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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如題

第二千五百零三章 皇2代的教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秋收后,孫策起駕,離開了駐蹕大半年的汝陽,前往荊州。
  汝陽依然熱鬧,甚至更加熱鬧。不管孫策表現得如何大度,有些話題畢竟太敏感,即使不羈如禰衡,也不敢無所顧忌的放言。如今孫策離開了,他們當然能說得更暢快,更直白些。
  王朗因此愁白了頭,覺得自己這個汝南太守可能到此為止了。他經歷過黨錮之禍的余波,知道處士橫議可能帶來的危害。天家無情,今上雖年輕,卻是個用兵高手,焉知他這是不是欲擒故縱?豫州世家如今這么溫順,可不是天生如此,而是被反復清洗過的結果。
  借著送行的機會,王朗私下里找楊修問計。楊修是天子心腹,自然對天子的心思掌握得準確些。
  面對虛心請教的王朗,楊修卻笑而不語,逼得急了,才說了一句:學問就是學問,上有翰林院,下有郡學,你一個汝南太守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他們不打破頭,鬧出人命,你就在旁邊看著。
  王朗恍然大悟,如釋重負。
  孫策聽楊修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車駕剛剛進入南陽境。
  秋收剛剛完成,大路兩側的稻田大部分收割完畢,不少老人、孩子提著竹籃,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撿拾遺落的稻穗,有人累了,站起身,一手叉腰,看著官道上長得看不到頭的儀仗隊伍,卻不驚慌,只是靜靜地看著。孩子們到底好奇心重些,有的站在原處,有的趕到近一些的田壟上,打量著這些陌生人。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腳邊放著一個竹籃,站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手里還抱著一個更小的,大概只有兩三歲,也不知道看見了什么,眼神專注,連懷里的孩子大哭都顧不上。
  一個身影從隊伍中走出,踩著田壟,搖晃著身體向那女孩走去。田壟很窄,她不得不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她走到那女孩面前,說了幾句什么,遞上一個小包裹,又伸展著雙臂走了回來,像一只展翅的天鵝。
  孫策看得清楚,那是他的長女孫元,倒是和那個女孩差不多大。
  孫策打開車窗,讓車旁的郎官將孫元叫過來。孫元很快來了,縱身上了行進中的馬車,鉆進車廂,見楊修坐在孫策對面,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楊長史。”
  楊修含笑點頭。
  孫策與楊修對面而坐,占據了車廂里的兩個座位,孫元不知道該坐哪兒,只能站在門邊等著。楊修見狀,主動請辭,將座位讓給了孫元。
  “你認識那人?”孫策將案上的果盤往孫元那邊推了推。
  “不認識。”孫元掏出手帕,取了幾個果子,用手帕包起,打開窗戶,請一個郎官給剛才那個女孩送過去。郎官見慣了這種事,只是看了孫策一眼,見孫策不反對,接過手帕,轉身去了。孫元拍拍手,坐直了身子。“我見她年紀與我差不多,卻帶著兩個孩子,還要撿稻穗,很是辛苦,便想送她一點東西。”
  “你也知道辛苦?”
  “我也撿過稻穗啊。”孫元托著腮,嘟著嘴。“開始挺好玩,時間久了,腰酸背痛,晚上都睡不好。”
  “你撿過稻穗?”孫策多少有些驚訝。他主張兒女們要知人間辛苦,所以經常帶他們與百姓接觸,卻沒讓他們真正干過農活。畢竟年紀太小,長子孫勝也不過才十三歲,孫元才九歲。
  “嗯,覺得好玩,逃課偷偷去的,撿了半天,得了半籃稻穗,只夠煮一碗飯。”孫元嘻嘻笑著。
  孫策忍不住笑了一聲,瞥了孫元一眼。一直以為孫元是個乖巧孩子,沒想到還有逃課去撿稻穗的事。看來孫家的基因還是強大啊,不管男女,都有點虎,不是安分守己的主。
  孫元轉頭看向車窗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我那時才知道,農士真是辛苦呢,每一粒米都來之不易。父皇,征討益州,是不是要好多好多糧食?”
  “當然,你們算術課上都應該算過吧。”
  “是算過,只是當時只關心答案對錯,不知道那個數字背后有多少辛苦。”孫元轉過頭,央求地看著孫策。“父皇,能不能不打?”
  “不打?”孫策詫異地打量著孫元。
  “是啊,談判不好嗎?蜀王是阿琬的大父,將來還會傳給阿琬的阿翁,再傳給阿琬。父皇不是也很疼愛阿琬嗎,就封他做個蜀王,免得父皇親征,不僅辛苦,還要犧牲很多戰士,消耗那么多糧食。”
  孫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親征益州不僅僅是收復益州、統一天下的問題,還涉及到不同理念、不同集團的利益斗爭。這么復雜的事,對一個剛剛九歲的孩子說,是不是太早了?
  孫策想了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讓人將孫勝、孫捷叫了過來。孫策將孫元拉到身邊共坐,讓孫捷、孫勝小哥倆坐在對面。孫元一個人在的時候,還算坐得規矩,此刻當著兩個兄長,反倒刻意與孫策親昵起來,特意偎在孫策懷中。孫捷、孫勝見了,都有些羨慕,卻又不敢說,只能規規矩矩的坐著。
  孫策讓孫元將剛才的觀點重復了一遍,然后問孫捷、孫勝的態度。
  孫元話音未落,孫捷就嗤了一聲。“父皇,小妹這是婦人之見。”
  “你歧視女子!”孫元立刻挺起身,握緊了小拳頭,怒目而視。“父皇有明詔,要男女平等。”
  “呃……”孫捷尷尬地撓撓頭。“父皇,我……我沒這個意思。”
  孫策示意他接著說。孫捷一開口就犯了錯,有些緊張起來,張了幾次嘴,還是沒說出一句囫圇話。孫策暗自嘆氣,將目光轉身一旁的孫勝。
  孫勝直身而起,拱手施禮。“父皇,兒臣以為小妹之言雖然有些道理,終究是童稚之言,不夠全面。其心可憫,其言卻不可用。”
  “那你說說,為什么不可用?”
  孫元也不服氣的說道:“沒錯,你倒是說說,我怎么就是童稚之言了。你雖說是兄長,卻也比我大不小幾歲呢。再說了,我撿過稻穗,知道農士辛苦,你撿過嗎?”
  “我沒撿過。”孫勝不緊不慢地說道:“但是我沒撿過稻穗,不等于我不知道農士辛苦,就像我雖然沒有從軍,卻也知道父皇當年征戰辛苦一樣。從父皇出舒城,到大吳建國,再到父皇稱帝,這些年來,哪一州不是征戰所得?就算是談判,那也是大兵壓境之下,勝負判然,對方才不得不俯首稱臣。父皇親征益州,并非好戰,而是不得不戰。”
  
第二千五百零四章 母與子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元隨即表示反對。哪有什么不得不戰,無非是有人想從中牟利,故意以此為借口罷了。一個將士出征,十戶不安。十萬大軍出動,天下騷然。就為了幾個人封侯拜將,幾個人大發橫財,是不是值得?
  孫勝不緊不慢。“戰不是為了謀利,而是為了止害。小妹你可知道,益州不平,需要多少大軍駐扎?你又是否知道,益州不服王化,僅在茶葉上,朝廷每年就要損失多少錢,被羌胡白白占了便宜?”
  孫元眨巴著眼睛,氣勢大弱。“我……我不知道。可是……說來說去,不還是錢么?”
  “是啊,就是錢。”孫勝伸手指指外面觀望的百姓。“如果平定了益州,把那些錢省下來,讓他們能少繳一些賦稅,多買一件衣服,豈不更好?為什么要讓羌胡占便宜呢。”
  “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孫捷咧著嘴,習慣性的抬手拍孫勝的肩膀,抬至一半,想到父皇面前不能放肆,硬生生的又收了回去。
  孫元眼珠轉了轉。“那你倒是說說,打與不打,能省多少錢,哪個更合算?”她回頭看了一眼孫策,鼓起勇氣。“父皇說過,用兵首重廟算,你先算一下讓我看。”
  孫勝倒也不怯,看向孫策。孫策含笑點頭,伸手指指擺放筆墨的夾層。孫勝起身,有板有眼的謝了恩,從夾層里取過筆墨,鋪在案上,算起帳來。
  “天下駐軍,分為中軍一、都護二、大都督五、海內督十二,海外督四。其中與益州有關的是中軍黃漢升部,左右兩都護,安東、安南、安西、天竺四大都督,又有江陵、襄陽、漢中三督,共計十七萬三千人……”
  孫策一言不發,看著三個半大孩子一本正經的爭論國家大事,心里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拋卻三個孩子的稟性不同,他們都是在宮里長大的,他自問并沒有區別對待,甚至連啟蒙都是皇后袁衡統一安排,請蔡琰開蒙授課,并沒有請第二個先生。可是平時他卻管不著,他們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各自生母的影響。
  尹姁是放養派,基本不管孫捷,全部扔給皇后袁衡。孫捷最喜歡習武,平時接觸的都是宮里的侍從騎士和郎官,最崇拜的人除了他這個父皇,就是許褚、典韋兩大高手,做派也像,走到哪兒都帶著一群半大小子,招搖過市。
  孫元還小,除了上學,大部分時間跟隨馮宛生活。
  馮宛雖然是木學堂的教師,也帶一些學生,但她本身對木學興趣有限,已經漸漸淡出木學堂的事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請病假休息,反正也沒人敢追究她,她也不在乎那點薪資。不過馮宛為人善良,與世無爭,宮里不管誰有事都會帶上她,尤其是袁衡接見百姓時,喜歡拉上她這個國色做陪。
  跟著馮宛,孫元見過很多人,也有一份與生俱來的隨和和善良。
  孫勝是袁權所生,從小管教甚嚴,家學淵源,各方面的能力也比較均衡,文武兼備,少年老成,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論學問和見識,都不是孫捷、孫元所能比的。
  雖然都是他的血脈,但他們的起點還是不一樣的,以后的差距也只會越來越大。等嫡子孫紹繼位,孫勝肯定會比其他兄弟姊妹受重視,縱使不能成為首輔,在國是院占據一席之地,成為宗室代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如果不出意外,袁家這個外戚世家就是鐵打的,不僅四世三公的榮耀可以繼續,而且更進一層,離皇權只有半步之遙,實際上已經與孫氏比肩。
  從長遠來看,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奇怪的事,汝陽出現了那么多堪稱狂悖的議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及這一點,至少他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里面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是他對袁氏的信任深入人心,還是別的原因?
  “父皇,父皇,你幫幫我。”孫元搖著孫策的手臂,將孫策從飄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怎么了?”孫策問道。
  “二兄算的賬,我聽得不太明白,父皇能不能幫我看一眼。”孫元拿過一張紙,狡黠地眨著眼睛。
  孫勝有些不安。雖然他很自信,覺得自己的計算沒什么問題,可是面對孫策,他的自信顯然遠遠不夠。
  孫策拿起紙,仔細看了一遍。孫勝算的賬大致還是清楚的,孫元應該不是看不懂,而是想借他的身份來打壓孫勝的氣勢。這倒是馮宛的一貫作派。如果有什么事她自己解決不了,會習慣性的找袁衡、袁權幫忙,直到最后找到他。
  “你是看不懂,還是不相信?”孫策抱起孫元,放在腿上。
  孫元眨著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想了想。“有些地方不太懂,有些地方不太信。”
  “不懂的,就問。不信的,就自己算一遍,只有自己親手算過的,才是最可信的。”
  “可是我不會。”
  “不會,就向會的人請教。”孫策捏捏孫元的鼻子。“你可以向兄長請教,也可以向父皇請教,還可以向很多人請教。不管向誰請教,最后還是要自己親手再算一遍。”
  孫元想了想,點頭說道:“好吧,我先去問問步姨,她肯定會算。她要是沒時間,我就去向杜夫人請教。再不行,就找楊少府卿。”她隨即想起來一件事。“父皇,這次到襄陽,我們會去楊家洄湖嗎?”
  孫策有些不解。“為什么要去楊家洄湖?”
  “我聽楊少府卿的夫人提起過,說父皇當年在楊家洄湖考了楊少府卿一道題,改變了楊少府卿的一生,他從此對父皇佩服得五體投地。”
  “嗤!”孫捷一聲冷笑。“小妹,你要么是聽錯了,要么是被她騙了。少府卿是什么人,他誰都不服,更別說五體投地了。”
  “為什么?”孫元一臉茫然。“她為什么要騙我?我可從來沒有騙過她。”
  孫捷一攤手。“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相信少府卿會對父皇佩服得五體投地。看他那樣子,也不像啊。”他轉身看向孫勝。“小虎,你說呢?”
  孫勝眼神微閃,淡淡地說道:“或許是楊家想爭取接駕的榮寵吧。父皇親征,途經之地,誰不想有這樣的機會?我聽說楊家和龐家、蔡家并稱襄陽三姓,奈何仕途不如龐家,財力不如蔡家,只能敬陪末座。若能接駕,自然有所不同。”
  孫勝說完,拱拱手,向孫策行了一禮。“兒臣御前妄議大臣,還請父皇恕罪。”
  孫策笑笑。“此刻只有父子兄弟,你大可直言無忌。若有朝臣在,你當有所顧忌。”
  “唯,謝父皇教誨。”
  孫策轉而看向孫捷。“大虎,你一向對軍事著迷,這次回去,想不想去南陽講武堂看看?”
  “自然要看的。”孫捷隨口說道。孫勝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孫捷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父皇,你去嗎?”
  孫策點點頭。“南陽講武堂是我大吳的第一座講武堂,你外曾祖是南陽講武堂的第一任祭酒,如今年事已高,久不登講堂,但南陽講武堂仍是我大吳軍中最亮的金字招牌。這次路過,自然要去看一看。去了,自然要登堂開講。開講,自然離不開對益州的戰事。你有沒有興趣,代父皇講上一段?”
  “我?”孫捷眼睛瞪得溜圓,隨即雙手連搖。“不行,不行。父皇,你讓我比武還可以,讓我登堂開講,我哪有這本事。不行,不行,絕地不行。”
  孫策笑笑,沒有再說什么。
  ——
  “你這沒用的東西。”尹姁氣急,抬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孫捷捂著臉,一聲不吭。還在父皇面前,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是多好的露臉機會,卻被他拒絕了,怨不得阿母生氣。
  見孫捷迅速紅腫的臉,尹姁心疼不已,收住再次揚起的手掌,順勢拉開孫捷的手,轉身命人去找傷藥。她掌握著吳國最大的藥行,手里自然不缺上好的藥膏,為孫捷抹上一些,用不上半日,便能消腫。
  “你啊,你啊。”尹姁一邊抹藥,一邊埋怨。“小虎都說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就反應不過來?楊家挖空心思的想接駕,你倒好,你父皇主動給你機會,你就這么推了。你知不知道在講武堂露個面,登堂開講,以后有多少人會看好你,看好尹家?”
  “阿母,我……我真的不知道講什么。”
  “你練了一身呆肉,怎么就不練練腦子?你父皇讓你去講,他會讓你去丟臉嗎?再說了,你不會講,難道不會向你外曾祖請教?他講了十幾年的課,連你父皇都聽過,我大吳軍中校尉以下的將領有三成聽過他講課,如今各講武堂的教授有一半是他的弟子,教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尹姁抹完藥,坐在一旁犯愁。她生孫捷的氣,但她自己也不是有辦法的人,眼看著孫捷已經拒絕了送上門的好事,她一心想挽回,卻又不知道怎么挽回。
  她不禁自責,自己真是無用,既沒本事,又拉不下臉。袁氏姊妹就不用說了,有的是辦法,就算是馮宛也知道厚著臉皮去求人。
  就在她彷徨無計之時,侍女匆匆走了進來。“夫人,陛下來了。”
  “陛下?”尹姁騰的站起,看看同樣一臉懵逼的孫捷,又看看侍女。“陛下怎么會來我這里?”
  “怎么,朕不能來?”話音未落,孫策便走了進來。他揮揮手,示意侍女出去。侍女不敢怠慢,連忙出去。沒有侍女在側,尹姁只能親自端茶倒水,一時手忙腳亂,差點打翻東西。
  孫策也不看她,看了孫捷一眼。“阿母打的?”
  “嗯。”孫捷低著頭,垂著手,悶悶的應了一聲。
  “疼嗎?”
  “疼。”
  “疼就對了,疼才能記住教訓。”孫策收起笑容,多了幾分嚴厲。“你以為天天帶著幾個人在宮里宮外橫行,就能做大將?幾十上百人的廝殺,還可以靠個人勇力,幾百上千人的廝殺,個人再猛又有什么用?要靠腦子。你和小虎一起,參加了那么多次軍議,就一點也沒記住?”
  “記……記住了,可是……”孫捷忽然靈光一現。“父皇,你是說……像軍議時那樣講?”
  “總算沒有笨到家。”孫策哼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些。“你就把自己當成這次征益州的大將,想想該怎么謀劃方略,該如何調遣軍資,哪一部當以陸戰,哪一部當以水戰,大略的說一說,講個一盞茶的功夫總夠了吧。”
  “哦……對對對。”孫捷連連點頭,咧著嘴剛想笑,見尹姁進來,連忙又收住。
  “陛下用些參茶。這是去年剛收到的遼東參,都是百年以上的山參。”尹姁走到孫策面前,奉上參茶,陪著笑。“陛下,今兒怎么有空過來?”
  孫策端起茶,瞅瞅尹姁。孫捷反應慢,尹姁反應也不快。這次親征,必然要經過南陽,她手上的藥行又是重要的軍用物資,她居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到她這兒來。
  十二夫人中,尹姁最早有名份,最早生子,又有講武堂這樣的背景,最后卻只是一個夫人,連貴人都沒混上,固然是形勢所致,和她本人也有關系。他想幫她都不知道怎么幫。
  “老祭酒身體還好嗎?”
  “好,好著呢。”尹姁說道:“快八十歲的人了,每頓能吃兩大碗,沒肉還不行。”
  “看來身體不錯。”
  “蒙陛下所賜,若不是當年遇到陛下,出任講武堂祭酒,他能不能活到現在都不好說。”
  “這些年,他培養了不少人,襄陽、江陵、漢中三督麾下將校有一大半出自講武堂,不過他還有一個任務沒有完成。”孫策放下茶杯,看向孫捷。“你傳個話,朕要去南陽,請他出山,教教他的外曾孫。”
  “那可太好了。”尹姁喜極而泣,慌不擇言。“何必陛下親至,臣妾派人送個信……”
  孫策瞥了尹姁一眼,眉頭微蹙。尹姁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請罪。“臣妾荒唐。臣妾一時歡喜,妄議陛下,還請陛下責罰。”
  “是該罰。”孫策哼了一聲。“也不看看什么時辰了。朕大老遠的跑來,連飯都沒有一口,只喝茶?”
  尹姁睜大了眼睛,眼神狂喜,隨即起身去安排。孫策叫住了她。“看你這樣子,朕還是多關照一句吧,免得到時候又要說一遍。朕今天要宿在你這兒,你準備點熱水,朕要洗個澡。這天氣太熱了。”
  “唯!”尹姁喜極而泣,躬身施了一禮,轉身出去了,臨行前不忘給孫捷使個眼色。
  孫捷會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拱拱手。“父皇,兒臣……能請教一個問題嗎?”
  “說。”
  ——
  袁衡眉梢不經意的動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露出一絲淺笑。
  “陛下體貼人,這是你我姊妹的福氣。”
  “誰說不是呢。”甄宓含笑應道,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袁衡的臉龐。“皇后這些天易累,不會是又懷上了吧?這要么不來,一來就跟著來,還真是被那相士說中了呢。”
  袁衡笑道:“要不要請陛下開恩,讓他也給你相一相?”
  “這倒不必了。”甄宓掩嘴笑道。“本以為皇后得空,想與皇后對弈一局。既然皇后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不然陛下知道了又要怪我多事。”說完,起身施禮,退了出去。
  袁衡笑容不變,看著甄宓出帳,微微搖了搖頭。這時,袁權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袁衡在帳中獨坐,奇道:“陛下還沒來?”
  “剛剛得知,陛下去了尹夫人帳中。”袁衡招呼道:“姊姊來得正好,我正想著人去請你,準備的菜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幫我用一些,免得浪費了。”
  袁權打量了袁衡一眼,頓時心中恍然。她在袁衡斜對面坐下,垂著眼皮,面色沉靜如水,一言不發。袁衡見狀,苦笑道:“姊姊,難道又是我錯了?陛下要去尹夫人那里,我豈會攔著他,可他一聲不吭就去了,連個招呼也不打,讓我被甄貴人看笑話,這是何道理?”
  袁權眼皮微挑。“皇后,你知道陛下為什么會去尹夫人那里嗎?”
  “這個……”袁衡略作思索。“倒是能猜得到。”
  “那你覺得陛下做得不妥嗎?”
  “姊姊,我并非指責陛下,只是……”
  “你是后宮之首,陛下將后宮交給你,就是對你最大的信任。陛下親征,不僅要倚重南陽、南郡的世家、百姓,還需要尹夫人的藥行支持,更別說尹祭酒在軍中的威望,你不主動安排尹夫人接近陛下,還要陛下去見尹夫人,便是失職,被人看了笑話也是你應受的,何怨之有?”
  袁衡扁著嘴,默不作聲。
  袁權叫過幾個侍女,讓她們將袁衡準備好的酒食送到尹夫人帳里去,卻不要對陛下提起。尹姁沒有準備,臨時張羅怕是有些困難,有了這些酒食,自然要從容些。。
  袁衡見狀,又便人取了一些寢具,都是孫策平時用慣的,送去尹夫人帳中。舟車勞頓,本來就不易入睡,有這些用慣的寢具,孫策或許能睡得好一些。
  袁權這才緩了顏色,起身說道:“我走一遭吧。你收拾一下,或許陛下還會派人來召你。”
第二千五百零五章 甄7嶺與袁4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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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不請自來,而且事先連招呼都沒打一聲,的確讓尹姁措手不及。
  隨軍而行本不如在宮里方便,尹姁又被突如其來的驚喜亂了方寸,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袁權帶人送來了準備好的酒食,端上去就能吃,正好解了尹姁的燃眉之急。尹姁感激不盡,拉著袁權的手謝了又謝,恨不得跪下來給袁權磕個頭,無論如何也不讓袁權離開,硬是拉著袁權進帳,一起拜見孫策。
  孫策正和孫捷說話。平時像頭虎似的孫捷盤腿坐在孫策面前,托著腮,仰著頭,臉上的紅腫還沒消,眼中卻閃著異樣的神采,不時點頭,如小雞啄米。聽到腳步聲,他只是隨意的瞥了一眼,本沒有起身的打算,卻一眼瞥見袁權,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躍而起,躬身行禮,親熱而不失恭敬地叫了一聲阿母。
  孫權沒動,甚至連吃驚的表情都沒有,只是看了袁權一眼。雖然在和孫捷說話,他卻將帳外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知道袁權的來意。而這一切,也都在他的預計之中。幾個夫人的帳篷都在中軍,相隔不足百步,什么動靜都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陛下,臣妾不請自來,蹭一碗綠豆湯消消暑氣,可否?”袁權含笑道。
  “可與不可,當問主人家。”孫權指指案上只喝了一口的參湯。“若是問朕,只有這個。”
  袁權掩唇而笑,眼神注轉。“這大熱天,臣妾可消受不起這么補的東西,還是去喝綠豆湯吧。”說完,拉著尹姁往后帳去了。尹姁也知道自己上參茶有些不合時宜,容易讓人誤解,不免尷尬。
  兩人在后帳準備晚餐,嘀嘀咕咕地說些體己話。正說著,甄宓來了,未到前帳,直接來了后帳。她原本也打算送些酒食來幫尹姁解圍,順便跟著侍食,卻被袁權搶了先機,便改了主意,送來了一些干果、零食。這些東西耐儲,就算今天用不著,也可以存著,以后再用。
  尹姁雖然不算特別機靈,看到這些,也知道自己平時太大意,不及這兩人用心,千恩萬謝之余,也多了幾分心思。就算是為了兒子,以后也不能再這么散漫。
  欠了人情,尹姁自然不好藏著掖著,便將孫策有意讓孫捷在南陽講武堂升堂開講的事透露了一些。袁權已經聽孫勝說了,心中有數,自然是為尹姁高興。甄宓聽了,雖然羨慕,卻沒辦法。她還沒孩子,想爭也爭不起來。
  三個女人一臺戲,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生孩子,然后又說到了天師道、盧夫人和張玉蘭。張玉蘭與楊修兩情相悅,卻因為身份地位的懸殊不能如愿,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事了。
  孫捷中途進來看了一眼,左手拈了一塊牛肉送進嘴里,右手抓了一把干果,又出去了。等袁權她們準備好,出帳的時候,赫然發現皇后袁權正坐在帳中,孫勝、孫元陪坐兩側。
  “姊姊,我可是不請自來,你不會見怪吧?”袁衡笑道。
  “不是,不是。”不等尹姁說話,孫捷連忙舉手。“是我向父皇請旨,請皇后阿母來的。”
  甄宓搶上一步,向孫策、袁衡行禮。“要說不請自來,臣妾才是不請自來,還請陛下、皇后恕罪。”
  袁衡看看孫策,孫策眨眨眼睛。“既然如此,罰你一些堅果吧。聽說你三姊在遼東生意做得很大,號稱甄七嶺,最好的幾個山嶺都被她占了,可也沒見她送幾箱好堅果進宮。”
  甄宓嚇了一跳。“陛下,這是誰傳的謠啊。我姊姊要是有這么大的生意,我姊夫早就辭官不做了。”
  袁權端著一盤堅果上前。“堅果來了,陛下就別嚇阿宓了。甄七嶺,虧他們想得出來。他們是怎么說我的,袁半海可不夠,我們的生意遍及天下,怎么也得叫袁四海吧。”
  孫策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袁四海,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尹姁也上前為甄宓解圍。“這么說,我也該有個名號,我們藥行的生意可是遍及武當、伏牛、桐柏諸山,要不然,我叫尹三山?”
  “行了,行了,越說越不著調,再說下去,你們都將陛下的江山瓜分完了。”袁衡含笑說道:“快上酒菜吧,陛下說了半天話,渴了。”
  袁權順勢拉著甄宓到后帳取酒食,擺布席位。雖然有侍女,可是她們都知道孫策一向不喜歡侍女侍候。在孫策面前,她們都盡可能的親自動手,宛如普通百姓家的妻妾,以示親近。
  一起喝了幾杯,孫策便問起甄宓三姊甄道的生意。
  軍中慣用人參為重傷員提氣吊命,南陽也產參,但南陽產的丹參多用于外敷,消腫生肌,提氣吊命所用人參大半來自遼東,最近作戰任務多,人參需求量也跟著大增,價格也跟著漲了起來,負責軍用物資調配的楊修已經提醒過幾次。
  甄宓大致解釋了一下。遼東產參的數量有限,而且真正的老山參價格本來就高,除了藥房和大戶人家,一般人用不起,所以市場有限。軍中雖然也用一些,但作戰的規模有限,雙方實力差距比較大,戰斗大多持續時間短,重傷員不多,用量一直不大。
  這次益州開戰,接連幾次大戰,重傷員猛增,之前存儲的山參一下子被消耗一空,只能從各郡的本草堂和私人藥房調配,加上有人從中囤積居奇,惡意炒作,出現一些高得離譜的參價也就不奇怪了。
  說到這里,甄宓把目光轉向尹姁。
  孫策沒吭聲。他當然清楚炒作參價最嚴重的就是南陽。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參價被炒到了十倍以上,而且有價無市,顯然是有人等著參價進一步上漲。
  尹姁卻有些茫然。她只清楚南陽產丹參的價格波動,卻不清楚遼東參的價格變化,聽說有十倍以上的價格變化,也是大吃一驚。
  孫策也沒多問,只是讓尹姁安排人去查一查,想辦法解決。人參在軍中的用量有限,既然已經注意到這個問題,只要他調集資源,肯定能保證軍中供應。

  當初讓袁權等人控制不同的行業,除了向世人表示對女子的尊重之外,也有將這些戰略物資控制在手中,隨時備用的目的。只是這些年發展太順利,一直沒有遇到真正的困難而已。
  現在困難來了,他需要她們的支持,動用由她們掌控的物資。
  尹姁、甄宓答應,立刻著手準備,一定保證大戰時的藥材供應。甄宓就不用說了,即使尹姁反應慢一點,也能清楚這么做的意義。她不是不能從戰事賺錢,只是少賺一些,可是保證親征的勝利,對自己的兒子和尹家都有著非同小可的意義。沒有了皇帝陛下的支持,她什么也保不住。
  當晚,孫策宿在尹姁帳中,又對尹姁交待了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尹姁派人先行一步,趕往南陽。
  ——
  辛評與秦宓在夷陵等了半個月,終于得到入境許可。
  剛入境不久,秦宓就生了一肚子的氣。
  遇到的吳軍士卒不給他們好臉色也就罷了,居然連馬車都不提供。
  他們從益州順水而下,在夷陵棄舟登岸,自然要換乘馬車。但駐守夷陵的吳將潘華說,這件事不歸我管,我沒有義務為你提供馬車,你去找大鴻臚寺要車吧。
  說到大鴻臚寺,辛評反應過來了。吳國的大鴻臚卿蔣干還在宕渠呢,天天在驛館呆著,他們怎么找?總不能派人去宕渠要車吧。
  好在辛評對荊州境內的事有所了解,他對秦宓說,與這些軍漢生氣也沒用,惹急了他們,一刀砍了你,直接扔江里喂魚都有可能。我們租個車吧,荊州這種私人馬車很多的,多花些錢就是了。
  秦宓無可奈何,只得聽從辛評的安排,便派人去租馬車。馬車倒是租到了,就是價格有些高,比辛評了解的價格高出四五倍。一問才知道,這段時間正在秋收,大部分人都在忙田里的農活,出來跑運輸的人少。大戰在即,軍方又征用了不少馬車運送物資,沒多少人愿意送客,而且要一路送到襄陽。
  六十多歲,一把花白胡須,卻腰桿挺直,說話聲音像銅鑼一般響亮的老車夫說,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前軍師兄長的份上,我還不愿意接這活呢。
  辛評很驚訝,和老車夫一邊走一邊閑聊。老車夫見辛評說話客氣,也敞開了話匣子,說起了辛毗的事。辛毗當年在周都督身邊,曾在江陵一帶住過不少時間,與百姓多有接觸,名聲很不錯。
  老車夫一時嘴滑,說出了辛毗的諢號:辛頭皮。辛評一時沒聽明白,后來再問,老車夫卻怎么也不肯說了,搞得辛評不上不下,百爪撓心,說不出的難受。
  秦宓也想和老車夫聊聊天,打聽一下荊州的形勢——使者本來就是明面上的間諜,收集情報是天經地義的事——奈何他一口益州腔,老車夫不太愿意和他說話,只能多看多聽,少說話。
  在夷陵往北,經臨沮、編縣,再往宜城。一路上,秦宓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車隊,不少車隊都有披甲的軍士押送。八月還是熱的時候,尤其是中午,披甲而行絕非一件舒服的事,但押送的將士卻沒有叫苦,連偷懶的都非常少。
  當然,最讓秦宓驚訝的還是軍民之間的和睦。一路走來,他看到很多將士與民伕輕松的說笑,互相幫助,卻沒看到有將士欺負民伕的現象。老車夫提起從軍的將士時也很開心,像是說起自家的孩子。
  辛評打聽到,雖然荊州糧價上漲,但很多百姓還是主動捐糧。朝廷下了詔書,百姓捐糧可以抵充賦稅,并可以減免一部分。不過減免非常少,更多是象征意義。
  老車夫也捐了糧。他兒子十多年前就死了,兒媳改嫁了,如今家里只有老倆口帶個孫子,勞力少,土地有限,糧食了不多,只捐了二十石,大概夠一個步卒吃一年。這是他家里秋收以前的余糧,秋后之后,他準備再捐一點。
  辛評問他,你將余糧都捐了,就不怕萬一有點意外,沒有吃的?
  老車夫撫著胡須,嘿嘿笑了兩聲。再大的意外,也不會比曹操打到荊州來得差。就算家里沒糧食了,我每天跑車送人、送貨,掙一口吃的肯定沒問題。要是曹操打來了,別說家里的十幾畝地保不住,這馬車估計也要被沒收了,到時候連討飯都沒地方討去。
  辛評問他為什么會這么想,老車夫理直氣壯的說,曹操的老婆、孩子都被陛下了,還打個什么勁。為什么不肯投降,自然是因為心里只有大戶人家,沒有普通百姓。誰都知道陛下對百姓好,對大戶人家管得嚴,曹操擔心陛下得了益州,收了益州大戶的土地,所以堅決不肯降。
  說到這里,老車夫甩了一下車鞭,打了一個響亮的鞭花,大聲說道:“不過他再掙扎也沒用,陛下親征,肯定弄死他。”
  辛評、秦宓互相看看,哭笑不得。這什么邏輯啊?不過想想和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老車夫爭論實在丟份,他們還是識相的閉上了嘴巴。
  隨行的侍從們見老車夫直呼蜀王名諱,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上前和老車夫打一架。可是想想身在敵境,身邊又不時有全副武裝的吳軍士卒經過,一旦發生沖突,弄不好會有性命危險,只能忍了。
  老車夫將辛評、秦宓送到了襄陽,不管辛評、秦宓出多少錢,堅決不肯再往前走了。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人累,馬更累,要是把馬累出點毛病來,那損失就太大了。
  付款的時候,又出了一些小岔子。因為數額太大,又有零有整,辛評打算用黃金支付其中的整數,用蜀中的大錢支付零款,老車夫堅決不同意,說蜀中大錢就是騙子錢,明明只有兩個五銖錢重,卻要當一百五銖錢用,這不是騙人是什么?要用也可以,就當兩個五銖錢。
  辛評無奈,只得就地找了一個商家,用帶來的金餅換了十個金幣和一些零錢,付了款。襄陽城內到處是店肆,倒也不麻煩。只是那店肆的伙計一副看鄉下人的眼神讓人很不爽,秦宓氣得差點在暴走。

  經過襄陽,去南陽,必須要更當地駐軍在路傳上加蓋印信,辛評、秦宓因此見到了關羽。
  關羽剛從校場回來,頭戴鳳翅盔,身穿魚鱗甲,走路時甲葉摩擦,嘩嘩作響。上了堂,摘下鳳翅盔,立刻有白霧從頭上升起,辛評親眼看到頭盔里滴下的汗水在地上積成一洼,不禁心中一凜。
  這樣的天氣,關羽還這樣練兵,這些吳軍將士就不怕中暑嗎?
  關羽接過布巾,擦了手,看看路傳,又盯著辛評、秦宓看了兩眼,命人取過印信,在路傳上用了印,又向辛評點了點頭,起身就往后堂走。
  秦宓按捺不住,大聲說道:“關將軍,我等乃是蜀王使者,路過將軍轄區,一頓飯都沒有嗎?”
  關羽停住腳步,轉身扭頭,打量了秦宓片刻。“飯有,但是不給你們吃。”
  “為何?”
  “因為禮尚往來,而你們失禮在先,對我大吳的鴻臚寺卿不敬。對鴻臚封卿不敬,就是對我大吳不敬,我沒一刀砍了你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說完,轉身就走,直接把辛評、秦宓晾在堂上。
  秦宓氣急。怎么又是這件事,你們吳軍還真是心齊啊,因為這件事,夷陵守將不給馬車,現在到了襄陽,你連頓飯都不管。這還是出使談判嗎?投降也不至于這么沒面子吧。
  “這……這什么人?”秦宓氣得滿臉通紅。
  辛評生怕秦宓說出什么過火的話來,惹怒了關羽,真被一刀劈了。他半拖半抱,拉著秦宓出了門。“子勅息怒,關羽就是一個軍漢,和他飲宴有什么意思?走,我請你飲酒,嘗嘗襄陽最有名的蔡家釀。剛才進城的時候,我看到他家的酒招了。”
  秦宓怒氣難消。“辛君,我不是在乎一頓酒,而是覺得這吳人太無禮。那姓潘的校尉也就罷了,反正是個粗人,這關羽可是吳帝身邊的人,如今又代理襄陽督。他這么無禮,將來傳出去,你我還有臉面與吳帝談判嗎?”
  辛評撇了撇嘴,伸手一指眼前熱鬧的街道。“子勅,你覺得這襄陽比成都如何?”
  秦宓隨意瞥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襄陽不過是一軍鎮,如何能與成都相提并論。”
  “是啊,襄陽不管是城池大小還是戶口,都不能與成都相提并論。可是你看,這襄陽城的繁華,是不是不亞于成都?”
  秦宓微怔,眼神微縮,也冷了三分。“祭酒這是何意?莫非是想不戰而降,俯首稱臣?”
  辛評無聲的笑了起來。“子勅,這次請你出馬,不就是希望能借你無雙辯才,勸吳帝能接受大王的條件,不戰而降,俯首稱臣嗎?怎么,你是來下戰書的?”

第二千五百零六章 馬謖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話一出口,辛評就后悔了。
  我為什么要說也?
  秦宓緊緊地閉上嘴巴,一言不發。他們之所以如此不受待見,就是因為蔣干沒有得到應有的禮遇。而蔣干之所以沒有得到應有的禮遇,是因為他直言無忌。我不是來談判的,我就是來下戰書的。
  既然如此,那此次出使除了下戰書表示應戰,維持基本的尊嚴,還有談判的機會嗎?
  “走吧,我請你喝酒。”辛評說道,想想,又添了一句。“順便打聽些消息。”
  秦宓默默地跟了上去。
  出了衙城,順著寬敞的大街向前走,沒多遠就看到了那家酒肆。與衙城里全是殺氣騰騰的士卒不同,大街上以百姓為主,口音混雜,服飾也差異甚大,有穿絲帛的,有穿布衣的,有穿儒衫的,有穿短打的,各不相礙。偶爾能看幾個挎刀帶劍的,卻不是軍中將士,而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有男有女,一個個高聲大氣的說著話,招搖過市。
  “這荊楚還真是民風剽悍啊,女子也佩刀。”秦宓看著身邊一個佩刀的女子走過去,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也不能和蜀中女子相比,坦胸露乳,比蠻夷還要野。”辛評順口說道。
  秦宓頓時陰了臉。辛評所說倒也是事實,益州雖說是大州,漢夷混雜的情況卻比荊州明顯得多,百姓多染夷風,男女大防的觀念很淡,即使是成都這樣的大城,也難免出現衣衫不整就拋頭露面的女子。若是平時,辛評說也就說了,此刻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這些汝潁人,從心底里就看不起我們益州人。這辛評尤其如此,他只怕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吳臣。
  辛評越發后悔。今天情緒不對,接連說錯話。
  兩人都覺得尷尬,沒有再說一句話,裝出一副用心觀察襄陽民生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來到辛評所說的蔡家酒樓,兩人才停住腳步,互相看了一眼。
  有酒保迎了上來,熱情的招呼。“二位客官,里面請。我家的蔡家釀是荊州最好的酒,陛下來了都要嘗一嘗的。今天你們來得特別巧,比往日多了三五石,錯過這個機會,就未必喝著到了。”
  辛評不解,一邊往里走一邊說道:“這酒脫銷了么,才多了三五石就來得巧?”
  酒保一聽辛評的口音,又添了三分熱情。“客官是豫州人?”
  “潁川,陽翟。”
  “哦,那可是好地方。客官這是游學歸來?”
  辛評轉頭打量了酒保兩眼。“何出此言?或許我正準備外出游學呢。”
  “不會。”酒保笑瞇瞇地說道:“若客官是從潁川來,如何不知道陛下親征。陛下從汝陽而來,經過潁川,眼下已經到了南陽,很快就要到襄陽來。為了迎駕,各家的好酒都收了起來,不往外賣了。蔡家酒坊規模最大,有責任穩定市場,這才每天拿出十石二十石的出售。”
  辛評吃了一驚。“吳帝……陛下到南陽了?”
  “是啊。”酒保眉開眼笑,引著辛評等人穿過熱鬧的大堂,上了二樓,有兩個年輕俊俏的女子迎了上來,問了情況,將辛評和秦宓引到一個雅間坐下,幾個侍從則在雅間外的走廊上就座,既能飲酒,又方便聽從辛評等人的吩咐。隔著欄桿,還能將大堂里的情況盡收眼底,隨時應變。
  辛評稍一打聽,便知道了孫策的大致行程。他們在夷陵等候的時候,孫策已經到了南陽,在南陽講武堂開講,并且由十三歲的長子孫捷做了一個演講。
  孫捷是尹夫人所生,是南陽講武堂第一任祭酒尹端的外曾孫。他登堂開講,講武堂的師生自然要給面子,不少已經畢業,在軍中任職的講武堂畢業生聽到這個消息后,格外的興奮。
  這是陛下對荊州戰區的重視啊。
  誰說陛下對黃漢升將軍的戰績不滿?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傳到前線,會對黃忠部下的士氣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就在辛評、秦宓為此苦笑時,他們又聽到一個消息:曹昂被困鳳凰嶺,插翅難飛,不降就死。
  兩人大驚失色。曹操的妻妾兒女都在吳國,只有曹昂一人在益州,如果曹昂被俘或者戰死,曹操就沒有了嗣子,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誰會相信曹操一個年近半百卻沒有繼承人的人,會為了益州人和孫策拼命?

  一時間,甘冽的蔡家釀都沒了滋味。
  蔡家酒樓食宿兩用,前面喝酒,后面住宿,條件很不錯,就是價格咬手。辛評、秦宓沒有免費的驛舍可住,又不熟悉襄陽的情況,大晚上的跑出去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在蔡家酒樓住下了。
  安排好了住處,蔡家酒樓的客人卻還沒散,有些吵鬧,辛評、秦宓也睡不著,索性上街去轉轉,看到一個書肆,不僅有書可賣,還有清茶供應,便信步走了進去,在書架間徜徉起來。
  比起熱鬧的酒樓,書肆清靜了很多,即使有人交談,也是輕聲細語,盡量不打擾別人。書架上擺滿了書,有新有舊,以詩文為主,間或有一些海外奇聞異錄之類的消閑書籍。秦宓是個書癡,看到這么多書,所有的煩心事暫時都拋在了一邊,沉浸在書籍中去了。
  辛評卻沒有看書的心思,挾了兩本書,到一旁的茶座上,點了一壺茶,和對面的一個正在看書的少年搭訕起來。少年聽他是潁川口音,很是客氣。
  兩人互道了姓名。少年姓馬名謖,字幼常,是宜城人。辛評一報姓名,他就笑了。
  “家兄馬良,是關督身邊的書佐,眉間有白毫的那個,今天下午見過祭酒。”
  馬謖一說,辛評也想了起來。當時關羽身邊是站了幾個年輕人,其中一人眉間有白毫,他還特地多看了兩眼。不過那年輕人穿了一身甲胄,臉色也有些黑,他還以為是個親衛,沒想到卻是個書佐。
  當然,看馬謖說話的語氣神態,馬良應該不止是個書佐這么簡單,身份應該更高些。如果能通過這個關系,讓關羽承認他們的使者身份,不僅能夠得到免費食宿,將來見孫策也方便些。眼下這個情況,他們能否順利見到孫策都是個問題。
  辛評存了心思,便多了幾分熱情,問起馬謖學業。
  馬謖說,他在襄陽學院讀了幾年書,即將畢業,準備再去講武堂進修三年,將來從軍。
  辛評注意到,馬謖正在看的書是《尉繚子》,他剛才好像也看到了,卻沒注意。這樣的兵書他早就讀過,其實沒什么新意。
  “這么說,足下亦知益州難平?”
  馬謖微怔,隨即笑了起來。“我打算去安西都督府,或者安南都督府。”
  辛評老臉微紅,佯作不知,轉而問道:“據我所知,荊襄人大多在黃漢升、周公瑾麾下吧,安北都督府也有龐士元,為何足下偏偏選擇了安西和安南?”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去安西、安南。”馬謖為辛評倒了一點茶。
  辛評一想,也明白了馬謖的意思,不由得對馬謖多看了一眼。他想和馬謖套近乎,馬謖何嘗沒有同樣的心思。雖說安西大都督是魯肅,可是向西的還有一個左都護孫尚香呢,他的弟弟辛毗是前軍師,現在正在左都護府參謀軍事,馬謖將來難免會打交道。
  而他,雖說現在還是蜀國軍師祭酒,但離成為吳臣不過是一步之遙。只要他愿意,隨時都可以,區別只在于官職高低而已,性命是無憂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大戰在即,他一個軍謀祭酒卻被委以使者之任,脫離了戰場,本身就說明蜀王曹操對他的軍事能力不太認可,借這個機會調離中樞。
  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辛評心緒漸亂,卻不想被馬謖看出破綻,轉而說起了西域。“西域萬里,據說皆是不毛之地,能有什么機會?”
  “西域有良馬,有美玉,再遠些還有希臘、大秦,機會很多啊。眼下的玉門督是故漢陳王,當初陛下委任他為玉門督,就是給劉氏一個重新立國的機會。小小玉門,豈能立國,至少要往蔥嶺以西千里。我估摸著,沒有三五十年,西域是太平不了的。”
  “你說什么?”秦宓抱著一摞書,趕了過來,盯著馬謖,一臉驚訝。
  馬謖茫然地看著秦宓。“足下是……”
  “他是我的同伴,廣漢綿竹人,姓秦名宓,字子勅……”
  “原來是蜀中名士,失敬,失敬。”馬謖長身而起,拱手施禮。
  秦宓也沒搭話,就在一旁坐下,將手里的書放在案上。“足下剛才說,吳帝委任陳王寵為玉門督,是想給劉氏一個重新立國的機會?這話從何而來,確切嗎?”
  辛評心中一動,卻沒有說話,靜觀其變。馬謖卻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千真萬確,這是我兄長聽關督親口所說。關督曾在陛下身邊為郎,親耳聽陛下對陳王說的。且以常理論,吳雖代漢,卻非篡奪,陛下登基之時,獻帝已崩,新君遲遲沒有即位,劉漢名存實亡,陛下完全沒有虛言安撫的必要。”
  馬謖說著,有意無意的掃了辛評一眼,眼角帶笑。
  辛評心中明白,卻只能佯裝不知。新君到現在都沒有即位,漢朝無帝,早就亡了。孫策的確沒有必要用這個辦法來安撫人心。

  到西域立國雖然看起來渺茫,總比在益州的皇長子等著曹操輔助登基來得現實些。曹操三番幾次的說要扶皇長子登基,卻一直不見行動。現在看來,他根本沒有想法。
  看秦宓這表情就知道,他們對曹操也絕望了,根本不相信曹操還有漢臣之心。
  閹豎之后,哪有節操可言。
  秦宓仔細打聽了一番,確認陳王寵任玉門督之事屬實,便沒有再說。看看天色不早,他抱著買來的一摞書回了蔡家酒樓,連聲招呼都沒打,進了自己房間。
  蔡家酒樓對面的大街上,馬謖和他的姊姊馬玉并肩而立,一個侍從從蔡家酒樓里奔出,穿過大街,來到馬謖面前,向馬謖報告了打聽到的消息。辛評、秦宓的確住在這里,晚上在這兒吃的飯,到處打聽消息。
  “走吧,去見關督。”馬謖轉身向衙城走去。
  “好啊,好啊。”馬玉連聲說道。
  馬謖瞅了馬玉一眼,想笑又不敢,只好忍著。馬玉佯怒,哼了一聲,追上去,屈指彈了一下馬謖的腦門。“就知道賣弄小聰明,遲早要摔一跤。”
  “我怎么又賣弄小聰明了?”馬謖捂著腦門,不服氣的說道。
  “辛評是什么人,他是前軍師的兄長,就算不是頂級謀士,你這點小心機豈能看不破?你想攀他的關系,那是以后的事,他利用你,卻是立等可得。”
  “頭發長,見識短。”馬謖嘀咕了一句,加快腳步,向衙城趕去。
  ——
  燈下,關羽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一手舉著手,一手端著酒杯,兩條長腿穿過案腹,直伸到對面。
  “噔噔噔……”有人走了進來。
  關羽轉頭看了一眼,見是馬良,頗有些意外,連忙收回腳,坐正了。“季常,有事?”
  馬良躬身一拜。“都督,辛評、秦宓在城中游蕩,到處打聽消息,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正是要他們看看我大吳君臣同心,軍民一體,好認清形勢,莫作無稽之念,早點束手就擒,免動刀兵。”
  馬良苦笑。“都督,陛下已經到了南陽,皇長子登堂開講,這是必戰之意,豈能中途而廢?”
  關羽鳳目微睜,沉吟片刻,招招手,示意馬良在對面坐下。“季常,你的意思是說,皇長子登堂開講,是陛下要打,親征勢在必行?”
  馬良點點頭。“都督在陛下身邊多年,當知陛下非好戰之人,故而有此疑問。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都督未必清楚陛下所面臨的問題。如今軍中將士想立功,巨商大賈想賺錢,若是開戰,每年數以百億的錢流動,不知多少人要從中分一杯羹。前些天有人倒賣軍糧的事,都督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查了襄陽的,能查南郡的嗎,能查南陽的嗎?”
  關羽撫著長須,沉吟不語。他聽懂了馬良的意思,陛下要打,不是好戰,而是要借這個機會整政軍中風氣,整頓荊州隱隱崛起的大族。他們借著新政之風,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貪婪也跟著膨脹了,不少人把戰爭當成了發財的機會。
  他可以把襄陽倒賣軍糧的敗類殺掉,卻沒辦法處置襄陽以外的人,就算是陛下親至,能處理一部分人,也不可能大肆牽連。要處理這些人,只能用另外的辦法。
  這一點,放眼天下,沒人能比陛下更在行。豫州世家為天下之冠,不是一樣被陛下收拾得服服貼貼。
  關羽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明天你走一趟,將他們安排到驛舍去,派人保護起來。”
  “喏。”馬良應了一聲,卻坐著不協。
  關羽拿起書,見馬良沒有起身的意思,不免好奇。“還有事?”
  “是。”馬良不安的挪了挪。“這個消息并非良親自打聽得來,而是舍弟在先鋒書肆巧遇辛評、秦宓,又聽說他們住在蔡家酒樓,這才趕來通報。舍弟……少年意氣,自作聰明,還說了一些話,良不敢隱瞞,當報與都督知曉,免得陛下問起,措手不及。”
  “幼常來了?”關羽笑了。
  “是的。良命在門外候著,請都督切責。”
  關羽回頭叫來一個親衛,讓他去請馬謖進來。時間不長,馬謖、馬玉并肩而來。看到馬玉,關羽回頭看了馬良一眼,下意識地坐正了身體,扯過一旁的大氅披上。馬良尷尬地低著頭,不敢看關羽的眼神。

  “都督,我們又見面了。”馬玉嘻嘻笑道。
  關羽扯了扯嘴角,微微頜首,示意馬謖、馬玉入座,隨即問起了馬謖與辛評、秦宓見面的經過。馬謖剛剛被馬良批評了幾句,知道自己冒失了,不敢大意,將經過一一說來。
  關羽沉吟良久,目光轉了轉。“幼常,你決定從軍了?”
  “是的,秋后便去考講武堂。”
  “其實比起講武堂,還有更好的去處。”關羽拉緊了大氅,看著馬謖。“講武堂教授行軍的基本常識,畢業之后,也大多以都伯、軍侯為多,都尉、校尉的不多。你如果想在軍中做一番事業,最好的去處是軍師處,或者到陛下身邊為郎,可以得到陛下親炙,將來成就絕非講武堂畢業生可比。龐士元、諸葛孔明,包括陸伯言,都是陛下身邊的侍從出身。”
  馬謖愣住了,驚訝地看著關羽,頭腦一片空白。關羽為人高傲,又不喜士人,因為兄長馬良的緣故,他能經常見過關羽,這已經是難得了。如今關羽居然要推薦他去軍師處,甚至可能推薦他到天子身邊為郎,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關羽說的那幾個例子,他當然知道,只是從來沒想過這樣的機會會落到自己頭上。
  “你不愿意?”
  “愿意,當然愿意。”馬良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拽住馬謖。“還不向都督致謝,請都督美言。”
  “請都督美言。”馬謖的腦子暈乎乎的,只是本能地拱手作揖,連聲致謝。
  關羽轉向一旁歡喜不禁的馬玉,咳嗽一聲:“陛下身邊還有一些女官,你有沒有興趣?”
  馬玉眨巴著眼睛,比馬謖更懵。馬良也有些遲疑。他知道關羽有向天子推薦人才的權力,但同時推薦兩個人,而且是一家人,這不太實際。
  “都督,這……不合適吧?”
  “我推薦是不太合適,可是有一個人非常合適。”關羽轉過臉,臉更紅,只是在燈下看不出來。“陛下親征,會需要大量的藥材,這個任務肯定會落在尹夫人肩上。尹夫人忠厚,卻非長袖善舞之人,一時事多,必然需要幫手。令妹聰慧,能寫會算,又有武藝,若去投效,尹夫人必不會推辭。”
  馬良如夢初醒,連忙躬身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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