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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五百六十六章 不是勸降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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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翊設宴,為賀齊慶功。

    在宴會上,孫翊主動向周瑜敬酒,表示當初接過指揮權只是將計就計,想誘曹仁下山,在平地交戰,如今形勢有變,自然要將指揮權奉還,依舊由周瑜指揮全局。

    周瑜很尷尬,卻不能不接。祖郎陣亡,賀齊擅行其事,他麾下的兩個大將先后出事,當然不能由孫翊來承擔責任。他如果拒絕,就不是謙虛,而是推諉。

    況且他也需要一場真正的勝利來證明挽回尊嚴。

    賀齊如坐針氈。

    周瑜如此被動,他的責任甚至比祖郎還要大。祖郎還可以說是失誤,他卻是刻意為之。

    就在宴會上,周瑜與孫翊商量戰術。

    蜀軍水師潰敗,輜重營被毀,曹仁堅守方山的可能性不復存在,他要么投降,要么突圍。如果是投降也就罷了,如果曹仁選擇突圍,那麻煩還真不小。

    粗略估計一下,曹仁還有兩三萬人,萬一拼命,吳軍的傷亡不會小。

    周瑜提議,暫時撤出戰場,緩解一下形勢,以免曹仁鋌而走險。具體而言,就是將戰線后撤,包括水師在內,全部撤到十里以外,保持對方山的監視,然后派人勸降。

    到了這一步,曹仁也沒什么談判的資本,投降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就算曹仁不肯,其他人也未必愿意拼命。只說投降只能保命,總比戰死好。

    孫翊和諸葛亮沒說什么,贊同周瑜的建議。

    孫翊是希望曹仁投降的——不管怎么說,曹仁畢竟是曹英的從叔——但他不能主動提出,尤其是祖郎戰死之后。之所以將指揮權交還給周瑜,就是周瑜出面勸降比他更合適。

    果然,賀齊及祖郎舊部雖然遺憾于不能擊殺曹仁,卻沒有正當的理由反對,只能默認。

    他們只能寄希望曹仁不肯投降。

    ——

    次日一早,吳軍各部后撤,就連賀齊都放棄了方山南麓的陣地,退到方山西麓,扼守蜀軍西撤之路。

    霍峻被提升為偏將軍,統領祖郎舊部。

    櫻嶺一戰,祖郎被曹仁突襲中軍而亡,但他的部下損失卻非常有限,甚至殺傷還遠遠超過傷亡。只是大將陣亡,再多的功勞都沒有意義,各營中郎將、校尉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慫,接受霍峻的指揮。

    周瑜利用繳獲的戰船組建了水師,親自指揮,沿江巡邏,不給曹仁撤退的機會。

    孫翊率部駐守在方山北麓,與山上的蜀軍大營遙遙相望。

    周瑜沒有立刻派人勸降。按照慣例,各營都會有三到五天的口糧。即使輜重營毀了,也不會立刻斷糧。等蜀軍吃完這些口糧再談,會更容易一些。

    兩天后,馬岱率三千騎兵趕到方山。他奉孫尚香之命趕來增援,半路上又接到了天子詔書,加快速度趕來,卻因為繞道江州,補充給養,還是慢了一步。

    周瑜很惋惜,覺得這就是命。如果馬岱早到幾天,祖郎也不至于陣亡。

    周瑜命馬岱率領騎兵趕到方山之下,來回奔馳了兩圈。

    三千西涼精銳騎兵,其中還包括三百甲騎,不用打,僅是看著就讓人膽寒。方山上的蜀軍鴉雀無聲,士氣低落到了極點。曹仁兩次建功都是利用騎兵的優勢,如今不僅沒有優勢,還要面對吳軍的甲騎,就算是再自信的人也沒底氣說話了。

    又過了一夜,鄧芝奉命上山勸降。

    ——

    孟達奉命來到前軍大營,與鄧芝見面。

    兩人在山坡上相見,兩側大營中的蜀軍將士隔著營柵看著他們,沒有人說話,眼神呆滯中帶著絕望。

    通報了姓名,孟達露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鄧軍謀,久仰久仰。”

    鄧芝笑著還禮。“幸會,幸會。恕在下孤陋寡聞,聽孟將軍口音,不是益州人?”

    孟達哈哈一笑。他知道鄧芝是故意的。他隨于禁在交阯與太史慈、甘寧作戰一年多,吳軍軍報中不可能不提他的名字。鄧芝身為周瑜身邊的軍謀,自然是知道的。

    “軍謀見識高明,我是關中人,不是益州人。”

    “哪里的?”

    “扶風。”孟達猶豫了片刻,又道:“郿縣。”

    鄧芝故作驚訝。“你與法正同郡?”

    “是。”孟達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孟氏雖是郿縣大族,名聲卻不怎么好。他的父親孟佗雖然做過涼州刺史,卻因依附閹豎張讓,頗為鄉里不齒。

    鄧芝點點頭。“將軍老家還有人嗎?關中已定,將軍可以返鄉與親人團聚,祭掃祖塋了。”

    孟達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鄧芝的意思很明白,談判是不存在的,投降了也只能免死而已。他雖然清楚蜀軍的狀況,也希望能降,但讓他一無所有的離開,他自然不愿意,就算是裝,也要裝出三分狠意,多少討點好處。

    孟達盯著鄧芝看了片刻,幽幽說道:“周大都督未免太自信了吧。我軍雖然小受挫折,卻還有精銳三萬余人。奮力一搏,縱不能勝,突圍還是有把握的。”

    “那你們在等什么呢?”鄧芝反問道。“如果是等你們的援兵,恐怕不會有了。如果是等我們的援兵,我們的援兵已經來了。”

    “你……”孟達赫然變色,怒氣隱然,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鄧芝也不理他,怡然自得的打量著四周。方山雖不算雄偉,景色卻甚是不錯,尤其是居高臨下,一江如帶,山水相映,自有幾分野趣。

    孟達深吸了幾口氣,慢慢松開了刀柄,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還請鄧軍謀下山,告訴周大都督,我等……”

    鄧芝突然回頭,打量著孟達。“孟將軍聽說過荀文若嗎?”

    孟達一怔,好容易鼓起勇氣的狠話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點點頭。“荀令君曾主政關中,自然認識。不僅認識,還曾有一面之緣。”

    “是這樣啊,那就更好了。”鄧芝笑道:“荀文若如今還在關中。他好舉薦人才,孟將軍如果能回關中,不妨到他門前自薦,或許可以做一賊曹、亭長。將來積功升遷,或隨安西大都督,或隨左都護,未嘗沒有封侯拜將的機會。”

    孟達眼神閃爍,欲言又止。雖然鄧芝說的話難聽,但他心里清楚,這未嘗不是一條路。益州人負隅頑抗,吳帝肯定不會輕饒,益州人在可預期的將來都很難在朝廷有立足之地。可他不是益州人,回關中之后,若能由荀彧舉薦,做個小官是不成問題的。將來不管是追隨孫尚香還是魯肅,都有大把的立功機會。

    既然如此,談判條件如何,與我何干?

    孟達隨即換了一副笑容,伸手相邀。“鄧軍謀,請,曹將軍等候多時了。”

    鄧芝隨孟達來到中軍,曹仁正在帳中坐著,不少將領坐在兩側,頂盔貫甲,手按刀柄,殺氣騰騰,一副一言不和就拔刀砍人的模樣。

    見鄧芝進帳,曹仁也沒有起身相迎,只是抬起眼皮瞅了一眼,隨即又收回目光,打量著案上的地圖。

    鄧芝在帳中站定,環顧四周,微微一笑。

    “曹將軍是在部署戰事嗎?”

    曹仁坐直了身體,面無表情地看著鄧芝,雙目微微瞇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我有一份禮物相送。”

    “禮物?”

    “正是。”鄧芝說著,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紙,雙手奉上。

    曹仁身邊的親衛走了過來,接過紙,擺在曹仁面前。曹仁看看鄧芝,低頭展開那卷紙,不由得一愣。這是一幅地圖,方山附近的形勢圖,他手里也有,只不過遠不如這幅地圖詳盡。

    更讓他意外的是,地圖上還標注了吳軍的兵力部署,將領、兵力,一一在目。

    “這禮物很不錯,我收下了。”曹仁恢復了平靜,將地圖遞給一旁的將領。“你們也看看,跟著學一學,別的且不論,吳軍這地圖是真好。”

    那些將領們都笑了起來,故意笑得很大聲。

    鄧芝笑笑。“既然是禮物,當然要送好的。本來還想送將軍一座沙盤,可惜太重,拿不動。若是將軍有意,可以派幾個人隨我去取,順便看看我軍的戰前準備。曹將軍,不瞞你說,我軍想和你一較高下的人可真是不少,尤其是剛剛趕到的騎兵。聽說將軍善用騎,他們很想和將軍比試一番。”

    曹仁面沉如水,無動于衷,蜀軍將領們卻笑不出來了,大帳中一片死寂。

    吳軍的騎兵他們也看過了,一旦雙方交戰,這些騎兵所到之處,怕是無人能當。就算他們想逃跑,也要考慮考慮兩條腿的人能不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

    追擊可是騎兵的優勢啊。

    “周大都督送將軍地圖,就是希望能堂堂正正的一戰,讓諸位見識一下我軍真正的實力。你們以為我是來勸降的?”鄧芝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錯!我是來宣戰的。諸位自以為益州有山川之固,可以割據一方,如今我軍已入益州腹地,左都護與黃漢升破曹子修于巴西,右都護與周大都督戰諸位于此,南北夾擊,你們還能頑抗到幾時。”

    “你說什么?”一個蜀軍將領一躍而起,大聲喝道:“太子敗了?”

    鄧芝冷笑一聲:“你沒聽錯,曹子修已被左都護擊破,俯首稱臣。如今左都護駐閬中,準備進擊成都。黃漢升統兵兩萬,包圍江州,夏侯惇自身難保,是不可能來增援你們了。”

    蜀軍諸軍相顧失色。

    昨天看到馬岱的戰旗時,就有人猜到北部的戰事可能不妙,吳軍很可能占了上風,否則不會有余力派騎兵來增援孫翊與周瑜。如今聽說曹昂已經戰敗,形勢比他們估計的還要嚴峻,頓時慌了神。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是蜀郡、廣漢人,如果孫尚香進攻成都,他們的家族都會遭殃。

    曹仁看了鄧芝一眼,又看看孟達。鄧芝只說曹昂戰敗,卻沒具體說什么時候,顯然是為他打掩護。實際上曹昂戰敗的消息已經送到他手中,只是他一直瞞著諸將罷了。如果鄧芝把這個秘密揭破,帳中諸將知道他故意隱瞞軍情,天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鄧芝與他無親無故,為他打掩護只能是孫翊的意思。甚至吳軍的指揮權重新回到周瑜手中,都有可能是孫翊為他著想,避免諸將誤會他只顧自己的利益,出賣益州人。

    鄧芝、孟達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曹仁再次垂下眼皮,一言不發。形勢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他再說什么了。

    益州籍的將領們嘰嘰喳喳的議論了一番,又將鄧芝帶來的地圖傳閱一番,很快就明白自己沒什么選擇。孫翊與周瑜合兵之后,總兵力已經超過他們,實力更不用說。他們能夠倚仗的只有方山地形,在輜重營被毀,沒有援兵的情況下,孫翊、周瑜完全可以不進攻,等著他們斷糧,主動下山突圍。

    一旦下山,連方山的地形優勢都沒有了,他們必敗無疑,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賀齊、霍峻都想為祖郎報仇,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祖郎是曹仁殺的,曹仁是孫翊夫人的從叔,應該不會有事,他們卻要為祖郎的死承擔后果。

    此時此刻,還談什么條件,能夠保住命就算好的。

    無數人將目光轉向了曹仁。

    見氣氛有變,孟達主動起身,拱手道:“將軍,大勢如此,再戰也無濟于事,不過徒增傷亡。為數萬將士著想,為益州百萬生民著想,請將軍壯士斷腕,忍辱負重,與周都督、孫都護議和。”

    有孟達開口,其他諸將也紛紛起身,要求曹仁答應投降。

    議和什么的都是幌子,他們現在哪有談判的資本,孫翊、周瑜肯不肯接受他們投降都是個問題呢。

    曹仁長嘆一聲,推案而起,一甩袖子,進后帳去了。

    諸將也不管他,幾番推讓之后,他們一致推選孟達與鄧芝談判。不管曹仁怎么想,他們是不想打了。反正沒有他們的支持,曹仁只有幾百人,什么也干不了。

    鄧芝沒費多少口舌,三萬蜀軍放下武器,束手就縛。

第二千五百六十七章 天姓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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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溪,孫策負手而立,看著嘩嘩流淌的溪水,一時出神。

    一場大雨剛過,溪水暴漲,奔涌入江,有了幾分雄渾的氣勢。略小一些的石塊都被淹沒了,只有幾塊大石兀立在水面上,被喧囂的溪水打得透濕。

    郭嘉站在一旁,舉目遠眺,面帶微笑,神情怡然。

    辛評、秦宓站在不遠處,被兩個按刀而立的虎士擋著,心中忐忑,還有些焦躁。他們接到通知,匆匆趕來拜見孫策,孫策卻在溪邊出神,遲遲沒有接見他們,也不知道故意羞辱他們,還是真的有所思。

    聽說這位吳帝喜歡獨坐靜思。即使再忙,每天都會靜坐片刻。不像個日理萬機的君主,倒像是個修道之人,而且修為不淺,有金聲玉振之相。

    辛評、秦宓都見過孫策,知道此言縱使有夸大之處,卻也并非捕風捉影。

    孫策的聲音的確很好聽,有如黃鐘大呂。

    “子勅,上古帝王,垂拱而立,是不是這般模樣?”辛評微側著身子,輕聲問道。

    秦宓斜睨了辛評一眼,露出一絲鄙夷之色。他知道辛評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迫不及待的想成為吳臣,郭嘉的帳門都快被他踩爛了。只可惜孫策一直沒有松口,郭嘉對此也不太熱心,他報效無門。

    “辛君以為他這是垂拱嗎?”秦宓收回目光,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遠處的孫策。

    辛評揚了揚眉,微微一笑,卻沒有與秦宓爭辯。孫策此刻的身形的確不是垂拱,更沒有禮賢下士的謙遜,反而有幾分雄視天下的自負。可是他有這底氣啊,年方而立,便一舉平定天下,盛世可期,這樣的人不自負,還有誰有資格自負?

    這時,孫策轉身和郭嘉說了兩句,郭嘉點頭應了,向辛評和秦宓招了招手。

    虎士放行,辛評提著衣擺急行,秦宓卻拱著手,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辛評走了兩步,見秦宓沒跟上來,只好又停下腳步,不耐煩的等著。他著實有些不悅,只是不能在孫策面前失禮。

    兩人來到孫策面前,辛評與郭嘉交換了一個眼神,郭嘉笑著點頭致意。

    “二位使者來營中也有些時日了,住得還習慣嗎?”

    “甚好,甚好。”辛評搶著說道:“有承陛下和祭酒關心,我們住得很好。”

    “足下呢?”郭嘉轉身秦宓,笑容滿面。

    “還行。”秦宓不冷不熱的說道:“我等使命未達,心中不安,也沒什么心思關注飲食起居。”

    郭嘉打量了秦宓一眼,哈哈大笑。他笑了一陣,又道:“陛下之所以一直沒有見你們,是因為時機未到,見了也無益于事。本以為足下買了那么多書,足以消遣,不曾想還是怠慢了足下。慚愧,慚愧。”

    秦宓沒心思和郭嘉說客套話,立刻接上郭嘉的話題。“這么說,現在時機到了?”

    郭嘉點點頭。“剛剛收到消息,蜀征南將軍曹仁在方山投降,三萬余人俯首。收到消息后,僰道望風而降,成都已經門戶大開。”

    秦宓屏住了呼吸,臉色蒼白。曹仁敗了,不僅成都門戶大開,曹操的后路也斷了。縱使魚復有險可守,卻沒有足夠的錢糧支撐大軍。腹地受敵,勝負就在眼前。

    郭嘉略作停頓,接著說道:“右都護孫叔弼將在犍為推行新政,計口授田,讓百姓過個安穩年,養足精神。明年開春之后,全力準備春耕。天竺大都督周公瑾回師江州,將與中領軍黃漢升一起進攻夏侯惇。這個年,夏侯惇怕是過不安穩了。”

    秦宓苦笑。豈止是夏侯惇過不安穩,曹操也過不安穩,成都人更過不安穩。蜀軍主力全在江州、魚復,成都的兵力非常有限,面對孫翊和孫尚香的夾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這時候哪有心思過年。

    “勞煩二位去一趟摩天嶺,告知曹孟德形勢。三日之內,如果他還不肯束手就擒,我軍將發起總攻。”郭嘉笑瞇瞇地看著秦宓。“聽說足下精通《戰國策》,于今之計,你可有縱橫之術以回天?”

    秦宓欲言又止。事到如今,他能有什么回天之術。僅就《戰國策》而言,他也未必是眼前這位郭祭酒的對手。輕率發言,只會自取其辱。

    與個人意氣相比,他更關心曹操投降的條件。

    “聽祭酒的意思,蜀王就只能束手就縛?”

    郭嘉點點頭。“他還可以選擇力戰而亡。”他笑了笑,又道:“你猜他能不能堅持到除夕?”

    秦宓眼神微縮。“今天已是臘月二十四,祭酒是說,六天之下拿下摩天嶺?”

    “也許用不著六天。”郭嘉笑得更加狡黠。

    秦宓熱血上頭,臉騰的通紅。“那還談什么談?你們直接進攻就是了。”

    “我們本來也不是談,只是通知你。”郭嘉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從今天開始算起,后天到晚,如果還看不到曹孟德的降書,我軍將在臘月二十七日子時發起進攻。時間不多,足下可以走了。”

    秦宓氣得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辛評目瞪口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見面,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求助的看著郭嘉。郭嘉擠了擠眼睛,示意他稍安鐵躁。辛評如釋重負,站著一動不動。

    秦宓走了幾步,見辛評沒有跟上來,轉頭看了一眼,不禁冷笑一聲,唾了一口。他正準備離開,一直沒有說話的孫策揚聲道:“秦子勅,天有頭乎?”

    秦宓收住腳步,斜睨著孫策,冷笑一聲,這樣的對話并非第一次,他在荊楚游歷時,與無數文人才士舌戰,從未落敗,哪里會懼孫策。他大聲應道:“有。”

    “在何方。”

    “在西方。詩曰: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

    “天有耳乎?”

    “鶴鳴于九皋,聲聞九天。天若無耳,何以聞?”

    “天有足乎?”

    “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無足,何以步?”

    孫策轉過身,似笑非笑。“天有姓乎?”

    秦宓語塞,半晌沒有說話。這個問題也不是新問題,他早就和人爭論過。只是此時此刻,那個答案卻無法自圓其說。他慢慢轉身,走到孫策面前,拱起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敢請教。”

    “姓萬。”孫策嘴角微挑。

    秦宓很意外。他本以為孫策會說姓孫,這樣他正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孫策不信天命來反駁孫策的結論,爭一口氣。他怎么也沒想到,孫策會說天姓萬。

    天為什么會姓萬?秦宓在腦子里搜了一通,也沒能找到什么證據。

    “何以為證?”秦宓想不出解釋,只好向孫策請教。

    “何為天?民也。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意即民意。何為民?天下萬姓也,故,天姓萬。”

    話音未落,孫策便放聲大笑。

    秦宓的眼角抽了抽,盯著孫策看了兩眼,拱手再拜,退了兩步,轉身而去。

    孫策與郭嘉相視大笑。

    辛評也跟著笑了,拱手施禮,一臉諂媚。“陛下以民為天,三皇五帝皆不能及也。”

    孫策瞥了辛評一眼,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秦宓雖說迂腐,總還有幾分氣節。這個辛評卻全無氣節可方,比他的弟弟辛毗差遠了。他向郭嘉使了個眼色,郭嘉點頭,示意辛評跟他走。

    辛評也知道自己不受孫策待見,訕訕地笑了兩聲,拱手告辭,跟著郭嘉走到一旁。

    “仲治,荀公達隨周大都督趕赴江陽,將與中領軍黃漢升一起進攻江州。你去一趟江州,與荀公達見一面,看看他有什么需要。”

    辛評連連點頭。“需要我勸降夏侯惇嗎?”

    “這個由公達定,你配合公達的安排就行。”

    辛評不太明白,卻也沒敢多問,點頭答應。郭嘉叫來一個軍謀,讓他帶著辛評去辦相關手續。看著辛評離開,郭嘉回到孫策身邊,靜靜地站著。

    孫策吁了一口氣,苦笑道:“奉孝,你預想過這樣的情況嗎?”

    郭嘉搖搖頭。“沒有,不過臣也不覺得意外。到了萬人將這個層次,個人的天賦的確很重要,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有曹仁這樣的對手,對祖郎而言是不幸,對其他將領而言則是幸運,至少能給他們敲個警鐘。戰場瞬息萬變,就算裝備再好,士卒再精練,也不能疏忽大意。”

    “話雖如此,祖郎還是可惜了。”

    “沒什么可惜的。若不能與時俱進,因時而變,必然會被戰場淘汰。”郭嘉搖著羽扇,淡淡地說道:“戰場不同憐弱者。若是勝利來得太容易,何來好戰必亡之說。陛下,雖說大戰之前不宜動搖軍心,適當的提醒還是必要的。臣建議將軍報抄送各部,至少讓各部將領從中借鑒。”

    孫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他不愿意看著周瑜丟臉,但他更不愿意看到有人重蹈祖郎覆轍。曹操是個比曹仁更難纏的對手,只要他還沒有投降,他就有可能出奇制勝。

    他可不想像歷史上的袁紹一樣被曹操反殺。

    ——

    秦宓趕到摩天嶺時,已經是深夜。

    他到中軍請見。當值的曹休很不爽,說蜀王已經休息了,讓他明天再來。秦宓一怒之下,和曹休吵了起來,驚動了曹操。

    曹操披衣而起,傳秦宓入帳。

    秦宓匆匆行了禮,向曹操匯報了孫策的最后通諜。

    曹操裹著衣服坐著,見秦宓聲音沙啞,面色疲憊,很是詫異。一問才知道秦宓為了趕路,這一天沒喝一口水,沒進一粒米,連忙命人取酒食來。

    秦宓真是餓壞了。在吳軍大營時,他閑得沒事,一天三頓按時吃。平時就是看書,偶爾到帳外轉轉,都有些歇懶了。今天又是坐船,又是走山路,累慘了。如果不是形勢緊急,他也想先休息一夜再說。

    但他很清楚,時間對曹操而言太寶貴了,哪怕是半夜也不能浪費。

    等秦宓吃完,曹操起身拿過地圖,攤在案上。

    “子勅從南陵灘大營來?”

    “是。”

    “可記得一路遇到多少吳軍,又是哪些將領?”

    “粗略記得一些姓氏,只是不好問名字。”秦宓說道。使者不僅要通傳使命,更有觀察沿途形勢的責任,就是明面上的間諜、細作。他有過目不忘之能,這一路沒少看。

    “無妨,你將記得的寫下來。”曹操將地圖推到秦宓面前,又遞過一支筆。

    秦宓接過筆,卻沒寫。他打量著曹操,試探道:“大王準備……反擊?”

    曹操笑了。“不反擊,難道束手就擒?孫伯符欺人太甚,就算我可以忍辱含垢,諸將能答應嗎?”

    “可是……”秦宓欲言又止。他理解曹操的擔心,但他更清楚蜀軍不是吳軍的對手。他在吳軍大營這么多天,見識過吳軍的操練,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有多大。如果孫策是個普通將領,曹操或許還有出奇制勝的機會,但孫策謹慎過人,根本不會給曹操機會的。

    “要不,子勅明天試試?你若能說服他們,免得雙方將士無辜傷亡,也是大有陰德的事。”

    秦宓想了想,覺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提起筆,在地圖上標出沿途所見的吳軍大營,及將旗上標志的吳軍將領姓氏。根據這些信息,曹操或許可以分析出吳軍的兵力部署,更清楚雙方的實力。

    秦宓標注完地圖,匆匆去休息了。他實在太累了,連向曹操匯報全部行程的精力都沒有。

    曹操一邊看著秦宓標注的地圖,一邊命人去請法正。

    法正來得很快。秦宓入營,他就被吵醒了,一直在等著曹操的召喚。

    看完地圖,法正打量了曹操兩眼。“大王意下如何?”

    曹操瞇著眼睛,沉吟良久。“有絕殺的機會嗎?”

    “有。”法正眼神閃爍,斬釘截鐵的說道:“大王,彭羕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準備妥當,只等大王一聲令下。此舉若能成功,那吳軍要死的可不是祖郎那樣的萬人將,而是孫策本人。”

    曹操捻著手指,幽幽的說道:“孝直,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是孫策有意為之?”

    法正咬咬牙。“臣以為……不可能。”

第二千五百六十八章 虛晃1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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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秦宓起了個大早,找幾個相熟的將領聊天,試探他們的態度。

    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雖然所有人都承認吳軍的實力很強,要超出蜀軍不少,卻沒有人認為吳軍能在三天之內拿下摩天嶺。事實勝于雄辯,朱桓、紀靈等人輪番上陣,打了幾個月,也沒能拿下摩天嶺,只能一步步的吞食。呂范、張燕攻赤甲城也沒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地利的重要性一再得到確認。

    他們一起上,就能在三天內得手?這顯然是虛張聲勢的訛詐。

    孫策喊得越兇,越說明他心虛沒把握。

    即使秦宓告訴他們,曹昂、曹仁先后戰敗投降,益州已經門戶大開,只剩下魚復、江州,大勢已定,還是沒人肯投降。

    最后還是張裔和他說了一句真心話:不是不肯降,而是不肯這么投降。孫策欺人太甚,一點面子都不給,就這么束手就擒,任人宰割,誰愿意?再說了,吳軍再強,也不可能在三四天時間內拿下摩天嶺。他之所以如此大言,應該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麻煩,只能虛言恫嚇,希望我軍不戰而降。

    比如說消耗太大,難以支撐。

    比如說世家的反對太激烈,不得不奮力一搏。

    一席話,說得秦宓都不自信了。從摩天嶺的形勢來看,就算吳軍戰力很強,三四天內拿下摩天嶺也不太可能,孫策的威脅明顯有夸大其辭的成份。而張裔提到的幾個可能,他也略知一二,并非捕風捉影。

    秦宓的勸說不僅沒能成功,反而激起了蜀軍將士的同仇敵愾,諸將紛紛請戰,要求與吳軍一戰,挫其銳氣,證明蜀軍并非俎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然后再作計較。

    換句話說,不是不可以投降,但什么條件也不講就投降,門都沒有。

    時間緊迫,曹操隨即調整陣地,加強部署。考慮到這很可能是生死之戰,激烈前所未有,曹操將親衛營以外所有能用的兵力都安排上陣,各種物資也都足量發放,免得屆時因增援不及時而失利。

    在蜀軍調兵遣將時,吳軍也開始大規模調動。

    在此之前,吳軍雖一直在進攻,卻沒有全力以赴,前后左右四將軍及水師督麋芳分作兩個戰場,輪番上陣,與其說是進攻,不如說是練兵、練將。可是這一次,吳軍顯然要動真格的,不僅全部出戰,就連孫策本人都親自趕到了摩天嶺。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孫策之前也來過摩天嶺,卻只是帶著軍謀們遠遠的觀戰,實地考察諸將的部署。這一次卻帶來了最精銳的兩個親衛營——許褚指揮的武衛營、典韋指揮的武猛營,在嶺上列陣。

    到目前為止,武衛營、武猛營還沒有正式參戰,但蜀軍從曹操到普通士卒,都沒人敢掉以輕心。他們都知道潘華和北堂羽,這兩人原本就是許褚麾下的虎士,曾讓錦帆賊甘寧吃過苦頭,在之前的戰斗中表現很突出,給蜀軍將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八千個潘華、北堂羽同時上陣,會是什么樣的感覺?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要打起全部精神應對,否則就是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武衛營、武猛營的戰旗出現在摩天嶺,就像兩塊巨石,沉甸甸的壓在了蜀軍將士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曹操不敢大意,帶著親衛營趕到前沿陣地,近距離觀察孫策的動向。

    孫策登上大樹嶺,幾個月前黃權反殺孫權的戰場。

    經過兩個多月的反復爭奪,大樹嶺已被吳軍攻下,陣地推進到西側兩里多地的椿樹嶺。椿樹嶺是通往魚復城的最后一道關口,過了椿樹嶺,便是東瀼溪的源頭,可以順著溪谷直達白帝城。

    朱桓、紀靈都嘗試過強攻椿樹嶺,鑿穿蜀軍防線,然而效果都不太好。兩嶺之間是一道東北——西南走向的谷地,不到兩百步之間,落差百余丈,陡峭難行,對進攻方極為不利。

    守椿樹嶺的正是黃權。

    雖然丟失了大樹嶺,但幾個月的戰斗,面對朱桓、紀靈的輪番攻擊,他還能守住椿樹嶺,便足以證明他的能力,他也因此成長為蜀軍中不多見的年輕將領,足以與張任、嚴顏比肩。

    大樹嶺反殺孫權,便是他諸多戰績中最顯赫的一件。

    看完大樹嶺戰場,孫策來到嶺西,遙望對面椿樹嶺上的蜀軍陣地。

    孫策之前就看過相關的地圖,知道椿樹嶺的形勢和黃權的部署,可是此刻身臨其境,他還是要為黃權贊一聲好。黃權將弓弩、拋石機陣地安排在了椿樹嶺的半山腰上半段,以確保他可以威脅到進攻的吳軍,吳軍卻無法摧毀他的陣地,立于不敗之地。

    很顯然,這是經過精密計算,反復調整的陣地,將地利發揮到了極致。

    這是吳軍的作戰習慣,卻在一個蜀軍將領手中出現了,而且絲毫不弱于吳軍將領。

    “年輕人就是學得快啊。”沮授感慨道。

    “可惜曹操麾下將領數十人,如黃權者不過二三子。”孫策笑道:“獨木不成林,他縱使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他轉身對朱桓、紀靈說道:“這個骨頭留給朕,你們去吃肉。三天時間,能拿下陣地嗎?”

    朱桓、紀靈相視而笑,拱手笑道:“謝陛下賜肉。除夕之前,必能合圍椿樹嶺,再與黃權戰一場。”

    孫策笑著點頭,又對朱桓說道:“你辛苦一些,先擊破張任,接應婁圭。”

    “唯。”

    “紀卿,你得手之后,不用來椿樹嶺,穿插曹操身后,切斷他們的退路。小心些,不要被曹操打了埋伏,這老賊狡猾得很。”

    紀靈躬身領命,正要說話,一旁的郭嘉伸手一指。“陛下,那老賊就在對面呢。”

    孫策抬頭看去,只見對面的山嶺上來了一隊人,其中有一頂麾蓋,正是蜀王專用儀仗。看來曹操收到了消息,不放心黃權,親自趕過來了。

    “那你們可要小心些,這老賊最好偷襲。”孫策想起當初兩人在南陽城外的山坡上相見,曹操伏弩,打算襲擊他的事,忍不住哼了一聲。他把當年事說了一遍,再次提醒諸將小心。

    諸將都有些驚訝,七嘴八舌的罵曹操奸詐陰臉。

    紀靈聽得最認真。剛才孫策就提醒他小心,此刻又講這個故事,用意很明顯。眼看著益州之戰就要大捷,這時候可不能出意外。

    ——

    曹操在山坡上站定,瞇起眼睛,看著對面山嶺上的吳國君臣,心中忽然隱隱不安。

    接到秦宓的匯報之后,他一直在準備迎戰。可是當他真正與孫策面對面的時候,卻發現這件事有些古怪。他承認吳軍實力很強悍,真要不惜代價,全力以赴,拿下摩天嶺也是可能的。只是除夕之前……這未免有些夸張。

    出了什么樣的事,讓孫策如此決絕?

    以孫策目前的威望,似乎沒有什么原因能夠讓他如此窘迫,不留后路,非要在除夕之前拿下摩天嶺。

    趕到魚復過年嗎?這實在太可笑了。曹仁已降,江州被圍,孫翊、孫尚香南北夾擊成都,只剩下魚復一城,蜀國滅亡是遲早的事,根本不差這幾天。

    曹操心有所動,轉身看向法正。“孝直,這兩日可曾接到江州的軍報?”

    法正微怔,隨即臉色大變。這兩天,他沒睡一個囫圇覺,全力協助曹操部署陣地的同時,又派人聯絡彭羕,要他做好偷襲孫策的準備,哪有心思關注江州的事。

    然而,這絕不是江州不重要。相反,江州非常重要。一旦江州失守,吳軍順江而下,魚復城就失守了。

    摩天嶺、瞿塘峽能擋得住西進的孫策,卻擋不住東下的周瑜、黃忠。

    “大王,孫策這是……”

    曹操一抬手,打斷了法正,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他明白了孫策的詭計,但他無計可破。此時此刻,他根本不可能增援江州,既沒有兵力,更沒有時間。

    江州危矣。

    這豎子……太陰險了。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忘這些小伎倆,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

    曹操打量著對面的孫策,眼神微縮。

    ——

    黃忠、周瑜共五萬大軍,包圍了江州(重慶)。

    江州在后世有山城之名,地勢起伏很大,又當西漢水入江之處,雖不如魚復險固,卻也是易守難攻的地形。曹操當年入蜀時,戲志才就認定江州是險要之地,建議曹操在此筑城。只是曹操當時沒想到孫策會這么快進攻益州,手頭又比較緊張,沒有立刻施行。

    孫策西進,曹操率部進駐魚復,這才意識到當初戲志才的先見之明,命夏侯惇在江州筑城,當作東部防線的樞鈕。

    夏侯惇不以用兵見長,筑城卻是一把好手,用了一年多時間,將江州城擴大了近兩倍,又依山勢建立堡壘,加大縱深。雖說時間有限,如今的江州城遠遠沒有后世釣魚城的規模,卻也不是輕易可以攻克的。

    黃忠率部到達江州后,查看了地形,試探的進攻了兩次,便放棄了強攻的想法。夏侯惇守得嚴實,僅憑他的兵力不足以強攻。他攻取了江北的江州縣城,與夏侯惇隔江相望,然后推行新政,征發民伕,打造軍械,為攻城做準備。

    夏侯惇據城而守綽綽有余,出城野戰卻被黃忠殺得落花流水,險些被關羽斬殺在陣前。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后,他就閉城不出,一心修筑城墻,與黃忠對峙,等待轉機。

    雙方隔江相望,倒也相安無事。

    當周瑜逼降曹仁的消息傳來,夏侯惇知道麻煩來了。他一面加緊備戰,一面派人向曹操告急。只是他騎兵有限,派出去的使者大部分都被關羽、徐晃截殺了,也不知道曹操收沒收到他的消息,總之曹操一直沒有回復。

    托黃忠長達數月的準備之福,攻城的前期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周瑜趕到江州之后,雙方就舉行了聯席會議,商量攻城戰術,安排了各部的進攻地點,軍械、戰船都已經部署到位,只等總攻命令的下達。

    周瑜、黃忠唯一擔心的就是曹操可能派出的援兵。江州易守難攻,他們必須全力以赴,如果在打得正激烈的時候,曹操派來了援兵,不僅會影響攻城,還有可能會受挫。

    當辛評趕到江州,轉達了郭嘉的意見后,他們放心了。

    孫策親自出戰,足以牽制曹操率領的主力,迫使他不敢輕離,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進攻江州。就算曹操派來了援兵,數量也非常有限,不足以影響整個戰局。

    臘月二十六清晨,朝陽尚未升起,吳軍便發起了進攻。

    戰斗從江面上的水戰開始。

    周瑜逼降曹仁,繳獲了不少戰船。他從長江上游率先發起攻擊,猛攻城外的蜀軍戰船,僅半日功夫,就擊敗了蜀軍水師,完成了對江州城的包圍。

    當天下午,周瑜率領賀齊、霍峻,從,黃忠從城北,分頭發起攻擊。

    江州的地形與八濛山有些相似,被西來的長江和南北的西漢水夾峙,最窄處是只有兩里寬的鶴嶺。在江面被吳軍控制之后,鶴嶺成了蜀軍唯一的退路。

    強攻鶴嶺的任務落在了徐晃、關羽的肩上。

    徐晃和關羽是好友,兩人既惺惺相惜,又不甘示弱,早就想一分高下。分到作戰任務后,兩人都親臨戰場,勘察地形,然后同時發起了進攻。

    夏侯惇深知鶴嶺的得失對士氣的影響,一旦鶴嶺失守,吳軍可以居高臨下,對江州城發起俯沖,而蜀軍后路斷絕,隨時可能崩潰。所以他在鶴嶺上安排了重兵,并將將臺安排了鶴嶺,親自坐鎮指揮。

    他的確憑借地勢,擋住了徐晃和關羽的進攻,但他的部下卻擋不住徐庶、賀齊等人的進攻,傍晚時分,身先士卒的鄧展憑借超強的個人武力,突破城防,第一個登上江州城頭。

    吳軍破城的報捷鼓聲一響,蜀軍防線動搖。關羽趁此機會大呼而進,青龍刀舞得如雪花一般,人擋殺人,神擋殺神,迅速突破蜀軍防線,一口氣殺到夏侯惇面前。

    刀光一閃,夏侯惇首級落地。

    江州城破。

    按照預先的約定,周瑜留下霍峻收拾戰場,其余人順水而下,直撲魚復城。

第二千五百六十九章 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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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八年,臘月二十九。巫山縣,大樹嶺。
  孫策的大營扎在嶺上,與椿樹嶺的蜀軍大營遙遙相對。曹操的麾蓋一直在他的視線之中,沒有離開過。
  正如他們預計的那樣,曹操哪怕知道這是一計,也不敢輕易離開。
  兩害相權取其輕,任何一個陣地都不會比眼下的椿樹嶺更危險。他出現在這里,就將曹操和他的中軍牢牢的釘在了這里,不僅無法增援江州,連附近的陣地都不敢去,只能一心一意的盯著他。
  戰局進展很順利。
  經達幾個月的實戰演練后,將士們都已經熟悉了附近的地形,掌握了山地作戰的要點,遵循著一再優化的戰術方案,有條不紊的進攻。
  除了個別人熱血上頭,違背了既定章程,沖得太猛,造成了較大的傷亡,大部分人打得都很穩,不給蜀軍任何反擊的機會。
  蜀軍的壓力很大。在吳軍的全面進攻面前,能夠擋住吳軍進攻,守住陣地的人屈指可數。雙方整體實力的差距越來越明顯,陣地被突破的消息不斷傳來,全面潰敗只是時間問題。
  尤其是偏坡以北的戰場取得突破以后。
  婁圭率部從巫溪上游發起進攻,原本進展還算順利,在張任率部增援后,他因兵力不足,進攻受阻,一度被張任逼退。孫策趕到前線,全面接管指揮權后,第一個命令便給朱桓,命他接應婁圭。
  在朱桓與婁圭的夾擊下,張任抵擋不住,只得放棄了偏坡的陣地,退守椿樹嶺東北的文家坪,掩護黃權的左翼,阻止朱桓、婁圭乘勝進入東瀼溪上游河谷。
  朱桓、婁圭順勢進擊,兩萬大軍,正在猛攻文家坪。
  張任已經連續三次向曹操示警求援,曹操卻不敢動。
  摩天嶺主戰場,紀靈的優勢沒有朱桓明顯,但他的對手韓浩顯然也不如張任善戰。在紀靈耐心的指揮下,由中軍和長沙郡兵、降卒組成的一萬步卒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入,不斷吞食蜀軍陣地,崩潰在即。
  兩翼即將合圍,最后的戰斗即將開始。
  孫策看著對面的麾蓋,思緒起伏。
  此時此刻,曹操在想什么?他是絕望地等待最后的結局,還是等待逆風翻盤的機會?
  想到一直藏在他身后的彭羕,孫策撇了撇嘴。就憑那幾個人就想翻盤,未免太天真了。雖然還沒找到彭羕在哪兒,但沿途可能造成塌方、滑坡的地方都安排了警戒,彭羕不會有任何機會。
  比技術,彭羕根本不夠看的。
  “陛下,右將軍已經掃清外圍,包圍了摩天嶺。”郭嘉走了過來,搖著羽扇,神態輕松。“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周公瑾、黃漢升聯手拿下了江州,關云長陣斬了夏侯元讓,他們正在趕來,前鋒估計明天能到,主力可能要慢兩天。”
  “這么快?”孫策收回思緒,多少有些詫異。他相信周瑜、黃忠聯手,擊敗夏侯惇不是什么難事,但如此順利得手,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黃漢升準備充分,周公瑾又深諳夏侯元讓的戰法,有的放矢,自然快一些。”
  孫策點點頭。從黃忠之前送來的地圖看,江州的防御體系并不完善,夏侯惇麾下也沒有多少真正的精銳,在等了很久的黃忠和一心想證明自己的周瑜面前,他的確撐不了太久。
  只是被關羽陣斬,夏侯惇也未免太憋屈了些。
  關羽的大刀很饑渴啊,出手不留情。
  “曹孟德應該也收到消息了吧?”孫策抬起下巴,看了看對面。
  “不好說。”郭嘉笑道:“黃漢升切斷了城里城外的聯絡,留在城外的蜀軍斥候或許能知道城破,未必能知道夏侯惇陣亡。”
  “派人抄一份軍報送去。”
  “唯。”
  ——
  曹操坐在麾蓋下,看著對面的吳軍陣地,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叩擊著,一會兒急,一會兒緩。
  他看到了那個使者,卻猜不透孫策這時候派使者來的用意。
  是勸降,還是叫陣?
  勸降?現在不可能降,要降也再等幾天,至少要等到除夕以后。雖說吳軍攻勢凌厲,要想在兩天之后拿下所有的陣地,依然不現實。
  叫陣?孫策在對面坐了三天了,也沒發起一次實質性的進攻,明顯就是牽制他的兵力,讓他不能增援其他陣地罷了。
  他知道這一點,卻無可奈何。
  事實證明,吳軍的戰斗力要超出以各家部曲組成的蜀軍一個層次。除了他統領的中軍,其他人即使有地利可用,也不是吳軍的對手,能勉強支撐住已經不易,全線崩潰是遲早的事。
  最后的決戰不在別處,就在這里,椿樹嶺。
  這兩天,他一直在有意識的收縮防線——這不用裝,蜀軍的防線一直在收縮——就是在等最后的決戰。各部幸存的將士都被收攏過來,在椿樹嶺重新列陣,抓緊時間休整,準備再戰。
  之前收編這些私家部曲有難度,現在情況不同,諸將新敗,沒有底氣和他爭斗,只能任他擺布。
  能不能反敗為勝,不在曹操的關心之內。
  他只想與孫策戰一場。
  當年在宛城外,他伏擊袁術,誘殺孫策,結果功虧一簣,讓孫策逃出生天,這才有了后來的一切。這一次形勢逆轉,不知道他能不能像當年的孫策一樣,殺出一條血路,絕處逢生。
  或者,證明一下自己尚有余勇。
  這幾天,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袁紹。
  許攸、辛評都說過,袁紹之所以官渡戰敗,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到中年,精力不濟。連續幾個月的對峙之后,身心疲憊,無法應對艱苦的戰事,應對失當,這才給孫策機會。
  他今年正好五十,和當年的袁紹一樣。
  我會不會像袁紹一樣戰死?
  曹操想著,使者登上山坡,經過衛士檢查之后,來到他的面前,雙手遞上一份軍報。
  曹操看了一眼封皮,忍不住笑了一聲。孫策將吳軍的軍報送給他作甚,總不會是透露軍事秘密吧。
  怕我敗得太容易?
  他一邊想著一邊接過軍報,目光一掃,看到上面周瑜的字樣,頓時心里一驚,顧不得再猜,連忙抖開細看,還沒看完,便放聲大哭,淚水奔涌。
  “元讓——”
  法正大驚,連忙上前,撿起從曹操手中滑落的軍報,迅速掃了一遍,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
  軍報的文辭很簡練,但絕不簡單。
  周瑜、黃忠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攻克了江州?
  法正知道江州的城防,也知道夏侯惇是什么樣的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只用一天時間就攻克江州。
  “大王,不可輕信。”法正突然說道:“這是孫策的詭計,只是為了亂我軍心。”他轉身看著使者,拔出腰間長劍,厲聲喝道:“快說,是也不是?”
  使者一臉茫然。“你說什么是不是?”
  “這份軍報!”
  “這份軍報啊,剛收到的。”面對殺氣騰騰的法正和他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使者有些緊張。“陛下讓人抄了一份,命我送來,有什么問題嗎?”
  “這是一份假軍報!”
  “假的?”原本有些怯懦的使者突然精神起來。“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使者來的,看著他們抄寫的,原件還看了呢。再說了,為什么要騙你們啊?我們又沒指望你們投降,幾位將軍就指著這次能多打幾陣,立些功勞呢。”
  使者忽然自知失言,連忙打住,訕訕地說道:“呃,慚愧慚愧,說漏嘴了,這個……本來不讓說的。”
  法正大怒,揮劍就刺。使者看似一副儒生模樣,身手倒是敏捷,閃身避開。只是沒帶武器,不能還擊,倉促間有些狼狽,一邊躲一邊嚷嚷。
  “唉唉,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么不講理啊。拜托,拜托,哪位能借口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者啊,你還講不講規矩?”
  曹操上前,按住法正的肩膀,奪下他手中的長劍,插回鞘中。法正又急又累,氣喘吁吁,一時說不出話來。
  曹操看著使者。“你練過武?”
  “也不能算吧。”使者掏出手絹,擦去額頭的細汗。“我只是一個書佐,偶爾練些粗淺武藝健身,不能算的。哦,對了,我認識令郎。”
  “子修?”曹操一驚。“他在對面?”
  “不是,不是,是曹彰。他在大王子身邊做侍從,隨陛下征伐,在軍謀處見習軍事。他力氣大,武藝很好,陛下和大王子都很喜歡他,我們軍謀處的同仁也喜歡他。”
  突然聽到多年未見的兒子消息,曹操心情激動。“他可有什么話要帶給我?”
  使者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我要來。就算知道,應該也不會有吧,平時也沒聽他提起過大王。”
  曹操無語,恨恨地罵了一句“豎子”,也不知道是罵曹彰,還是罵使者。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書佐出身的使者有點迂,不像是說謊的人,這份軍報應該是真的。
  一想到夏侯惇戰死他鄉,身首異處,曹操悲從中來,黯然神傷。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當年南陽之戰就是先折了夏侯淵,如今又折了夏侯惇,看來此戰又和南陽之戰一樣,怕是要慘淡收場。
  打發走了使者,曹操看著軍報,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法正站在一旁,臉色變幻不定。一會兒激憤,一會兒沮喪。雖然他依然不相信夏侯惇會戰死,對江州的得失卻不敢太樂觀。江州失守,他們腹背受敵,戰敗已經是必然。就算山崩地裂,彭羕如愿毀掉了吳軍的南陵灘大營,也無法挽回局勢。
  法正突然覺得渾身無力,疲憊感就像一座山壓了下來,壓得他連呼吸都有些吃力。
  真是可惜啊。堅持了這么久,想了那么多辦法,還是看不到哪怕是一絲絲希望。
  法正眼前一黑,身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轟”的一聲,塵土飛揚。
第二千五百七十章 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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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暈了?”孫策和郭嘉異口同聲的問道。

剛剛回來的軍師處書佐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擔任這樣的任務,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闖了禍。面對天子和軍情處祭酒的同聲責問,他慌了神,結結巴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孫策見狀,啞然失笑,示意書佐不必緊張,把事情詳細地說一遍。他命人將周瑜的軍報送給曹操,只是希望曹操能對形勢有所了解,并沒有太多的想法,否則也不會隨便派一個沒有經驗的書佐過去。

聽書佐詳細說完經過,孫策后悔了,暗自警醒。看來曹操、法正都已經亂了陣腳,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撐著,如果派個能說會道的過去,連敲帶打,趁勝追擊,說不定就這么搞定了。

這是一種輕率的表現,是自以為勝劵在握的輕狂。

“陛下,蜀軍三軍奪帥矣。”郭嘉的羽扇搖得呼呼作響,發亮的眼睛盯著對面的蜀軍陣地,神情說不出的興奮。天色已晚,雙方都點起了火把,兩個山嶺像是戴上了璀璨的環狀皇冠,煞是壯觀。“或許,明天真能解決戰斗。”

孫策收起情緒,淡淡的說道:“順其自然吧,毋須強求。差那么幾天有什么關系?我倒希望他們能多堅持幾天,最好能等到春耕以后,叔弼和尚香夾擊成都得手。”

“哈哈哈……”郭嘉大笑。“臣不認為曹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孫策也笑了。

郭嘉同意孫策的意見,在這種時候不必冒險。不過這不代表不能嘗試一下,萬一能成呢?練兵練將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該有的教訓也有了,再打下去意義不大,純屬浪費軍費開支。

郭嘉建議,不給蜀軍喘息的機會進行夜戰,連續攻擊,爭取壓垮他們的最后一絲士氣。

比如說,搶在曹操之前,將江州易手、夏侯惇陣亡的消息告訴蜀軍將士。江州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江州失守會對蜀軍士氣造成致命打擊,估計曹操不會輕易宣布。他不說,我們可以說,順便還能讓蜀軍將士對他產生懷疑,君臣相疑。

孫策沒有反對,找來沮授商量,看看戰術上有沒有可能性。

沮授表示贊同。雖說諸將并不知道孫策夸口要在除夕之前結束戰斗,但除夕是一年之末,每個人都會有正常的心理,希望今年事今年了,有個完美的結果。這兩天攻擊順利,之前幾個月的實戰演練成果斐然,士氣也很高,正是一鼓作氣,拿下摩天嶺的好機會。

沮授最后說道:“陛下養性有成,不動如山,可是武猛、武衛營的勇士卻沒這么好的心性。陛下不讓他們舒展一下筋骨嗎?”

孫策轉頭看看郭武等人。沮授說的是武猛營、武衛營,實際上他們比武猛營、武衛營的虎士們還要眼熱。天天訓練,身負超卓的武藝,戰場近在咫尺,卻只能看著,不能上陣,心里怎么可能不癢。

孫策忍不住笑了。他兩世為人,又刻意修心,定力之高,可以說獨步當世。但別人沒有這樣的經歷,要求他們不動心,實在太難了。

“那就準備一下吧,如果有機會,就上陣一戰。讓孫瑜、孫皎來見我。”

“唯!”郭武心中大喜,轉身去傳令。時間不長,武猛營、武衛營傳來了興奮地歡呼聲。

孫瑜、孫皎并肩而來。兩人頂盔貫甲,全副武裝,步履如風,英氣勃勃。他們在孫策面前站定,躬身行禮。“陛下。”

孫策打量了他們一番。“累不累?”

兩人導口同聲地說道:“回稟陛下,不累。”孫皎又補了一句。“要不臣去跑個十里越野?”

孫策大笑。三叔孫靜兒子不少,但用兵天賦最好的就是眼前這兩個,尤其是孫皎,從一開始就師從許褚,接受最嚴格的訓練。他們在中軍有一段時間了,孫瑜在武猛營做軍侯,孫皎在武衛營做都伯。

武猛、武衛是中軍體系中實力最強的步卒,能在這兩個營站穩腳跟,哪怕只是軍侯、都伯,都不是容易的事。將來外放,統領一兩千人是穩穩當當的事。至于能不能成為萬人將,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若是上陣,不要恃勇冒進,一定要注意安全。”孫策抬手,拍拍兩人的肩膀。

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躬身領命。“唯!”

正說著,許褚、典韋二人一前一后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二十名軍侯,躬身行禮。孫策點頭致意,起身走到沙盤前,示意沮授開始。沮授咳嗽了一聲,指著沙盤,開始介紹椿樹嶺的地形,安排強攻的戰術。

許褚等人聽得很認真,不時發問。

安排完戰術,又討論了一些細節后,諸將回營,向每一個士卒傳達命令,明天上午進入陣地。

——

曹操坐在法正的榻邊,握著法正的手,神情凝重。

依稀之間,他想起了戲志才。

戲志才是被累死的。他苦心安排了一個局,沒能傷著郭嘉,卻被郭嘉反手一招累得吐了血。

不是戲志才無能,而是他孤軍作戰,根本無法和郭嘉相比。郭嘉身后有數百人的支撐,集中了關東諸州郡的俊杰秀士,處理信息的能力之強,已經超出了想象。

法正是個聰明人,但他和戲志才一樣,還是孤軍奮戰。

論人才的多少和能力的高下,益州本就無法和關東相提并論。偏偏法正心胸又有限,難以容人,對益州人有嚴重的排斥心理,至今入幕的益州人屈指可數,想與吳國規模龐大的軍師處、軍情處較量根本是癡心妄想。

實力相差太懸殊,孫策又為人謹慎,不露一絲破綻,這還怎么打?

算來算去,只剩下最后一絲顏面。就算是投降,也要撐到后天子時以后再說。

曹操的嘴角挑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到了這一步,自己真是尊嚴掃地了。

“大王……”法正睜開了眼睛,虛弱地叫了一聲,掙扎著要坐起來。

“孝直,莫動。”曹操伸手按住他,強顏歡笑。“醫匠說了,你沒什么病,就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法正喘息著。“臣無能,令大王受辱,罪在不赦。”

“別說這些。”曹操輕拍法正的手背。“孝直,你正當而立,還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何必如此沮喪。這一戰雖說不利,卻不是你的責任,實在是對手太強的緣故。當年袁本初承四世三公之烈,坐擁河北,仍然不是孫策的對手,一戰而亡。你我能撐到今天,九泉之下,大可無愧于袁本初。”

法正慘然而笑,心里卻涌過一絲暖意。

“若是彭永年……”

曹操搖搖頭。“別再想永年了。孝直,孤細細想來,永年早已計窮,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罷了。早些年,孤和袁敏相交,知道他好水土之事,后來聽說他被孫伯符委以重任,這些年致力于水土,想必一日千里,非等閑可比。有這樣的人才為孫伯符效力,永年哪里還會有可趁之機。”

法正沒有再說什么。其實他也清楚,彭羕得手的可能性并不大,只是他一直不愿放棄,寄希望于萬一。身為謀士,這其實是一種極不可取的偏執,很容易被人利用。

只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選擇?

君臣二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凝重。

過了片刻,曹操抽出手,將法正的手塞回被子里。“孝直,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孤去外面看看,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對。”

“謝大王。”

法正看著曹操走出大帳,心頭涌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戰之際,曹操卻不征詢他的意見,顯然已經有了想法,只是這個想法可能與他的想法不符,所以他索性不說了。

曹操能有什么想法?其實并不難猜,從曹昂、曹仁的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

曹操的妻妾兒女都在吳國,曹操的兒子曹昂娶了孫策的妹妹,女兒曹英嫁給了孫策的弟弟孫翊,這又不是什么秘密。以前不肯投降,是覺得自己有機會割據一方,至少可以談一談投降的條件,沒曾想孫策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選擇了武力征服。

到了這一步,曹操既不可能割據一方,也沒什么資格談條件了,主動投降,保住性命,這才是他最明智的選擇。以孫曹兩家的關系,曹操就算不能征戰沙場,做個富家翁,安享晚年卻是沒什么問題的。

只是益州人倒霉了。別說家產,能保住命就是萬幸。

法正忽然心中一動。曹操雖與孫策為敵,其實他對孫策的新政一直持欣賞態度,也曾在益州推行新政。后來改弦更張,與益州大族結盟,看似迫于形勢,卻不可能估計不到后果。就算他擊退了孫策,也將被益州大族裹脅,重蹈靈桓二帝的覆轍。

除非有另一種可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勝,所以主動為孫策作倀,把益州大族全部拉下水。

法正驚出了一身冷汗,腦子嗡嗡作響,面色煞白。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心機。或者說得更直接一點,他早就不是曹操的心腹謀士了,只是他并不知情而已。

法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冷汗一陣陣的涌出,濕透了衣衫,濕透了被衾。

——

曹操出了法正的帳篷,登上將臺,環顧四周。

山風呼嘯,戰旗獵獵,寒意透骨。

延綿十余里的戰場上,戰鼓聲、喊殺聲被風聲吹得飄忽不定,多了幾分虛幻之感。但火光卻是清晰可見,照出了山嶺的輪廓。

曹操皺了皺眉。已經是下半夜了,雙方的戰斗依然很激烈,看起來并不比白天遜色多少,有了夜色的映襯,反倒更顯眼了些。

吳軍這是要在除夕結束戰斗嗎?

曹操不安起來。他很清楚,論夜戰,蜀軍沒什么優勢可言,論苦戰,蜀軍更不行。這些私家部曲組成的軍隊哪有吳軍那樣的士氣和耐力。在連續作戰之后,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進行夜戰,他們堅持不了多久。

一旦全線崩潰,形勢就不由他說了算,甚至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說。

殺紅了眼的潰兵會比吳軍更可怕。那就是一群野獸,為了求生,他們什么都干得出來。

曹操不敢怠慢,一邊派傳令兵與各部聯絡,了解情況,一面派人加固椿樹嶺陣地,嚴防潰兵沖陣。

還沒等曹操反應過來,有郎官奔上將臺,遞上一枚紙。

曹操展開一看,頓時頭皮發麻,一陣寒意直沖后腦。

紙上寫著幾個大字:臘月廿六,江州破,夏侯惇亡。

內容很簡單,更明確,連時間都寫得明明白白,很難簡單的歸結于謠言,他也不可能一個陣地一個陣地的派人解釋,解釋了也沒人信。只要有人信了,防線必破。

江州失守,他們與益州腹地的聯絡隔絕,無援可待,孤軍必敗。

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鎮定的人沒幾個。

曹操厲聲道:“這是哪來的?”

“對面……射過來的。”郎官滿臉是汗,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山嶺。

“這豎子!”曹操恨得咬牙切齒,哭笑不得。這真是一招接著一招,讓人應接不暇啊。

疏忽了,應該早點提醒諸將,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才對。自己主動說,和吳軍說,效果相差很大,至少他可以及時安撫諸將,讓他們稍安勿躁。

曹操一時亂了陣腳,連忙下了將臺,匆匆奔進法正的帳篷,想問問法正有什么應對之法。來到帳中,看了一眼行軍榻上的法正,曹操猛地停住了腳步,心頭升起一絲異樣。

法正平躺在行軍榻上,兩手交疊,置于胸前,臉色平靜得不正常。不像睡著了,倒像是死了。

尸體入斂之后就是這個姿勢。

可是醫匠剛剛不是說法正只是累了,休息幾天就能好的嗎?

曹操心頭狂跳,兩步跨到行軍榻前,伸出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搭在法正的脖頸處。

法正的皮膚還有些溫度,脈博卻已經消失了。

曹操不甘心,又將耳朵貼在法正胸口。

沒有心跳,一片死寂。

曹操兩腿發軟,慢慢坐在地上,看著法正那張從未如此平靜的臉,悲從中來,淚水泉涌,失聲痛哭。

“哀哉,孝直!痛哉,孝直!”(策行三國..133133406)--(策行三國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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