,主動請命,愿意走一趟,與前來迎戰的將領會面,告知他們實情,曉明利害,勸他們投降。如果他們肯降,那當然再好不過。就算他們不肯降,也會向曹操匯報,改派蜀軍主力前來。萬一他們既不肯降,又不肯信,非要來與將軍交戰,那就只能怨他們自己蠢了,將軍想怎么辦都行。
  王平最后說,如果我一天之內沒回來,將軍不用有任何顧忌,可以隨時發起進攻。
  徐晃笑了,拍拍王平的肩膀。“子均,好好活著。”
  王平躬身再拜,告辭而去。
  臨走之前,王平向徐晃討了一口刀,一面盾。
  王平策馬急行。天黑之前,就趕到已經早早扎營休息的宕渠軍中,報名求見。
  龐俊正當壯年,是宕渠大族龐氏的中堅。其祖龐雄官至大鴻臚,龐氏在宕渠也算是響當當的大戶,他這次未能隨蜀王曹操出征,卻被派來剿匪,心里很不舒服。
  八濛山能有什么匪?就算有,等他趕到,匪也早跑光了,總不會等著他去抓。可想而知,這個任務勞而無功,白費力氣。
  曹洪、辛評等人看不起我啊,把我當三歲小兒一樣耍弄。
  龐俊在帳中喝著悶酒,自怨自艾的時候,有人報何平求見。龐俊喝得半醉,好一會兒才想起了何平是誰,不由得一笑。這個寄人籬下的窮小子來做甚,想立軍功嗎?那你可是來錯了,我這兒無功可立。
  龐俊讓人傳王平入營,等王平站在他面前,他招了招手,示意王平坐在他對面。
  “小子,喝酒。”
  王平沒說話,拱拱手,行了一禮。放下手中的盾牌,又摘下長刀,擺在龐俊的面前,然后退回原處,靜靜地看著龐俊。
  龐俊不解其意,放下酒杯,看看王平,又看看案上的刀盾,隨即眼睛一亮。這口長刀和這面盾牌并不華麗,但形勢很規整,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與他之前見過的刀盾都不太一樣。
  “這是哪來的?”
  “吳軍。”
  “吳軍?”龐俊放下酒杯,拿起盾牌看了看。盾牌不重,表面蒙著鐵皮,內里襯著牛皮,做工很精致,除此之外倒也沒什么。他將盾牌放在一旁,又拿起刀,抽出半截刀刃。
  寒光迸現,照亮了龐俊的臉。龐俊不由自主的瞇起眼睛,遮擋那懾人的寒光。
  龐俊重新看了王平一眼。他相信了王平的話。這樣的刀盾別說宕渠,恐怕蜀王的中軍都未必能全員裝備,來自于一向以裝備精良著稱的吳軍更合理。
  “繳來的?”龐俊其實是想諷刺王平兩句,他知道王平隨張魯投降了,但他的身份不容許他這么無禮。既然王平出現在這里,想必就是重新反正了,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不能太粗魯。
  “這是徐將軍讓我帶給龐君的。”
  “徐將軍?”
  “大吳襄陽督,橫野將軍,徐晃徐公明。”
  龐俊心里咯噔一下,酒醉了一半。徐晃前一段時間在宣漢大肆屠殺,兇名早就傳到宕渠,他自然不會不知道。徐晃送刀盾給他,當然不是要和他交朋友,這是下戰書啊。
  龐俊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拔出了案上的長刀,又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衛士警戒。他提著刀,走到何平面前,來回踱了兩圈。
  “徐晃在哪兒?”
  “八濛山。”
  龐俊眉頭抽擅了兩下,眼神狐疑。“你來干什么?”
  王平嘆了一口氣。“龐君,我也是宕渠人,總不能看著鄉黨自投險地。我是主動請纓,來為龐君說明利害。吳蜀實力懸殊,天下終將歸吳,連蜀王的兒女都被大吳俘虜了,宕渠人為蜀王賣命,又圖什么?”
  龐俊轉了轉眼珠,輕笑一聲。“何子均,一直聽說你厚重少言,今天卻做了說客,真是讓人意外啊。”
  王平也不理他。“張嗣師、閻先生已經和黃將軍商量好了,鑒于宕渠百姓不明真相,為曹操愚弄,可以網開一面。只要諸君能棄暗投明,必然不負諸君,家業田產都可以保留,入仕也將給優待。龐君,這是最后的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龐俊笑了笑,只是有些勉強。他沒有回答王平,回頭示意一個衛士舉好手里的盾牌,又看了看手中的長刀,擺開了架勢,一刀劈了下去。
  衛士手中的木盾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印痕,雖然沒裂,卻也撐不了幾下。龐俊眼神微變。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不是真正的戰士,能砍出這樣的痕跡,說明這口刀的確比普通的戰刀要鋒利很多。
  龐俊用拇指試著刀鋒,斜睨了王平良久。“徐晃真在八濛山?”
  “千真萬確。”王平說道:“我是騎馬來的,那匹馬是剛剛繳獲的蜀王宮里的戰馬,馬臀上有印記,龐君一看便知。這樣的馬,我們一共繳獲了六匹。”
  王平將戰斗的經過和繳獲的戰利品一一報來,如數家珍,龐雄聽了,知道王平所言不虛,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又急又怒,破口大罵。
  “這群豎子,我龐家待他們不薄,他們竟敢如此害我?”
  
第二千四百七十二章 自投羅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龐俊罵了一陣,請王平入座。
  得知何平已經恢復祖姓,龐俊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隨即朗聲大笑,向王平表示祝賀。
  “子均得遇貴人,可喜可賀。”龐俊舉起酒杯。“且以此杯,祝子均摶搖直上,一日千里,將來封侯拜將,光宗耀祖,我宕渠也能跟著沾些光。”
  王平心中快慰,臉上難得的露出笑容。看到龐俊眼中的驚異之色,他登時警醒,連忙斂去笑容,舉杯回敬。他自省了一番,發現自己這幾天笑得似乎有些多。
  龐俊與王平商定,他將派人回宕渠報信,要求曹洪派主力前來作戰,同時與宕渠大族聯絡,想個萬全之策,既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又不能引起曹操的報復,導致無辜的傷亡。
  王平答應了,婉拒了龐俊的挽留,連夜趕回八濛山,向徐晃回報。
  徐晃仔細詢問王平與龐俊相見的經過,最后皺了皺眉。“子均,龐俊會依約而行嗎?”
  王平眼神微閃。他本來沒什么疑問,可是聽徐晃這么說,再仔細回想一遍,又沒什么把握了。他知道自己沒學識,也沒什么口才,以前和龐俊也沒什么交情可言。今天以吳軍使者的身份去見龐俊,龐俊似乎太熱情了,又太容易說服了些。
  “將軍擔心龐俊有詐?”
  徐晃來回走了兩步。“子均,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龐俊,你相信八濛山有我大吳精銳嗎?就算有,又有多少?有什么樣的軍械,有多少軍糧,能堅持多久?你有三千部曲,是直接回報曹洪,請求增援,還是試探一下虛實,再作決定?”
  王平的臉色漸漸變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上當了,龐俊并沒有真的相信他,至少沒有完全相信他。
  原因很簡單,他提供的信息只能證明一點:八濛山有吳軍,僅此而已。至于有多少人,龐俊根本沒有問。或許是覺得問了,他也不會說,所以干脆不問。或許是覺得八濛山就這么大,藏不了多少人。
  如果是后者,以龐俊一心想立功名的心思,不知道會做出什么樣的蠢事來。
  “將軍,我……”
  “兵以詐立,龐俊有疑心也很正常。”徐晃擺擺手,示意王平不必多想。
  有些話,他并沒有直說,免得傷了王平的自尊心。龐俊是宕渠大族,王平卻是單戶寒門,連生存都無法保證,只能改姓依附母族,沒讀過書,形同白丁。這兩人平時應該沒什么交往,也沒什么信任可言。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怎么可能王平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唯一的解釋是龐俊根本不想聽王平說什么,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最起碼,他也會率部趕到八濛山,親眼見識一下對手是不是吳軍,又有多少人,然后再做決定。如果吳軍很少,他有足夠的把握,那就戰而勝之,立一大功。如果吳軍很多,他無法戰勝,也盡了力,有充分的理由向曹洪甚至曹操求援。
  這才是最合理的處理辦法。
  徐晃沒說,但是王平聽懂了,原本的歡喜頓時化作羞愧。他被龐俊欺騙了,更被龐俊羞辱了。
  “將軍,我們怎么辦?”
  “龐俊對你說,他將停止前進,派人回宕渠求援。若他守諾,明天就不會繼續前進。若他有意欺你,他很可能會趁夜急行,攻我不備。”徐晃命人取來地圖,問王平道:“依你之見,若龐俊派人奔襲,明天早上可能在什么位置?”
  王平不假思索,在地圖上指出了兩個地點。六七十里的路程,結合龐俊部下的行軍速度,可以選擇的地點并不多。實際上,如果龐俊膽子夠大,連夜急行軍,下半夜就可能出現在八濛山。
  一想到明天凌晨,在他們睡得正香的時候,龐俊突然出現在面前,將他們一網打盡,甚至割下他們的首級,向曹操請功,王平激零零的打了個冷戰,嚇出一身冷汗。
  徐晃想了想,最后做出決定,派五百人出營,就在八濛山北五里處的偏馬山、散云臺設伏。渠水由北而來,兩岸河谷都比較平坦,至此而收縮一線,東岸是鐵牛坡,緊鄰渠水,無法行走,只能從西岸的散云臺和偏馬山之間不足百步的谷口經過。
  這是個伏擊的好地點。
  王平很感激徐晃的安排。在八濛山附近伏擊,只是有備無患,如果龐俊沒有騙他,這場伏擊自然無從說起。可若是龐俊騙了他,那他就是該死,怨不得人。
  王平主動請戰,并提了一個建議。留下來幫忙的民伕中也不少身強力壯,也可以參加戰斗。宕渠山多地少,漢蠻雜居,民風剽悍。這些人又都是貧苦百姓,平時沒少受官府和大族欺負,如果給他們報仇的機會,他們一定不會反對。
  徐晃想起了那天伏擊的場景,答應了王平的請求,并命令王平指揮這些百姓。戰斗開始時,由吳軍為主力,突破敵人的防線,然后由百姓上前擴大戰果。
  王平正中下懷,到民伕中挑選精壯。不出所料,這些留下來的民伕都想報仇,為了爭出戰的機會,幾乎要打起來。王平精挑細選,最后選了三百多人,請徐晃來檢閱。
  在三百多人中,徐晃看到了幾十名女子,其中就包括那個曾咬下對手一塊肉,并且生吞下肚的巴女。見徐晃看過去,眼神疑惑,那女子瞪起眼睛,握緊拳頭,與徐晃怒目而視。
  “放肆!”王平搶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光。“既要出征,便是戰士,豈可對將軍無禮!”
  那女子扭頭瞪著王平,張大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王平打了寒戰,隨即大怒,伸手就要拔刀。
  徐晃攔住了他,笑道:“板楯伏虎,不愧是天下聞名的精銳,連女子都如此勇猛。你應該成為我大吳的戰士。此戰若能立功,我推薦你去左都護的麾下聽令。”
  那女子還是不說話,只是聽到左都護時,眼睛亮了一下。
  徐晃命人取來繳獲的武器、甲胄,將這些民伕武裝起來,又命人給他們加餐,早早休息,準備戰斗。
  半夜時分,徐晃親自帶著五百精銳和三百民伕,帶著一天的干糧,離開八濛山主峰,進至散云臺和偏馬山一帶,就地潛伏休息。
  ——
  龐俊勒住坐騎,看向遠處的八濛山,輕輕的嘆了一聲。
  遠處的山嶺上空已經露出一點點魚肚白,八濛山卻還在夜色之中,只有山尖隱約可見。
  王平離開不久,他就下令拔營,一夜急行。時間剛剛好。吳軍應該睡得正香,此刻殺過去,正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戰斗結束之后,可以在八濛山吃早餐。
  想到自己吃早餐時,被俘的王平在一旁看著的情景,龐俊就忍不住想笑。一個目不識丁的匹夫,仗著吳人的氣勢,居然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你也不想想,即使是投降,我和你也是不一樣的,你只能跟著徐晃鞍前馬后的侍候,我們卻可以和黃忠討價還價,將來徐晃見了我,也要拱手行禮,客客氣氣。
  世家大族的事,豈是你這個寒門匹夫能懂的。
  “傳令下去!”龐俊招手叫來親衛,揚了揚手中的金絲馬鞭,指向前方。“斬吳軍一級者,賞百錢,牛一頭,田十畝。抓獲徐晃者,不論生死,賞萬錢,牛十頭,上等水田百畝。所有繳獲,我只留一半,另一半全部分了。”
  命令傳了下去,趕了一夜路,都有些累的部曲們都興奮起來。錢沒什么吸引力,可是牛和田太誘人了,尤其是田。有了上等水田百畝,從此不僅可以衣食無憂,還可以過得很滋潤。
  更何況還有從成都運來的上等貨。
  行軍速度陡然加快,腳步聲也大了起來。路邊山嶺上的夜鳥被驚醒,紛紛飛上天空,發出驚恐的鳴叫。
  交戰在即,這時候對方的斥候、暗哨發現也遲了,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就是勝利。
  龐俊策馬上前,幾名親衛騎士緊緊跟隨,親衛營邁開大步,緊隨其后。
  見龐俊英勇,部曲們精神抖擻,爭先恐后的向前趕。很快,他們來到散云臺下,原本寬敞的河灘地不見了,只剩下兩嶺之間狹窄的谷道。他們也沒多想,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向前奔跑。
  這是一段上坡,在一百多步之內提升了十余丈,如果慢慢走,或許沒什么關系,一路飛奔,又是急行了一夜之后,即使這些龐家部曲身強力壯,爬到坡頂時也有些兩腿酸軟,氣喘如牛,只想停下來歇一陣。
  但他們不能停,不僅不能停,還要繼續向前跑,一直跑到八濛山。
  就在龐俊策馬趕到最高處,駐馬回望的時候,身后突然想起一陣激烈的戰鼓聲,緊接著,一陣箭雨從坡頂的亂石后、樹林叢中躍起,又呼嘯而下,撲向正在艱苦爬坡的寵家部曲。
  聽到戰鼓聲的一剎那,龐俊腦子里一片空白,渾身冰涼,手里的金絲馬鞭落地。
  幾枝羽箭幾乎同時射中龐俊,強大的沖擊力將龐俊從馬背上推了下去,順著山坡骨碌碌地往下滾。他的親衛也被射倒好幾個,亂成一團,根本來不及反應。
  在兩側密集的箭雨打擊下,龐家部曲連手中的木盾都來不及舉起來,被射倒一片,無數人倒在地上,輾轉哀嚎,凄厲痛苦的慘叫聲回蕩在山嶺之間,與半空中的驚鳥交相呼應。
  在箭雨的掩護下,吳軍以五十人為一隊,在各自隊長、屯長的率領下,從山坡上沖下去,殺入龐家部曲陣中,將隊伍切為十幾段,大砍大殺。
  幾乎在一瞬間,龐家部曲就崩潰了,亂作一團。有的拼命反抗,有的掉頭逃跑,慌不擇路之下,不少人向兩側的山嶺上爬去,正好被從山上沖下的將士迎頭痛擊。
  看到吳軍如猛虎下山,殺得龐家部曲潰不成兵,王平感慨吳軍勇猛的同時,及時抓住了機會,率領民伕們出擊,親且舉著戰刀,沖在最前面。
  他奔下山嶺,揮起戰刀,剛要砍向最近的一個都尉模樣的龐家部曲,身邊沖過一個如母虎般的彪悍身影,一刀捅進了那都尉的肚子,怪叫著,推著他沖出數步,揮手拔刀,甩出一溜血珠,灑了王平一臉。
  王平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暗叫晦氣,伸手一抹臉,順手一刀,砍下了那都尉的首級。
  三百民伕殺入陣中。與吳軍不同,他們不論男女,一個個大呼小叫,穿蹦跳躍,不像是戰斗,倒像是雜耍。吳軍不以為然,甚至有些鄙視,同為宕渠人的龐家部曲卻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看這情形,他們就知道遇上了山里的蠻子,士氣徹底崩潰。
  按照龐俊事先的說法,吳軍應該是有,但數量肯定不多。如今又出現了山里的蠻人,那就說不準有多少人了。聽說山里的蠻子是吃人的,他們可不想被吃了,什么牛啊田啊,都不要了,他們現在只想逃命。
  前后不到半個時辰,戰斗就結束了。三千部曲被傷殺傷近千人,統兵的龐俊被臨陣射殺,剩下的潰兵無人指揮,各自逃命,一路奔回宕渠。因為來得匆忙,敗得更是倉促,他們驚魂未定,回到宕渠城后,說法矛盾百出,沒人知道真正的情況是什么。
  曹洪、辛評聽到了無數說法,其中不乏近乎神話的傳奇。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吳軍都是山上飛下來的,個個都像白虎神,一口一個,連呃都不打。還有人說,他們親眼看到了徐晃,徐晃用的是一把大斧頭,一斧頭掃過來,七八個人被攔腰斬斷,倒在地上的人一時半會死不了,沒了腦袋的下半身拼命跑,沒有腿的上半身拼命喊,可是腿沒有耳朵,聽不見,只顧自己跑。
  謠言就像風,短短的一天時間內,整個宕渠都傳開了。一時間,人心惶惶,如同末世。。
  曹洪、辛評不敢怠慢,一面下令全城戒嚴,將潰兵們集中關押,一面召集各族議事,準備再戰。
  反復商議之后,他們覺得事態嚴重,不能再隱瞞,不得不派人向曹操通報。
首頁514515516517518519520521522523524525 下一頁 末頁
掃碼
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①如果您發现本小說策行三國最新章節,而找書苑没有更新,請聯系我們更新,您的熱心是對網站最大的支持。
②書友如發现策行三國内容有與法律抵觸之處,請向本站舉報,我們將馬上處理。
③本小說策行三國僅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與找書苑的立場無關。
④如果您對策行三國作品内容、版權等方麵有質疑,或對本站有意見建議請發郵件給管理員,我們將第一時間作出相應處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