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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八十八章 積弊和隱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知道尚書臺明爭暗斗,至少可以分成三派:王粲、裴潛等世族子弟一派,阮瑀、路粹等陳留人一派,陸績、謝承、顧邵等江東子弟一派。細分就更復雜了,各派內部分歧也不小,區別只在輕重。

  比如路粹、阮瑀雖然陳留人,而且都是蔡邕弟子,阮瑀卻不怎么親近路粹。

  孫權作為宗室代表,代為理政,原本應該和江東系走得近。可是因為之前和謝憲英的事,他和江東派也不親近,算是個獨臣。他直指路粹掩飾,應該和派系沒什么關系,也談不上什么中傷誣陷。

  他沒這個必要,路粹也不值得他這么做。

  孫策仔細聽完孫權的分析,對路粹本人的事并不在意。這點小事,明天派人到樞密院一問就清楚了。以路粹的人品,沒什么人會幫他掩護。路招一個統領一營的偏將軍,對樞密院的影響力幾乎為零。

  “我剛從阿母那邊回來。”孫策說道。“阿母心疼你,讓我給你放幾天假,休息休息。”

  孫權眨眨眼睛,有些無奈。“臣弟就知道她會說,這些天都不敢去拜見。”

  “你確實太累了,該休息。你積下來的休沐有一個月了吧?”

  “差不多。”

  “休息半個月吧,如果不夠,就一個月,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放松一下,勞逸結合,才能更好的工作。不過要注意安全,多帶些人,別被猛獸傷了,否則我可沒法向阿母交待。”

  孫權尷尬地摸摸頭。他喜歡打獵,而且喜歡獵猛獸,這不是什么秘密。

  “陛下有詔,臣弟不敢不從。其他的事,尚書令自會向陛下稟報,臣就不多言了。只是這前線軍費的事要查一查。依臣弟揣測,數字不會大,卻是一個不好的苗頭。這可是個無底洞,如果不能及時處置,一旦蔓延成風,影響很壞。”

  孫策點點頭。軍隊如果貪污成風,那不僅是損失一些錢糧的問題,會對軍心士氣造成極惡劣的影響,還可能造成軍隊私有化的問題。這是他一直很警惕的事,不用孫權提醒,他也會徹查。

  雖然沒有立刻興師動眾的去查,孫策的心情還是受到了影響。回到后宮后,洗漱完畢,坐在書案前,像往常一樣看書,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

  步練師看出了孫策有心事,卻不敢多問,只是小心侍候著。

  孫策忽然問道:“子山最近可有書信來?”

  “上個月有一封信,臣妾找給陛上看看。”

  “家書有什么好看的。”孫策擺擺手,示意步練師不要忙。“他這個渤海督做得還習慣嗎?”

  步練師莞爾一笑。“多虧了陛下當初的安排,他接任渤海水師還算順利。大半將士都是之前的舊部,后來的就更不用說了,桀驁不馴的雖有,卻不多,施點小手段也就鎮住了。”

  孫策心中一動,卻面不改色。“什么樣的小手段,恩還是威?”

  “都有。趨利避害,人之本性,軍中也不例外,甚至更勝一籌。”

  孫策沒有再問,重新拿起書。

  步練師生性聰慧,又在中樞多年,對政治并不陌生,對孫策的稟性也一清二楚,聽孫策問到這些,立刻意識到他的心情不佳和軍事有關。只是孫策不提,她就不問。

  孫策不攬權,唯獨兵權是例外。

  ——

  第二天傍晚,下班之前,孫策召來了尚書令王粲,詢問相關事宜。

  王粲昨天當值夜班,今天上午休息半天,下午才來上班。看到孫權的位置空著,才知道孫權休假了,而且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手頭的事務全部轉交給了他。他不敢大意,立刻將孫權負責的事務全部了解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數,以備皇帝隨時垂詢。

  孫策先問尚書臺最近的情況,然后又問與各部門之間的聯絡,最后才問到了與樞密院配合的流程。

  王粲一一解釋,提到與樞密院的配合時,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陛下,恕臣失禮,樞密院尾大不掉,當下詔切責。”

  孫策知道王粲性子急,但他畢竟是世家子弟,說話知道分寸,如此嚴厲的指責絕不多見。看來尚書臺對樞密院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要急,慢慢說。”孫策提起案上的茶壺,為王粲倒了一杯茶。

  王粲受到鼓勵,臉上泛起激動的微紅。他雙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品了品,借著這個機會調整了一下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興奮。只是他微微顫抖的雙手不聽使喚,早就暴露了他的內心。

  “陛下垂拱而治,放手諸公,所著意者唯祀與戎,即使是戎事,陛下也不攬權,而是付之樞密院,有上古圣君遺風,臣等深為敬佩。只可惜樞密院所作所為,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實在令人扼腕。臣忝為陛下心腹,托以重任,雖不合同僚之誼,亦不得不言。”

  孫策微微頜首,示意王粲繼續,心里卻有些莫名的不安。王粲如此慎重,還特地準備了開場白,說明問題很嚴重。樞密院的事由朱儁主持,一向很順暢,突然冒出這么多事,究竟是他平時太疏忽,沒有發覺樞密院的問題,還是王粲捕風捉影,夸大其辭?

  王粲的指控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

  一是樞密院自成體系,自以為諸部之首,不配合其他部門的工作。即使是尚書臺轉過去的公文,他們也很少給出回復,追得緊了,他們就說,這件事我們直接向陛下匯報了,你們毋須多問。可是就王粲所知,有不少事,樞密院根本沒有向皇帝報告,自己處理了。

  二是樞密院經費開支不明,不少人生活奢侈,明顯超出其官俸收入,有明顯的貪腐嫌疑。軍費開支耗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透明的,如果有人從中做手腳,哪怕是刮一點油水,數量都會非常驚人。最近軍費開支連續飚升,是財政赤字的主要因素,這些錢是花在了前線將士身上,還是被某些人貪墨了,誰也不說清楚。但樞密院的出格已經造成了不好的影響,百姓的擁軍熱情受到了傷害。

  孫策不置可否,隨即又問起路粹轉送樞密院公文的事。

  王粲說,路粹轉送的公文是真是假,只有路粹本人清楚。按正常程序,尚書臺轉到其他部門的公文是要記錄在案上的,還要有對應部門的回執,唯獨樞密院不然。有的公文,他們給回執。有的公文,他們根本不給回執。如果沒有回執,而路粹本人又不承認,有沒有這份公文,就只有相關的人員自己清楚了。

  孫策很驚訝。“你們轉送樞密院的公文沒有回執?”

  “這樣的情況雖然不多,但的確有,臣本人就經歷過。有人到宮門上書,說有士卒休沐歸鄉時傷人,臣正好經過,便接了文書,轉交樞密院。樞密院的吏員說,這種事太小,當地就可以處理,非要鬧到宮門上書,分明是有人故意生事,不肯給回執,說是若一定要回執,他們就不接這份公文。”

  孫策點點頭。“你回去寫一份詳細的說明,明天呈上來。”

  王粲躬身領命。他記憶力極好,普通的事都能經年不忘,更別說這樣的事。

  ——

  王粲離開之后,孫策獨自在殿中坐了很久。

  如果王粲的指控屬實,那樞密院的問題就大了,大得讓他無法接受。

  這才幾年,樞密院就腐化了?

  樞密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能搞出這么多事,那遠離他視線的各部又是什么樣子?

  他不敢想。

  雖然對王粲的指控并未全采信,但孫策相信王粲所言必然有一部分屬實,否則王粲就是誣陷樞密院,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會這么干。

  放權會導致不良后果,這一點孫策早就有心理準備,但不良后果來得這么快,這么嚴重,還是讓他很驚訝,甚至很失望,很憤怒。

  如果王粲所言大部屬實,不僅樞密院有問題,負有監察之責的軍情處難辭其咎,而負責京師治安的司隸校尉有失責之嫌,風聞上奏的御史同樣成了擺設。

  這個后果太嚴重了。

  孫策起身,叫來郭武,讓他去通知當值的侍從,他要出宮一趟,親眼看看樞密院在宮外的表現,看看樞密院的官員們是不是像王粲說的那樣生活奢侈腐化,看看百姓是不是對軍中將士敢怒不敢言。

  郭武很快召集了相關的人員,孫策也換上了便裝,悄悄地出了行宮。

  孫策剛剛出宮,劉曄匆匆來到偏殿,手里拿著兩份公文。見天子不在,以為是下班了,轉身又去后宮請見,一問才知道天子也沒回后宮。至于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

  劉曄大吃一驚,連忙返回軍情處,找軍師祭酒郭嘉。得知天子不在行宮,郭嘉也很詫異。正常情況下,這種事肯定會通知軍情處,而且很可能要他陪同的。天子不聲不響的出了宮,連軍情處都沒收到通知,這絕對是第一次。

  他思索良久,對劉曄說道:“既然陛下不告訴我們,自然有他不告訴我們的理由。子揚,你也不用大驚小怪,且安心等著,明天再報便是。”

  劉曄應了,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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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八十九章 另有文章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出了行宮不遠,就意識到自己想簡單了。

  皇帝陛下帶著幾個隨從微服私訪那是電視劇里才有的事,實際上根本不可能實現。他剛出行宮不到百步,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虎賁郎,然后又看到了角落里一本正經裝路人的許褚。

  孫策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看看你那厚實如墻的身板和舍我其誰的大宗師氣度,誰信你是路人甲?

  盡管如此,看著隨意閑逛的百姓,聽著不同的方言,孫策的心情還是好了很多,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行宮里悶得太久了,心情煩躁,就是想出來散散心,察訪民情只是借口。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出了宮,那就走一走,看一看吧。

  孫策在汝陽駐蹕半年,汝陽已經變了模樣。人煙之稠密,市井之繁華,絕非一個縣城可比,就算是郡治平輿城也相遜色三分。孫策懷疑,此行之后,汝南郡治——甚至豫州州治會不會搬到汝陽來。

  在大街上轉了半天,孫策意識到這樣不太合適,到處是行人,虎賁郎們太辛苦。既要防備不速之客,又不能動作太大,驚擾了百姓,他們的心理壓力和生理壓力都很大。于是,在一間酒樓前,他停下了腳步。他剛剛立定,迎賓的胡女便迎了上來,熱情的招呼著,將孫策引上二樓。

  一個臨街的雅間房門半掩,孫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笑了一聲,推門而入。

  郭嘉站了起來,拱手施禮。

  孫策瞅瞅郭嘉,在窗前坐下,看了一眼對面的臨街窗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幾個矯健的身影。他也沒說什么,在準備好的太師椅上就坐,雙手輕拍光滑可鑒的扶手,看著對面的郭嘉,似笑非笑。

  “整條街都被軍情處控制了?”

  “軍情處還沒有這樣的效率。”郭嘉提起案上的琉璃開水壺,倒了半杯果茶。“最多半條街。”

  “那你一定能猜到我的來意。”

  “不用猜。”郭嘉舉起香氣四溢的果茶,向孫策舉了舉。“陛下不嘗嘗?這可是汝陽最近很流行的神仙茶,有病治病,無病養生,女人喝了還能美容。”

  孫策輕笑一聲,低頭看去,淺黃色的茶湯中漂浮著幾片薄如蟬翼的水果,可能還加了什么香料,香氣清淡,似有似無,帶著一絲絲甜,還有一點點酸,賣相頗佳。他端起茶杯,嗅了嗅,香氣入鼻,沁人心脾,神清氣爽。一口茶入腹,微酸之后,又有一絲回甘,齒頰留香。

  他不禁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郭嘉的評價。能不能養生美容且兩說,茶的確是好茶。

  “那你說說,我為何出宮?”

  “靜極思動。”

  孫策微怔,眉心微蹙。“什么?”

  “陛下在宮里呆得太久了,需要動一動。”郭嘉不慌不忙,為孫策續了些水。“陛下雖然放權臣下,作息規律,不為案牘勞形,但心在天下,勞心卻無法避免。益州大戰,黃忠部雖然力挽狂瀾,卻離取勝尚遠。眼看著難以速勝,各項開支大增,陛下擔心影響民生,有所憂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有同樣的擔心嗎?”

  “臣也擔心,但臣以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擔心。”

  “更重要的事?”

  郭嘉點點頭,神情難得的凝重。“諸將爭功,益州成了諸將競逐之地,臣擔心會失控。黃忠迫于形勢,向巴西大族讓步,若諸將效仿,奈何?”

  孫策眉心越皺越緊。

  “退一步說,黃忠功過相抵,但他先取益州,周公瑾苦戰數年,卻勞而無功,其麾下將士豈能甘心?若為分一杯羹,不顧傷亡,強行突進,陛下將何以處之?當年吳漢、劉尚攻蜀,對手不過是公孫述,一時求勝心切,尚且險些受挫。如今我軍面對的是曹操,萬一有什么閃失,后果不堪設想。”

  孫策心中微凜,后背發涼。如果真出現郭嘉所說的情況,那損失就不是幾億十幾億的事,甚至不是兩三百億的事,他可能遭受創業以來的最大挫折。

  果然最大的威脅不是敵人,而是自己。

  孫策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果茶,整理了一下思路。“奉孝,如何應對?”

  “若以戰場而言,最好的辦法是黃忠部主力退回西城,留一部于宕渠,釘住曹操的主力,緩緩圖之。”

  孫策不置可否。“其次呢?”

  “黃忠留駐宕渠,牽制曹操主力。魯肅、馬騰、閻行進兵南鄭,逼降曹昂,全取漢中。若能因此逼曹操稱臣,全取益州,也算以小搏大。”

  “若曹昂退守劍門呢?”

  郭嘉眉頭緊鎖,沉默良久。“陛下親征,數路并進,畢其功于一役。”

  孫策反復權衡,想不出比郭嘉更好的解決之道,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奉孝,你說這是不是陳宮當初設計時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有可能。”郭嘉端起茶杯,也嘆了一口氣。“陛下,我們這些年太順利了。攻必克,戰必勝,心浮氣躁,已經對戰場和對手失去了應有的敬畏。我們不是敗給陳宮,我們是敗給了自己。這就像陽亢之癥,看似年輕氣盛,實則病態已萌而不自知。”

  孫策眼皮微挑,看看郭嘉。“你這話,倒是和楊德祖不謀而合,只是說得有些遲。”

  “這不是我說的。”郭嘉苦笑道:“是沮公與所言。”

  孫策本想問為什么沮授既有此言,為什么不直接說,轉念一想,其實沮授之前就隱晦的提醒過,只是他沒有察覺到而已。沮授雖然是軍師處祭酒,畢竟是降臣,在軍師處的威信卻不足,貿然提出這樣的意見,不僅得不到支持,倒可能適得其反。

  “這么說,你的建議是下詔命黃忠撤兵?”

  “僅從戰事而言,的確如此。”

  “那從別的考慮呢?”

  郭嘉嘴角微挑。“臣建議陛下親征。”

  孫策眼中寒芒乍現,直勾勾地盯著郭嘉。郭嘉雖然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有些不安。片刻之后,孫策收回目光,垂下眼皮,恢復了往常的平淡從容,只是臉頰繃得有些緊,語氣也多了幾分冷冽。

  “這么說,還有其他的人想做文章?”

  郭嘉點了點頭。“樹雖欲靜,奈何陰風不止。”

  “你是不是想多了?”

  “臣也希望如此。”

  孫策沉默良久,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直到果茶喝得沒了滋味。郭嘉見孫策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便命人來換新茶。

  孫策擺擺手。“來點酒吧。”

  郭嘉詫異地打量了一眼,隨即點頭答應,起身出了雅間。孫策也沒管他,兀自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握著扶手,青筋暴露,手指關節也因用力而發白,堅實的太師椅“咯咯”作響,讓人擔心隨即可能折斷。

  門外的腳步聲響起,孫策瞬間恢復了平靜,抬起頭,看向窗外。

  夜色已深,天空一片漆黑,沒有月色,連星星都看不到一顆。

  天氣有些悶,讓人透不過氣。

  郭嘉推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胡姬,年紀都不大,最多十五六歲,卻發育得極好,身材勻稱,凹凸有致。一頭金發如錦,披在肩頭,一對湛藍的碧眼流轉,羞澀中帶著幾分風情,更奇的是兩個相貌酷似,竟是一對雙胞胎。

  她們擺好酒食,卻不退出,斂手站在一旁,看著郭嘉,一臉期待。

  郭嘉笑瞇瞇地看向孫策。孫策明白他的意思,卻一點興趣也沒,揮揮手。郭嘉聳聳肩,對胡姬使了個眼色。胡姬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卻不多說一個字,款款施禮,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陛下,這對胡姬姊妹花可有些來頭,祖上曾是天竺王族,陪酒的價格高達一萬,還未必能排得上。”

  “這樣的胡姬很多嗎?”

  “胡姬很多,這么漂亮的不多,整個汝陽大概就這一對。”郭嘉親自服務,給孫策斟上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不等孫策說話,搶先聲明道:“臣就此一杯,陛下自便。”

  “這么自覺?”孫策忍俊不禁,低落了很久的情緒松弛了少許,故意調侃道:“怕不是故意作偽吧?怕喝多了,說漏嘴?”

  “臣不作偽多時。對別人,不屑。對陛下,不愿。”郭嘉雙手舉杯,坦然笑道:“陛下有問,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孫策舉起酒杯,和郭嘉輕碰了一下,叮的一聲脆響。“那你先說說,軍中可有將領貪墨。”

  “有,但不多。”

  “為何?”

  “陛下可以算,軍費核算雖有延遲,卻有賬可查,做手腳的空間有限。臣估計總額不會過億,具體到人,最多幾萬、十幾萬,超過百萬的屈指可數。”

  “這么說,你們早就清楚?”孫策松了一口氣。“如何處置的?”

  “是的,樞密院都督處查過幾個情節特別嚴重的,有的罰金,有的降職,情節較輕的由各部自行處理了,沒有公示。”郭嘉淺淺的呷了一口酒,閉上眼睛,品了片刻,這才咽了下去。“陛下,軍中將士不易,查得太嚴,懲處太重,會傷了士氣,甚至逼得他們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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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九十章 不敢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有漢四百年,兵源主要有兩種:征兵和募兵。西漢初期以征兵為主,后來土地兼并加劇,百姓破產,流民增加,漸漸改為募兵,到了東漢后期,更是以募兵為主,征兵變得可有可無。

  這和東漢豪族勢力膨脹同步。募兵要有錢,豪族花錢募來的兵當然只聽豪族的,豪族有了兵,實力更強,自然樂見其成。后來黃巾大起,朝廷沒錢募兵征討,只好放權州郡,讓軍隊真正成了豪族的私兵。

  大吳革故鼎新,改革兵制,建立新軍,恢復了征兵制,將兵權收歸朝廷。得到了土地的百姓也支持新朝,踴躍從軍,所以大吳的軍隊更有戰斗力,十多年來戰無不勝。

  但軍中將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志向大一點的想拜將封侯,光宗耀祖,志向小一點的想立功受賞,退伍后能有一官半職。他們如何才能實現自己的志向?當然是征戰立功。一場大戰取勝,將領加官晉爵,普通士卒受賞,各得其所。

  這就是各部競相參戰的原因。

  如果不開戰,他們就只有軍餉可拿,除此之外沒有什么固定的收入。軍餉是不低,但也高不到哪兒去,尤其是普通將士,也就兩三千錢,和一個普通勞力差不多。實際上,軍中將士要比耕地、做工辛苦得多,不僅每天要訓練,每隔一段時間還要進行演習,一年到頭都沒有閑的時候。

  如果不從軍,他們完全可以掙得更多,而且不用這么辛苦。

  普通士卒還好一些,畢竟他們吃虧也就是這么三年,三年之后就復員了。如果能安排一個不錯的工作,這三年兵也算值。萬一能有一官半職,比如縣尉、亭長什么的,那更是好事,就連成家都會容易得多。

  可是對那些留在軍中的將領來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們的軍餉是比普通士卒高一些,可是高得有限,和不在軍中的同齡人相比,他們并沒什么優勢。相比之下,軍中的辛苦卻顯而易見。同樣一個年輕人,讀幾年書,進工坊做工,或者學做生意,又或者做其他事,辛苦自然辛苦,卻要比從軍輕松許多。

  長此以往,從軍的吸引力顯然有限,征兵制難以為繼。

  大吳新建,天下未定,從軍自然有吸引力。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局面維持不了多久,一旦益州平定,天下太平,軍中將領的前程必須會發生重大改變。

  這時候,有人想方設法的參戰,抓住最后的立功機會,有人想貪墨一些軍費,在復員之前撈一筆,都是難以避免的事。如果不問青紅皂白的重罰嚴懲,只會讓軍中士氣受挫,愿意從軍的人更少。

  “陛下想慢一點,穩一點,固然是高瞻遠矚,老成之見。可是凡事難求萬全,軍中將士見識有限,不能理解陛下的宏圖遠略,出現幾個急功近利之輩,再正常不過。相比之下,各州郡的官員貪腐才叫觸目驚心,忍無可忍。”

  郭嘉說著,舉著已經空了的酒杯,目光炯炯地看著孫策,神情坦蕩。

  孫策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沉默不語。

  他知道郭嘉說得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軍中將士也是人,雖然不排除有人真是心懷天下,但絕大部分人還是要考慮個人利益,考慮前程的。如果從軍不能得到更多,卻要付出更多,吸引力自然有限。

  現在是新朝鼎立,革命熱情尚在。再過幾年,還想僅靠革命熱情吸引年輕人從軍,未免天真。

  軍中貪腐只是初露苗頭,如果不加以調整,只會愈演愈烈,靠嚴刑峻法是阻止不了的,還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調整好軍隊的利益。

  凡是無利可圖的事,都很難長久。

  當官如此,從軍也是如此,世間萬事概莫能外。如果不是讀書可以入仕,可以享受各種做官的特權,有幾個人愿意三更燈火五更雞,只為學問而生?

  從軍征戰可比讀書辛苦多了。

  郭嘉接著說道:“軍費開支猛增,一方面是需要的物資增多,一方面也是運輸的消耗增加,當然還有戰勝后的賞賜。如果把這些都算上去,眼下的軍費增加都是應有之義,與貪腐關系不大。當然,倒賣軍糧之類的事肯定不能容忍,但那些事畢竟只是個別人所為,瑕不掩瑜。這樣的人,各部也不會姑息,有一個查一個,鬧到宮門上書,這就有些過了,難免讓人生疑。”

  孫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細細的品了品,這才慢慢咽了下去,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擱在案上。

  “好好查。”他淡淡地說道:“仔細斟酌,把這篇文章做好。”

  “唯。”

  ——

  孫策回到后宮時,亥時已過。

  皇后袁衡還沒睡,正由兩個宮女陪著,坐在一旁讀書,見孫策進殿,放下書,起身迎了上來。聞到孫策身上的酒味,眼中露出一絲異色,卻什么也沒說,為孫策解下外衣,又命人準備洗漱用水。

  孫策在書案前坐下,瞥了一眼書案上攤開的書,有些意外。

  這是一部新版舊書,仲長統所著《昌言》。

  仲長統很年輕,但他很聰明,在得到孫策資助后,一心一意的做學問,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年方弱冠便成了真正的學者。在與賢良文學的辯論中,他聲名鵲起,很多人都被他折服,書商看到了商機,主動要求印行他的書稿,并將稿費提高到了破天荒的三百金。

  《昌言》是朝廷第一批資助印行的學術專著,因為全是政論,讀者面積有限,只印了一千冊,稿費也有限,只有五金。仲長統還有議郎的官職在身,不缺吃喝,也不在意,拿到稿費后,到書坊定制了一批精裝本,鄭重其事的送了一部給孫策,便覺得此生無憾。

  誰也沒想到,這部書還有重印的機會,而且一印就是三千冊,依然供不應求。不管是贊同仲長統的,還是反對仲長統的,都要買一部《昌言》好好研究。覺得這部書好,想多買幾部,帶回去送人也不在少數。一時間,汝陽人人談《昌言》,個個知道仲長統,請教的,挑戰的,提親的,談生意的,幾乎把仲長統的大門擠破。

  袁衡之前就讀過《昌言》,現在又讀,孫策多少有些意外。

  “這是增訂版。”見孫策盯著書看,袁衡主動解釋道:“增加了幾篇新的文章。”

  孫策依著袁衡折好的書角翻開書,看了一眼,是一篇名為《君父》的政論,的確是新文章,之前的版本里沒有。孫策拿起來,翻到這篇文章的開頭,讀了起來。

  文章并不長,不到一千字,卻論述了秦漢史上的幾對皇帝父子,由秦始皇、扶蘇、胡亥說起,直到漢靈帝、漢獻帝。袁衡看到的是漢高祖、漢惠帝這對父子。看折痕,應該不是第一遍讀,甚至不是第二遍。

  對孫策來說,這很正常。這個時代的人寫文章言簡易賅,有些涵義要細品。可是袁衡通常沒這個必要,很少有什么書需要她讀兩遍。

  “有感想?”

  “臣妾膽小,不敢想。”袁衡抿嘴而笑,難得地和孫策開起了玩笑。

  宮女端來了水,孫策洗漱完畢,重新坐了下來,拿起書。“皇家無父子,是不是后悔了?”

  “習慣了。”袁衡在一旁坐下,輕輕將頭靠在孫策肩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豈止是皇家,世家大族也一樣。若非爭權,臣妾阿翁也不至于兄弟反目,至死不能相容。不過這也看人,陛下高瞻遠矚,首立退位之制,將來必能父慈子孝,各盡天倫。”

  “既然如此,那你又嘆什么氣?”

  “臣妾擔心陛下功業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嗣君不及陛下萬一,難免有周亞夫之事。”

  孫策眼神微閃,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手里的書。類似的話,他已經聽楊修說過了,此刻袁衡又說,看來他們已經通過氣,取得了共識。至于仲長統新增的這篇文章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又是誰影響了誰,一時卻難以判斷。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件事關系到皇位傳承,的確不容忽視。即使沒有袁衡影響,賢良文學們也會討論這個問題,仲長統不寫這篇文章,也會有別人提出類似的議題。

  “這可怨不得我。”孫策伸手攬住袁衡的肩膀,輕輕晃了晃。“誰讓你這么久才生,要是早生幾年,我還能帶著他上陣,現在就算我抱著他上陣,也沒什么用啊。”

  袁衡忍不住白了孫策一眼,笑道:“陛下,你這可是欲加之罪,臣妾豈敢怨陛下。”

  “是啊,怨還是怨的,只是不敢說而已,對吧?”孫策哈哈大笑,靠在憑幾上,將袁衡橫抱在懷中,輕輕搖晃著。“不管你們怨不怨,這件事呢,的確是我當時讀書少,疏于考慮,有些激進了。不過你也不用急,還有三十五年時間,肯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至于紹兒,有你這么聰慧的母親,他絕不會是個無能之輩,三十五年之后,他一定會是一個優秀的嗣君,我還指望著他青出于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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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九十一章 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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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陸續找相關人員了解情況,尤其是樞密院祭酒朱儁。

  和郭嘉的態度相似,朱儁認為軍中貪腐的確有,但不多,各部都督、將領本身就能處理,最多報到樞密院,毋須驚動陛下。至于倒賣軍糧的案子,還在查,到時候看結果再定是否要上報。

  朱儁帶來了相關的文件,里面的確沒有王粲提到文件,朱儁說回去查一查,路粹熟悉的人就那幾個,一問就清楚。

  話鋒一轉,朱儁又為路粹打抱起不平。王粲等人自以為家世好,排斥路粹這樣的小門戶,對樞密院也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樞密院及下屬三個處都對他們印象不太好,尤其是都督處和軍情處。

  原因也很簡單:五大都督中,只有周瑜、沈友出身世家,其他三人都是寒門出身。即使是周瑜、沈友也無法得到王粲等人的認同,廬江周氏的名聲也不太好,從周景開始就為世人所譏,與山陽王氏無法相提并論。吳郡沈氏只是地方豪族,名聲不出江東,連廬江周氏都不如。

  周瑜、沈友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安東大都督甘寧最慘,直接被人稱為錦帆督、鈴鐺督。至于軍情處,因為監察軍情,難免會看到一些官員的隱私,更是被王粲等人私下稱為告密處。

  情況稍好些的是軍師處,但也只是稍好而已。在王粲等人看來,真正的君子只有飽讀詩書的儒生,其他的都等而下之,不值一提。路粹人緣不好,一方面是他過于功利,品性的確不佳,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弟弟路招是軍中將領,受到了王粲等人刻意的排擠。

  朱儁顯然也是忍了很久,說得火起,像頭暴怒的老獅子,一掌拍得案上杯盤跳起,茶水灑了一地。

  “天下還沒有太平,這些鯫生就目無余子,非議軍中將領。若是取了益州,天下無征,朝堂上還有我等武夫的立足之地嗎?依老臣之見,他們就是坐著說話不腰疼,發到軍中操練幾天,他們就全慫了,用不了一個月就全做了逃卒。”

  孫策哭笑不得。王粲等人平時在他面前畢恭畢敬,他還真不知道背地里有這樣的事。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兗州并不是武力征服的,山陽大族損失有限,既沒有像豫州世家被殺得血流成河,元氣大傷,也沒有像冀州世家一樣兵臨城下,反而從之前的貿易中得了不少好處,世家大族的傲慢還在。具體到王粲本人更是如此,少年成名,躋身中樞,不到而立之年就做了尚書令,自然目空一切,能入他眼的屈指可數。

  孫策由此想到了更多。既然周瑜這樣的世家子弟都受人鄙視,孫家又能好到哪兒去?既然兗州在臥榻之側數年還這么傲氣,如果議降成功,新政又豈能在益州順利推行?

  恩威并施,有恩無威就是不行。

  這些蠟燭!

  孫策囑咐朱儁徹查相關事件,并嚴肅公文的交接程序,不得再出現公文稱交不給回執的事。至于尚書臺,他自然也要敲打敲打,但不是現在,否則太露痕跡。

  過了幾天,孫策傳詔三院及三公府、九卿寺,討論益州方略,請相關官員獻言獻策。

  軍師祭酒沮授事先得到授意,提出御駕親征益州。理由也很充分,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軍事乃國之大事,不可委權于人。之前戰事規模不大,對手不強,還可以委托諸將。如今益州的戰事已經證明非一都督可取,目前已有四個大都督級的將領參戰,將來還可能有更多,如此復雜的戰事,非陛下親征不可。

  事關兵權,沒人敢輕易反對,分歧主要集中在什么時候親征,又出動多少人馬,需要多少錢糧。

  經過反復討論,最后做出結論:秋后出征。如果在此之前,曹操舉益州而降,那當然最好。如果曹操不降,在八月秋收以后,皇帝陛下親征,進駐江陵,逆長江而上。

  考慮到長江水急,體型太大的樓船難以逆水行舟,需要從各部水師抽調中一部分中小型戰船和精銳力量,加強中軍水師的力量。待秋冬水淺,強行突破三峽天險,進逼益州。

  即日起,中軍水師奔赴洞庭湖進行集訓,做決戰前的準備。

  為了方便協調,尚書令王粲等人隨中軍水師行動。

  左都護孫尚香率部移鎮關中,接管關中軍事,籌備對漢中的攻勢。安西大都督魯肅移駐涼州,集結馬騰、閻行等西涼諸部,準備從武都發起進攻,解決蜀軍曹昂部。

  右都護孫翊率部進駐楚州(原荊州江南)武陵郡,進行戰前準備,秋后由沅水上游進入貴州(原益州南部)牂柯郡,配合太史慈、周瑜部作戰,解決蜀軍曹仁部。

  軍師處擬定方案,做好預算,分發相關部門準備。

  目前如火如荼的論政、論道短時間內不太可能結束,轉由太尉吳景負責,具體事務由首相張纮、御史大夫鐘繇主持,如有急務,由快馬傳送行在,請旨決斷。

  ——

  孫權伏在草叢中,慢慢舉起張好弦的六石弩,閃著寒光的弩矢直指盯著五十步外的乳虎。

  乳虎仿佛感應到了什么,昂起身子,轉動著耳朵,舉目四望,同時低聲咆哮。

  孫權嘴角微挑,手指搭在了弩機上,只等乳虎起身。他現在就可以一箭射中,但射中臥虎沒意思,遠不如射中行走時的虎更有成就感。

  其實按照他的本意,他是想直接持刀格殺這頭乳虎的,而且他有必勝的把握。只是身邊的親衛擔心他的安全,死活不讓他這么干,只好改用弩伏擊。

  就在這時,乳虎突然起身。孫權一驚,隨即扣動弩機,射出勁矢,出手便覺不妙。弩箭插著乳虎飛過,射中一旁的村干,“嗡”的一聲悶響。乳虎受驚,加快了速度,一轉身,消失在密林中。

  功敗垂成,孫權很惱火。他知道,肯定是有人動了,驚動了這頭乳虎。虎的聽覺比人靈敏,尤其是臥在地上的虎,能通過地面的震動感受到很遠處的動靜。

  “誰?”孫權起身,怒目而視。

  “大王,是……外面。”一個親衛怯生生的抬起手,指了指遠處。

  孫權側耳一聽,聽到了馬蹄聲,臉色更加難看。他舉目望去,只見一匹黑色戰馬飛奔而來,闖入林中,騎士在警戒處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快步奔了過來。

  孫權將弩扔給親衛,又揮了揮手。親衛們會意,散到四處警戒。

  騎士奔到孫權面前,躬身施禮,氣喘吁吁的說道:“陛下有詔,秋后親征益州。”

  孫權眉梢微挑。“當真?”

  騎士看看孫權,欲言又止。孫權也沒理他,來回踱了幾步,又問道:“可曾決定什么人隨駕?”

  “親征在秋后,眼下還只是準備,并未明詔。”

  孫權瞅了騎士一眼,揮揮手。騎士會意,轉身離去。孫權雙手叉腰,目光投入幽暗的密林,權衡了半晌,咬了咬牙,轉身出林。

  附近的親衛見狀,紛紛跟了上來,在林外集合,翻身上馬,擁著孫權向汝陽奔馳而去。

  ——

  看著快步進殿的孫權,孫策看看一旁的日歷。

  “仲謀,怎么提前回來了?”

  孫權走到孫策面前,躬身一拜。“陛下,臣聽說,陛下決定秋后親征益州?”

  孫策笑了,放下手中的文書,起身走到孫權身邊,繞著他轉了一圈。“你也想去?”

  “這是臣最后的機會,實在舍不得放棄,這才提前趕回來,冒死向陛下請詔。”

  孫策抬手,放在孫權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仲謀,說實話,本來是想留你在汝陽的,這邊的論戰還有一陣子才能結束,你熟悉情況,最適合主持此事。可是你心結未解,不讓你去,你怕是要恨我一輩子。”

  “臣弟豈敢。”孫權尷尬地笑了笑。“只是……”

  “行了,我明白,我明白。”孫策抬起手,打斷了孫權。“我沒問題,你去問太后。太后同意你去,你就去。如何?”

  孫權直起身,看著孫策。孫策面帶微笑,眼神平靜,帶著幾分調侃,幾分譏誚,也不知是覺得孫權的執念可笑,還是相信吳太后不會同意,又或者有其他的意思。

  孫權拱拱手,轉身告退。

  當天晚上,孫策便接到吳太后懿旨,請他過去吃晚餐。席間,吳太后問起親征之事。孫策將親征的原因說了一遍。吳太后聽了,也沒多問。她一向不主動過問朝政,召孫策來也只是關心一下,畢竟這個消息太突然,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既然孫策親征之計已定,她也沒什么意見。

  吳太后隨即說起孫權。孫權求到她面前,苦苦哀求,非要隨孫策出戰。吳太后苦勸無奈,只好將孫權托付給孫策,希望他能照顧孫權,不要讓他太冒險。

  孫策想了想,說道:“母后,此次出征,陣勢雖大,但雙方實力懸殊,只要謹慎些,不會有什么意外。此戰之后,天下太平,估計幾十年內都不會有這樣的戰事。母后若不怕辛苦,不如隨行,為我和叔弼、尚香壯壯聲勢。”

  吳太后聽了,有些意外。“我也去?”

  “是的,就當一次巡視吧,皇后也去,正好隨行侍候母后。”孫策又對姑母孫大長公主說道:“姑母,你有沒有興趣?正好讓華兒等人也見識見識巫山風云,開開眼界,說不定能畫出幾幅能傳世的名作來。”

  話音未落,陪在一旁的徐華便跳了起來,連連向孫大長公主作揖央求。孫大長公主笑了,轉身吳太后。“太后,既然陛下盛情相邀,你我就走一趟吧?”一邊說,一邊擠了擠眼睛。

  吳太后會意,只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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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九百四十二章 最后的機會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有些不知所措。長身欲起,卻又停住,欲起不起。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孫策含笑的目光掃了過來。“仲謀,你還有什么要求?母后和姑母都在,不妨直言。”

  孫權咽了口唾沫,囁嚅道:“陛下親征,勞動母后大駕,未免興師動眾,天下不安。還請陛下三思。”

  孫策笑笑。“此戰乃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戰,需動用大軍二十萬,多幾個人又有何妨?”他捻了捻手指,又道:“之前因為交州的戰事,你我兄弟至今心有芥蒂。這幾年,我常常想,或許是我太嚴厲了,對你有些不公平。今天就當著母后和姑母的面,我們做個約定,如何?”

  孫權眼神微閃,心中不安。“什么……約定?”

  “這次你隨駕出征,我給你機會,證明一下你自己的能力。從千人校尉做起,你若能作戰立功,我就隨例拔擢,直到戰事結束。你若能將萬人,我就讓你做萬人督。你若能像叔弼、尚香一樣將數萬人征戰,我就讓你和他們一樣為都護,統兵征伐海外。如何?”

  孫權看著面帶微笑的孫策,一時遲疑。

  他當然清楚孫策對他堅請出征不悅,想借這個理由讓他知難而退。他是長沙王,不可能棄了王位,去做什么萬人督。孫翊、孫尚香是左右都護,本部就有兩萬人,再加上從屬他們的人馬,有四五萬人。一場大戰,就算他再善戰,又怎么可能從一個校尉積功升遷至萬人將,甚至指揮數萬人作戰?

  中軍那些驕兵悍將聽不聽他的命令都不好說。如果孫策給他們命令,他們趁亂砍了自己都有可能。

  只是推辭容易,以后他就無法再提類似的要求,否則任何人都會覺得他無理取鬧。

  “臣自揣妄陋,豈敢與左右都護比肩。”孫權心中惱怒,臉上卻不露出分毫。他早就估計到孫策不會這么輕易的答應他,肯定會設法阻攔,讓他自己放棄,此刻并不意外。他拱拱手,恭恭敬敬地說道:“只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蒙陛下不棄,臣感激不盡,愿率長沙將士,隨陛下征戰,破蜀國,擒曹操,殺士燮,報殺父之仇,然后解甲歸田,死而無憾。”

  提到殺父之仇,孫策眉毛輕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孫堅之死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本不想提,既然孫權主動提出來了,他也不便拒絕。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長沙,整頓兵馬,秋后為大軍前鋒,直取益州。”

  “唯,謝陛下。”孫權松了一口氣,躬身拜謝。他原本還擔心孫策不同意他回長沙征發士卒,這才抬出為父報仇的理由。長沙是孫堅做過太守的地方,如今又是他的封國,雖說新征發的士卒還需要訓練,不如現有的軍隊精練,卻是他有可能掌握的力量,至少比孫策調撥的將士更可靠。

  長沙是大郡,近三十萬戶,再加上附近山里的蠻越,征發一兩萬人很容易。

  雖然聞得到孫策、孫權之間的意氣,可是見他們達成了一致,吳太后還是很欣慰。她知道,孫策這次讓步很大,誠意無可置疑。如果這一次孫權還不滿意,他就真的太過份了。

  商量已定,孫策又坐了一會,起身告辭。

  吳太后命孫權送送孫策。孫權應了,起身跟了出去。吳太后看著兄弟倆的背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妹妹,你說,陛下出征,讓我們跟著去,究竟是何用意?”

  孫大長公主笑道:“天下最難斷的事就是家事,即使陛下英明果斷,常人難及,遇到家事也束手無計,只好請你這個做母親的出面,做個見證,免得以后又各執一辭,說不清楚。”

  吳太后苦笑著搖搖頭。“妹妹,我雖然糊涂,卻也不瞎,看得到陛下是如何對待這幾個弟妹的。要說錯,自然是仲謀錯了。可是仲謀也有他的難處,看著叔弼、尚英兩個小的都統兵數萬,坐鎮一方,他這個兄長卻背負著罵名,如何能忍?他心中不服,你讓我這個做母親的怎么辦?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孫大長公主伸手拍拍吳太后的手背。“陛下仁孝,體諒你的難處,所以給仲謀這個機會。這下子,你該滿意了吧?按照朝廷法度,國內的藩王可是不能治民的,更遑論統兵。”

  “是啊,是啊。”吳太后連連點頭,表示認同。“陛下這次真是仁至義盡了。仲謀若是仍不滿意,縱使陛下不計較,我也不能饒他。”

  ——

  孫策出了殿,站在廊下,看著遠處的與群星混在一起的萬家燈火,一時沉默。

  孫權拱著手,站在一旁,同樣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孫策轉身,看了孫權一眼。“你打算什么時候起身?”

  “唯陛下吩咐。”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猶豫,早點準備吧。”孫策抬起手,拍拍孫權的肩膀。“長沙是父親征戰過的地方,威名尚在,你這次去長沙征發士卒,從軍征戰,不要辜負了他的英名。”

  “臣盡力而為。”

  “嗯。”孫策微微頜首,收回手,轉頭看向遠處。“在家為兄弟,在朝為君臣。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現在就提,等到了長沙,怕是不太方便。叔弼雖好說話,孔明卻不是一個隨便的人。”

  孫權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他何嘗不知道去長沙征兵的難處,只是他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

  “多謝陛下關心。臣舉止狂悖,已經讓陛下為難了,不敢再做份外之求。剛剛太后說,資助臣五百部曲,護臣周全。太后一片愛心,臣不敢推辭,只是五百部曲實在太多……”

  “不多。”孫策打斷了孫權。太后送了五百部曲,他總不能說太多,非逼著孫權撤減一些。既然同意了讓孫權回長沙征發士卒,他就不打算在這些細節上計較。“藩王將兵,于例不合,難免有一些意見。你好好打,不要讓我被人指后脊梁。”

  孫權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躬身行禮。“累及陛下,臣無地自容。”

  他很清楚,孫策登基之際就有明詔,封在國內的藩王不治民,不治兵。計劃將來出征海外的藩王則一直沒有正式封王,孫翊、孫尚香如此,袁耀也是如此。孫策封他為長沙王,本來就有阻止他統兵的可能,現在他堅請出兵,孫策是有足夠的理由撤藩的。

  之所以沒這么做,一是照顧他的面子,二是留下后路。一旦他作戰不利,隨時可以免去他的兵權,讓他以長沙王就國。到了那時候,任誰都不能說孫策寡恩,只會說他不自量力。

  孫策笑了兩聲,又問道:“仲謀,若是將來有機會統兵,出海征伐,你想去哪個方向?”

  孫權思索片刻,搖搖頭。“臣還沒想過。陛下覺得哪個方向比較合適?”

  孫策想了想。“南方吧。叔弼向東,尚香向西,你向南。太史慈是安南大都督,但他不會走得太遠,最多交州之外五千里。你如果有興趣南下,五千里之外,任你橫行。如何?”

  孫權眉頭微蹙,沉吟道:“交州之外五千里,還有人煙嗎?”

  孫策瞥了孫權一眼。“你沒聽徐公河說嗎?按照他們的計算,大地為球,直徑近三萬里,繞地一圈約十萬里,交州向南五千里剛過南北分界之赤道。且南方溫暖,總比北方冰天雪地要適宜生存,想來人口不會少。縱使不如中原戶口稠密,半球之地也不會少于一大州。”

  孫權眼睛一亮,笑了一聲。“陛下所言甚是,那臣就先謝過陛下了。”

  “不用謝。能不能去,還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孫策無聲地笑笑。“畢竟是未服王化的蠻荒之地,就算有人,想必也比長沙的蠻越更野。你若是沒有那樣的手段,難免會有人以為我借征伐之名流放你。人言可畏,我也不得不防。”

  孫權眼珠轉了轉,欲言又止。

  孫策沒有再說什么,示意孫權別送了,下了臺階,回自己的行宮去了。

  孫權站在臺階上,拱著手,看著孫策走遠,眼神閃爍不定。他回想著孫策剛才的話,越想越不安。孫策是真如他所說的那樣給他最后一次機會,還是別有用心?

  他猜不透。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不管孫策是怎么想的,這都是他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再抓不住,以后連開口都沒有理由了,就連母親吳太后都不會支持他,更別說其他人。

  想想姑母剛才的態度。

  勝負榮辱,在此一舉。

  孫權在廊下站了片刻,漸漸直起了背,轉身回殿。吳太后正和孫大長公主說話,見孫權回來,殷切的目光投射過來。“仲謀,與你皇兄談得如何?”

  孫權露出春風般的和煦笑容。“有阿母出面,自然無往不利。皇兄答應了,我明日便起程去長沙,預先做些準備,恭候母后和皇兄大駕。這次出征,連累母后辛苦,兒臣實在是過意不去。”

  吳太后擺擺手,欲言又止,一聲長嘆。“仲謀,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多說了,好自為之吧。阿母把丑話說在前頭,這是最后一次,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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