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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五十三章 勢若雷霆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尚香指揮大軍包圍了南鄭。

  曹昂帶走了大部分兵力,樂進沒有足夠的兵力防守外圍,只得放棄了褒口等要地,集中兵力守南鄭及通往劍門的關城。

  在孫尚香圍城之前,金城督閻行已經率領涼州諸郡兵包圍了下辨,分兵攻克了陽平關,奪取了通往劍門的要道。一旦攻克下辨,就可以揮師向蜀地進軍。

  下辨依然在嚴顏控制之中,卻已經成了孤城,正如眼下的南鄭。

  孫尚香命從涼州趕來增援的馬岱駐兵沔水以南,來回游弋,阻擊可能從宕渠、閬中或蜀郡方向來的援兵。馬岱以騎兵為主,攻城時無用武之地,阻擊援兵卻是綽綽有余。

  攻城的戰斗主要在東、西兩門展開,呂蒙在西門,高順在東門,兩人除了本部人馬,還有不少漢中郡兵。周邊諸縣被攻克后,孫尚香第一時間下達了推行新政的命令,計口授田,將大族侵占的土地全部分掉,然后征兵。

  漢中大族要么人在城里,要么被俘虜,全無還手之力,只能看著自家的良田被瓜分干凈。見機快的還好一些,多少留下一些耕地,得以自給自足,除了土地外的大部分不動產如宅院得以保留。那些依附蜀軍,協助樂進守城的大族就慘了,城外所有的產業都被沒收,瞬間赤貧。

  如果蜀軍不能取勝,他們破產無疑。

  百姓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土地,參軍熱情高漲,踴躍從軍。

  之所以這么積極,除了分田帶來的興奮之外,還有生存的需要。樂進為了能多守一段時間,同時不讓吳軍得到補給,秋收一結束,就將百姓的收成全部劫走,連口糧都沒留多少。等吳軍進入漢中,大部分百姓已經快斷炊了,只能倚仗吳軍的救濟。

  一人參軍,全家吃飽。加入吳軍成了活命的最大保障。

  為了解除這些百姓的吃飯問題,孫尚香不得不放慢了進攻的速度,想方設法籌集糧食,運往漢中。在陸遜的協助下,她下令在漢中建設了大量工坊,為大軍制造軍械,又征發了大量民伕,讓他們為大軍運送糧草,同時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為了籌集足夠的口糧,孫尚香甚至從涼州調來了大批的牛羊。

  雖然難度不小,不過倚仗荊州、關中、涼州的全力支持,問題最終還是解決了。

  吳蜀兩國對百姓的不同態度,也為孫尚香圍攻南鄭提供了幫助,不少百姓主動為大軍提供線索,幫助伐木、修路,打造攻城用的器械,圍城的準備工作進行得異常順利,還搶回不少工期。

  一個月后,南鄭城外多了五十多架巨型拋石機,還有堆積如山的石彈、土包,小型拋石機更是數以百計,密密麻麻的梢桿如林,看起來就讓人心驚膽戰。因為數量太多,輜重營不得不臨時征發了大量百姓,協助作戰,做一些力氣活,而專業的操作手則集中精力,負責定距、瞄準等技術活。

  攻城戰從一開始就沒什么懸念,連勸降的步驟都省了,兩百架拋石機全力拋射,帶著漢中百姓的怒氣,一口氣攻擊了兩個時辰,石彈、土包不僅將南鄭的城頭砸得一片狼藉,靠近城門的民舍也被夷為平地,找不到一間還能看出原形的房子。

  鐵了心要死戰的樂進也沒有等到發揮的機會。在吳軍狂風暴雨般的打擊下,守城蜀軍被打得傷亡慘重,剩下的人也面色如土,兩腿打顫,連站起來都難,更別說迎戰了。

  呂蒙、高順率部登城,連汗都沒有流一滴。

  樂進帶著幾個親衛發起垂死反擊,卻被高順的陷陣營輕而易舉的擊潰,樂進本人重傷被俘。

  數千蜀軍棄械投降。

  孫尚香下令搜城,沒收城中大戶的產業,民憤較大的斬首示眾,口碑尚好的留條命,分一塊田,讓他們自食其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復返。

  樂進之前收刮來的大量糧食也成了孫尚香的戰利品。至少半年之內,她不用再從關中運一粒糧。

  有了糧食,有了軍械,孫尚香再接再厲,稍作整頓后,下令翻越米倉山,進軍巴西。

  曹昂收到消息,率部趕往漢昌(今四川巴中市)阻擊。

  黃忠抓住戰機,率部經由燕子坡,急速前進,一舉切斷了曹昂的后路。

  曹昂率部反擊,希望能擊退黃忠,重新打通與閬中、宕渠的聯絡。雙方在漢昌南的黃梅溪一帶遭遇,反復沖殺,一時勝負難分。

  趁著曹昂與黃忠交戰的機會,高順、呂蒙順利擊潰米倉山一帶數量不多的蜀軍,進入巴西郡,與黃忠合力,將黃昂圍在漢昌。

  緊接著,徐晃離開占據一年之久的八濛山,北上攻擊宕渠縣城。數日后,宕渠城破。緊接著,徐庶也擊潰了士氣不穩的蜀軍,奪取滾龍坡,與徐庶會師。

  留下張魯鎮守宕渠,收羅船只,籌備錢糧,徐庶、徐晃合兵一處,奔襲閬中城。

  蜀軍主力都被曹昂帶走,閬中只有千余郡兵。面對突如其來的徐庶、徐晃,城中的大族大驚失色。在短暫的掙扎,得到性命可以保全的承諾后,閬中城門大開,向徐庶、徐晃投降。

  徐晃留下王平守閬中城,主力回援黃忠。

  臘月初,曹昂被孫尚香、黃忠兩部共五萬大軍包圍,內無糧草,外無援軍。

  ——

  曹昂坐在山頭,神情頹喪。

  陳宮站在一旁,低著頭,臉色疲倦,眼圈發黑。

  這些天戰況激烈,形勢瞬息萬變,讓他應接不暇。偏偏還沒有一個是好消息,每一個消息都讓形勢更加惡化。為了能及時處理,他已經有好幾天沒能睡個囫圇覺了,精神差得不能再差,腦子都轉不動了。

  他只想躺下睡一覺。哪怕沒有床,有一片稍微平坦些的地就行。

  “公臺兄,奈何?”曹昂慢慢抬起,面帶苦笑。他沒有再稱陳宮為陳相。形勢至此,蜀國必亡,已經沒什么懸念了。

  陳宮沉默了片刻,抬起手,用力抓了抓頭皮。頭屑飛落如雪。連續多日激戰,沐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現在臟得自己都忍受不了,只是實在沒力氣處理。

  “子修,你已經盡力了。”陳宮長嘆一聲。“此乃天意,非戰之罪。請降吧,毋須再造無辜殺戮。”

  “父親尚在堅持,我……”

  “他堅持不了太久。”陳宮搖搖頭,笑容苦澀。“吳國勢大,孫策謹慎,不會給他反敗為勝的機會。即使法正用險,最多也只是一時勝負,改變不了結果。”

  他長嘆一聲:“益州雖然有江山險固,卻只能偏安一時。一旦中原安定,益州注定是支持不住的。令尊明于軍國大勢,豈能不知。他只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然爾。”

  曹昂轉了轉眼珠,欲言又止。雖然曹操沒有明說,但是他也早有警覺。曹操竭益州之力與孫策對峙,與其說是希望反敗為勝,不如說是順水推舟,借戰爭消耗益州大族的實力。這等于是變相的配合孫策,只是不能宣諸于口。

  他也不想打,不僅是現在不想打,從一開始就不想打。

  對他來說,投降不難,難的是父親曹操還沒降,他這個做兒子的先降了。

  不過,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選擇。他只有一萬人,又沒有足夠的糧草,根本不可能是孫尚香、黃忠的對手。孫尚香攻南鄭的經過,他已經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交戰,而是摧枯拉朽般的碾壓。

  漢昌只是一個縣城,不是南鄭,更沒有瞿塘峽那樣的天險。

  他攔不住孫尚香的步伐,就連阻滯一下的可能都沒有。雙方實力差距太大。一旦開戰,最多三天,孫尚香就能全殲他。

  為了這三天時間,白白犧牲一萬多人,這是罪過。

  曹昂站起身,摘下腰間的印綬和戰刀。他撫著戰刀的刀鞘,心中五味雜陳。這口刀還是孫策送的,如今又要送回去了。

  陳宮向鮑勛使了個眼色。鮑勛會意,上前一步,接過印綬和戰刀,躬身一拜。

  “委屈叔業了。”曹昂一聲長嘆,神情卻莫名的輕松了起來。

  ——

  曹昂請降,孫尚香沒有為難他。

  畢竟是自家親戚,以后還要相處的,做得太難看了不好。

  孫尚香甚至沒有舉行納降儀式,雙方協商好相關的事務后,她派人將曹昂、陳宮請到中軍大帳,以禮相見,置辦酒宴款待曹昂等人。

  她甚至將曹昂的戰刀還給了曹昂。當然,蜀國太子的印綬是不能還的。

  孫尚香對陳宮也很客氣,向陳宮請教了不少問題。雖說禮儀的成份很重,陳宮還是驚訝于孫尚香的學識和氣度。幾年前,她還是一個頑劣的孩子,經常帶著幾個小伙伴橫沖直撞,招搖過市。一轉眼,她居然能夠指揮幾萬大軍作戰,而且有模有樣,絲毫不露怯態。

  這大概就是天賦。

  考慮到曹昂的脾氣,孫尚香沒有安排曹昂繼續統兵,甚至沒有讓他留在軍中。她和曹昂商量了一番后,安排人護送曹昂去長沙。孫尚英和曹琬都在長沙,他們可以先團聚,然后等孫策班師。

  反正也就是幾個月的事。

  曹昂答應了。不過他決定先回一趟老家譙縣,與養母丁夫人見一面。他離開兗州之后,一直沒見過丁夫人,也不知道她這幾年怎么樣。相比之下,孫尚英和曹琬有天子和太后照顧,倒是毋須他擔心。

  孫尚香也沒說什么。大漢重孝道,曹昂這么做也可以理解。

  曹昂走了,陳宮、潘璋等人卻被留下了。用不用他們再說,首先要削去曹昂羽翼,免得他再有什么多余的心思,節外生枝,另外也是重賢求才的表現。

  對人才的起碼尊重還是要有的,否則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安排完了宣漢的事,孫尚香和陸遜、黃忠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最后決定,由黃忠率部向江州進發,截斷曹操的后路,配合孫策對曹操形成合圍。孫尚香則進駐閬中,繼續清掃殘敵,打通漢中通往成都的通道。

  除此之外,還有以重兵坐鎮閬中,徹底清除世家不切實際的想法,貫徹推行新政的用意。

  根據陸遜的建議,推行新政的事就落在了陳宮的肩上。

  陳宮明知是這是得罪人的事,卻無法推辭。他當然可以拂袖而去,可是那樣一來,東郡陳氏子弟的仕途就會受到嚴重影響,至少他在世的時候不會有什么起色。此外,他不做這件事,孫尚香還會安排其他人做,手段只會比他更嚴厲。

  那些曾經相信他們、支持他們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覺得新政并非惡政,甚至可以說是難得的善政。雖說對大族苛刻了一些,可是從關東這幾年的發展來看,新政對大族也是有利的。只不過前期為了蜀國的利益,他們在宣傳時隱瞞了不少真相,讓巴蜀世家覺得新政對他們有害無益。

  如何形勢不同了,孫尚香要推行新政,難免有人堅信他們的宣傳,阻撓新政推行,甚至鬧出流血事件。

  解鈴還需系鈴人。要糾正這個觀念,自然還是由他來做最好。

  就當是贖罪吧。

  陳宮深受曹操父子器重,委以國相之任。他是名士,學問、氣度都是一時人杰,在與巴蜀世家的交往中深得士人擁戴。如今曹操還有魚復作戰,陳宮卻投降了吳軍,反過來協助吳國左都護推行新政,一石激起千層浪,說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孫尚香坐鎮的閬中。

  閬中大族投降是迫不得己,并非心甘情愿,很多家族的子弟還在曹操麾下為將呢。只是閬中兵力不足,面對徐晃、徐庶的突襲,有力殺賊,無力回天,這才委曲求全。忽然間見陳宮為孫尚香奔走,推行吳國新政,不少人都怒了,大罵陳宮,甚至有人威脅要起兵反抗。

  這一點早在孫尚香、陸遜的預料之中。他們以靜制動,坐等閬中大族起兵。

  最著急的是陳宮。他最清楚雙方實力。孫尚香有近三萬精銳在手,若還是讓閬中大族翻了盤,那才是笑話。閬中大族舉兵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被孫尚香名正言順的殺得血流成河。

  他心急如焚,四處奔走,即使被人當面唾罵也不肯放棄,苦心婆心的勸說,又舉冀州世家為例,保證他們將來的產業只會比現在更多,長期利益肯定有保障。這次作戰,雙方實力懸殊,就是新政最好的證明。

  陳宮畢竟有威望。在他的堅持下,閬中大族也冷靜下來,放棄了武力反抗的打算。

  這時,陳宮又提出一個建議:暫緩新政推行,由閬中大族派出代表,到荊州走一走,看一看,讓他們放下顧慮,堅定信心。

  閬中大族覺得這個辦法好,欣然答應。

  孫尚香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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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五十四章 蔣欽戰于禁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翊立于竹筏之上,順水而下。
  眼前漸漸開闊,山勢漸緩,陡峭的山峰不知不覺變成了延綿的丘陵,連天空都變得明亮起來,令人心情為之一暢。
  走了一個多月的山路,辛苦自不用說,更讓孫翊擔心的卻是遇伏。山地交通不便,視野受限,斥候傳遞消息的速度大受影響。大軍沿著河谷前進,逶迤如長蛇,一旦中伏,前線很難相救。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寧可走得慢一些,也不能讓敵人伏擊得手,對糧草、輜重的保護更是重中之重。
  這些糧食都是從山里蠻夷手中收購來的,價格要比關東高不少。可是算下來,還是比從楚州運來更合算。諸葛亮早早做了準備,從楚州運來了幾十船的布匹、武器,送給當地的頭領,從他們手中換取糧食,花錢少,效果卻極佳。
  楚州屯田十余年,平地種稻,山地種桑,紡織業發達,布價一直很便宜,質量又好,比起山里的土布,更能滿足那些頭領們的審美。再送上幾口裝飾華麗的戰刀、盔甲,頭領們就將他們當成了朋友,熱情招待,盡可能滿足他們的交易需求。
  當然也有不識相的,打算做無本買賣。可惜在武裝到牙齒的吳軍面前,他們不僅沒撈著好處,反而讓吳軍有了反殺的理由。幾個回合下來,大部分人都明智的選擇了交易。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糧,秋收的大部分收成都賣給了孫翊。
  孫翊買到了糧食,只是數量有限,畢竟山里人的糧食也不多。一旦被伏擊毀去,再想買都沒地方買去。而要毀掉這些糧食實在太簡單了,直接用刀劃開草袋,推到江里就行。
  這一路走來,孫翊就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這些糧食,沒給曹仁一點機會。幾次小規模接戰,蜀軍都吃了虧,就連出動號稱無當飛軍的青羌兵都沒能得手,反折損了不少人。
  曹仁意識到吳軍謹慎,索性放棄了真正的伏擊,只是一路騷擾,延緩吳軍的前進速度,然后將主力撤到僰道,扼守必經之路,以逸待勞,等孫翊來戰。
  孫翊也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
  “都護,想什么呢?”諸葛亮從后面走了過來,看看孫翊,笑道:“想做詩?”
  孫翊哈哈一笑,揚揚手。“軍師說笑了,我哪有那樣的詩情。只是眼前景色喜人,有些感慨。在山里走了這么久,總算出來了。”
  諸葛亮看看前面。“都護,我們還沒出山。只有擊敗了曹仁,奪取僰道后,我們才算真正出了山。”他伸手一指。“相比于這些不會動的山,曹仁才是真正的障礙。當年戰浚儀,這個曹仁就曾大顯身手,連陛下都贊他善戰,有勇有謀。”
  孫翊心領神會。“多謝軍師提醒,我不會大意的。”他想了一會,又道:“僰道城當三江之口,倚山為城,強攻怕是不易。我們何不繞過僰道,直奔成都。益州主力都在魚復,腹地空虛,正是好機會。”
  諸葛亮笑了。“都護是想與左都護爭功,先取成都?”
  孫翊眨眨眼睛,哈哈一笑。“軍師以為可否?”
  “可以當然可以,只是不夠穩妥。由僰道而成都,逆水而上,都護想靠這些竹筏嗎?”
  孫翊嘆了一口氣。“是啊,要是有戰船就好了。曹仁謹慎,除了在僰道設防,江上必然有水師,用這些竹筏迎戰,無異于求死。沒辦法,成都只好讓給小妹了。軍師,委屈你了,又讓伯言一合。”
  諸葛亮斜睨了孫翊一眼,微微一笑。看來孫翊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故意這么說,只是試試他的心意,欲擒故縱而已。雖然略顯稚嫩,卻是一個可喜的趨勢。經過一年多的戰事,這個少年不管是心志還是能力,都有了幾分陛下的模樣。
  “來日言長,讓他一合也無妨。”諸葛亮笑道:“逆水而上不易,順水而下卻可行,我們去抄夏侯惇的后路,接應周都督入關,然后再合兵一處,與曹仁戰一場。”
  孫翊略作思索,撫掌而笑。“軍師好計。制人而不制于人,正合用兵之道。”
  諸葛亮微微頜首,心中歡喜。孫翊答應得這么爽快,自然是早有這個打算,但他居然一直沒說,而是等他說,免得侵奪他的職權,丟了面子,也是想得周到。
  兩人正說著,前面有人來報,蜀軍在前面雁嶺設障,前鋒蔣欽準備接戰,請中軍停止前進,免得江面聚集堵塞,成為蜀軍拋石機攻擊的目標。吳軍沒有船,用的是竹筏,無法攜帶大型軍械,對攻堅極為不利。一旦過于聚集,很容易成為對方拋石機等重器的殺傷目標。
  孫翊下令,全軍停止前進,中軍兩營棄筏登岸,占領制高點,尋找進軍路線,準備策應蔣欽,夾擊蜀軍。后軍潘濬則做做好警戒,以防蜀軍聲東擊西,前面佯攻,吸引注意力,突然在后面來一下。
  即使有戰船,還是順水而下來得容易。
  孫翊有條不紊,一一安排妥當,然后將中軍事務交給諸葛亮,自己帶著親衛營,來到陣前觀戰。
  雁嶺在江水以西,嶺如其名,像一只俯首飲水的大雁,俯瞰江面,長頸伸向江面,兩翼展開,迫使江水在這里接連轉了幾個彎,前后不能相望。在沿江的山嶺上,蜀軍架起了幾十架拋石機,還安排了弓弩手,居高臨下,封鎖江面。
  面對這種地形,蔣欽明智的放棄了水戰,棄筏登岸,命人攻取東岸的制高點,設立指揮陣地。
  ——
  守雁嶺的蜀軍將領是于禁。
  看到蔣欽棄筏登岸,派人攻取設在東岸的制高點,他暗自冷笑了一聲。
  在交趾與太史慈、甘寧交鋒近兩年,他算是蜀軍將領中最了解吳軍戰法的人之一。依仗著精良的裝備和訓練,吳軍敢于同任何數量相當的對手正面硬捍,即使一時受挫,也能挽回局面,最終取得勝利。
  對岸的制高點并不險峻,只要給吳軍一天時間,失守是必然的。
  于禁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也沒指望部下能守住那個陣地。他只希望部下多能守一陣子,不要敗得太容易,最好能將時間拖到晚上。
  他在那道山嶺的背后安排了重兵,只等吳軍將領入伏。如果能擊殺吳軍的前軍大將,這一戰就可以奪人先聲,牢牢控制住這道防線,將吳軍堵在山里,為曹仁爭取一些時間。
  如果能夠擊殺孫翊當然更好,只不過從之前的戰斗來看,孫翊雖然年輕,卻極謹慎,誘他入伏的可能性太小。于禁只能退而求其次,將目標設定為蔣欽。
  蔣欽本是孫策身邊的小將,是孫策重點栽培的將領之一。他被安排到孫翊麾下,就是孫策對孫翊的期望,正如呂蒙被安排在孫尚香麾下一般,是孫翊的左膀右臂。
  如果能擊殺蔣欽,或者生俘他,對雙方的軍心士氣影響自然不小。
  于禁在西岸嶺上看著東岸戰事時,蔣欽也在東岸看著西岸嶺上的于禁。負責攻擊嶺上蜀軍的校尉成當派人來說,嶺上蜀軍不少,但也不算多,最多一天時間,他肯定能拿下陣地。
  聽完這句話,蔣欽抬頭看了看天色,就覺得有些不對。成當作戰很勇猛,他如果說一天就能拿下陣地,絕不會拖延半個時辰,只會提前,甚至提前很多。也就是說,如果讓他連續攻擊,他很可能會在上半夜就拿下陣地。
  即使吳軍擅長夜戰,夜間作戰依然是盡可能避免的選擇,尤其是在陌生的地形。
  這個時間點未免太巧。
  按理說,東岸的陣地雖然不如西岸重要,但東岸失守,雁嶺防線殘缺不全,威力大減,以于禁的經驗應該看得出才對。他在交趾作戰多時,太史慈的戰報里對他的戰績描述很多,蔣欽并不陌生,前幾天還特地拿出來復習過。
  于禁當然有可能是一時疏忽,或者兵力不足,但蔣欽更愿意相信他另有計劃。
  取出地圖,蔣欽仔細研究了一番,有了一些發現。
  東岸這個陣地不僅在河灣之中,三面受敵,背后還有一道被稱作仰天窩的南北向山嶺。這道山嶺與臨江的山嶺隔著一道不足五十步的深溝,卻高出不少,粗略估計,至少有一百丈。
  有了這一百多丈的高度差,便可以衍生出多種攻擊方法。
  蔣欽叫過親衛,讓他通知斥候營校尉,安排人摸到仰天窩上看一看。
  斥候營的行動很迅速,下午未時,斥候營送來消息,仰天窩上有不少大樹被人砍了。雖然分布很散,又被人精心掩飾過,還是能看得出一些問題。附近的百姓上山伐木燒炭,這是很正常的事,但砍那么粗的樹,而且大小差不多,又與制作拋石機所需的木材相近,未免過于巧合。
  斥候們擔心上面有伏兵,不敢輕舉妄動,先送回消息示警,再尋機潛入深處。準確的消息要晚一些,很可能要到明天上午。
  斥候們還沒偵察到準確的消息,蔣欽心里卻有了準備。他有七八成的把握判斷,于禁在嶺上安排了伏兵。他隨即進行了安排,準備打于禁一個反伏擊。
  入夜時分,成當提前拿下了陣地。蔣欽帶著親衛營,大張旗鼓地登上了陣地,隨即叫來成當,仔細盤問交戰的經過。當他得知蜀軍的阻擊一直很頑強,直到入夜之后才迅速崩潰,不由得笑了兩聲,隨即派人向中軍報告,請求夜戰。
  ——
  于禁看到了蔣欽登上陣地,卻沒有看到蔣欽派往中軍的傳令兵。就算看到了,他也絕不會想到蔣欽要向中軍匯報的是什么。
  戍時,于禁率領精銳三千,悄悄地離開雁嶺陣地,進入伏擊地點。
  在仰天窩上設伏的將領岑白趕來匯報。吳軍斥候曾到嶺上偵察,有人看到了伐木的痕跡,但是沒有生疑。有人一度接近他們埋伏的地點,幾乎逼得他們出手。好在他們熟知吳軍偵察的習慣,將伏擊地點掩飾得極好,這才沒有暴露。
  于禁很上心,反復追問,甚至讓岑白畫出了吳軍斥候的路線圖。
  他與太史慈、甘寧交鋒的時候,對吳軍斥候的能力印象極深,知道他們能力出眾,思維縝密,稍有破綻,就會被他們識破。相比之下,蜀軍斥候的整體水平要差不多,只有個別精銳能與之相比。
  岑白是隨他在交州征戰的將領,對吳軍的實力也是比較了解了。正因為如此,他才特地將這個重任交給他。從岑白的描述來看,吳軍雖然沒有發現什么,但也不是完全放心,明天很可能會再來偵察。
  不過,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之所以決定今天夜襲,就是怕夜長夢多,不給蔣欽充分偵察的時間。
  于禁讓將士們休息,自己也裹著大氅,靠著一棵大樹假寐,腦子里反復揣摩形勢,分析蔣欽可能的反應。他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更清楚吳軍的作戰能力,只能速戰速勝,久戰必敗,弄不好被吳軍反咬一口,可能連西岸雁嶺上的陣地都丟掉。
  雁嶺是僰道的東南大門。丟了雁嶺,吳軍就可以直入大江。
  于禁想得太久,頭皮隱隱地疼,總覺得哪里有問題,卻又找不到確切的理由,只能歸結于自己對吳軍的恐懼。而這偏偏又是不能宣諸于口,就連自己都不愿意面對的問題。
  一旦有畏敵心理,還怎么作戰?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吳軍是他最不愿意遇到的對手。從初平年間隨曹昂征戰開始,他遇到的吳軍越來越強,漸成不可敵之勢,掃平天下也是遲早的事。只算他能取勝一時,也不可能逆轉形勢。
  將來怎么辦?于禁很茫然。
  “將軍,丑時了。”一個親衛摸了過來,推了推于禁,輕聲說道。
  于禁渾身一震,連忙收回思緒,暗自汗顏。大戰之際,自己居然走神了一個多時辰。
  “吳軍情況如何?”
  “戍時收拾完戰場,亥時就全部熄了燈火。中軍的燈火一直亮著,直到子時三刻才熄。從登上山嶺到休息,蔣欽一共巡了兩次營,一次是查看地形,一次是看士卒安頓情況。他還往這邊看了一會,說了些什么,太遠,聽不清。看樣子,應該是要派人查一查什么的。”
  聽完親衛的報告,于禁笑了。蔣欽的行動都在他的計劃之中,看來并沒有發現什么,只是按照慣例行事罷了。吳軍實力很強,也自信,有時候未免自負,想不到他會兵行險著。
  嶺上地形受限,駐不下蔣欽所部的全部士卒,只能安置蔣欽的中軍,其他人只能在嶺下扎營。蔣欽是萬人將,他的中軍包括一千親衛,還包括大量的吏員,實際的戰士不會超一千五百人。他為此戰準備了三千精銳,都是隨他在交州征戰的老兵,又在仰天窩上安排了拋石機和弓弩手,一擊之下,縱使不能陣斬蔣欽,也能挫挫吳軍士氣。
  于禁深吸了一口氣,發出攻擊的命令。
  幾聲鳥鳴,在幽靜的夜色中傳出很遠。
  仰天窩上傳來幾聲悶響,大地為之一振,緊接著幾團火球沖天而起,劃破夜空,直奔吳軍中軍而去。于禁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握緊了拳頭,眼睛死死的盯住火球的去向。
  這是他此次夜襲的關鍵步驟,如果能準確命中蔣欽的中軍大帳,這一戰就勝了一半。
  蜀軍雖然能制造大型拋石機,但精準度卻遠遠不如吳軍。為此,于禁準備了十架拋石機,事先又經過多次演練,就是希望能一舉摧毀吳軍的指揮中樞,至少要讓吳軍出現暫時的混亂。
  火球帶著呼呼的聲響,越過山谷,落在吳軍大營里,“轟”的一聲散開,火星四濺,瞬間點燃一片。第一批十個火球,有五個落在了預定的區域,有一個成功落在吳軍的中軍大帳附近,散開的火苗點燃了吳軍的帳篷,然后又點燃了蔣欽的戰旗。
  吳軍大營頓時報警聲大作,刺耳的銅鑼聲響成一片,無數身影從帳篷里鉆了出來。
  仰天窩上的弓弩手開始射擊,無數枝利箭呼嘯而去,撲向吳軍大營中混亂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下,那些身影是哪些清晰,就連中箭倒地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于禁側耳聽了一會,沒有聽到中軍的戰鼓聲,心中升起一線希望。
  蔣欽很可能在第一波的打擊中受傷甚至陣亡了,這可是一個好消息。
  于禁下令步卒出擊。
  嶺上的吳軍大亂,也沒有注意嶺下的動靜,幾個當值的士卒也被蜀軍的狙擊手射中,有的倒地不起,有的滾落山谷。蜀軍迅速向上攀登,在拋石機完成第二波次的打擊,弓弩手完成三次集射后,沖上了山嶺,分作左中右三隊,沖向已成火海的吳軍大營。
  于禁在親衛的夾侍下,奔上預先選定的山坡,睜大眼睛,極力遠眺,近距離觀察吳軍大營的動靜。
  吳軍大火光熊熊,聲音嘈雜,無數身影往來沖突。
  于禁只看了兩眼,就覺得不對,頓時心生警覺,后背一緊。
  他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看,正好看見數點寒芒閃現。沒等他反應過來,兩枝弩箭刺破黑暗,疾射而至,一枝箭擦著他的頭盔飛過,射中了身后的一名親衛,另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胸口,刺破了他的胸甲,強勁的力量帶得他飛了起來,摔下山坡,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第二千五百五十五章 侵掠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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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軍將士興奮地沖進吳軍大營,準備大殺一場,卻發現大營里空無一人,只剩下燃燒的帳篷和一些依稀能看出人形的灰燼。
  那顯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些草人。
  就算是反應再慢的人,也知道上了當。
  蜀軍將士慌亂起來,一邊后撤,一邊大聲向身后的同伴示警。臨陣指揮的軍侯、都尉下令敲響戰鼓,請求撤退的命令,卻遲遲得不到于禁的回音。
  就是蜀軍將士疑惑之際,仰天窩上再次傳來沉悶的轟響,十幾個火球被拋上了天空,只是方向有所改變,不是砸向已成火海的吳軍大營,而是砸向擠在一起的蜀軍。
  “轟!轟!”幾聲悶響,火球砸入擁擠的蜀軍陣中,火花四濺,落在無數蜀士的頭上、身上,點燃了他們手中的戰旗,身上的戰袍。
  蜀軍將士頓時炸了亂作一團,有的拼命撲上身上的火,有的在地上打滾,有的四處尋找藏身之地,更多的人轉身逃跑,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仰天窩上的同伴瞎了眼,打得太偏。
  緊跟著火球而來的是密集的箭雨。由強弓硬弩射出的箭矢如蝗群一般呼嘯而至,射得蜀軍將士傷亡慘重,哀嚎聲此起彼伏,讓人不忍卒聽。
  在火球和箭雨的攻擊下,蜀軍徹底失去了控制,沒有再顧及軍令,只想逃命。
  無數人擁向狹窄的山路,爭先恐后的逃跑。兵顧不得將,將顧不得兵,互相踐踏,互相砍殺。山嶺的南坡是緩坡,北坡是陡坡,在夜色之中,混亂擁擠之下,根本無法從容下坡,無數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落入江水之中,被江水沖走。
  西岸的山嶺上,蜀軍看著火光沖天的東坡,聽著隱約可見的哭喊聲,心頭一陣陣發麻。雖然大部分人都以為這是蜀軍攻擊得手,追殺吳軍,為之興奮不起,還是有些明白人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北坡的混亂,遲遲沒有聽到攻擊的戰鼓聲,表明蜀軍的攻擊并不如預期的順利,很可能出了意外。
  就在他們驚懼之時,嶺下響起了激烈的戰鼓聲。蜀軍大驚,顧不上東岸的戰事,連忙組織反擊。夜色深沉,看不清對手在哪里,他們也不敢出營,只能依靠陣地,用弓弩拒敵。
  慌亂之下,蜀軍將士也顧不得章法、節奏,全力射擊,射出一陣陣箭雨,直到箭囊空空。
  嶺下的戰鼓一直沒有停,但吳軍也一直沒有攻上來。等蜀軍將領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佯攻時,蜀軍已經射出了大量的箭矢,大部分弓弩手的箭囊都空了,手臂也因為連續拉弓上箭而酸軟無力。
  趁著這個時候,吳軍發起了真正的進攻。他們從黑暗中涌出,刀盾手在前排斥,弓弩手抵近射擊。箭矢飛馳,驚魂未定的蜀軍接連中箭,紛紛倒地,剩下的也四處潰逃,尋找藏身之處。
  于禁帶走了中軍精銳,守在嶺上的大多是當地郡兵和大族的部曲,半夜沒睡,本來就困乏無力,如今又遭遇突襲,想向中軍求援,中軍卻一點回音也沒有,很快就亂了陣腳。
  趁著蜀軍慌亂,幾名身披重甲的吳軍士卒手持大斧,冒著蜀軍零星的箭矢,沖到蜀軍營柵前,揮起大斧猛砍,幾下就劈開了營門,殺入蜀軍大營,大斧掄得像風車一般,幾個避讓不及的蜀軍被砍翻在地,凄聲慘叫。
  吳軍如狼似虎,如潮水般涌入蜀軍大營。
  ——
  戰斗持續了一夜,失去中軍指揮的蜀軍潰不成軍,陣地接連失守。
  天亮時,吳軍已經攻占了雁嶺主陣地以南的所有陣地。
  蔣欽下令清理戰場,在戰場東北的山溝里找到了于禁。
  于禁死了,不是被箭射殺的,而是被壓死的。他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金絲錦甲,擋住了那枝箭,但他被箭的力量推下了山坡,然后又有幾個親衛中箭倒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壓在溝里脫身不得,窒息而死。
  山坡上下,江灘上,到處是蜀軍的尸體,除去被水沖走的,至少還有五六百人。只有一小部分是被火燒死,或者箭射死的,大部分人死于砍傷、摔傷。還有千余人沿著江灘逃竄,亂石、樹叢,處處有驚魂未定的蜀軍逃兵,綿延十余里,給吳軍抓俘虜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蔣欽將于禁的遺體收拾干凈,送到中軍。孫翊又命人送到蜀軍陣前,同時勸降。
  見于禁戰死,大部分蜀軍都失去了繼續戰斗的意志,繳械投降,少部分趁亂撤離陣地,逃回僰道。
  孫翊命蔣琬帶著于禁的遺體,趕往僰道,勸曹仁投降。
  ——
  看著于禁蒼白的遺體,曹仁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隨即落下淚來。
  “文則,是我誤了你。當初若不舉你為將,也不會有今日。”
  蔣琬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曹仁與于禁除了上下級的關系之外,還有其他什么交情。但他能理解曹仁的心情,離家萬里,眼看著蜀國又是必亡的局勢,不降即死,這心情自然不會好。
  曹仁哭了一陣,拭去眼淚,命人為于禁收斂,將來送回泰山安葬。他向蔣琬拱手施禮。
  “多謝蔣君。也請蔣君謝過右都護,善待于文則遺體。”
  “理當如此。”蔣琬還禮。“于將軍雖敗,卻非無能之將,實在是雙方實力過于懸殊所致。右都護也為他可惜。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可是大勢至此,識時務者為俊杰,曹將軍何必固執己見,讓更多的將士無辜犧牲呢。右都護懇請將軍三思。”
  曹仁不語,回了座,雙手撐著案緣,思索片刻。
  “右都護的美意,仁心領了。只是蜀王于仁一則君臣,二則兄弟。臣不能負君,弟不能負兄。除非蜀王有詔書至,命仁解甲,仁縱使不是右都護對手,也只有死戰而已。”
  他輕聲嘆息,又道:“仁聞大吳皇帝雖建新朝,卻不違其父為漢臣之意,想來也能理解仁之愚鈍。蔣君乃聰慧之人,就不必作無用之辭了。還請回告右都護,仁在此恭候,愿決生死,別無他求。”
  蔣琬也沒有再勸,躬身一拜,告辭出城。
  于禁的遺體換了一身嶄新的戰袍,被放進棺木中,神態安祥,雙手交疊,置在腹部,長刀置于身側。曹仁扶著棺木,再次落淚。
  于禁是曹昂舊部,原本是一個小小的軍正,是他推薦于禁為將。這些年,于禁一直不離不棄,隨曹昂入蜀,又奉命南征,阻擊太史慈、甘寧,成為他倚重的大將。派他駐守雁嶺,就是希望他能擋住孫翊,為曹操爭取一些時間。沒曾想于禁夜襲蔣欽不成,反中了蔣欽的計,身死名滅。
  如果他當年沒有力薦于禁,于禁怎么會死在離鄉千里的益州。
  曹仁很傷心。
  看到于禁,他又想起了弟弟曹純。之所以拒絕蔣琬的勸降,除了他對蔣琬說的那些理由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弟弟曹純。曹純死于武都之戰,如今仇還沒有報,怎么能投降?
  也正因為此,他對曹昂的選擇不敢茍同。他知道曹昂難做,但他不認為曹昂投降了就能輕松。
  比起投降,也許戰死才是最佳的解決之道。
  哀悼完于禁,曹仁請來張松、孟達等人商議。
  得知于禁一戰而亡,所有人都很驚訝,神情不安。
  于禁人緣不好,除了曹仁,幾乎沒有欣賞他的人,即使是曾經與他并肩作戰的張松。不過誰也不能否認,于禁是一個優秀的將領,用兵謹慎而有章法,在與太史慈、甘寧的交鋒中,他多次化險為夷,絕非庸將,曹仁安排他守雁嶺是明智之舉。
  誰曾想過于禁會敗,而且敗得這么快,敗得這么徹底。
  吳軍的右都護孫翊竟比太史慈、甘寧善戰,僰道還能守得住嗎?益州還有希望嗎?
  見諸將猶豫,神情各異,氣氛壓抑,曹仁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也慶幸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公布曹昂向孫尚香投降的消息。雖然這個消息遲早會泄露出去,但延遲一天就有一天的機會。
  如果現在公布,可能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孟達是關中人,法正的好友,與吳國君臣沒有任何個人情誼,權衡之下,他不太可能輕易選擇投降。
  張松是蜀郡大族,他的兄長張肅是巴西太守,巴西失守,張肅有沒有投降,現在還不好說。但大族首先要考慮的是家族利益,他們支持曹操與孫吳對抗,就是擔心吳國新政會掠奪他們的產業。如果發現曹操已經無能為力,保護不了他們的利益,為了生存下去,他們隨時可能拋棄曹操,選擇吳國。
  曹仁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他選擇了放棄城外的所有陣地,收縮兵力,據城而守。在這種人心各異的情況下,任何在城外的將領都有可能選擇投降,不如收攏回城,將所有人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
  曹仁的選擇并沒有出乎孫翊和諸葛亮的預料。
  勸降只是慣例,孫翊從來沒有指望曹仁會舉城而降。如果是那樣的話,曹仁就不是曹仁了。
  奪取雁嶺后,孫翊率部進入長江。
  岷江、金沙江在僰道(今四川宜賓市)匯合后,被稱為長江,又稱為川江,繼續東流。臨江據守,曹仁原本安排了水師,雖然不能和吳軍水師相提并論,可是相比于孫翊等人的竹伐、木筏,優勢無疑還是很明顯的。
  可是曹昂戰敗投降,于禁又一戰而亡,軍心浮動,曹仁擔心部下崩潰,不敢再分兵拒守,只能將水師撤回僰道城下,坐等孫翊來攻。
  孫翊很清楚曹仁的想法,也清楚僅憑木筏、竹筏不可能戰勝真正的戰船,便采納了諸葛亮的建議,入江后放棄僰道,順水而下,直奔江陽。
  江陽是湔水(今沱江)匯入長江之外。由江陽溯湔水上行,可直達廣漢。駐守符節,負責牂柯方向戰事的夏侯惇不敢大意,委任楊洪為江陽令。
  楊洪原任南廣長,在阻擊周瑜北上的戰事中表現突出,深得夏侯惇器重。周瑜將作戰方向調整為南中后,夏侯惇就將楊洪調回江陽,協助自己處理一些后勤事務。孫翊這次進軍如此順利,和楊洪調離南廣有不小的關系。如果楊洪還在南廣,孫翊多少要費些力氣,不會這么輕松。
  楊洪一直關注僰道方向的戰事,早早的做了準備,但他還是沒想到吳軍來得如此之快。接到消息后,他一面向夏侯惇告急,一面召集縣中大族,商量備戰事宜,阻擊孫翊。
  但孫翊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兩百多里水路,孫翊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趕到了。蔣欽指揮的前鋒一到江陽,連大營都沒扎,就棄舟登岸,向江陽城發起猛烈的進攻。
  孫翊北上時雖然沒有遇到楊洪,但他在南中作戰時,研究過所有可能成為對手的人,楊洪也在其列。經過南廣時,他特意停了一下,和諸葛亮一起實地走訪了解了楊洪當年備戰時所建的堡壘、陣地,對楊洪的作風并不陌生,也對楊洪可能采取的措施進行了預演。
  以有備對無備,蔣欽反客為主,打了楊洪一個措手不及。兩次試探后,他就摸到了楊洪的虛實,集中兵力,連續不斷的攻擊,不給楊洪一絲喘息的機會。
  面對吳軍潮水般的進攻,江陽城只支持了半天,孫翊率領的中軍剛剛到達戰場,守軍就崩潰了。
  看著被吳軍追得丟盔棄甲,鬼哭狼嚎的士卒,楊洪回天無力,匆匆下城,換了一身普通士人的衣衫,乘一艘小船,趁著混亂出城,想趕往符節,向夏侯惇示警。剛出了水門,由湔水轉入大江,迎面被幾艘船攔住,吳軍在此設了哨卡,盤查所有經過的人。
  楊洪本來還想混過去,強作鎮靜的等候檢查,可是到了跟前,他就后悔了。
  吳軍手中有畫像,畫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形神皆備。
  楊洪當場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吳軍會這么重視他,居然連畫像都準備好了。正當他哭笑不得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向他拱拱手,面帶微笑。
  “季休,來得何其遲也,亮在此恭候多時。”
  
第二千五百五十六章 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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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洪仰著頭,盯著諸葛亮看了好一會,微微一笑。
  “諸葛軍師對洪如此熟悉,想來也知道蜀王于洪有知遇之恩。”
  諸葛亮點點頭,伸手相邀。“季休放心,亮在此等候,并非勸降,只是想與季休一敘。另外,也是想請季休向蜀王及夏侯將軍帶句話。”
  “哦,帶什么話?”
  “雖說勝負必然,卻也不要輕易放棄,努力。”
  楊洪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雖然江面上有風,但諸葛亮的聲音洪亮,字字清晰,他聽得非常清楚。
  他只是不理解諸葛亮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
  半晌,楊洪啞然一笑。“愿聞其詳。”說著,提起衣擺,縱身一躍,上了諸葛亮的船,順手挽住了諸葛亮伸出的手。
  船頭擺著案席,案上擺著幾式干果,一壺酒,兩只酒壺。楊洪也沒客氣。自從吳軍將至的消息傳來,他已經有幾頓飯沒能好好吃了。尤其是今天指揮作戰,不僅腿跑得酸軟,嗓子也喊得沙啞了,正想喝口酒,潤一潤。
  楊洪入座,一口氣連飲數杯,這才放下酒杯,笑道:“不知諸葛軍師為何不勸降,反勸夏侯將軍堅守?軍師讀書明理,不像是好戰之人啊。”
  楊洪豪飲的時候,諸葛亮一直靜靜地看著他。聽得楊洪此言,諸葛亮笑了。
  “季休可記得我軍進入牂柯有多久了?”
  楊洪略作思索。“從周公瑾入牂柯算起,有四年多了。”
  “季休可知這四年多,我軍為牂柯戰場付出軍費幾何?”
  楊洪思索片刻,搖搖頭。他只知道吳軍軍費開支數額很大,但具體是哪些方面,他并不清楚,自然不愿意信口開河,被諸葛亮笑話。
  諸葛亮舉起一只手指,輕輕晃了晃。“四年來,共支出軍費一百億。”
  楊洪的臉色微變,垂下了眼皮,掩飾心中的震驚。諸葛亮所說的是牂柯戰場主要包括兩支軍隊,一是周瑜率領的天竺大都督府所屬人馬,共約兩萬余;一是孫翊率領的右都護府所屬人馬,總兵力近三萬。周瑜在牂柯近四年,孫翊進入牂柯只有一年左右,開銷軍費高達一百億,這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計。
  “周都督在牂柯時,每年軍費約十億左右。主要是將士軍餉,以及一些必要的軍械。原本規劃戰事時,陛下答應他每年二十億,但周都督在牂柯屯田,減少了從楚州運糧的消耗,是以費用大減。當然,最大的節省還是作戰消耗,周都督在牂柯大戰不過數陣,而且戰必有利,是以開支有限。”
  楊洪想了想,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周瑜在牂柯幾年,看似時間很長,但真正的大戰卻屈指可數,平均下來,一年也就是那么一兩次。小規模的戰斗不少,但消耗非常有限,難怪他們開支這么少。
  當然,這也是對吳軍來說。兩萬步卒出征,一年就有二十億的預算,也只有吳國才有這樣的底氣。對益州來說,一年的收入不到十億,哪里有二十億供養兩萬步卒,給一億就不錯了。
  從中可見一點,周瑜并不急于作戰,他很從容。
  可是為什么呢?
  “季休可知為何?”
  楊洪忍不住拱拱手。“正想請軍師指教。”
  “周大都督也好,孫都護也罷,他們將來都是要遠征海外的,益州不過是他們的演武場罷了。是以陛下不急,他們也不急,且戰且練。練兵四年,如今正是用兵之時,若是夏侯將軍降了,豈不可惜?”
  看著笑盈盈的諸葛亮,楊洪的嘴角抽了抽。他很想罵人,卻又罵不出來。
  原來在吳軍眼里,這場關系著益州存亡的大戰不過是一次實戰演習?
  又或者說,益州人全力以赴,自以為背水一戰,其實根本就是個笑話,吳軍從來沒有把他們當作對手。
  楊洪忍了又忍,咬牙道:“軍師果然大氣,將天下玩弄于指掌之中。”
  諸葛亮搖搖頭。“益州而已,與天下何干?”他從袖子里抽出一份軍報,遞給楊洪。“這是我剛剛收到的消息,季休不妨過目。”
  楊洪狐疑地接過軍報,看了一眼,便吃了一驚。軍報的開頭有一段提要,寥寥幾語,卻讓他心驚膽戰。
  曹昂投降,孫尚香進駐閬中,陳宮負責巴西、廣漢諸郡的新政推行,黃忠率關羽、徐庶、徐晃諸將南下,任何一句都是大事件,足以讓他頭皮發麻,后背冒汗。
  楊洪顧不得多說,捧著軍報仔細的閱讀起來,然后頹然而坐,一言不發。
  諸葛亮將軍報收起,免得被江風吹走。他也不催楊洪,獨自品著酒,讓楊洪慢慢體會。
  戰事不是重點,陳宮協助孫尚香推行新政才是重點。
  陳宮本是蜀相,是曹操父子倚重的智囊,他對蜀國世族的影響絲毫不亞于曹操父子。
  過了好一會兒,楊洪抬起頭,靜靜的看著諸葛亮。“軍師真的希望夏侯將軍力戰嗎?”
  諸葛亮為之莞爾。“如果他有這樣的能力。”
  楊洪深吸一口氣,屏住片刻,又緩緩地吐出來。他長身而起,拱拱手。
  “受教了,就此別過。”
  諸葛亮拱手還禮。“保重。”
  楊洪下了船,登上自己的小船,再次拱手作別。小船順滾而下,消失在水天一色之中。
  ——
  諸葛亮回到中軍時,孫翊已經登岸,正準備接見被俘的江陽大族代表。
  蔣欽攻克了江陽,城中大族戰戰兢兢,紛紛趕來求見。不管當初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現在都面臨同樣的問題:作為戰敗者,他們不僅可能家破,還可能人亡。
  無奈之下,除了少部人出逃之外,大部分人還是選擇認命,趕來向孫翊求饒,希望能有一線生機。
  孫翊沒有見他們,就讓他們在一旁站著,專心致志的安排大軍扎營。
  就在江陽大族的注視下,吳軍在城外的江邊安營扎寨。幾萬大軍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各忙各的,連說閑話的人都不多。孫翊在大纛下安坐,從容的處理事務,傳令兵來來往往,步履輕快,掾吏們在四周穿梭,雖然穿著像儒生,走路、說話卻與武夫不二,透著普通儒生不多見的利索、矯健。
  數十個大營一個接一個的展開,江陽城外迅速變了模樣。
  江陽大族看得心驚膽戰的同時,又有一絲莫名的輕松。就像傳言所說,吳軍大部在城外安營,進駐城中的人應該極為有限,城中百姓或許不會受到太多的騷擾。
  最讓他們安心的卻是孫翊。這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看起來面相稚嫩,做事卻極為沉穩老練。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輕易大開殺戒,出現屠城這樣的事。
  諸葛亮向孫翊匯報了與楊洪見面的事。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一旁的江陽大族們聽得清楚。聽說楊洪逃走了,江陽大族都恨得牙癢癢。他們之所以現在站在這里任人宰割,都是拜楊洪所賜。如今城破了,他卻跑了。
  “這豎子不得好死。”有人悄悄地罵道。
  孫翊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江陽大族們,笑道:“辛苦軍師了。”
  諸葛亮點點頭,轉身走向江陽大族,目光一掃。“聽聞江陽有四姓八族,不知是哪幾位?”
  眾人互相看看,片刻的遲疑后,八個人拖著沉重的腳步陸續走了出來,吞吞吐吐的向諸葛亮問好,自報家門。諸葛亮聽完,點點頭,又對自稱王安的老者說道:“王氏為四姓八族之首,家資幾何?”
  王安面色如土,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胡須顫抖,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江陽雖有鹽井之利,又有水路之便,其實民生不易。所謂四姓八族,也不過是鄉里自詡。王氏忝為魁首,家資不過百萬而已,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諸葛亮眉頭微蹙。“百萬?”
  “千真萬確。”王安兩腿打顫,站立不穩,只得跪倒在地,連連叩頭。“不敢有瞞軍師,王氏家資的確只有三……五百萬。楊洪守城,幾次強捐,如今除了田宅,余錢不足百萬,愿獻與右都護,只求……”
  諸葛亮上前一步,雙手撫起王安。“王公請起,不必緊張。亮只是意外,王氏為江陽首富,居然只有三五百萬的家資。我本以為至少有兩三千萬的。”
  王安臉都白了,嘶聲叫道:“軍師,這是誰在造謠,王氏豈有如此家資……”說著,掙扎著又要跪。
  諸葛亮挽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跪。“王公,我信你。其實呢,你有百萬也好,千萬也罷,都與我們無關。我大吳只收田,不劫財。只要王公肯將田地讓出,支持新政,其他的都不用擔心。”
  “當真?”王安又驚又喜。雖說土地是家族的立身之本,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只要交出土地就能換取平安,他是絕不會吝惜的。
  “千真萬確。”諸葛亮回了一句,又對其他人拱拱手。“諸位或許對我大吳新政有些誤會,這才心生惶恐。不過謠言止于智者,時間長了,你們自然知道我大吳新政是仁政還是暴政。”
  他頓了頓,又道:“這么說吧,如果是為了你們這幾百萬家資而來,那我們就不會打益州了。別的不敢說,楚州就算是中等人家,家資也有百萬的,算不得什么大戶。”
  眾人如釋重負,忍不住相視而笑,懸在頭頂的烏云終于一掃而空。
  諸葛亮趁熱打鐵,宣布了相關決定。除了土地要收歸官府,統一分給百姓之外,他還需要船,所有的船。不僅現有的船要全部征用,還有征用各家的船塢、工坊。他要利用這些現有條件打造戰船,盡快組建右都護府自有的水師。
  沒有戰船,終究是個短板,總不能一直靠竹筏、木筏運輸人馬和輜重。
  當然,這些船塢、作坊只是暫時征用,以后還會還給他們,為此所作的改造算是報酬。
  王安等人聽了,喜出望外,甚至有些眼紅那些有船塢、作坊的家族。吳軍要造戰船,必然要對船塢、作坊進行改造,以符合戰船的制造、停靠。有了這樣的基礎,以后生意必然再上一個臺階,傻子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
  諸葛亮很快和江陽大族談妥了合作方案。
  江陽大族死里逃生,甚至得到了意外的好處,自然高興。為表誠意,紛紛出資勞軍,牛羊、酒肉,各式物資,盡其所有,源源不斷的向軍營送,生怕落了后,以后搶不到合作機會。
  真正的戰斗只有半日,楊洪積儲的大量物資幾乎原封未動,全部成了孫翊的戰利品。
  諸葛亮隨即統計了各家的土地,發布命令,宣布計口授田,推行新政。
  江陽百姓聞風而動,如潮水般涌來。他們沒有大族的實力,無法捐錢捐物,就提供勞動,協助吳軍修繕縣城,改造船塢、作坊,并打造軍械。
  數日之間,江陽民心安定,仿佛換了天地。
  孫翊休整了幾天后,再次出征,率部順水而下,向符節進發。
  與此同時,他派人送信給周瑜,準備夾擊夏侯惇。
  曹仁原本以為孫翊奪取江陽之后會回師僰道,沒敢輕舉妄動。聽說孫翊向符節進軍,這才知道大事不妙。孫尚香攻取巴西后,黃忠率部南下,夏侯惇兩面受敵,已經處境艱難,如果再加上孫翊,必敗無疑。一旦周瑜突破婁關,益州防線就徹底崩潰,曹操會被吳軍包圍在魚復。
  曹仁明知麾下軍心不穩,不宜輕動,面臨此等局面,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兵追擊。為了減少臨陣反戈的可能,他命孟達為前鋒,又再三叮囑孟達,與吳軍保持距離,不要輕易接戰。只要能牽制住吳軍,讓他們不能全力攻擊夏侯惇即可。等他率領主力趕到,再戰不遲。
  其實不用曹仁關照,孟達也不敢輕易接戰。他與于禁一起在交趾作戰多時,知道于禁是什么樣的人。于禁一戰而亡,他也強不到哪兒去。他又不是曹操父子嫡系,實在沒有必要為他們賣命。。
  孫翊攻取江陽,益州的防線已經被擊穿,勝負已定,這時候與吳軍死戰,無疑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孟達率部趕到江陽,被潘濬攔住去路。
第二千五百五十七章 臨陣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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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翊出兵一年多,潘濬與蔣欽便是不可或缺的大將,或為前鋒,或為后拒。進攻益州,蔣欽便成了鐵打不動的前鋒,破于禁,取江陽,接連建功,威名日盛。
  潘濬卻連一點油水都沒撈著。
  要說不著急,那是騙人的。
  不過潘濬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無論是經驗還是資歷,都無法與蔣欽相提并論。與蔣欽爭功無疑是自討沒趣。對孫翊來說,益州之戰就是練手,將來出征海外,天地廣闊,作戰的機會很多,不可因小失大。
  所以,他一直很安靜地接受命令,盡可能將每一次任務都完成得盡善盡美,讓孫翊沒有后顧之憂。
  這一次,孫翊前往符節,進攻夏侯惇,就將留守江陽的任務交給了他。
  戰船數量有限,絕大部分都被孫翊帶走了,潘濬手里只有幾十條民船,自然無法在江面上與孟達交戰。不過江陽(今四川瀘州市)地處貴州、益州交界,有不少山地,長江兩岸都是山,水就山勢,接連拐了好幾道彎,江陽城外正是江面最窄之處。
  潘濬理所當然地在長江兩岸架起了拋石機和重弩。
  剛剛分到了土地的江陽百姓熱情高漲,積極為吳軍提供協助,男子構建陣地,運送物資,女子為將士洗衣、做飯,以便吳軍將士能安心作戰,擊退來敵。
  他們都清楚,曹操是依靠世家支持的,如果曹操勝了,以王安為首的四姓八族肯定會翻臉,不僅會將土地奪回去,說不定還會加倍報復。
  有了百姓幫助,數日之內,潘濬就在長江兩岸完成了部署,在江面上架起了幾道浮橋,嚴陣以待。
  孟達本無死戰之意,見潘濬守得嚴密,立刻下令停止前進,命人向曹仁報告,同時不緊不慢地在南岸立陣,試探性進攻南岸的吳軍陣地。
  潘濬沒給他留面子,迎頭痛擊,殺死殺傷近百人。
  孟達識相的收兵回營,緊守營柵。他知道潘濬求戰之意甚濃,不想成為潘濬功勞簿上的一筆戰功。
  曹仁收到孟達的消息后,率部趕來,查看了形勢后,決定利用自己的兵力優勢,同時進攻南北兩岸。孟達進攻江南的吳軍陣地,他本人則進攻江北的吳軍大營,力爭盡快收復江陽,增援夏侯惇。
  救兵如救火,曹仁顧不上休息,第二天一早就發動了攻擊。
  潘濬據守陣地,寸步不讓。
  ——
  夏侯惇心急如焚。
  吳軍三面來襲,他分身乏術。
  楊洪趕到后,向夏侯惇匯報了江陽失守的經過,以及諸葛亮與他會面的事,一五一十,原封不動。夏侯惇聽了,更是頭大。吳軍來勢洶洶,連談判都不想談,一旦遭遇,必然是一場惡戰。
  從雁嶺、江陽兩次戰斗可以想見,吳軍的戰斗力極中,非蜀軍可敵,符節縣城比江陽強不到哪兒去,怕是守不住。
  左右權衡之下,他決定放棄符節,收縮兵力,退守江州。
  江州(今重慶市)是益州東部門戶,是平原與山地的轉換處。江州向東,以山地為主。江州向西,則以平原、丘陵為主。曹操在魚復作戰,一旦江州失守,曹操就被封在了山區,再無回旋余地。
  黃忠正在率部趕來,江州是必爭之地。相較于江陽、符節,江州的城池要堅固得多,更利于堅守。
  夏侯惇退守江州,婁關就成了孤城,腹背受敵,旋即告破。
  周瑜率部翻越婁山,沿安樂水(赤水河)而下,到達符節,與孫翊會師。
  孫翊由武陵入牂柯,原本就是同一戰區,只是孫翊在牂柯南部作戰,直入南中。周瑜一直在牂柯北部作戰,兩人軍書往來,卻沒有見過幾面。相互之間只是配合作戰,不存在統屬關系。
  如今在同一個戰場作戰,誰指揮誰就成了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
  將來進攻江州,與黃忠會師,也有同樣的問題。
  在攻取雁嶺,由僰道東進江陽時,諸葛亮就建議孫翊主動上疏天子,請求天子下詔,由周瑜負責益州南部的戰事指揮。
  孫翊不太理解。
  他倒不是看不起周瑜——對他而言,周瑜就和孫策一樣,是他的兄長——而是覺得他是右都護,要比周瑜這個天竺大都督高半級,就算不顧及他的面子,也要顧及麾下文武的想法,至少會讓他與周瑜各負責一塊,不會讓他反過來要聽周瑜的命令。
  但是諸葛亮堅持他的理由。早在初平年間天子征戰南陽時,周瑜就是副將的不二人選。他之所以沒有成為都護,只有一個原因,他不姓孫。因為牂柯的戰事,周瑜錯過了很多機會,但他什么也沒說,天子都記在心里,一定會給他補償。
  益州之戰就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對于孫翊來說,這個機會卻不怎么合適,風險太大。與其讓他承擔戰敗的風險,不如由周瑜全權指揮,孫翊還可以借這個機會學習周瑜的用兵之道,并與周瑜麾下諸將處好關系。畢竟將來出征海外,孫翊大概率要和周瑜、太史慈、甘寧同路,長期合作是避免不了的。今天搶了他們的功,落下了惡名,將來可能要加倍償還。
  孫翊將信將疑,但他一向信任諸葛亮,還是接受了建議,上疏行在。只是路途遙遠,而且江州、魚復還控制在蜀軍手中,斥候來往不便,要等到詔書還需要一段時間。
  得知周瑜將至,孫翊親自出營迎接,逆水而上,直到十里之外的鳳凰山,在山坡上設宴,為周瑜接風。
  孫翊先見到的是賀齊。
  見孫翊親自來迎,賀齊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向中軍匯報。他自己沒有下船,就在船上等著,等周瑜、祖郎來了之后,才一起登岸,與孫翊見面。
  見了面,沒等周瑜說話,孫翊就快步迎了上來,大笑道:“兄長,別來無恙?”
  孫翊當年隨母兄一起住在周家,一直將周瑜當作兄長看待。在孫策身邊見習的時候,每逢周瑜回朝,他也是圍著周瑜請教各種問題,周瑜倒是習慣的。只是如今孫翊身為右都護,又統領大軍作戰,身份比周瑜還高半級,周瑜豈能還像以前一樣安之若素。
  周瑜趕上兩步,搶先拱手施禮。“天竺督瑜,拜見右都護。”
  孫翊連忙托住周瑜的手肘。“兄長,你這就見外了。于公,你我皆直屬樞密院都督處,都是陛下的爪牙,你任都督時間更長。于私,你我都是陛下的手足,你又年長。于公于私,都應該我向你行禮才對。你這么做,讓我以后如何面對陛下,如何面對其他都督?”
  周瑜含笑拱手。“正因為如此,瑜才要以身作則,不能放肆,壞了禮儀。”
  兩人互相謙讓了一番。周瑜正式向孫翊介紹荀攸、賀齊、祖郎等文武,孫翊與他們一一見禮,又隆重介紹諸葛亮、蔣欽及蔣琬等人。諸葛亮、蔣欽都是孫策身邊的人,與他們并不陌生,很快就熟悉起來。
  周瑜受阻于婁關,慢了一步,被孫翊搶了頭功,賀齊、祖郎等人心里多少有些想法。如今又因孫翊逼走了夏侯惇,他們才得以進入益州,又欠了一份人情,心里更別扭,一直擔心見了面之后如何相處,在圍攻江州的戰事中如何分配任務,多少有些防備心理,只是礙于孫翊的身份,不能擺在臉上。
  如今見孫翊姿態放得很低,心里的疙瘩也化解了些許。
  當然,戰場主導權還是要爭,總不能在牂柯練了四年,最后卻只能看著別人斬將奪旗,攻城拔寨。
  他們可不是荀攸,對什么都不在乎。
  孫翊與周瑜說話,諸葛亮與荀攸坐在了一起,執子弟禮,向荀攸請教用兵為政之道。荀攸連連謙讓,不肯多言。
  諸葛亮話鋒一轉。“聞說荀君有山林之志,已經在牂柯選好了隱居之地?”
  荀攸詫異地看著諸葛亮。這是他和周瑜的體己話,怎么傳到諸葛亮耳中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諸葛亮是天子近臣,或許是周瑜透露給天子時,諸葛亮就在一旁,湊巧聽到了呢。
  況且他也是求個清靜,倒也不怕人知道。
  “諸葛軍師消息靈通。”荀攸淡淡地說道。
  “不敢。”諸葛亮同樣報以淺笑。“益州之戰眼看著就要結束了,荀君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只是荀君珠玉在前,這后來者實在不好選。周大都督遠征天竺,將以何人為智囊?”
  荀攸笑笑。“新人輩出,才能逾于攸者數不勝數,諸葛軍師多慮了。”
  “縱有這等人,若沒有經過真正的戰事歷練,沒有立下戰功,恐怕也擔不起這樣的重任。到時候能不能讓諸位將軍信服,也在兩可之間。”諸葛亮轉頭看看對面正在蔣欽等人說笑的賀齊、祖郎。“雖說周都督在牂柯練兵四年,可是益州之戰集結大軍十余萬,這可是之前未曾有的機會。”
  荀攸沒說話,但他明白了諸葛亮的意思。他可以淡泊名利,可以功成身退,但其他人不行。周瑜之所以能忍耐這么久,是因為有遠征天竺這樣的宏偉計劃等著他。其他人同樣如此。他們大多二十出頭,三十上下,最少還能征戰二十年。讓他們現在就解甲歸田,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們之前的歷練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大戰經驗的缺乏是他們的短板。益州之戰是一個好機會,他可以不在乎,但周瑜不能不在乎,周瑜麾下的武將謀臣不能不在乎。
  一直在一旁傾聽的鄧芝等人也明白了這一點,立刻將目光投了過來,透著期盼,透著渴望。
  “諸葛軍師有何高見?”
  “請荀君為我等后生演示用兵之法。”
  荀攸看著諸葛亮,無聲地笑了。“諸葛軍師謙虛了。你在陛下身邊多年,什么樣的大戰沒經歷過,何必讓我獻丑。再者,有右都護在,周都督也要聽令行事,該是我等聽諸葛軍師調遣才對,哪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
  “荀君莫非忘了,陛下曾對左都護有明詔,二十年之內,左都護在后,安西大都督在前。二十年之后,左都護在前,安西大都督在后。”
  荀攸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什么。諸葛亮拿孫尚香的事比較,其實并不合適,孫尚香正主持益州北部的戰事,而安西大都督魯肅卻坐鎮關中。只不過他沒必要糾結這些細節,既然孫翊愿意讓出主導權,讓周瑜來指揮這場戰事,他也沒有理由代表周瑜推辭,妨礙賀齊、祖郎等人立功。
  露一手就露一手吧,反正這一戰結束后,自己也該退隱了。
  “既然如此,那攸就獻丑了,還請諸葛軍師多多襄助。”
  “愿為荀君拾遺。”諸葛亮又對鄧芝等人拱拱手。“能與諸君并肩作戰,三生有幸。”
  鄧芝等人心中歡喜,連忙起身還禮。荀攸看在眼里,暗自稱奇。早就聽說這諸葛亮極善與人相處,就連甘寧都逢人便贊他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諸葛亮與荀攸商量已定,向孫翊使了個眼色。孫翊會意,主動提出由周瑜來指揮這場大戰,自己跟著學習。周瑜多少有些意外,卻也并非一點準備也沒有。孫翊親自來迎,本身已經有這個意思。他與孫策雖是君臣,亦有兄弟之義,帶孫翊一程也不是不可以。
  孫策以孫翊、孫尚香攻益州,本來就有鍛煉他們二人的意思。
  周瑜沒有立刻答應,說要上疏天子請詔。但他心里明白,孫策大概率會讓他來指揮這場大戰,不會讓孫翊擔當這樣的重任。
  孫翊雖比孫尚香年長,但他用兵天賦不如孫尚香。諸葛亮也是個奇才,可是他不像陸遜,一開始就是從武,戰場經驗豐富,而是先從文數年,中途轉為軍謀,在臨陣指揮——尤其是這種規模的戰事——孫策未必會放心。
  不出周瑜所料,數日后,天子詔書到,任命周瑜為益州南部戰區總指揮,孫翊為副將,從旁見習。。
  詔書宣布之后,賀齊、祖郎等人大喜,又覺得有些愧疚。若不是孫翊接應,他們未必能這么順利的攻破婁關,進入益州腹地,現在反倒搶了孫翊的指揮權,未免有些欺負人。很自然的,對孫翊也客氣了很多。
  周瑜接管了指揮權,隨即部署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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