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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四十章 不謀而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負手站在清溪邊的亂石上,看著清澈的溪水潺潺,看著浣足的神女,眼神變幻不定。
  神女提著衣擺,露出一雙如玉般的秀足,輕拍溪水,神情自在,宛似無憂無慮的山鬼,隨即可能坐上赤豹或者辛夷車,飄然入山,不知歸處。
  孫權很羨慕她。
  世上比帝王更令人羨慕人的也只有神仙了。
  要不我就聽母后的話,回長沙做個富貴閑人算了。
  念頭一閃而過,孫權不由自主的笑了,只是笑得很苦澀。他不知道母親聽誰說了些什么,為什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但他覺得這就是一個羞辱。
  余生對著父親的祠堂,遺憾自己沒有繼承他的用兵之能?想想都覺得生無可戀。
  “神女。”孫權躊躇良久,裝作隨意的開了口。
  神女“嗯”了一聲,扭頭看著孫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身材火辣濃艷,臉上的神情卻純真如水,看得孫權心中一蕩,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見親衛都在數十步外,便走到神女身邊,倚著她坐下。
  “上次……沒能把握機會出擊,孤至今想起,還是有些遺憾。”
  “哦。”神女收回目光,雙手撐在石上,聳著肩,看向遠處的青山。
  “那個……能不能再祭一次火神?”
  神女不說話,孫權也不好催,只好耐心地等著,眼神不由自主地沿著神女修長的脖子向下滑。隨著氣息,神女素紗下的胸口起伏不定,若隱若現。孫權有些口干舌燥,若不是眼前形勢緊急,他需要神女幫他想想辦法,求神明保佑,現在就想將神女摟在懷中。
  “神女峰。”
  “什么?”孫權一時沒聽明白。
  “上次你沒有按神諭行事,錯失良機,火神生氣了。如果你還想得到火神的保佑,只能去求神女,而且要親自去。”
  孫權反應過來,抬頭向神女峰看去,皺起了眉,半天沒說話。
  神女峰在江北,離大營還有幾十里地,人少了不安全,人多了又無法掩人耳目。上次祭祀火神還可以是安定軍心,振奮降卒士氣,這么久過去了,降卒已經有了認同感,軍心又很穩定,毋須再借助神明的力量,大張旗鼓的去神女峰祭祀,怕是會坐實他求神問鬼的名聲。
  這要是皇兄問起,該如何應答?
  神女扭頭看看孫權,眼中閃著不解的光芒。孫權心虛地轉過頭,雙手抱膝,作沉吟狀。
  神女忽然站了起來,赤著腳,站在大石上,亮開嗓子,唱了起來。她的聲音很好聽,但唱的是什么,孫權卻一個字也聽不懂。
  神女在石上翩翩起舞,孫權的目光隨著她流轉,正看得入神,卻見遠處吳奮沿著小徑走來,步履匆忙,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頓時一滯。
  他知道,肯定有緊急消息來了,否則吳奮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孫權站了起來,縱身一躍,上了岸,撣撣衣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吳奮走到他跟前,遞上一封軍報。孫權接過,掃了一眼,見不是朝廷的詔書,心里先松了一口氣。
  “哪來的?”
  “左都護派人送來的。”
  “左都護?”孫權吃了一驚。孫尚香怎么會突然給他寫信,這可是不多見的事。他連忙將文書拆開,就站在溪邊閱讀起來。
  孫尚香的書信并不長,事情也不多。主要有兩件事:
  一是通報她的攻勢進展。她已經率部進入漢中,主力包圍了南鄭,正在派別部清掃外圍諸縣,進展順利,很快就能形成對南鄭的合圍。
  一是聯合用兵。曹昂守閬中,目的就是防守從漢中方向來的孫尚香。大巴山北坡陡峭,易守難攻,強行攻取有相當難度。孫尚香希望能和孫權聯合行動,先派人協助孫權,擊破曹操,再夾擊曹昂。

  如果孫權同意,她將調漢中督徐庶率部增援孫權。徐庶參加了掠取漢中的戰斗,連克數城,打通了南鄭與西城之間的通道。從這次作戰的經過來看,徐庶頗有智謀,能當大用。
  孫權看完孫尚香的信,心里很不是滋味。雖然孫尚香的信寫得很委婉,但他還是聽出了孫尚香的言外之意。孫尚香認為他僅憑自己的力量無法擊破曹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夾擊曹昂是虛的——黃忠就在宕渠附近,隨時可能發動對宕渠的猛攻,進而完成對閬中的夾擊——給他留面子是真的。
  怨不得孫尚香懷疑他,他在巫縣幾個月,除了那次差強人意的水戰,還沒有一次真正有威脅的進攻。
  可是這能怪我么?將婁圭的人馬包括在內,我總共不到一萬人,而且是拼湊起來的郡國兵。孫尚香呢,她直屬的人馬就有兩萬,全是精銳,再加上其他諸將,總兵力超過五萬。正因為有如此充足的兵力,她才可以這么大方,隨時可以調徐庶來增援他。
  徐庶是漢中督,麾下人馬少則數千,多則近萬,至少和婁圭相當。論戰功,只怕還在婁圭之上。
  這是小妹可憐我啊。孫權暗自嘆了一口氣,將公文遞給吳奮,示意吳奮看看。
  吳奮看完,眉間閃過幾分喜色,卻欲言又止,打量了孫權兩眼,這才囁嚅道:“這徐庶,我倒是聽說過,據說陛下當年對他頗為看重,命他協助橋公守武關,對南陽之戰大有裨益。”
  孫權沒吭聲。吳奮的反應他的預料之中。不僅是吳奮,恐怕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就算不熱情,至少不會反對。他沒有表態,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自歌自舞的神女,快步向大營走去。
  ——
  廖立將文書輕輕放在案上。“大王意欲如何?”
  “正想請教公淵。”
  廖立想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左都護遠在漢中,都能想著大王,要派人來增援,右都護就在南中,應該也會派人來增援吧,只是不知道會是誰,總比婁圭要強一些吧。”
  孫權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一言不發。
  皇兄孫策已經到了秭歸,不管是親至還是再派將領增援,都表明他不荷重任。如果他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就算來再多的援兵也沒有意義,那些人不會服他,甚至不會聽他指控。
  就像婁圭一樣。
  婁圭奉詔前來增援,還有協助他的任務,但他身邊有廖立,聽婁圭建議的時候不多,婁圭也很自覺,從不主動建議,當然也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甚至連大營都不在一起。
  婁圭在江北,隔著巫溪,與巫縣相對。
  徐庶來了,恐怕也是如此,到時候與婁圭同聲相應,他更難指控。
  必須在有新的消息到之前,攻克巫縣。
  孫權與廖立商量之后,決定接受神女的建議,親至神女峰拜祭火神和神女瑤姬,請求賜福。
  ——
  從南陵灘去神女峰有水陸兩條路,一是乘船走水路,順江而下,直到神女峰下。可是神女峰臨江而立,壁立千尺,無法直接攀上去,最后還是要走陸路。
  陸路也分兩條:在棧道被曹操拆毀之前,可以走沿江棧道。棧道被拆毀之后,就要先沿著巫溪上行,從細腰宮前東行,從神女峰的北坡上去。
  巫山十二峰分列長江兩岸,南北各有六峰,神女峰是西起第四峰。孫權這一趟要走近百里山路,依次經過至少四座峰,才能到達目的地——神女峰,為了能將祭祀用的物資運過去,披荊斬棘是免不了的。
  孫權費了幾天的心血,終于站在神女峰上。
  看著腳下幾乎直上直下的山崖,看著不遠處滾滾東去的江水,孫權感慨良多。
  祭祀完畢,神女又得到了神諭。
  神諭很含糊,只說機會在西北,具體指什么,神女也解釋不清。
  孫權和廖立、吳奮商量了很久,又將沈彌、婁發請來一起商量。婁發偶然提到了一點:會不會是蜀軍有輜重運到?
  此言一出,眾人如夢初醒,都覺得婁發說得有理,這個可能性最大。

  巫縣被圍半年,城外大半被吳軍控制,秋收之后,不少百姓就將租賦交到了吳軍大營,減輕了吳國的輜重運輸的同時,也讓巫縣城里的蜀軍將士無法得到足夠的補給,只能依賴魚復方面來的增援。
  魚復到巫縣正常走水路,順水而下,很方便。可是上次一戰,李異等人損失了大半戰船,水路落入吳軍控制之中,蜀軍如果從水路運糧,等于送給吳軍。
  水路不能走,那只剩下一條山路。從白帝城向東,溯東瀼溪而上,再翻過陽臺山,就可以進入巫溪上游。順著巫溪向南走二十多里,就能到達巫縣城北。
  這條路當然不如長江水路方便,卻是可以通行的。由于婁圭就駐扎在巫溪東岸,蜀軍押送糧草的隊伍不會少。換句話說,如果伏擊成功,斬首數量很可觀。再加上劫獲的糧草,戰績相當誘人。
  問題只剩下一個:蜀軍什么時候送糧?
  這種規模的錢糧輸送不會有很多次,可能幾個月就這一次。錯過這一次,下次就未必等得到了。
  孫權心急如焚,立刻派人與婁圭聯絡。婁圭的大營在江北,他對巫縣與魚復之間的情況更熟悉。
  第二天一早,孫權收到了婁圭的回復,他剛剛收到斥候的消息,數日前,有一批從江州來的錢糧正在運往巫縣。根據行程計算,這兩天應該能到巫縣,他正準備派人請示孫權,看看是否要派兵伏擊,便收到了孫權的命令,真可謂不謀而合。
  孫權大喜過望,立刻召集眾將議事,安排伏擊。
  為了確保伏擊成功,他親自趕到婁圭的大營,與婁圭面商。
  ——
  婁圭隆重接待了孫權,親自到碼頭迎接。
  看到婁圭恭恭敬敬地站在碼頭上,孫權心中快慰。他之前也來過婁圭的大營,婁圭卻只是在營門口迎接,從來沒有到碼頭迎接的。
  下了船,與婁圭寒喧了幾句,孫權在婁圭的陪同下,一路來到中軍。
  剛一落座,婁圭就取出地圖,鋪在孫權面前。孫權瞥了一眼,不禁眉心微蹙。婁圭在地圖上標出的蜀軍路線與他在報告中提及的并不重合,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是兩條路。
  “子伯,這是……”孫權強作鎮靜,指了指了圖,淡淡地問道。
  婁圭微微一笑。“大王,軍事當密,不密則失機。”
  孫權笑笑,神情卻有些慍怒。“子伯是擔心孤身邊有蜀軍細作?”
  婁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沉吟片刻,拱手道:“大王,恕圭無狀。兩軍交戰,詐降、細作都是常有的事,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卻也不能不有所防備。沈彌、婁發等人降得容易,而且這么久了,也沒聽說曹操處置他們的家人,很難說這里面有沒有什么瓜葛。至于其他人,要說里面有那么幾個法正安排的細作,圭一點也不奇怪。想當初,法正行間南陽,曾從辛佐治的眼皮下溜走,這可是辛佐治親口說過的。”
  孫權心中不快,卻沒有理由反駁。軍中懷疑沈彌、婁發等人的不是婁圭一人,就連他自己都對沈彌、婁發有幾分戒備。只是婁圭說的重點并不是沈彌、婁發,而是神女及其身邊的幾個巫女。
  對他將神女留在身邊,軍中多有議論,甚至有些非議,他心里也很清楚。
  “子伯,說說你的計劃。”
  “喏。”婁圭鋪開地圖,指著那條已經標好的路線。“從魚復到巫縣,原本是走巫溪最方便,只是我軍進駐巫溪之后,蜀軍再從巫溪走,無異于羊入虎口。所以,他們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翻越巫縣城西的牛馬嶺。這條路沒有水路可以利用,更加艱難,卻也避開了我軍的截擊。”
  婁圭一邊解說,一邊在地圖上指劃。孫權聽了,心中恍然,暗自贊嘆婁圭心細。他沒有拘泥于既有的道路,反而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不起眼的小路上。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發覺蜀軍會取道牛馬嶺。正常情況下,那就不是一條能走軍隊的路。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我軍可以出其不意,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只是這些糧食怕是來不及運回來,只能就地燒了。否則一旦城中的守軍收到消息,截斷我軍后路,后果不堪設想。”

第二千五百四十一章 奪城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沒有立刻回答婁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停了片刻,才“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婁圭閉上了嘴巴,靜靜地看著孫權,神情恭敬。
  孫權沒有直視婁圭,卻感覺到了婁圭的不以為然。自從婁圭奉詔來援,這樣的場景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婁圭很禮貌,但也僅是禮貌而已。
  或許在他眼里,我就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可笑之人。
  “子伯,你說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孫權笑容滿面,親熱地叫著婁圭的字。
  “請大王明示。”
  “以伏擊糧草為餌,誘城中蜀軍出擊,趁機奪城。”
  婁圭眼神微閃,沉默片刻。“大王,有件事,你可能不了解。”
  “什么事?”
  “圭年輕時,曾與曹操來往,交情還不錯。他與陛下爭南陽時,圭還因舊情協助過他。虧得陛下不念舊惡,圭才能坐鎮江陵,直至今日有幸與大王并肩而戰。每每念及此事,圭對陛下的感激都無以言表。”
  孫權眉心微微蹙起,臉色不太自然。婁圭究竟想說什么?顯擺與曹操的交情,表示他更了解曹操用兵?還是向陛下表忠心?又或者是向我示威,不肯聽我的號令?
  婁圭接著說道:“曹操為人多疑,深知巫縣危急,這些錢糧關系重大,必然會派重兵保護,還會提前派人通知巫縣接應。我軍若想取勝,首先要瞞過巫縣的耳目,出奇不意。如果兵力過多,泄露了行蹤,不僅伏擊不成,反而可能自投羅網。”
  婁圭提起案上的水壺,為孫權添了些水,也讓孫權有個反應的時間。牛馬嶺與巫縣相距不過十余里,就算山路難走,一天也能趕到,消息傳遞起來更快。如果不能速戰速決,這一戰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連打的必要都沒有。
  至于說誘出巫縣里的蜀軍,聽起來很美好,實施起來卻非常難。吳軍的優勢是水師,在江上作戰,縱使不能大勝,也可確保不敗。到了陸地,情況就不同了,吳軍不僅兵力明顯不足,還有幾千降卒,一旦戰事膠著,降卒見勢不妙,臨陣崩潰甚至反戈一擊,就是覆敗之局,誰都救不了。
  他不相信沈彌、婁發等人,也不覺得孫權有控制局面的能力。要出擊可以,只能由他的部下奇襲,孫權坐鎮中軍,負責全局指揮即可。潘華等人熟悉巫縣地形,又擅長山地作戰,可以以快打慢,一擊即走。如果孫權想臨陣指揮,那他寧愿不打,免得自找沒趣。
  之前沒有如實匯報,也就是存了這個目的。孫權親自趕來面商,他就知道孫權可能不會滿足于伏擊對方的運輸隊。現在聽了孫權的想法,他不能不表明態度。
  孫權立不立功,與他無關。可若是孫權臨陣戰死,不管他有沒有參戰都難辭其咎。
  孫權聽懂了婁圭的意思,大失所望。
  婁圭根本看不相信他。不管他如何禮賢下士,尊敬婁圭,婁圭都不愿意聽他指揮。
  孫權按捺著胸中怒氣,思索良久。“子伯打算派何人出戰,多少兵力?”
  “潘華曾駐守巫縣,熟悉附近地形。由他率本部千人出擊,圭率部應變,再有大王呼應,縱使不勝,也能全身而退。”
  “若是,我是說若是,巫縣派人出城接應,有沒有可能截殺這些人?”
  婁圭笑笑。“當然可然。若是倉促接戰,以我大吳將士的精練,勝算還很大的。”
  “那好。巫縣以北,委托子伯。巫縣以西,孤自將之。能戰能戰,不能戰則備而不用。”孫權站起身,撣撣袖子。“如何?”
  婁圭想了想,點頭答應。如果不考慮他的部下,孫權實際指揮的只有四五千人,又有水師,就算有什么問題,只要能及時撤上戰船,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不過,為了萬無一失,婁圭還是留了一手,當著孫權的面,寫好作戰計劃,一起簽上名字,留作檔案。將來朝廷問責,他也有證據。
  婁圭送孫權出營,在渡口分別時,他再三囑咐孫權,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在戰前走漏消息。
  孫權知道婁圭的心思,一一應允。
  ——
  返回南陵灘大營,孫權召集眾將議事。他沒有講具體的作戰方案,也沒有約定時間,只是讓諸將做好出戰的準備,隨時出發。

  一天后,接到婁圭的確定消息,孫權率領出營,乘戰艦逆水而上,在巫山縣西的高唐驛轉入下馬溪。
  溯下馬溪上行不過兩三里,戰船就不能繼續前進,只能棄船登岸,步行前進。
  下馬溪有兩個主要源頭,東源來自于巫縣城北的金鳳山。金鳳山是齊岳山脈的東北端,隔著巫溪與巫山相望,又蜿蜒向西南而行,直到魚復縣內。
  下馬溪的西源便來自牛馬嶺,越過牛馬嶺,便是魚復縣。只不過看山容易翻山難,孫權能遠遠看到牛馬嶺,想直接殺過去,伏擊即將到來的蜀軍運輸隊,卻沒那么容易,中間還隔著幾道山嶺。雖不算高,走起來也很費勁,萬一被截了后路,更是麻煩。
  況且孫權的目標也不是從魚復來的運輸隊,而是巫縣城中的蜀軍守軍。或者說,是巫縣縣城。
  他必須拿下巫縣,否則就真的沒有機會了。一旦天子親至巫縣,他就不可能擁有指揮全局的機會,哪怕是表面上的。
  從婁圭大營回來之后,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雖說沒有向沈彌等人透露婁圭真正的作戰計劃,卻將附近的地形做了詳細的了解。沿著下馬溪的東源前進,也就是三五里路,有一道叫四方坪的山嶺。站在嶺上,可能俯瞰巫縣。
  如果巫縣城中的蜀軍出城增援,很可能會經過四方坪的東側。婁圭建議的作戰方案中,孫權要占據四方坪,截住出城增援的蜀軍,為潘華等人守住后路。潘華就是從四方坪北的埡口潛行西進,沿著東西向的山谷趕到牛馬嶺,伏擊魚復來的運輸隊。一旦蜀軍控制了埡口,潘華可能面臨前后夾擊的窘境,進退兩難。
  但孫權另有打算。他不打算將蜀軍堵在城里,他更希望蜀軍出城,好趁機奇襲巫縣。
  為此,他做了充分的準備。首先一條,就是斷了沈彌等人的退路,不能總想著打不贏就走。
  沈彌等人下船后,發現戰艦調轉船頭,順水而下,都有些懵了。
  沒有按計劃溯巫溪而上,反而來到下馬溪,他們已經覺得奇怪了。此刻看到水師丟下他們走了,心里更像打鼓一般,不知道孫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不是孫權本人也在這里,他們幾乎要懷疑孫權要遺棄他們。
  孫權將沈彌等人叫到一起,宣布了作戰計劃。
  目標不是蜀軍運輸隊,而是巫縣。
  婁圭派人去伏擊蜀軍運輸隊了。不出意外的話,城中的蜀軍會派人接應,只是兵力不會多。如果他們與婁圭率領的吳軍遭遇,久戰不下,則城中的蜀軍很可能會出城增援。
  一旦如此,他們就截斷蜀軍退路,然后派人扮作蜀軍潰兵,混入城中,趁機奪城。
  要完成這個任務,他需要能混入城的人。
  這個人不會要勇猛善戰,而且要和城中守將關系很好,熟悉城中情況。他雖然準備好了蜀軍的軍服、旗幟,卻無法探知蜀軍當天的口令,扮作蜀軍潰兵的人可以混到城門口,卻未必能混進城,一旦被識破,要么強行攻城,要么勸降守將,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危險毋庸誨言,所以獎賞也豐厚。
  孫權從容說道:“諸君想必聽說過,陛下與孤有約,只要能在平定益州的戰事中立下功勞,將來就可以征戰海外,裂土封國。今日立功之將士,如果愿意隨孤征戰,封侯拜將自不用提,若是不愿遠離家鄉,那也無妨,孤可以將他列為首功,請朝廷重賞。高了不敢說,至少和婁子伯一樣。”
  孫權笑盈盈地看著婁發,目光中充滿鼓勵。
  婁發心動了。他和婁圭一樣姓婁,一直想和婁圭套近乎,奈何婁圭根本不搭理他。如果此戰立功,和婁圭平起平坐,婁圭還能那么傲氣嗎?
  婁圭只是江陵督,麾下將士不過五六千人,算不上大督,他努力一下還是有機會的。
  婁發咬咬牙,起身拱手。“發不才,愿為大王效勞。”
  孫權拍拍婁發的肩膀,命人取來準備好的蜀軍軍服、旗幟、軍械,這些都是之前繳獲的,孫權一直留著,今天算是用上了。
  除此之外,孫權又送給婁發一件金絲錦甲,親手為他穿上,囑咐婁發一定要注意安全。
  婁發感激涕零,發誓一定拿下巫縣,否則絕不活著回來。
  孫權命人取來酒肉,單獨賜給婁發和即將隨他混入城中的部下,鼓舞士氣,承諾一旦成功,必有重賞。除了城中的戰利品外,額外再賞十萬錢一人。
  這是一筆相當豐厚的賞金,是普通賞金的十倍甚至更多,足以體現孫權的誠意。被挑出來隨婁發入城的士卒喝了酒,原本就有些興奮,聽說還有這么多賞金,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士氣高漲,甚至有人喊著要殺進魚復城,砍了曹操的首級。
  ——

  牛馬嶺的伏擊戰打響,潘華率部伏擊了蜀軍的運輸隊。
  但他很快發現情況不對,蜀軍準備充分,兵力充足,除了民伕,護送的士卒至少有三千人,反應也很快。他剛剛發起攻擊,蜀軍就將射程外的民伕和輜重保護起來,隨即發起反擊。
  潘華意識到了危險,隨即下令撤退。
  吳軍將士按照之前部署,互相掩護,有序撤退,同時不忘反擊,打了兩個反沖鋒,殺死殺傷數十名蜀軍,阻滯了蜀軍的追擊。
  但蜀軍也很頑強,調整了節奏,繼續追擊,一路尾隨。
  潘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婁圭原本就懷疑沈彌等人,現在遇到這種情況,他更加不安。
  反復權衡之后,他決定改變預先的作戰方案,從備選路線撤離戰場。
  翻過牛馬嶺,向北走幾里路,再翻過一道叫鞍子坪的山嶺,有一條小溪。沿溪水而下,可能直達巫溪,從水路返回大營,只是繞得遠,要走近百里水路,沒有船,只能臨時扎木筏、竹排,還有斷糧的危險。
  在蜀軍追擊的情況下,這么做的風險很大。
  可潘華還是選擇了這條路。他從心底里不相信孫權,不相信孫權的能力,不相信沈彌、婁發等人的忠誠。如果蜀軍預先得到了消息,專門安排了陷阱來伏擊他,巫縣北的埡口會比牛馬嶺更加危險。
  潘華和幾個曲軍侯一商量,很快取得了共識。對于即將面臨的困難,這幾個曲軍侯倒沒怎么放在心上。一來他們熟悉附近的地形,二來野外生存是他們的長項,幾乎每年都要入山演習,只要有水,幾天不吃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意見統一,潘華隨即行動,前隊變后隊,后隊變前隊,向蜀軍發起了反沖鋒。
  蜀軍沒想到已經撤退的吳軍會發起反沖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隨即尋找有利地形,就地阻擊,拼命穩住形勢,耐心的等耐反擊的機會。
  潘華卻沒和他們多糾纏,集中兵力,擊破蜀軍兩個陣地,燒毀了沿途遇到的錢糧后,突然轉向,消失在山嶺之中。
  到處都是山嶺,雙方的視線都受到限制,蜀軍生怕遇伏,不敢追得太猛,只能步步為營,同時向巫縣方向示警。統兵的黃權倒是考慮過吳軍另選道路逃走的可能,但他沒敢冒險去追,還是按預定計劃行事。
  巫縣派出的接應沒有遇到吳軍,心里沒底,為了安全起見,向巫縣發出警告,請求更多的增援,至少要守住城北的埡口,免得吳軍黃雀在后,搶占埡口,自己回不了城。
  第二天中午,李異派出了第二批增援,三千步卒匆匆出營,趕向牛馬嶺,同時加強了巫縣的防務。
  孫權在四方坪上,將巫縣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得知蜀軍增援出城,如釋重負的同時,心里油然生起一絲得意。
  誰說我不會用兵,不知隨機應變?
  他命人趕回南陵灘大營,安排已經返回大營的水師出擊,佯攻巫縣,吸引城中蜀軍的注意力。
  孫權之前已經安排好了傳送消息的哨卡,毋須傳令兵奔跑,以旗號接力的方式,不到一刻鐘,命令就傳回了大營。一直在等消息的水師立刻做出了反應,四艘載有拋石機、重弩的戰艦駛出大營,殺氣騰騰的逼向巫縣,幾發試射,從天而降的近百枚鐵丸將巫縣臨江的南城樓打得千瘡百孔,轟然倒塌。
  李異大驚失色,下令全城戒備,并將近半兵力調往南門,防止吳軍趁勢搶門。
  夜幕降臨,孫權看著城頭移動的火把,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下令婁發出擊。
  趁著夜色,婁發率領百名親衛滑下了山坡,繞到埡口之北,直奔巫縣的北門。巫縣建在臺地上,三面深谷,一面臨江,易守難攻。婁發等人一出現,城上的士卒就發現了,只是天色太暗,他們看不清楚,只知道來人的軍旗、軍服都像是自己人,下意識地當作了剛剛出城的同伴。
  城中的將領都知道城外正在交戰,而且情況比較緊急,出城的同伴有可能遇到吳軍的截擊,受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逃回來的人又不多,不像是吳軍冒充的,也沒多想,便讓婁發混到了城門口,一邊問口令,一邊下令開門,同時不忘留意遠處。
  婁發早有準備,啞著嗓子喊了幾句。城上的人聽不清他喊什么,卻聽出了婁發的口音,認定是同伴。至于口令含糊不清,可能是跑得太久,嗓子干啞之類。
  一磨蹭的功夫,城門開了一條縫,婁發趁勢擠了進去,一邊揮舞手中的戰刀亂砍,一邊大喊大叫,將打了敗仗逃回來的潰兵演得惟妙惟肖,上前問話的曲軍侯一不留神,被他砍了一刀,氣得大罵,喝令將他們拿下。
  城門口大亂,婁發裝瘋賣傻,拼命掙扎,亂克亂殺,吸引蜀軍的注意力,為孫權爭取時間。
  一人發瘋,十人難制,這種被嚇破了膽,不敢與敵人交戰,砍自己人卻非常賣力的潰兵在戰場上并不少見,蜀軍也沒多想,只是招呼更多的人圍上來,等他們將婁發等人圍住,終于有人發現不對勁了。
  這些渾身是血,滿口鄉音的人看起來面生,不像是剛剛出城的同伴。

  但是已經遲了。孫權帶著五百親衛,狂奔而至,一舉控制了巫縣北門。
  更多的吳軍借著夜色,如潮水般涌來,沖上城墻,分別向東門、西門突進。
  婁發帶著親衛,趕向城門,求見李異。走到一半,他遇到了趕來查看情況的謝旌。
  李異正在南門指揮作戰,被吳軍的猛烈攻擊打得心驚肉跳,顧不上北門,只能派謝旌回來查看。
  謝旌走到半路,得知北門失守,大驚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見到婁發,他全明白了,沒有多說,引著婁發去見李異。
  看到昔日的同僚,李異仰天長嘆,下令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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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四十二章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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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巫縣城中蜀軍出了埡口的消息,婁圭大吃一驚,立刻派出增援。

  三千全副武裝的士卒迅速出擊,兩千人去追擊蜀軍,一千人搶占埡口,防止有更多的援兵出城。

  婁圭的反應很迅速,因為他從一切就沒有將希望寄托在孫權身上,只希望孫權能支持片刻,等他趕到。只是他沒想到孫權會反其道而行之,不顧潘華部的生死,冒險奪城。

  婁圭趕到埡口時,見城中戰鼓雷鳴,城頭火光搖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生怕有意外,又從增援的兵力中抽調了五百人留守埡口,以確不會再有蜀軍加入城外的戰場。

  此時,巫縣的戰斗已經進入尾聲,隨著李異下令投降,蜀軍的抵抗迅速瓦解。孫權站在城頭,看到火把如龍,從東而來,控制了埡口,又分出一部分向西而去,不由得意一笑。他派人出城,聯絡婁圭,告訴婁圭他已經奪取巫縣的消息,讓婁圭不用擔心后路,大膽去增援潘華。

  婁圭這才知道孫權擺了他一道,氣得破口大罵。他拒絕了孫權入城的邀請,派出更多的將士追擊蜀軍。

  增援的蜀軍剛剛出城不久,還沒和前面的同伴匯合,就聽到了身后巫縣方向的戰鼓聲。知道巫且有戰斗發生,卻不知詳情,只能忐忑不安的繼續前進。

  等吳軍從身后追來,雙方立刻展開激戰。

  蜀軍擔心巫縣的安危,無心戀戰,且戰且走。

  吳軍擔心潘華的安危,拼命咬住蜀軍猛攻,不讓他們有脫身的機會。

  兩軍在山谷追逐,戰場一直延伸到牛馬嶺一帶。黃權見援兵被吳軍追殺得狼狽不堪,崩潰在即,連忙派人接應,這才穩住了蜀軍的陣地,擋住吳軍。

  雙方在牛馬嶺一帶反復沖殺,直到天明。

  第二天中午,婁圭收到潘華送來的消息,得知潘華從另外一條路撤退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隨便命令部下撤回大營,派戰船溯巫溪上行,去接應潘華,然后寫了一封軍報,附上那份與孫權共同簽署的作戰計劃,派人送往秭歸。

  黃權沒能截住潘華,又得知巫縣失守,便在牛馬嶺構筑陣地,同時派人急報曹操。

  巫縣失守,形勢有變,牛馬嶺成為吳蜀之間陸路的必爭之地,僅憑他這點兵力是不夠的。

  ——

  曹操看著眼前的戰報,眼神閃爍。

  法正站在曹操對面,一言不發。

  收到黃權送來的戰報,得知巫縣失守的消息,他第一時間送到曹操的面前,卻沒做任何評論,甚至連一絲喜悅的感覺都沒有,至少臉上看不出一點開心。

  與曹操相處多年,他清楚曹操是什么樣的君主,任何多余的表情都會讓曹操生疑。

  放棄巫縣,誘使孫策率主力趕到巫縣對峙,迫使吳軍千里遠征,增大運輸的難度,同時尋找哪怕一絲可能,重創孫策,緩解當前的緊急形勢,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戰略構想。

  猶豫也好,不愿引起爭論也罷,總之曹操既沒有反對,但也沒有正式接納他的戰略構想。此刻形勢如他所言,曹操不得不在水陸兩路與孫策對峙,很可能會懷疑他在暗中推動。

  他的確在背地里做了些事,比如鼓動彭羕進言,但巫縣失守卻不是他的謀劃,他最多是坐觀成敗,沒有及時提醒曹操罷了。

  問題是曹操一旦生疑,未必給他解釋的機會。

  “巫縣城外的斥候什么時候能回來?”曹操吁了一口氣,緩緩問道。

  “應該很快。”法正輕聲說道:“黃權說,婁圭所部已然撤走,牛馬嶺到巫縣之間并無大部吳軍。”

  曹操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走了兩趟,又道:“孝直,你覺得婁圭和孫權之間是否和睦?從黃權描述的這個過程來看,婁圭全力來救,似乎有些倉促。”

  法正想了想,吸了一口氣。“聽大王這么說一說,臣也覺得有點不對。這么說,這可能并非計劃好的戰斗,中間也許有什么意外?”

  曹操點點頭,撫著胡須笑了起來。“婁圭是孤之舊交,他一向自負,豈甘為孫權小兒為副。孫策派他來增援孫權,怕是別有用心。”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孝直啊,我總覺得孫策對孫權不是那么放心,我們的暗手也許已經被他看破了,要防著他將計就計才行。你說是吧?”

  法正微怔,思索片刻。“大王是說,孫策有可能利用我們的計劃,借孫權之力,突入益州?”

  “你覺得有可能嗎?”

  法正眼珠來回轉了兩趟,微微頜首。“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只要他來到巫縣,我們的目的達成,孫權的死活就不重要了,或者臨陣戰死對我們更有利,他想利用也利用不了。大王,孫策很快就要到,水陸兩路都要加強防備才是。真要被孫策突入益州,那可就麻煩了。”

  曹操抬手捏捏眉心。“可惜,巫縣失守太快,永年安排的人來不及準備,怕是要錯失良機了。”

  法正目光微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來。

  彭羕已經派人趕到巫山十二峰,尋找能夠在江邊安置拋石機,直接攻擊江上戰船的地點,江南江北都有,江北是主力,走的路線就是孫權祭神開辟出來的道路,首選地點也是孫權祭神的神女峰。據廖立送回來的消息說,那個地點非常適合伏擊。

  但時間不夠。

  高山之上,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準備的時間會更長。如果孫策來得快,也許在半個月內就能趕到巫縣,彭羕的人能不能在此之前準備好拋石機,誰也沒把握。

  至于尋找有崩塌可能的山體,更要看運氣。要將一大片山體推下長江,造成山崩水涌,重創經過的吳軍,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能不能成,全看老天是不是肯幫忙。

  “臣愚鈍,準備不足,這幾年都荒廢了。”法正誠懇地請罪。他的確很后悔,應該在幾年前就派人勘察地形,而不是臨時起意。

  “孝直何罪之有?人非完人,誰能想到孫策這么快就解決了戰船上行的問題。”曹操苦笑道:“孤有時候甚至會想,他會不會想出辦法,將最大的戰船駛過瞿塘峽,直接到達白帝城下。”

  法正啞然,片刻后苦笑道:“真要如此,那我們就只能自縛請降了。”

  曹操轉頭看了法正一眼,忍不住笑了一聲:“沒想到你法孝直也有認輸的時候。”

  “人力有時而窮。”法正說道:“孫策真能從水路突破我軍在瞿塘峽的防線,那就是天意,不是人力可當。臣雖狂悖,卻非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不敢與天意為敵,除了俯首認命,沒有其他選擇。”

  “是啊,我們就看看天意究竟是什么吧。”

  法正點頭附和,暗自祈禱彭羕能抓住機會,一舉決定勝負。

  如果孫策經過神女峰時,突然山體崩塌,正中孫策的座艦,就算孫策是項羽重生,只怕也要再死一回。到時候浴火重生的鳳鳥因不敬火神而遭天譴的風聲一出,孫策所有的故事都會成為笑話。

  那將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

  孫策收到了婁圭與孫權的軍報,前后相隔不到半天,但內容卻大不一樣。

  孫權說得很謙虛,他與婁圭共同定計,賴陛下英明,將士用命,一舉攻取巫縣。

  婁圭話不多,但他卻提供了一份證據:有孫權簽字的作戰計劃書。孫權的軍報中描述的作戰過程與作戰計劃書有明顯出入,更要命的是他有欺騙婁圭,故意用潘華做誘餌的嫌疑。

  臨陣變計很正常,行軍作戰,沒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出現意外是常有的事。但出現了意外,卻不及時通知其他人,這就不正常了。就算沒有證據表明你是故意的,也會讓人對你的人品產生懷疑,下次誰還敢相信你,和你一起作戰?

  接到兩份軍報,軍師處就像接到了兩塊通紅的火炭,燙手得很。

  沒人敢去向孫策匯報,沮授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拿著兩份互相矛盾的軍報來見孫策。

  孫策看完之后,也是哭笑不得。

  利令智昏,說的就是現在的孫權。為了能攻取巫縣,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已經走火入魔,無所不用其極。不僅求神拜鬼,無視他一直以來推動的理性思考,更不惜出賣戰友。

  他真的以為軍中靠權力地位就能搞定一切嗎?如果他不姓孫,婁圭在他背后捅一刀,他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孫策隨即回復孫權、婁圭,一切等他趕到巫縣再說。

  不管怎么說,巫縣已經得手,他不能再留在秭歸,至少要親臨巫縣了解形勢。

  兩天后,孫策起程,率領中軍趕往巫縣。

  ——

  收到孫策將至的消息,孫權心中忐忑,向廖立請計。

  婁圭至今不肯進巫縣,連慶功宴都不參加,態度已經很明朗。那份作戰計劃書也就成了一根刺,扎在孫權的肉里,一天不拔出來,一天不得安生。

  陛下面前,很可能有一番爭執,該如何應對,孫權心里沒底。

  廖立為孫權想了一個主意:主動認錯,請求戴罪立功,將功折罪。

  孫權違背事先制定的作戰,利用了婁圭,當然有責任,但責任有多大,卻不好說。臨陣交鋒,臨時改變作戰計劃,這是常有的事。來不及知會其他人,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戰場那么亂,傳令兵也可能戰死,消息傳遞不及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更重要的,孫權取勝了,他成功的拿下了巫縣,而婁圭的損失也不大。作為全權指揮戰斗的將領,孫權功大于過,不可能受到太多的指責。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孫權主動承認錯誤,孫策也不可能重責他,婁圭如果不肯釋懷,也無濟于事。

  孫權還可以順勢爭取進攻魚復的機會。有剛剛新降的李異等人,孫權已經有近萬人,做前鋒綽綽有余,婁圭幫不幫忙都不重要了。

  孫權深以為然,決定依計行事。

  為了能搶到主動權,他決定親自去迎接孫策,既表示尊敬,又不給婁圭告狀的機會。

  孫權希望廖立與他同行,卻被廖立拒絕了。

  廖立說,久聞陛下愛才,我自認有些小才,卻性情疏懶,一直不愿出仕,只因與大王性情相投,這才為大王奔走。如果陛下看中了我,要將我調離大王身邊,我是從還是不從?所以,我還是不露面的好,安心做大王的師友,不要朝廷的官。

  不過,廖立卻建議孫權帶上神女。神女在孫權身邊已經不是什么秘密,陛下肯定聽到了風聲,也需要孫權一個解釋,藏著掖著也沒用,不如坦然相對。

  孫權深以為然,帶上神女一起出發。

  為表誠意,孫權迎出百余里,一直到巫峽東口的大巫山下。

  不出孫權所料,婁圭也早早出迎,只是他沒想到孫權會迎出那么遠,一時措手不及,雖然全力追趕,還是落了孫權一步。

  孫權搶先上了孫策的座艦,一見面就主動請罪,自承指揮失誤,沒能及時通知婁圭變計,險些使潘華部遇險。好在潘華機敏,及時變計,從蜀軍的包圍圈中突圍,有驚無險。

  婁圭也是聰明人,知道孫權搶先趕來就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索性閉上了嘴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孫權將婁圭及其部下一陣猛夸,又再三表示歉意,反弄得孫策不好說什么,只好將此事暫時放過。

  孫權又向孫策請罪。為了鼓舞士氣,他行巫女之言,祭祠火神祝融和巫山神女瑤姬。雖說事急從權,但畢竟違背了陛下一直以來的理念,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請陛下降罪。

  孫策看著站在孫權身后,身材火辣,神情卻有些高冷的神女,微微一笑。“這么說,長沙王能奪取巫縣,是得火神和神女保佑?”

  “是神女寬仁,原諒了長沙王的不敬,為他指點了方向。”神女微微欠身,不卑不亢,不失神之代言人的氣度。“神是愛人的,也是公平的,敬神的必得保佑,不敬神的必遭懲罰。”

  “那你說說,朕此次西行,是會得神保佑,還是要受到懲罰?”

  “陛下因火而興,如今卻忘了火神的愛護,自然會受到懲罰。不過陛下本是火神寵愛之人,只要能像長沙王一樣及時改過,火神自然還會原諒你。”

  “會有什么樣的懲罰?”

  “天崩地裂,水火失行,又或者作戰不利,刀砍箭傷,一切只看陛下罪過大小。”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像長沙王一樣上山祭祀,就會禍從天降?”孫策微微一笑。“比如說,神女峰上突然飛下幾枚鐵丸,直接砸死我?”

  神女眼神疑惑地看著孫策,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縱使她篤信神明,卻也不覺得神女峰上會飛下鐵丸,別說神女會不會這么做,神女峰上又哪來的鐵丸?

  孫權聽了,遲疑了剎那,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上前拱手施禮。“陛下,何出此言?”

  孫策打量著孫權,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郭嘉。郭嘉不動聲色的搖搖頭,表示孫權不像說謊。

  孫策眉心微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婁圭。

  婁圭一言不發,面色平靜,仿佛和他什么關系也沒有。

  實際上,孫策說這句話和他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幾天前,他的斥候發現了一些疑似蜀軍的蹤跡,經過探查后,一路追蹤到神女峰,發現神女峰上不僅有孫權祭神的祭臺,還有一架即將完成的拋石機和近百枚鐵丸。

  婁圭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立刻將這一消息報與孫策,并附上了一枚鐵丸。這樣的鐵丸并不罕見,正是吳軍巨型拋石機所用的鐵丸,十斤一枚。

  婁圭當然不會說這是孫權干的,他只需要如實匯報,并派人保護現場,以供孫策派人查看,就足以讓孫權喝一壺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孫權擺了他一道,他當然不能就這么捏著鼻子認了。

  孫權去過神女峰是事實,神女峰上有拋石機和鐵丸也是事實,至于那些拋石機是不是孫權留下的,那就要看孫權怎么解釋了。巫縣戰場有四艘大型戰艦,八臺巨型拋石機以及鐵丸都在孫權的控制之下,婁圭想栽贓他也沒機會。

  巨型拋石機可以造,鐵丸卻沒辦法現場鑄造。

  果不其然,聽到神女峰和鐵丸,孫權就意識到了危險,連忙詢問。

  孫策招招手,命凌統取來一份軍報,遞給孫權。

  看到是婁圭部發出的軍報,孫權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幾乎忍不住要罵婁圭栽贓。可是他剛剛猛夸了婁圭一頓,現在總不能立刻自打耳光,只好強忍滿心的恐懼和憤怒,抖抖簌簌的打開了軍報。

  沒等看完軍報,孫權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摘下頭上的王冠,額頭抵地。

  “陛下,臣冤枉。”

  “誰冤枉你了,又冤枉了你什么?”

  “陛下,臣的確去過神女峰,但臣縱使狂悖愚昧,也不敢有弒君弒兄之禽獸行。”孫權泣不成聲。“這是有人在栽贓臣,請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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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四十三章 姜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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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也不相信孫權會做這種事。
  倒不是相信孫權人品,而是覺得孫權不至于蠢到這種地步。
  就算他能得手又能如何?皇位與他無關,朝中文武幾乎不可能支持他,手握重兵的孫翊、孫尚香更不可能支持他,倒有可能找他報仇,他的下場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不被碎尸萬段、挫骨揚灰都是便宜他,連祖墳都進不了。
  因此,這就是栽贓。
  不是婁圭,而是其他人。
  婁圭只是如實匯報了打探到的消息,讓孫權難受,卻不可能設局坑孫權。真要被查出來,他會引火燒身。以婁圭的聰明、老練,他不會干這么出格的事,自找沒趣。
  只可能是曹操,或者曹操手下的法正。他們也許并不是為了栽贓,而是真想從神女峰上發起攻擊,實施斬首戰術,只是被婁圭麾下的斥候發現了,計劃失敗,只好扔下這么一個局面,順手栽贓孫權。
  成了,讓他們兄弟不和甚至相殘,被世人笑話。
  不成,反正也沒什么損失。
  孫策懷疑的不是孫權,反倒是孫權身邊的廖立和這個自稱神女與楚王之后的神女。孫權去神女峰祭祀是他們鼓動的,路也是因此而開辟的,蜀軍的伏擊也走這條路,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未免過于巧合。
  可是從神女的反應來看,似乎也不是。就算此女是影后,演技炸裂,要想瞞過他和郭嘉的眼睛,一點破綻也不露,絕非易事。
  那就是廖立,或者其他什么人。
  比如神女身邊的巫女。
  對廖立,孫策一直保持關注,從知道是他指點孫權經濟之道開始。這兩人的最初相遇應該是在吳郡,當時孫權還在為孫堅守墓,廖立的身份是一個游歷的士子,兩人在富春江邊偶遇,相談甚歡。廖立高談闊論,吸引了孫權的注意。但當時雙方并沒有定交,廖立神龍一現后就不見了,再見時已經是孫權歸國之后。
  從已經掌握的證據來看,孫策也無法斷定廖立就是蜀國安排在孫權身邊的細作,只能說嫌疑很大。
  “起來吧。”孫策探身拍拍孫權的肩膀,順手從他手中取走了婁圭的軍報。“沒人懷疑你。”
  孫權仔細一想,懊悔不迭。婁圭的軍報中的確沒有提他,他如此急著申辯,反倒讓人覺得心虛。
  “陛下,這……這分明是……”孫權心慌意亂,又惱羞成怒,一時不知如何辯解。
  孫策不愿說太多。雖說他相信孫權不至于這么蠢,卻不敢說孫權沒這么想過。若是心中無鬼,何至于如此失態?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誰心里還沒藏著一個魔鬼。若不是有顧慮,他不知砍了孫權多少回了。
  孫權起身站在一旁,依然冷汗涔涔,渾身冰涼。短短的幾句話之間,他已經在生死關前走了一遭。
  這一切,都是拜婁圭所賜。
  但他卻不能拿婁圭怎么樣,至少現在不行。
  孫權越想越怕。他知道婁圭可能會報復他,卻沒想到報復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狠,險些要了他的命。
  孫策抬起頭,看著遠處夾江而立的山巒,沉吟了片刻。
  “子伯,除了神女峰,還有其他發現嗎?”
  婁圭躬身施禮。“暫時還沒有。只是巫山連綿近百里,大小山峰數百座,一時很難完全盤查。”婁圭深施一禮。“陛下,臣與長沙王分治大江南北,江北由臣負責,蜀軍細作通過臣的防區,險些對陛下不利,臣萬死不能辭其咎。請陛下治罪失察之罪。”
  孫策擺擺手。“有沒有罪,以后再說,現在先說說你的意見,朕總不能停在這里,不進不退吧。”孫策看了一眼孫權。“仲謀,你也說說。江北有,江南會不會也有?如果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孫權啞口無言。他一直駐在南陵灘大營,根本沒有關注過離大營較遠的山峰地形。斥候的偵察范圍是三十里,山區因為行走困難,會更近一些,更何況他根本沒有行軍的打算,偵察的重點一直是西面的瞿塘峽方向,這幾天的重點則是牛馬嶺一帶。
  誰會想到蜀軍會在他們身后出現,而且想在難以攀登的山頂部署拋石機這樣的重器。
  能這樣想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天才。
  婁圭卻沒什么遲疑,指著地圖為孫策解說形勢。巫峽一百多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數百座,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不過兩軍作戰,不是小兒打架,指望從山上拋幾塊石頭下來取勝無異于癡人說夢,若想有所收獲,必然有一定的規模,比如在合適的地點架設拋石機這樣的重器。
  可是這都需要時間,也需要較多的人手,幾個、甚至十幾個人是不夠的,至少幾十人,甚至上百人。這么多人經過他的防區而不被發現,這種可能性極低。
  婁圭可以保證,除了在神女峰出現的那批人,應該沒有第二批。
  這些人被斥候發現,倉促之下,扔下了已經建了一半的拋石機逃走,短時間內找到第二個合適的地點,制造拋石機或者其他武器,可能性都不太大。
  他已經派出大量斥候,沿途巡查,尤其是臨江的地點。如果有新發現,會第一時間送到。
  “臣建議速進。”婁圭胸有【零零看書00kxs】成竹的說道。“趁長沙王攻克巫縣,蜀軍士氣低落之際,水陸并進,攻克魚復,那些魑魅魍魎的伎倆自然無處可用。”
  孫策轉頭看看孫權。
  孫權聽了婁圭的分析,臊得滿臉通紅。雖然他才是主將,可是和婁圭一比,他和初登戰場的新雛無異。此刻見孫策詢問他的意見,他連忙說道:“臣以為婁督所言甚是。”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與婁督的謹慎、周密相比,臣自愧不如,受益匪淺。”
  孫策點點頭,隨即下令繼續前進,招呼婁圭入艙。
  近千艘戰船浩浩蕩蕩,劈波斬浪,向西進入巫峽。
  孫權站在艙外,看著兩岸緩緩退后的山影,看著腳下滔滔江水,有一種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沖動。
  ——
  孫策指指對面的坐席,示意婁圭入座。
  雖說高腳的桌椅已經出現,可是案幾并沒有完全消失,尤其是空間有限的船艙中,低矮的案幾比高腳桌椅更適合,也就一直保留下來。
  “朕那弟弟……”孫策苦笑著搖搖頭。“辛苦子伯了。”
  婁圭連忙長身而起,拱手請罪。“臣未能輔佐好長沙王,辜負了陛下的信任,罪在不赦。”
  孫策探身展臂,取過案上的水壺,倒了一杯冷茶,推到婁圭面前。“這杯茶算是朕的歉意,喝了它,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如何?”
  “謝陛下,臣敢不從命。”婁圭受寵若驚,雙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說說巫縣的形勢,如何才能速勝?”
  婁圭眼神微閃,露出一絲笑意,低聲說道:“陛下是說魚復還是益州?”
  孫策嘴角微挑。“你剛才說的不是魚復?”
  婁圭猶豫了片刻。“陛下,臣不敢不信長沙王,可是長沙王身邊的人,臣的確信不過,剛才……只是那么一說,并非實言。臣覺得,速取益州有可能,速取魚復卻不太容易。”
  “仔細說說。”
  “唯。”
  婁圭心中歡喜。天子單獨向他問計,這是要委以重任的意思。他立刻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只是聲音比較小,確保艙外的孫權和神女聽不到他說什么。
  婁圭的意見很簡單:魚復地勢險要,強攻得手的可能性不大。但曹操及蜀軍主力在魚復,其他方向的防守就薄弱了。如果能在其他任意一個方向取得突破,益州的防線就會土崩瓦解,不管曹操退不退,益州都完了。
  就眼下而言,除了魚復之外,有可能對益州形成威脅的至少還有四處:宕渠、南鄭、婁關、僰道。
  尤其是宕渠。
  宕渠就在魚復之西,實際上已經在曹操背后,所以曹昂死守宕渠,曹操派人堅守江州,就是怕黃忠突入益州內部。
  曹昂率領的是蜀軍中僅次于中軍的主力,曹昂本人也的確有用兵之能,年初曾和黃忠大戰一場,不分高下。如果他全力防守宕渠,黃忠的確很難以勝。可是現在形勢不同,左都護已經進入漢中,包圍了南鄭,曹昂不得不分出兵力防守閬中一線,阻止左都護翻越大巴山,進入巴西、廣漢,直殺成都。
  這時,黃忠就有了突破宕渠的可能。
  一旦突破宕渠,黃忠有兩個選擇:一是西進閬中,配合左都護進攻曹昂;一是東進朐忍,夾擊曹操。
  由宕渠到朐忍有兩條路:水路和陸路。
  水路要經過江州。曹操派重兵鎮守江州,黃忠又沒有戰船,乘民船南下,攻破江州的可能性極小。
  陸路要翻越數道山嶺,可是對黃忠來說卻并非全無可能,而且這條路其實很近,不到水路的五分之一。一旦他們出現在朐忍,曹操的后路就被截斷了,形勢必然逆轉。
  孫策看著案上的地圖,點了點頭,卻沒說什么。
  婁圭的分析沒錯,這的確是個可行的戰術,也是軍師處擬定的作戰方案之一。
  婁圭的小心思,他也明白,說白了,還是希望能給同為南陽人的黃忠一個機會。配合左都護作戰,哪有配合天子作戰來的功勛顯著。如果有機會抓住曹操本人,那更是奇功一件。
  “從巫縣進攻魚復有幾條路?”
  明知孫策看破了他的小心機,婁圭卻渾若無事,指著地圖,又解說起魚復、巫縣之間的形勢。
  孫權占據巫縣之后,已經具備了水陸并進,進攻魚復的條件。只不過限于地形,不論是水路還是陸路,地形對吳軍都不利。
  瞿塘峽就不用說了,雖然不過二十里,但水流峽窄,就是對吳軍的大型戰艦的天然限制,強行攻取,等于將戰艦送給對方打。
  陸路更是險嶺處處。黃權已經在牛馬嶺構建了堅固的陣地,不付出重大傷亡,不可能得手。在牛馬嶺之后,至少還有四五處易守難關的險要之地。
  這勢必是一場長期對峙的苦戰,任何指望速勝的想法都是輕敵。
  當然,這是在對手不犯錯的情況下。如果曹操大意,準備不周,也未必不可能一擊得手。只不過以他對曹操的了解,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少了。
  孫策再次點頭。婁圭是曹操的老朋友,他對曹操的了解超出很多人,一點沒有輕敵的想法。
  孫策想了想。“子伯,李異失守巫縣,會不會是曹操事先預料到的結果?李異與沈彌、婁發等人一樣,是劉璋舊部,在蜀中向來不受重視。按理說,在沈彌、婁發投降之后,還安排李異守巫縣,未免太刻意了。”
  婁圭目光閃動,嘴角顫了顫,露出一絲笑意。“陛下這么一說,臣覺得也有些道理。這李異之前曾在水戰中被長沙王擊敗過,如果曹操想易將守巫縣,那是一個很不錯的機會。”
  “所以你一直不贊成長沙王攻巫縣?”
  婁圭笑容一僵,訕訕地點點頭。“臣……愚鈍,擔心這是曹操的詭計,不敢冒險。”他隨即又道:“不過形勢已變,左右都護及天竺、安南、安東三都督都已經完成對益州的包圍,長沙王此刻攻取巫縣,不為無益,是臣太謹慎了,險些錯失戰機。”
  孫策輕叩案幾,笑而不語。婁圭是老狐貍,他早就猜到了曹操可能的心思,但他一直沒對孫權說,也許是知道說了也沒用,也許是藏了一手,故意讓孫權難堪。
  至于這是他看出了他們兄弟之間的不睦,故意迎合圣意,還是純屬個人習慣,那就不好說了。
  孫策又和婁圭說了幾句,了解了一些情況,這才讓他去休息,命人將孫權叫了進來。
  孫權在外面曬了半天,滿臉油汗,連衣領都濕了,神情狼狽。進了艙,他也不敢入席,躬著身,站在艙門口,低著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孫策。
  孫策打量了他片刻,指指對面的坐席,淡淡地說道:“坐。”
  孫權屏著呼吸,規規矩矩地入席,拱手施禮。“謝陛下賜座。”
  “母后的懿旨,你應該收到了。我最后再問你一次,是繼續作戰,還是去倭國為王?”
  在那剎那間,孫權幾乎想答應孫策,離開戰場,回到長沙,或者去倭國為王。
  倭國也是海外,他可以按自己的計劃行事,想征多少兵就征多少兵,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努力了這么久,終于再次擁有指揮萬人作戰的機會,終于可以證明自己,怎么能臨陣脫逃?
  孫權咽了兩口唾沫,反復斟酌用詞,調整好語氣,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激動。“臣弟向皇兄承諾過,打完益州,不論勝負,臣弟就回長沙,娶妻生子,安享富貴。臣弟雖才淺德薄,卻不敢失信于皇兄。”
  孫策早就知道孫權會是這個答案,倒也沒多說什么,取過地圖。
  “說說看,你準備怎么打?”
  孫權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孫策會這么爽快,而且是在他捅出這么大婁子之后。
  見孫權看他,孫策苦笑。“我勸得了你嗎?”
  孫權訕訕地干笑了兩聲,顧左右而言他,取過地圖,說起自己的方案。他在外面曬了半天,心情又緊張,口干舌燥,聲音沙啞。孫策見了,也有些不忍,提起水壺,給孫權倒了一杯水,讓他喝了再說。孫權捧著杯子,小心翼翼的呷了兩口,這才覺得嗓子舒服了很多。借著這個機會,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和思路,再說的時候就順暢多了。
  孫權的方案和婁圭大同小異,只是他將重點放在了陸路強攻上。這段時間,他對附近地形做了詳細的了解,攻克巫縣后,又拿到了巫縣的地圖,把握更大。
  水路受限,孫權建議將進攻的重點放在陸路。除了牛馬嶺之外,還有幾條可選的山路。雖說都有利于防守,不利于進攻,但雙方戰力相差很大,并非全無取勝的可能。
  蜀軍兵力很多,但兵源復雜,除了曹操率領的中軍之外,大部分戰斗力不強,也沒有多少為蜀軍拼命的心思。他們之所以聽曹操號令,阻擊王師,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曹操的欺騙,不知道吳軍的真正實力。一旦上陣,真正與吳軍交了手,知道雙方的實力懸殊,他們就知道自己的愚蠢,很可能士氣崩潰,一觸即走。
  這一點,他深有體會,前有沈彌、婁發,后有李異,都是如此。這幾個人還是長年征戰的宿將,戰力不過如此,那些幾乎沒有上過陣,更沒有與吳軍交鋒經驗的益州大族部曲又能強到哪兒去?
  說白了,這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根本不能與吳軍精銳相提并論。作戰謹慎一些是應該的,可是過于謹慎,難免錯失戰機。就像這次,如果不是之前與李異交過手,知道李異部的戰斗力有限,他也不可能下定決心,奇襲巫縣,自然也不可能有現在這個局面。
  “既然李異所部戰斗有限,你還打算用他們?”
  “正因為他們戰斗力有限,臣弟才打算用他們,示敵以弱。若是用我大吳的精銳,曹操反倒不敢掉以輕心,嚴防死守,無隙可趁。”孫權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況且李異所部經臣弟挑撿,再加以訓練,還是有一部分可用的。如此,方能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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