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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三十一章 順水推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一場大戰,兩敗俱傷。

  蜀軍主將臨陣脫逃,座艦被俘,大量斗艦被擊沉,落水失蹤的將士超過三成,自然是毫無疑問的潰敗。吳軍雖然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代價卻不小,四艘斗艦有三艘起火,其中受損最嚴重的一艘被燒得半邊漆黑,輪槳也因為劇烈沖撞損壞,必須進行大修。

  孫權惱羞成怒。

  吳軍水師成軍以來,戰功赫赫,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重大的挫折,被一群漁船打成重傷。

  對以樓船為斗艦的吳軍水師來說,蜀軍的斗艦根本不配稱戰船,只能用來打漁。如今他們引以為豪的新式戰艦被漁船打傷,以后還怎么在同伴面前抬頭?

  對孫權來說,這是雙重的失敗。一來這四艘戰艦是孫策撥給他的新式戰船,一戰受損三艘,而且沒能全勝,無疑證明了他的指揮能力有限。二來出戰的四艘戰船都是長沙郡國兵,本來是想打出威風,讓沈彌等降將看看吳軍的實力,結果卻玩脫了手,實在狼狽。

  孫權怒形于色,將指揮兩艘斗艦與蜀軍纏斗的樓船都尉寇英罵得狗血淋頭。

  寇英也是火爆脾氣,被孫權罵急了,當場反駁,指責孫權本人反應太慢,在李異出擊時沒有及時派出速度更快的小型斗艦攔截,看著李異逃離戰場。讓大型斗艦去追小船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更何況他們還是在苦戰大半個時辰之后,又被數十艘新到戰場的蜀軍戰船圍攻。

  孫權激怒了,喝令將寇英推出去斬首。

  話音未落,廖立起身拱手。“大王,凡事求盡善盡美固為美德,卻不宜急切。寇英雖有失禮,畢竟是有功之人。若因細故被斬,豈不有傷士氣,反被蜀軍笑話?不如留他性命,讓他檢討過失,再立新功。”

  廖立說著,對孫權使了個眼色,又轉身喝斥道:“寇都尉,你雖力戰,畢竟未竟全功,大王責備你也是對你期望甚高。你當眾失禮,是想諉過于國君嗎?”

  寇英也嚇出一身冷汗。他是長沙國人,孫權就是他的國君,當面頂撞本已經失禮,推諉責任更是罪不可赦。他連忙跪倒,口稱不敢。

  孫權怒氣未消,卻也知道寇英不能殺。寇英是長沙郡國兵五都尉中最善戰的一個,殺他等于自折一臂,會嚴重挫傷士氣,不如讓他戴罪立功。見寇英主動請罪,他也順勢下坡,以功折過,唯寇英不錄功,酒肉財物賞賜也減半,其他諸將除了賞賜外,各記功勞。

  寇英死里逃生,對廖立感激不己。他是長沙羅縣(今長沙汩羅)人,廖立是武陵臨沅(今湖南常德)人,雖不同郡,卻同屬楚州,離得也不算太遠。經過這次變故,寇英深感有人說話的重要性,決定與廖立結交,稍后帶著厚禮來拜謝。

  一場危機化解于無形,孫權命令諸將各自檢討得失,準備再戰。

  諸將告辭出帳,孫權留下了吳奮、廖立。

  “公淵,意外一戰,還要勞煩你重寫一份軍報。”

  廖立拱手道:“這是臣份內之事。只是立初來乍到,不知道這軍報該如何寫?”他轉身看著吳奮。“還要請司馬多多指點。”

  吳奮摸著下巴上的短須,沉默不語,面色凝重。廖立來之前,相關的文書都是由他負責,就算不是親筆寫,也會由他過目。廖立要寫軍報,向他請教倒也沒什么問題。只是孫權這么快就讓廖立主持軍中文書,讓他大感意外。

  廖立初來乍到,便與孫權如此默契,僅僅因為廖立是楚州名士?

  見吳奮沉默,孫權心里有些緊張,一言不發。

  冷靜下來之后,他也很后悔。他細細反思寇英所言,也覺得當時反應太慢了,如果及時派出增援,是完全有可能截住李異、謝旌的。只要能抓住其中一人,哪怕損失再大些都是值得的。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現在有一個更大的麻煩等著他。

  如果兄長知道了這次交戰的實情,會不會以此為由,剝奪我的兵權?

  要想隱瞞軍情,至少是暫時瞞過,必須要得到吳奮的支持。眼下有權與行在聯系的人就是他和吳奮,其他人不是長沙國子民就是降將,根本沒資格上書行在。

  三人都不說話,大帳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吳奮最先反應過來,抬起頭,見孫權、廖立都看著自己,一個眼神緊張卻故作鎮靜,一個似笑非笑,高深莫測,不禁嚇了一跳。

  “哦……”他想起廖立的問題,連忙說道:“先生客氣了。軍中文書,無非那幾個規矩,一說就明白了,哪里談得上指點。”

  廖立笑笑。“依司馬之見,如何評價這場戰事的得失為宜?”

  “這個……”吳奮這才明白了廖立請教的真正含義,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在此之前,他是中軍將領,屬長樂衛尉,任務就是保護姑母吳太后。這次孫權出征,吳太后特別撥了五百部曲保護孫權,指定他來指揮。對前線作戰,他沒有經驗,就算讓他自己寫,也是孫權擬定原則,不需要問他的意見。

  不該問的卻要問,自然是有些話不能說。

  比如寇英情急之下的那幾句反駁。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吳奮畢竟也看過不少戰紀,參加過不少軍議。父親吳景居家時也常說些戰場經歷,尤其是孫權當年在交州的事。一提到這些事,吳景就嘆息,說孫權與孫堅、孫策相比,臨陣反應太慢,捕捉戰機的能力不足,在孫氏子弟中算是個異類。

  今天的水戰完美的驗證了這一點。如果孫權及時派出增援,李異、謝旌至少要抓住一個,甚至是兩個都跑不掉。在蜀軍投入大量生力軍,又使用了火攻戰術時,手中至少還有六艘斗艦可以派出的孫權居然什么也沒做,就看著力戰大半個時辰的寇英等人迎戰李異。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或許陛下不讓他領兵是對的,他就不可能像孫翊、孫尚香那樣成為一個真正的名將。

  在孫權殷切的目光注視下,吳奮最終沒敢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誠如先生所說,雖然不夠盡善盡美,畢竟以少勝多,還是勝績。”

  孫權暗自吁了一口氣,一本正經的嘆息道:“可是畢竟未能全勝,元興以為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吳奮很無奈。“當是兵力不足,不能放手一擊。”

  孫權心滿意足,連連點頭。

  ——

  “廖立。”孫策笑了一聲,將軍報輕輕地丟在案上。

  “陛下知道此人?”沮授好奇地問了一聲。

  “聽說過。”孫策擺擺手,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公與意下如何,是增兵,還是親征?”

  曹操親自進駐巫縣,與孫權對峙,雙方兵力懸殊。一場水戰,孫權雖然取勝,卻未竟全功,讓李異、謝旌都跑了。孫權上書請罪,請求另派大將,或者親征。

  請罪只是謙虛,另派大將也是客氣,真要派人去接替孫權,孫權恐怕要哭得背過氣去。

  沮授撫著胡須,笑了兩聲。“陛下,臣倒是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在巫縣決戰,總比在魚復于我有利。從軍情處得到的消息來看,我軍的樓船通過瞿塘峽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攻擊魚復時若想發揮拋石機的威力,只有臨時建造,或者由上游運來。”

  孫策目光微閃,坐了起來。“公與是說,將曹操拖在巫縣,先抄了他的后路?”

  沮授點點頭。

  孫策眉梢輕揚,手指在案上輕叩了兩下,笑出聲來。“這倒也是個辦法。只是成與不成,卻不由我們說了算,曹操想走就走,我們也攔不住啊。”

  “陛下所言甚是,這絕非萬全之計,卻不妨一試。”沮授笑道:“不成也無妨,萬一成了,或許能一戰而定益州。”

  孫策哈哈大笑。“沒錯,反正雨季不能行軍,閑著也是閑著,就和他們斗斗心眼吧。”

  孫策叫來郭嘉,一起商量了一番,命人給孫權回復。正值雨季,江水湍急,輜重運輸的難度很大,親征不可驟行,需從長計議。考慮到孫權兵少,不足與曹操對峙,遣江陵督婁圭率部增援,協助孫權作戰。

  孫策特地囑咐孫權,婁圭有謀略,凡事多向婁圭征詢,必能查漏補闕,庶無大過。

  文書以快船送往巫縣,婁圭則整頓人馬,逆流而上。

  與此同時,長江進入汛期,防汛工作緊鑼密鼓的展開。為了減輕輜重運輸的壓力,孫策留前將軍朱桓駐守秭歸,其余將士全部撤回洞庭湖。

  孫策隨即又下了一道詔書,宣布荊楚二州七郡為戰區,實行戰時管制。具體而言,就是各種物資要優先供應軍隊,尤其是糧食。秋收之后,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糧之外,任何人不得買賣糧食,全部統一收購,供應軍隊。

  其他諸如鐵、竹木等戰略物資也一應如是。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道詔書雖然沒有明說秋后將大舉進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秋收之后必有一場大戰,要消耗的物資也將是驚人的數字,百姓的生活必然受到影響,世家大族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雖不至于說影響生活質量,財富縮水卻不可避免。

  原本對征戰非常熱心的荊楚大族猶豫起來,“國雖大,好戰必亡”的古訓又被人提了出來,只是聲音不怎么大,附和的不多。

  荊楚的輿情自然瞞不過蜀軍細作的耳目,一封封密信被送往巫縣。吳軍雖然加強了對沿途水陸關禁的控制,軍情處也增派人手,四處盤查蜀國細作,展開一場看不見的暗戰,揪出不少蜀國密探,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將消息陸續送到法正手中。

  與荊楚的形勢相呼應,關中、隴右也開始了戰前動員,左都護府不僅發出了命令,還展開了實際行動,派人進入斜谷、駱谷等必經之路,偵察地形,修路鋪橋,并與蜀軍爭奪一些關鍵地點。

  七月中,安西大都督魯肅接到詔書,與軍師賈詡商量后,決定派別部司馬趙云、張繡率騎兵三千,出隴關,屯居延,與玉門督劉寵、武威督牛輔配合,防范草原上的鮮卑人秋后進犯。又令毌丘興率步騎五千,出屯北地富平,補上安西都督府與安北都督府防區之間的薄弱環節。

  魯肅本人暫時留在關中,為左都護孫尚香壓陣。

  ——

  楊修負手,打量著精神抖擻、整裝待發的騎士,笑道:“子龍,當日之言算是兌現了吧?涼州天地廣闊,任子龍縱橫。”

  趙云感激不盡,躬身致意。重新上陣固然是喜事,卻是遲早的事,可是楊修親自趕來為他送行,這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可以想象,派他去酒泉絕不是安西大都督魯肅一個人的意見,至少得到了天子首肯,楊修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多謝楊君,云感激不盡。”

  “你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陛下吧。”楊修托著趙云的手臂,輕聲笑道:“若不是涼州緊急,來回路途又遠,陛下本來是打算召你去見一見的。這一次不湊巧,等下次吧。”

  趙云笑了笑,只當是客氣話,也沒往心里去。他和天子沒見過面,在劉備麾下時也沒什么值得稱道的戰功,天子不可能對他有什么特別的印象。

  楊修看出了趙云的疑惑,微微一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很高興。”

  趙云轉頭看向楊修,心中好笑。楊修越來越不像世家子弟了,故作神秘,能有什么事需要這么鄭重?

  “陛下封阿斗為關內侯,由杜夫人養育,又賜了婚,是曲阿侯(弘咨)的小女。曲阿侯是陛下的姊夫,地位尊崇。他的女兒就是陛下的外甥女,有了這門親事,沒人敢欺負阿斗,你可以放心了。”

  趙云愣了一下,又驚又喜,隨即又問:“毛王后,不,毛夫人呢?”

  “毛夫人?”楊修哈哈一笑。“她沒什么耐心,早就想改嫁了,只是怕云長發怒,不敢說。云長剛去襄陽統兵,她就改嫁了。益德聽說,親自趕去將阿斗接了回來,又稟報了陛下。陛下這才如此安排。”

  趙云長出一口氣,再次向楊修行禮。“感激不盡。請楊君轉告陛下,不平鮮卑,云誓不還朝。”
第二千五百三十二章 涼州代言人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賈詡拱著手,面色溫和,甚至有些慈祥。

  張繡站在賈詡面前,躬著腰,陪著笑,不停的搓著手。

  他年輕氣盛,武藝超群,可是在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面前,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反復思考,不敢有任何放肆。

  涼州不缺勇士,缺智者,尤其是能與天子對話的智者。

  賈詡就是那種百年不遇的智者。他雖然只與天子見過一面,如今也只是安西都督府的軍師,影響力卻不可小覷。涼州人能在今天的大吳朝堂上立足,至少有一大半功勞是賈詡的。

  韓遂曾經是涼州影響力最大的名士,一度統兵十余萬,威鎮涼州。可是他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屈辱。賈詡孤身一人,卻活得好好的,還為涼州爭取到了難得的機會。

  “子文,回到對牛督和你叔叔說,以韓文約為鑒,別忘了武者的本份,須知榮辱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喏。”張繡拱手施禮。

  “去吧。”賈詡揮揮手,轉身向趙云走去,再也沒有看張繡一眼。

  張繡連連點頭,轉身一看,正看到趙云與楊修有說有笑,不過他眼力好,似乎看到趙云眼中有淚光,不禁心中疑惑。趙云可不是那種感情外露的人,他今天是怎么了?

  賈詡緩步走過去,臉上露出春風般的笑容。“楊德祖,又鼓唇搖舌?”

  楊修連忙說道:“賈文和,你不要血口噴人。子龍,你可要為我作證。”

  趙云含淚帶笑,沒有參與賈詡和楊修的互相打趣。他們都是高人,所談之事不是他能參與的。他再次向二人行了禮,下令出發。

  悠長的號角聲響起,三千騎士翻身上馬,按轡而行。雖然沒有穿甲胄,身上只有單薄的夏裝常服,但嚴肅的面容,挺直的身體,和長矛閑著寒光的矛頭,被風拂動的火紅矛纓,還是完美的展現了精銳之師應有的風貌,激起路邊群眾的一陣陣歡呼。

  三千騎士,既有幽并涼三州騎士,也有中原甚至江東的勁卒。此時此刻,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大吳安西都督府騎士,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向西,擊破鮮卑,橫行西域。

  騎士們魚貫從面前經過,馬蹄踢起灰塵,楊修、賈詡瞇起了眼睛,閉上了嘴巴,卻沒有抬手掩口鼻。作為天子使者和安西都督府的軍師,他們不會表現出任何對出征將士的不敬或者排斥,以免落人話柄。

  直到最后一個騎士緩緩遠去,兩人才轉頭相視而笑,一起轉身向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上我的車吧。”楊修說道:“你那車太破了。”

  “涼州窮苦,我們習慣了。”賈詡不緊不慢地說道。

  楊修扭頭打量著賈詡,“噗嗤”一笑。來到馬車前,侍者打開車門,楊修伸手相邀,賈詡也不謙讓,上了車,四下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小案和一側的小書架。

  “這是豫章的樟木?”

  楊修坐定,示意馬車啟程,靜靜地看著賈詡,嘴角帶笑,卻不說話。賈詡瞥了他一眼,也笑了,自己從一側的抽屜里取出酒壺、酒杯,自己斟了一杯冰鎮的果酒,有滋有味的品了一口。

  “勞煩你楊德祖千里迢迢的趕來,總不會是為趙子龍送行這么簡單。說吧,陛下有什么旨意?”

  楊修接過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卻沒有急著喝。他咂了咂嘴。“接到安西都督府的奏疏,陛下本來準備從安北都督府抽調一些兵力,又擔心你們生疑,所以派我來問問,涼州的情況究竟如何,現有的兵力再加上安西都督府能不能解決,需不需要更多的增援,還是說,只想多要一些物資和錢糧?”

  賈詡沉默片刻,眉梢輕輕一顫。“益州大戰在即,陛下還能抽得出物資和錢糧?”

  “益州歸益州,涼州歸涼州。只要你賈文和開口,陛下就算賣家當也要湊出錢來,總不能讓涼州生亂。”

  “有陛下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賈詡舉起酒杯,向楊修示意了一下,微微一笑。

  “這么說,涼州的情況沒那么急?”楊修也舉起酒杯,呷了一口。

  賈詡頓了頓,又道:“鮮卑人遲早要來,早點準備總是好的。那個軻比能野心很大,想做第二個檀石槐。如果只是鮮卑人,倒也無妨。雷霆一擊,梟其元首即可。可若是鮮卑人和羌人混在一起,著實有些麻煩,須從長計議才好。上醫治未病嘛,治國也差不多,對吧?”

  “哈哈哈……”楊修指指賈詡,笑了幾聲,又慢慢恢復了平靜。“陛下說,涼州不能亂。誰想搞亂涼州,他就殺誰。至于怎么治理涼州,他也沒有現成的好辦法,需要集結所有的能人賢士的智慧,當然也包括天下的財力、物力,慢慢摸索,相信總能有辦法。”

  賈詡點點頭。“陛下圣明,這事的確急不來。百年羌亂,原因復雜,既有地理的先天不足,又有關東與關西、文臣與武將的分歧沖突,要想憑一紙詔書解決問題,未免幼稚。”

  楊修盯著賈詡看了兩眼,欲言又止。他轉頭看著窗外,沉默了片刻。“陛下有個想法,讓辛佐治回安西都督府,協助你處理一些你不方便出面的事,你以為如何?”

  賈詡詫異地抬起頭,盯著楊修看了片刻,啞然失笑,又慨然一嘆。“詡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體恤,感激之情,無以回報,只能銘記肺腑,告諸子孫。”他又說道:“德祖,你應該早點說,讓辛佐治與趙云同行。他年輕,辛苦點沒問題。我老了,應該在關中多歇歇。”

  “現在也來得及。”楊修欣然而笑。

  ——

  楊修回城后,便與賈詡分了手,去了左都護府。

  辛毗、陸遜正在院中說話,見楊修進來,一起迎了過來。辛毗看看楊修的臉色,未語先笑。“主簿出馬,果然是無往而不利,連賈文和也難當鋒銳。”

  楊修笑了一聲,卻沒說話,反倒瞅了陸遜一眼。

  陸遜眉心微蹙,輕聲說道:“不是楊主簿無敵,而是賈文和識大體。只可惜這樣的智者涼州太少了。”

  辛毗有點尷尬。被后生指正,他多少有些沒面子,可是指正他的是陸遜而不是楊修,又讓他不至于那么難堪。陸遜雖年輕,身份卻尊貴,不僅是孫尚香的未婚夫,更是天子一手調教出來的江東俊杰。就親近而言,陸遜甚至超過孫權、孫朗等人。

  在這里,他甚至比楊修更能代表天子。

  陸遜引楊修上堂就座,楊修將與賈詡交談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涼州必須穩定,而賈詡是最適合的涼州代言人,得到賈詡的全力支持比什么都重要。之前他已經轉達了天子的意思,只是一直沒和賈詡通氣,要等送完趙云再說。

  天子不希望賈詡覺得這是逼他就范。

  賈詡不求官,不貪財,富貴對他如浮云,威逼利誘都不行,唯有以情動之。楊修專程趕來,與其說是為了趙云,不如說是為了賈詡。

  如今水到渠成,賈詡感受到了陛下的誠意,愿意全力配合,辛毗可以去安西都督府報到,然后起程追趕趙云。

  辛毗已經交接完了相關的公務,連行李都打點好了,隨時可以起程。趙云眼下只是一個別部司馬,辛毗去做他的軍師等于是降級使用。可是辛毗心里清楚,他今天暫時受的委屈,將來會得到豐厚的回報。不僅安西都督府的軍師一職非他莫屬,趙云、張繡等人也會對他的到來熱烈歡迎。

  他的出現表示天子對趙云的定位至少是萬人督。有他參謀軍事,立功封侯的希望大增。

  辛毗隨即趕往安西都督府,拜見魯肅、賈詡。他原本就是魯肅的軍師,公交私誼都很好,魯肅自然不會為難他,只要賈詡不反對就行。

  賈詡當然不會反對。辛毗是去替他拔刺的,他要是反對,難不成想親自動手,在鄉里做惡人?

  賈詡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和辛毗說了很多,詳細介紹了涼州的情況,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包括各部落之間的恩怨情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還告訴辛毗,如果有麻煩,該去找誰,注意哪些問題。涼州人對關東人向來有成見,但也不絕對,有些關東人就在涼州有極好的口碑。

  比如故武都太守虞詡。

  虞詡文武兼備,既有諫阻朝廷棄涼的見識,又有破羌的戰功,任武都太守時,還有疏通河道的善政,在涼州威望很高。你如果能請虞詡的后人為掾吏,可以消除一些涼州人對關東人的成見。

  辛毗很感激,卻有些顧慮。

  他知道虞詡的事跡,也了解虞詡的后人,請人幫忙并不難。但虞詡的家族和陳留邊氏是姻親,而陳留邊氏的家主——名士邊讓是被孫堅殺死的,因為這個原因,邊氏、虞氏到現在都沒有人入仕。

  賈詡花白的眉毛聳了聳,眼神從辛毗臉上一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淡然。

  “有人推薦過虞氏子弟出仕嗎?”

  辛毗搖了搖頭。是虞氏、邊氏子弟不肯入仕,還是沒人敢推薦他們,他也不清楚。按理說,虞氏、邊氏都是大族,不可能沒有人推薦,之所以是現在這個局面,很可能是卡在天子那一邊。

  這只是他的猜測。他這幾年一直在外,不太清楚朝中的情況,別說虞氏、邊氏,就算是兄長辛評的情況,他都盡可能不問,以免引來嫌疑。

  賈詡的那一眼,看得他臉上很不安,卻又不好說什么,只能佯作鎮靜。

  賈詡輕咳了一聲:“你先走吧,時辰還早,應該能追得上。這件事,我和大都督再商量一下。”

  辛毗如釋重負,躬身再謝,帶著魯肅的手令出發了。

  看著辛毗出門,魯肅看向賈詡。“先生,要我上書陛下嗎?”

  “還是我來上書吧。”賈詡說道:“汝潁系樹大招風,辛佐治有顧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雖不是汝潁系,卻與辛佐治相處多年。且淮泗人這兩年也頗引人注意,蔣子翼、劉子揚都是朝中重臣,你身為一方督將,不宜與地方大族走得太近。”

  魯肅笑了。“先生是說佐治故意避嫌?”

  賈詡笑了笑,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對毌丘興的安排。在趙云趕往居延的同時,毌丘興也將趕往北地郡。毌丘興雖然不是涼州人,卻是他的弟子,天子的這個安排無疑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否則以毌丘興的資歷,根本不可能獨鎮一方。

  魯肅麾下比毌丘興更有資歷,戰功更多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他不求富貴,可是張繡、毌丘興不可能這么淡泊,天子的善意讓他無法拒絕。

  賈詡請魯肅出面,辟北地人傅干為吏,安排到毌丘興軍中為僚佐,參謀軍事。

  傅干的父親傅燮字南容,是北地名士,與虞詡的經歷類似,強烈反對棄涼的主張,曾在朝堂上怒斥提議棄涼的司徒崔烈,后來在漢陽羌亂中壯烈殉國。與虞詡不同的是,他是涼州人,他與崔烈等人的沖突就是涼州人抗爭的縮影。

  傅燮在漢羌甚至鮮卑人、匈奴人中都有很高的聲望。傅燮死時,年幼的傅干就在他身邊,是攻破漢陽城的匈奴騎士護送他回鄉。這些年,每年都有人不遠千里地趕來看望傅干。由傅干輔佐毌丘興,可以讓毌丘興了解草原上的形勢,因勢利導,以最小的代價維持邊境的平靜,減小朝廷的錢糧壓力。

  之前的經驗表明,要想穩定邊疆,當剿撫并用,剿以示威,撫以示恩,不可偏廢。一味征剿,軍費太大,難以支撐。一味優撫,無異于資敵,只會讓羌胡坐大,得寸進尺。

  魯肅一口答應,親筆寫了手令,命人趕往北地,辟傅干為安西大都督府的參軍,安排在別部司馬毌丘興麾下,參謀軍事。

  賈詡親筆上書天子,請求朝廷追敘虞詡功績,載入史冊,錄其后人為官。他特別提到了蔡邕所著史書中的虞詡傳記,認為過于簡略,不足以記虞詡之功,請求朝廷派員親至武都,實地考察虞詡的政績事功,詳加記錄,繪成圖式,以為后來者借鑒。
第二千五百三十三章 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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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都護孫尚香招集關中文武議事,安西大都督魯肅、軍師賈詡,負責關中新政推行的諫議大夫荀彧出席,并且坐在京兆、馮翊、扶風三郡太守之前。
  實際上,他就是關中文臣之首,只是沒有正式的名份而已。
  三郡太守都尊敬荀彧,關中豪族也很配合他的工作,新政推行順利,已經基本完成。
  當然,背地里的討價還價避免不了,荀彧也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好在有左都護府、安西都尉府的大軍坐鎮,司州刺史滿寵又惡名在外,沒人敢冒著傾家覆族的危險,真正和荀彧撕破臉。
  總而言之,當年荀彧做漢朝尚書令時沒做成的事,今天做成了。
  會議開始,先由天子特使、行營主簿楊修轉達天子詔書。
  詔書分兩部分:一是對關中新政推行進度的滿意,下詔嘉獎以荀彧、三郡太守為首的相關人員;二是宣布秋后進攻漢中的命令,要求關中各郡做好準備。
  宣布完詔書,孫尚香先請荀彧發言。
  荀彧也沒客氣,介紹起了關中形勢,言語雖平緩,卻也掩飾不住欣慰。
  經過兩年的努力,新政的推行基本到位,為關中積累起一絲元氣,讓百姓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尤其是從涼州遷來的百姓,他們不僅在關中正式落了戶,又免除了世代為兵的徭役,對新生的大吳政權頗有好感,對紀律嚴明的吳軍也多了幾分親近。
  他們清楚,關中大族之所以那么好說話,都是因為有吳軍坐鎮。這些關東來的將士紀律嚴明,不僅不擾民,還經常幫他們干活,救災時更是不辭勞苦,沖在最前面,無愧子弟兵稱號。
  他們雖然不是關東人,卻也將這些意氣風發,甚至有些驕傲的年輕人當成了自家子弟。隨著左都護孫尚香下達征兵令,一批批年輕子弟通過嚴格的選擇,成為大吳新卒,子弟兵的稱呼進一步落地,喊起來無比自然、親切。
  向孫尚香介紹了情況后,荀彧不失時機的提出了警告。關中雖然恢復了一些生機,離富足還有相當的距離,戶口的缺口還很大,支撐不起長時間的戰事,否則剛剛穩定的形勢很可能再次惡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會付之東流。
  孫尚香問荀彧,以關中目前的人口、物資,能支持五萬大軍征戰多久?
  荀彧仔細盤算了很久,給出一個答案:如果從秋收以后開始算,能在三個月內解決是最好,最遲不能超過一年。春播時可以適當拉長一點時間,秋收卻不能耽擱。如果在明年秋收之前,征發的民伕還不能回家,大量的糧食很可能會因為一場風雨白白的爛在地里,糧食供應必然會出現缺口。
  關中這幾年的天氣都不太正常,水災、旱災連續不斷,甚至還出現了夏天下冰雹的事,如果不是學者們漸漸放棄了災異學說,而關中駐軍又及時救災,朝廷又多次減免租賦,關中不可能有今天的安定局面。
  孫尚香點點頭,向荀彧表示感謝。
  隨后,孫尚香又逐個詢問了相關人員,確定兵員、運力、物資都能夠及時到位,最后由陸遜進行秋后關中作戰的基本方略陳述。聽完陸遜的方案后,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氣,就連荀彧的擔心都減輕了幾分。
  吳軍與以前的軍隊最大的不同點在于他們數量雖少,卻是常備兵,服役期間不務農,專心訓練。所以不管是駐守關中,還是出征漢中,對地方的影響都不大,最大的影響就是物資運輸產生的消耗,征發民伕主要就是為了解決勞力不足的問題,不會長期征發。道路修整完畢,相關物資運送到位后,只要不出現重大意外,絕大部分民伕就可以回家務農。
  這個重大意外就是指遭受重創,兵員或者物資嚴重短缺,無法完成既定作戰任務,必須再次征發士卒、補充物資才能繼續作戰。不管是因為天災,還是因為人禍,一旦出現這樣的意外,大軍的第一選擇將是撤回關中,而不是繼續作戰。
  之所以這么說,就是為了向荀彧等文臣表明,作戰是有計劃的,是有底線的,絕不可能演變成窮兵黷武,不會危及到關中的發展。
  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更會如此。
  陸遜說這句話的時候,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語氣。
  魯肅與賈詡對視了一眼,會心而笑。
  ——
  會議結束,孫尚香請魯肅、賈詡留下,商量秋后的具體戰事。
  楊修、荀彧也列席會議。
  魯肅神態輕松。最近的一系列安排,尤其是陸遜今天的那幾句話打消了他的顧慮。
  他是安西大都督,西方的戰事都由他負責,左都護孫尚香移駐關中,有全面負責關西軍務的可能,與他的轄區形成了重合,沖突是遲早的事。這一年多來,雖說雙方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可要說他一點不擔心,那也是不現實的事。如果不是他信任天子,而孫尚香又年輕,矛盾或許已經激化了。
  天子特使楊修來到關中,只與孫尚香見面,卻遲遲沒有與他這個安西大都督見面,讓他多少有些擔心。漢中的戰事由誰來負責?這不僅關系到他個人,也關系到他麾下諸將的前程。

  現在他可以放心了,趙云、張繡、毌丘興出鎮涼州,他這個安西大都督出隴關的日程也快了。孫尚香要負責漢中戰事,短時間內不可能西進,他們之間拉開距離,重合的部分小少了,直接沖突的可能性也小了。他也許要聽孫尚香的節制,卻有相當的自主權。
  甚至連節制的關系都不存在。
  五大都督府本來就是直接由天子節制的。
  楊修傳達了另一份詔書:在孫尚香出征漢中期間,魯肅坐鎮關中,并做出西進的準備。一旦平定益州,魯肅即出隴關,坐鎮涼州。天子有一個初步計劃,大致以五年為一個階段,魯肅逐步西進,在二十年內恢復對蔥嶺以東的全面控制。此后,由左都護孫尚香接棒,越過蔥嶺。
  魯肅今年三十三歲,孫尚香十七歲。二十年后,魯肅五十三,差不多可以辭去大都督的職位,回朝任職。孫尚香三十七,正是經驗和體力最好的時候,又積累了足夠的威望,再加上陸遜的輔佐,完全擔得起對外征伐的重任。
  有了這道詔書,魯肅可以徹底放心了。
  趁著魯肅心情好,孫尚香提出,請魯肅以安西大都督的身份在巡視隴右,尤其是武都,做好秋后出征的準備。在預定的作戰方案中,從武都進軍漢中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而武都有大半還在蜀軍控制之中。
  魯肅欣然從命。
  涼州本來就是他的轄區,他義不容辭。
  ——
  會議結束,孫尚香招待了一頓飯,雖無山珍海味,卻頗精致。份量不多,很適合荀彧、賈詡這樣的中老年讀書人。
  至于正當壯年的魯肅,估計回去還得補一餐。
  吃完飯,魯肅就和賈詡告辭了。楊修送荀彧,一路步行走到荀彧家。
  荀彧住的是當年鐘繇送的小院。除了琉璃有破損,換了幾塊之外,其他的都沒變。地方不大,卻很安逸。唐夫人也回來了,一身越布夏衣,正帶著兩個婢女用井水沖洗庭院,見楊修上門,連忙上前見禮。
  楊修揚了揚手里的茶葉包。“勞煩夫人燒點水,今年的春茶,廬山云霧。”
  唐夫人掩嘴而笑,接過茶葉,轉身命婢女去燒水。
  荀彧與楊修上了堂,來到書房。書房里的那張大案還在,案上整整齊齊的堆著幾摞書,還有一些文卷。沿墻多了一排博古架,上面有一些書卷,更多的是一些磚瓦,洗得干干凈凈,沒有半點塵土。
  “這是什么?”楊修湊過去看了一眼。
  “一些舊物。”荀彧淡淡地說道:“未央宮廢址上撿來的。”
  楊修拿起一塊瓦當看了看,果然看到未央二字,不禁揚揚眉,哈哈一笑。“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作了土。睹物思人,是不是常有感傷?”
  見楊修談笑風生,不見半絲感懷,只有調侃之意,荀彧自失的一笑。
  他與楊修同屬兔,卻正好差一轉,十二歲。他出身潁川豪強,在漢朝做過官,還是天子親近的重臣。楊修雖出身四世三公,卻沒有漢朝做過官,他從一開始就是吳國之臣。
  兩人對漢朝的感情自然不同。
  “是啊,從這一點上看,陛下以身作則,厲行節約,是真的以史為鑒。”
  楊修轉頭看著荀彧。“荀文若,你話里有話啊。難道陛下就這一點是以史為鑒?”
  荀彧笑而不語,伸手示意楊修入座。兩人隔著大案,楊修瞥了一眼旁邊的文卷,用眼神詢問荀彧。荀彧主動將文卷推到楊修面前。“正在請教你這個才子。如果能幫我潤色一番,那就更好了。”
  楊修展開文卷,一目十行,一會兒就讀了幾頁,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明顯。
  這是一份記載漢末的私史,從黨錮之禍說起,開篇就是三君——陳蕃、竇武、劉淑的小傳,一直寫到吳國肇立,天子登基,諸多漢朝老臣與會,見證新朝的誕生。
  楊修放下文卷,似笑非笑,卻不置一辭。
  “還能看嗎?”荀彧不緊不慢地問道。

  “不僅能看,而且好看。”楊修眼皮輕挑,笑出聲來。“如果氣死幾個,就更好看了。”
  “氣死?不至于吧?”
  楊修沒有說話。正好唐夫人帶著侍女進來,奉上沖泡好的茶。楊修很驚訝,唐夫人這燒水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唐夫人解釋說,荀彧有喝茶的習慣,而且性子比較急,一坐下就要喝,所以她養成了習慣,第一次只燒小半壺,很快就能燒開,讓荀彧先喝上,再燒一大壺備用。
  楊修贊了一聲:“依我看,夫人比文若更當得起王佐二字。”
  唐夫人俏目微閃,雖然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魚尾紋,眼神卻依然靈動。看到案上的文卷,她會心而笑,順手收了起來。“都是閑的。明明不是良史之才,偏要學人著史。好在主簿是至交,要不然傳出去,不知道怎么被人笑話。”
  “夫人說是笑話,我倒真想起一個笑話,與趙祭酒有關的,不知文若聽說過沒有。”
  “趙邠卿?”荀彧也來了興趣。
  楊修點點頭。“文若,問你一件事,趙邠卿與陸伯言私交如何嗎?”
  荀彧仔細想了想,也不禁驚奇。孫尚香進駐關中之后,除了軍務之外,對其他事務也很關心,教育就是其中一項。關中書院落成時,孫尚香還去見禮。按理說,趙岐與陸遜見面的機會很多,加上他與陸遜的從祖父陸康的交情,應該往來密切才對。
  可是他從來沒有聽說趙岐與陸遜有私人交情。
  “他們之間有過節嗎?”
  “過節倒是談不上。也就是當年在趙祭酒赴關東,與計相坐而論道,伯言負責記錄,多寫了那么一筆。”楊修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出聲來,險些嗆了。他搖搖手。“不說了,不說了,背后不說人短,你要是有興趣,還是去問趙祭酒本人吧。”
  荀彧見楊修神情詭異,估計沒什么好事,也沒往下問。兩人說了一陣閑話,又回到了當前的形勢上。荀彧做了一番鋪墊后,佯作隨意地問道:“德祖,我有一事不明,你能否為我解惑?”
  “什么事?”
  “我聽說蔣子翼在宕渠,辛仲治去了陛下行營,時間也不短了,為什么一直沒談成,眼下還有大戰一場的意思?莫不是曹孟德父子的貪得無厭,不肯稱臣?”
  楊修眨眨眼睛。“這倒不是。文若想必也清楚,曹孟德的妻妾、子女其實都在陛下手中,曹子修更是陛下的妹夫,他們之間的私交也不錯。曹孟德若肯稱臣,就算蜀王保不住,封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談下來的總不如打下來的,你說對吧?關中有你荀文若從中斡旋,新政推行還算順利,益州有誰?總不能讓甘興霸那個錦帆賊回益州主持新政吧。”

第二千五百三十四章 魯肅西巡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彧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楊修的潛臺詞。
  聯系到荊楚以及關中的形勢,不難理解,與其說這是對益州的攻擊,不如說是對大族的打擊、威懾,進一步的整頓。利用大族的貪心,填補戰爭的巨大消耗。
  這不過是既定政策的延伸罷了,并不意外。
  荀彧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默默的喝茶。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天子特地派楊修來嘉獎他在關中推行新政的成績,卻不升他的職,還是讓他以諫議大夫的身份主持工作,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有件事,需要通告你一聲。”楊修提起茶壺,續了點水。“軍情處已經派精干力量潛入成都,伺機救出伏夫人母子。不過,遇到了點麻煩。”
  荀彧臉色大變。“什么麻煩?會不會影響嗣君性命?”
  楊修瞥了荀彧一眼。荀彧自知失言,漢朝已經亡了,成都的那個孩子早就不是什么嗣君。虧得對面是楊修,否則這句話傳到天子耳中,指不定又會鬧出什么事。
  “陛下之所以安排軍情處的人潛入成都,是因為得到了伏夫人的求援信。可是等他們到了成都,想方設法見到了伏夫人,伏夫人卻變卦了,說這不是她的意思,還招來了看守的蜀軍,抓了軍情處的幾個人。郭祭酒收到消息后,很是惱火。”
  “會不會是曹孟德故意設的陷阱?”
  “即便如此,伏夫人也難逃嫌疑,那封求援信是她親筆所書,這已經得到了伏完的證實。”
  楊修說著,從袖子里取出幾份文書,推到荀彧面前。
  事關劉協唯一的子嗣,荀彧不能掉以輕心。他與伏壽見面不多,了解有限,便把唐夫人請了進來。唐夫人曾為劉協兼管后宮事務,比他更清楚伏壽,也熟悉伏壽的筆跡。
  唐夫人看完文書,臉色凝重。“伏壽已經亂了陣腳,這時候不能聽她的,須得當機立斷才行。萬一那孩子成了曹操的籌碼,可就危險了。”
  荀彧抬起手,輕捏眉心,一邊看文書,一邊思索。唐夫人說得對,伏壽太年輕,被曹操軟禁的幾年,怕是已經崩潰,任由曹操擺布。一旦曹操決定投降,要拿她們母子做籌碼,和天子交易,而天子又不肯答應,結果如何,就不好說了。
  “你們要我怎么做?”
  “最好是能說服伏夫人,配合我們行動。如果不能勸服,就只能不管她,救出孩子就行。只是曹孟德加強了戒備,強劫的風險很高,萬一出了意外……”
  荀彧眉梢一顫,倏地抬起眼皮,盯著楊修。“萬一出了意外?”
  楊修攤攤手。“你看,連你都懷疑我們,更何況其他人。其實于我們而言,大可不必這么費事,撒手不管就是了。人是曹操劫去的,最后出了事,自然由他負責。”
  荀彧很尷尬,連忙收回目光,提起水壺,想為楊修續水,卻發現楊修的杯子是滿的,只好又訕訕地收了回來。唐夫人見狀,笑道:“要說起來,你雖是先帝心腹,卻不如陛下有義,怪不得先帝臨終之前無論如何要見陛下一面。所以說啊,這人與人相交,有時候真要看緣份。”
  “是,是。”荀彧連忙附和。“夫人所言甚是,我真是昏了頭。德祖,你要我怎么做?”
  楊修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文若想必知道劉寵父子為何被委任為玉門督。”
  “聽劉寵說過。存亡繼絕,春秋之義,陛下胸懷,無愧于三代賢明。”
  “劉氏之國,已經有人繼承了。靈帝的血脈,卻也不能因此斷了。孫氏雖立國,卻不忘前朝遺澤。驃騎將軍以漢臣辭世,不失君臣之忠。陛下愿救弱子于牢籠,以盡朋友之義。但凡事都要做最壞打算,盡最大努力。萬一出現意外,可不能橫加指責。坐而論道誰不會,可是坐而論道能救人嗎?”
  荀彧連連點頭,唐夫人也跟著嘆了一口氣。漢靈帝有二子,長子劉辨是她的前夫,沒有子嗣,次子劉協就一個兒子。這個孩子如果死了,漢帝靈的血脈就算斷了。天子原本可以不管,現在愿意派人去成都救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想想看,有沒有辦法說服伏夫人?”
  荀彧想了片刻。“我不在成都,不知道伏夫人是什么情況,怕是幫不上忙。不過有個人可以。”
  “誰?”
  “劉子初。”
  楊修眉頭微蹙。劉協的近臣中,荀彧、劉曄都已經躋身新朝,劉巴卻去了成都。吳國君臣對他都沒抱什么希望,尤其是經歷了之前的各種貿易較量之后。總體而言,劉巴的很多作法都與天子的新政相違背,就算天子不計較,劉巴在新朝也沒什么位置可言。
  “劉子初去成都,不是為了蜀國,而是為了伏夫人母子。如果說還有可以相信的人,非劉子初莫屬。”荀彧伸出細長的手指,點了點那封伏氏親筆所書的求援信。“這封書信雖是伏夫人所書,但行文有劉子初的味道。”

  楊修覺得有理。他可以不相信劉巴,但他相信荀彧。
  ——
  得知安西大都督魯肅巡視涼州的消息,馬騰心里很不安。
  該來的終究要來。
  從去年開始,就不斷有消息傳來,說安西大都督魯肅將移駐涼州,只是一直沒動靜。在緊張了一段時間后,馬騰又慢慢放了心,以為是虛驚一場。不料最近接連發生了幾件事,讓他切實感受到了威脅。
  趙云向西北,毌丘興向北,魯肅本人則向西南,安西大都督府移駐隴右的步伐突然加快,讓他措手不及,想派人去問問女兒、女婿的意見都沒時間。
  既然到了漢陽,下一步很可能就要來武都。
  在武都呆了近十年,馬騰已經將武都當成了自己的家,容不得別人染指,即使是韓遂統兵前來援助,他也存著幾分疑慮。能讓他真正放心的也許只有一個人:兒子馬超。
  可是馬超偏偏不肯回武都。他寧愿在安北都督府做一個騎將,統領萬騎,和鮮卑人、烏桓人、匈奴人拼命。這讓馬騰很沮喪,越發后悔當初送馬超去關東。
  尤其是次子馬休陣亡之后。
  馬岱快步走了進來,見馬騰站在廊下嘆息,連忙放慢了腳步。眼睛一掃之間,他發現馬騰原本高大挺直的身軀不知什么時候佝僂了,鬢邊也多了幾絲白發。
  伯父老了,他已經五十多了。
  馬岱站在馬騰身邊,心中感傷。他很想安慰馬騰幾句,卻又不知說什么才好。他知道馬騰的心思,馬休戰死后,諸子年幼,馬騰最大的心愿就是長子馬超回來接替他的事業,幾次寫書信去,還讓馬云祿勸馬超,馬超就是不回來。
  作為馬騰的從子,馬岱不好說太多,只能盡心盡力的做好馬騰安排他的事。
  過了一會兒,馬騰突然驚醒。“是元山啊,什么事?”
  “伯父,甲騎已經召集完畢,隨時可以行動。只是……不知要往處何去?”
  “甲騎?”馬騰花白的眉毛緊蹙,神情疑慮,還有些不安。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讓馬岱集結甲騎是他自己的命令。“哦哦,去射虎谷。”
  “射虎谷?”馬岱有些緊張。射谷虎在漢陽郡內,而且離漢陽郡治冀縣不遠,又是涼州州治,馬騰這是想干什么?
  “安西大都督魯肅巡視涼州,我要去迎迎他。”
  馬岱的臉瞬間變了色。“伯父,萬萬使不得,這可是……”馬岱口干舌燥,最后幾個字沒敢說出口。
  馬騰回頭看了馬岱一眼,想了想,啞然失笑,抬手輕拍馬岱的肩膀。“你這豎子,想什么呢,我有那么傻嗎?殺了魯肅有什么用,天子一怒,親征武都,豈不便宜了曹操。”
  他又嘆了一口氣。“唉,孟起那不孝子不肯回來,老子不得不去迎一個后生。”
  馬岱長出一口氣。他真怕馬騰老糊涂了,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伯父,即使要迎,也不必去射虎谷吧?在郡界相迎便是了。”
  “若只是魯大都督,到郡界相迎也無不可,只是來的不止是魯大都督,還有賈文和。”馬騰撓撓花白的頭發,神情無奈。“當年韓文約以為賈文和名不副實,如今韓文約死了,賈文和卻還活得好好的,還成了涼州大族的魁首,不僅董卓舊部支持他,楊義山(楊阜)、趙偉章(趙昂)這些后生更是把他當領袖,言無不從。聽說他隨魯大都督巡視涼州,派人趕到雍縣相迎。”
  馬岱倒吸一口涼氣。雍縣已經在扶風境內,而且已經翻過了隴山,這些人也太熱情了。
  賈詡是董卓舊部,牛輔那些人肯定是惟命是從,如果楊阜、趙昂等人也支持他,馬騰自然不能逆眾而行,否則肯定會群起而攻之。
  派甲騎到射虎谷相迎,既能表示對魯肅、賈詡的尊敬,也能適當的表現一下馬家的實力,并委婉的表示馬家與朝廷的關系親近——畢竟涼甘寧三州有甲騎的勢力屈指可數——自然是有好處的。
  馬岱沒有多說什么,轉身去安排了。甲騎要遠行,比輕騎兵麻煩,而且不是去作戰,而是去迎接魯肅、賈詡,人數不用太多,關鍵是不能有長得太丑的,必須相貌堂堂,威武而不野蠻,需要仔細挑選。
  ——
  魯肅、賈詡受到了熱烈歡迎。

  一路走來,每到一地都會被當地大族簇擁。這些人都有一定實力,但影響不出本縣,都想抓住機會更進一步。
  魯肅是安西大都督,據說未來的二十年內,他將主政涼甘寧三州,毫無疑問的一方諸侯。和他搞好關系,再差也能將子弟送到安西都督府為吏,不用從普通一卒做起,無形中避免了很多危險。運氣好說不定能早早的統兵征戰,拜將封侯,對家族的發展大有裨益。
  宴請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喝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軍中能喝的將領不少,魯肅這次出巡,專門帶了幾個海量的,來者不拒,一律放倒,既讓這些西涼人見識了他們的實力,又讓他們覺得平易近人,沒有架子。
  賈詡不喝酒,敢和他鬧的人也沒有。在楊阜、趙昂等人事先的宣傳下,賈詡已經成了涼州智者的代表,涼州人能有今天,大半出自賈詡的謀劃,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很大程度上也取決于賈詡能活多久。
  沒人愿意為了一杯酒得罪他。
  與魯肅、賈詡的到來相比,趙昂、王異夫妻返鄉省親引起的轟動看似不大,實際影響卻更實在。
  趙昂年紀輕輕,已經是河東太守,有薦舉子弟出仕的權力。不出意外的話,至少能位列九卿。天水四姓,趙昂已經后來居上,搶先半步。
  可是趙昂與妻子王異在一起的時候,卻當不成主角,風頭都被王異搶走了。倒不是王異有意搶丈夫的風頭,而是她身邊由馬云祿指揮的十名女衛實在太拉風,別人想不注意都難。
  王異是孫尚香的左參軍,深受孫尚香信任,馬云祿則是孫尚香的親衛騎左司馬。這次魯肅西巡,孫尚香讓她們隨魯肅一起回涼州,除了協助魯肅聯絡涼州諸家之外,還要招募一些女衛。
  為此,孫尚香挑選了十名女衛隨行侍衛,并由馬云祿負責指揮。這十名女衛相貌出眾,身材高挑,雖然不穿甲胄,只是軍中常服,依然又美又颯。她們不僅外形好,武藝也強,不論是騎射還是刀矛,都使得得心應手,等閑對付三五人不在話下。
  更重要的她們訓練有素,配合默契,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襯托王異的同時,也起到了絕好的示范作用,吸引了無數涼州少女艷羨的目光,也將左都護的威名落在了實處。
  聽說左都護要征募女衛,涼州少女們聞風而動。
  雖說涼州民風彪悍,女子也能跨馬挾矛而戰,可那畢竟是少數,多以平民為主,大族女子像王異那樣識文斷字的多,能像馬云祿這樣的上陣的卻少——那還是因為馬騰出身低。聽說自家的女兒、姊妹要從軍,這些大族的男子不可避免地心生疑慮。身在涼州,他們太清楚戰場的殘酷了。
  風光是風光,可一旦被俘,那下場也夠慘的。
  這時,王異說了一句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受到侵害的可能性大,還是身負武藝,有反抗能力的女子受到侵害的可能性越大?左都護不是強行募兵,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成為左都護的侍從,隨左都護一起征戰,只有那些女中豪杰,能代表女子與男子比肩的女子,才有這樣的榮幸。
  人都有好勝之心,涼州少女也不例外。她們被王異的話激勵,報名者絡繹不絕。
  涼州大族開始反對,后來也想通了。孫尚香畢竟是天子的親妹妹,堂堂的左都護就算親臨戰陣,與敵人短兵相接的機會也不會多。自家女人能在她的身邊做侍從,縱使有危險也有限,還能與左都護拉上關系,利大而害小,何樂而不為?

哀悼,凌晨無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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