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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二十八章 涼州事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和孫策又說了幾句,起身告辭,搖著羽扇四處轉了轉,來到陳群的艙室。

    陳群是少府丞,是這次出巡時的后勤主管。他擁有一個獨立的艙室,雖然算不上寬敞,卻很整潔,諸般物事擺得整整潔潔,一絲不茍。

    郭嘉搖著羽扇,站在艙中,卻不說話。陳群見狀,知道他有話要說,示意侍童離開,又主動關上艙門。艙中暗了,連對方的臉都有些模糊。陳群想去點燈,卻被郭嘉阻止了。

    “陛下剛剛為長沙王定了婚事,汝潁系基本無緣。”郭嘉幽幽地說道。

    陳群沉默不語,氣氛有些壓抑。

    “你知道有多少人反對為長沙王選汝潁女子,是陛下親口定了,袁皇后才敢選人。”郭嘉的聲音更冷,甚至有些尖銳。

    陳群吁了一口氣,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錯失了一個大好機會。

    郭嘉放緩了語氣,彎下腰,湊近了些。“長文,還記得你大父與吊張讓父喪的故事嗎?”

    “記得。”陳群低低地應了一聲,黑暗中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對祖父陳寔的感情很復雜。一方面,他很崇拜陳寔,是陳寔憑一己之力,將許縣陳氏由一個寒門變成了當地名門,并有成為世族的希望。另一方面,他又對陳寔當年的一些做法不敢茍同,尤其是吊張父喪這件事。

    在他看來,陳寔身為名士,主動與張讓這樣的閹豎來往,就是自甘墮落。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陳寔的這一舉動不僅避免了陳家受黨錮牽連,還救了很多人。

    此刻郭嘉重提此事,他有所觸動。汝潁系本來有機會借著婚姻的機會影響孫權,現在卻因為他的固執失之交臂。考慮到這是天子親口定的,等同于天子有心向善,卻被他破壞了。

    換了任何一個汝潁人,都會很不爽。

    “長文,道德不是嘴上說說的,而且要看結果的。譬如食物,若不能入口入腹,縱使是山珍海味,也充不了饑,養不了人。身為大臣,自然應該以道德輔佐君王,可若是總板著一副面孔,讓人敬而遠之,除了成就個人的私譽,又有什么意義呢?”

    陳群深吸一口氣,屏住半晌,又緩緩地吐出來。他拱拱手。“多謝祭酒,群受教了。”

    郭嘉擺擺手,示意陳群放松些。他知道陳群性子固執,不是那么容易改的,今天能讓他有所觸動已經難得。若是逼得太緊,反而不美。

    “你剛才和長沙王論及涼州之事?”

    “是的。”

    “你們是怎么說的,說來聽聽。”

    “長沙王……是怎么說的?”

    “你不用問長沙王是怎么說的,陛下讓我來問問你。”

    陳群心中歡喜。出了這樣的事,天子依然沒有偏聽偏信,實在難得。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將與孫權討論涼州戰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郭嘉聽了,覺得和孫權所說基本吻合,最多只是語氣上有些差異,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就這件事而言,陳群的見識明顯不如孫權。他主觀上是想跟上天子的步調,卻又不自覺的延續了關東人對涼州的態度,忽略了涼州的重要性。說到底,還是經驗和眼界不足。

    好在艙中光線不足,陳群看不到郭嘉臉上的表情,沒受什么影響,語氣依然平穩。

    等陳群說完,郭嘉應了一聲,表示會如實回復,隨即話題一轉。“長文,這段時間有多少腌制的海魚運往關中?”

    陳群想了想。“具體的數目不太清楚,就我所知,僅今年這幾個月,十萬石應該是有的。”

    “你知道這十萬石海魚能代替多少粟米?”

    “這個……至少三倍吧。海魚養人,本來能吃三碗粟米飯的,若是有海魚佐餐,一碗就夠了。”

    “你可知道相比于粟米,海魚還有什么好處?”

    “常吃海魚,可以改視目力,夜視不再昏茫。”陳群笑出聲來。“這一點,我是有親身感受的。這幾個月多吃海魚,看書都清晰多了。”

    郭嘉也笑了。“所以啊,運海魚到關中,絕不僅僅是補充糧食這么簡單。依照目前的規模,到八月秋后,總共能運近三十萬石海魚到關中,相當于百萬石的粟米,可以供兩萬大軍吃一年。”

    陳群恍然。“這是為安西都督府秋后的戰事準備的?”

    “聰明。”郭嘉笑了。“陛下費心費力,運這么多海魚去關中,怎么可能放棄涼州?長文,你在陛下左右,眼界要大一些,涼州不是邊疆,而是腹心,欲外強,必先內壯,否則行之不遠。欲內壯,就不能有明顯的軟肋、缺陷,就比如這拳頭,尾指雖小,卻不可或缺。只有五根手指都能捏緊,拳頭才是拳頭,打人才有力量。”

    郭嘉說著,張開手指,又在陳群面前慢慢握緊。“你試試伸直尾指,看看這拳頭還能不能握緊。”

    陳群不好意思地笑了。

    ——

    四月末,孫策一行到達成山港。

    閻行趕來拜見。

    收到韓遂陣亡的消息后,閻行便做好了準備,將軍務交給了田疇。詔書一到,他便起程趕往遼東,與孫策見面,面請機宜。

    禮儀性的哀悼了韓遂,孫策問起閻行安定涼州的方略。他讓閻行回涼州絕不僅僅是為了吊喪,更是調閻行回涼州的鋪墊。比起馬超,閻行更穩重,堪當大任。

    所以從孫策的角度而言,韓遂戰死未必是壞事,根本不必大動干戈。

    閻行心知肚明,向孫策詳細的介紹了涼州的情況。這些年,他雖然沒有回涼州,卻對涼州的情況并不陌生。一是韓遂會經常寫信來,二是他的父親、兄弟也在涼州,也會能消息來。除此之外,他本人也注意收集信息。太史慈、沈友先后擊敗鮮卑人后,草原上的商路又暢通起來,時常有西域商人從涼州一路走到遼東,交易比中原人想象的還要興旺。

    閻行說,要穩定涼州,首先要處理好漢羌關系,而處理好漢羌關系的關鍵是讓羌人能夠活下去,富起來。漢羌之所以發生沖突,歸根結底是因為羌人窮,窮得活不下去,只好起兵造反。

    羌人為什么窮?一是因為地理限制,涼州且耕且牧,但耕地少,產出的糧食不足以供養太多的人口,而牧業又很脆弱,別看牛羊滿山,一旦遇到天災,隨時會陷入赤貧。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原本應該小心安撫涼州,但之前的官員大多是關東人,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想盡一切辦法盤剝百姓。幾年后,他們走了,新來的官員再來一次。

    涼州脆弱的經濟民生根本禁不住這樣的反復洗劫,所以原本應該為朝廷提供良馬勁卒的涼州生生被逼反了,成了朝廷的潰癰,流血不止,直到拖垮大漢。

    閻行拜倒在地。“陛下心懷天下。臣斗膽,敢為涼州百萬漢羌小民請恩。”

    孫策扶起閻行。“彥明,你說,你希望朕如何做?”

    閻行再拜。“臣懇請陛下,控西域商路,收涼州牛馬,用涼州士人。”

    “仔細說。”

    見孫策有應允之意,閻行心中歡喜,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解說了一遍。

    加強對西域商路的控制有兩層意義:一是避免被部分大族掌握,從中獲取厚利,形成不穩定的因素。二是避免商人太多,消耗涼州原本就不多的糧食,造成糧食緊張,物價上漲。由朝廷控制西域商路的規模,可以收其利,避其害。

    涼州以畜牧業為主,涼州馬更是最好的戰馬,這些資源應該控制在朝廷手中,既保證朝廷有足夠的馬匹組建騎兵和郵驛,又能讓涼州百姓從中得到利益,可以用自己的勞作來換取物資,改善生活。生活有了希望,誰愿意造反呢。

    至于用涼州士人,那就更不用說了。涼州偏僻,人口少,按照以前的選舉制度,每年只有可憐的幾個名額,縱使入朝,也因為無人幫襯,很難授予實職。如果朝廷能夠給予一定的優惠,讓涼州士人仕途通暢一些,矛盾自然要少得多。

    孫策聽完,對閻行說道:“彥明,你說的這幾個條件,朕其實一直在考慮,只是涉及到的面太廣,一時還無法決斷。你這次回去,經過長安時,與賈文和商量一下,最好能夠拿出一個章程來,比如希望朝廷每年收購多少牛羊,征辟多少士人,又需要朝廷支援多少物資,屆時朕再召集公卿議一議,力爭拿出一個切實可行、雙方都能滿意的方案來。你看如何?”

    “有陛下這句話,臣就放心了。”閻行拱手說道:“臣經過長安時,一定將陛下的意思對賈文和說明。”

    孫策點點頭,轉身取出一份手詔,遞給閻行。

    “你這次回去除了處理喪事,還要留意一下涼州的形勢,尤其是湟中。你丈人生前常有奏疏來,說湟中不安,不能輕離,現在他戰死了,湟中怕是要出事。你回去之后,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向安西大都督請示,必要時憑這份手詔,自行處理。”

    閻行接過手詔,感激涕零。
第二千四百二十九章 朝鮮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長談半夜后,閻行棄舟登岸,乘馬西行,途經洛陽、長安,一路返回涼州。
  孫策趁著天氣不錯,進行了一次跨海遠航,從成山港出發,迎著日出的方向,直奔樂浪郡。
  在此之前,南來北海的商船已經嘗試著遠離海岸線航行,以節省時間,并摸索出了不少海上定位的辦法。孫策這次出巡,帶上了嚴畯、趙爽,集中測試幾種篩選出來的定位辦法,從中選舉最精準適用的技術。
  因為前期準備充分,又有木學堂的技師隨行,隨時制作新的儀器,孫策此行很順利,在五月初到達樂浪之南的朝鮮。朝鮮督董襲早就收到消息,派出大量斥候船沿海巡視,收到孫策到達的消息后,立刻帶著相關掾吏趕來迎接。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朝鮮督的治所在漢江之畔的漢城。漢城也好,漢江也罷,都是不久前剛起的名字。甘寧率領水師橫掃半島西岸,殺得三韓膽戰心驚后,就自作主張取了名字。
  當時大漢未亡,所以江名漢江,城名漢城。如今大吳肇立,董襲為督,請旨想改名為吳江、吳城,卻被孫策否決了。看到記憶中的名字提前出現,他很有成就感,不覺得有改名的必要。
  “吳人不僅僅包括漢人,還包括鮮卑人、烏桓人、匈奴人、羌人,當然也包括朝鮮人,將來也許還會有更多的種族。”孫策站在漢城新筑的城墻上,遙望大海,對董襲說道。“元代,心胸要開闊些。”
  董襲心情甚好。海外四督,天子第一站就到朝鮮,讓他倍感榮幸。
  “臣在遼東數年,見過太多的異族,本以為自己已經有些胸懷,在陛下面前,還是相形見絀。”
  孫策瞅瞅董襲,笑道:“幾年未見,沒想到你董元代也學會了巧言佞色。”
  “臣句句是真心話。”
  孫策笑笑,沒有再說什么。董襲是他的鐵粉,這些年在遼東雖然沒立什么大功,卻是一顆定盤星。正因為有董襲坐鎮遼東,他才毋須擔青州人結黨,動搖形勢。這次轉董襲為朝鮮督,也是給他立功的機會。
  三韓只是被甘寧殺怕了,并未真心臣服,要想把這片土地真正變成大吳的疆土,至少還需要十年,也許更久。山里還藏著不少蠻族,沒有點武力,是沒辦法在這片土地上站穩腳跟的。
  “朕為你帶了一位名士來,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知是哪位賢達?”
  孫策招招手。華歆快步上前,躬身施禮,含笑道:“平原華歆,見過都督。”
  董襲又驚又喜,一邊還禮一邊說道:“原來是華龍頭,久仰久仰。”他和管寧同城而居多年,當然知道一條龍的名聲,只是沒想到孫策會將這位龍頭派來協助他。
  華歆也很興奮。朝鮮雖說只是都督區,但此地很快就會設郡,他就是太守的第一人選。以吳國目前的官制,起家而為二千石絕對是超擢。就算四世三公之后的楊修當年也是擔任了一年主簿之后才擔任豫章太守,創造了佳話。
  這自然是天子對他的酬賞。幽州、并州接連平定,他是有功之人,卻不能擺在明處,要不然他會被人罵死。這次安排他朝鮮協助董襲,名義上還是酬上書勸進之功。
  董襲欣喜于有名士相輔,華歆欣喜于平步青云,兩人一見如故,相見甚歡。
  孫策隨即安排了兩人職權。華歆負責民政、教化,董襲負責軍事,訓練兵馬,維護治安,必要時還要進山剿匪。好在他坐鎮遼東數年,這樣的事輕車熟路,又不像甘寧那樣好殺,還是穩得住的。
  “希望二位能精誠合作,十年后功成還朝,朕以公卿相待。”
  董襲、華歆喜出望外。“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孫策隨即又下詔,為在朝鮮都督區任職的官員增秩加俸,相比于內地州郡的同等職務,增加五成到一倍不等,又賞賜了一些內地才有的絲綢、漆器等用品。并承諾將來轉回內地任職時,會優先提拔。
  掾史們喜出望外,一時間群情激涌,士氣高漲,山呼萬歲。
  一旁的陳群聽了,眉頭微皺。郭嘉看得分明,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走到一旁,靠著城墻遠眺。陳群跟了過來,站在他身后。五月的漢城還是很涼爽,感覺不到一點夏天的炎熱,帶著海腥味的風令人神清氣爽,東側是山,西側是海,更讓人心生遼闊壯麗之感。
  輕聲說道:“是不是覺得陛下輕諾了?”
  陳群低了頭,拱著手。“豈敢。”
  “開拓海外,不僅辛苦,而且兇險,若無高官厚祿相誘,有幾人愿意吃這樣的苦頭?是以陛下定計,宗室開拓海外者,據土建國。文武開拓海外者,高官厚祿。你要是想超擢為官,也可以申請海外任職。海外四督,能安排不少人呢。”
  陳群詫異地打量了郭嘉一眼。他是少府丞,自然知道外四督皆歸少府節制,可以說是天子的私人金庫。這也沒什么稀奇的,依古制,山澤之利皆歸少府,如今天子只是將范圍擴大了而已。
  “你有這膽略嗎?”郭嘉似笑非笑,打量著陳群。
  陳群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搖搖頭。“祭酒說笑了,我哪有這本事,能做好本職就不錯了。”
  “怪不得你兒子取名為泰。”郭嘉哈哈一笑,用手中羽扇拍拍陳群。“你看,陛下不是不給汝潁系機會,是汝潁系不敢要這樣的機會。”
  “群無德無能,豈能代表汝潁系。”陳群心情不錯,難得的開起了玩笑。“令郎漸長,將來要出海嗎?”
  郭嘉嘆了一口氣。“我本來打算讓他跟著三將軍,奈何此兒畏三將軍如虎,所以我郭家在海外封侯的希望只能有待后人。”
  “左都護處不行,可以去右都護麾下嘛。”
  郭嘉笑而不語。
  在董襲的陪同下,孫策溯漢江而上百里,欣賞風景,視察形勢。
  大吳中軍水師戰船近千艘,云帆蔽日,樓船大而華美,聲勢更勝甘寧率領的水師一籌。兩岸圍觀的百姓看了,既羨慕又緊張,生怕漢人又要大開殺戒。
  借著這個機會,董襲派人聯絡了一些部落首領,邀請他們來拜見天子。有些部落首領膽大,應邀而來,有些部落首領雖然不愿意來,卻怕漢人天子生氣,不敢不來,陸續聚集了三十余人。
  挑了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孫策設宴款待應邀而來的蠻夷首領。他不僅準備了豐盛的酒宴,還安排了一場閱兵,一次商務洽談。
  豐盛的酒宴讓蠻夷們大飲口腹之欲,閱兵又讓他們膽戰心驚,最后的商務洽談卻讓他們喜出望外。
  根據不同部落的情況,孫策提供了不同的合作機會,收購他們的山貨,提供內地的產品,并允諾在漢城建立學堂,招收他們的子弟入學。將來條件合適,還會派人到他們的部落里設立學堂,增養出來的人也可以到朝鮮督麾下任職,才能突出的可以循例到大吳內地做官。
  當然,他們也要支持大吳的統治,保證轄區內的安全,在朝鮮督有需要時,提供兵力,協助作戰。
  負責談判的人是華歆、陳群。
  華歆風度翩翩,談吐出眾,很得蠻夷擁護。得知這位中原名士將在朝鮮任職,并擔任學堂祭酒,不少部落的首領都動心了。他們多少都聽過一些中原的習慣,能拜這樣的名士為師,學習中原的文化,自家的子女將來肯定能出人頭地,融入中原人的官場應該不難。
  陳群負責商務談判。他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也擬定了有針對性的條款,確保各部落都能從中得利,又不至于變成虧本生意。
  三韓之前就和中原有接觸,不過是以朝貢的模式。對這些部落來說,朝貢很合算,只是隔著大海,路途遙遠,想去卻去不了。對于中原來說,朝貢就是名義上威加四海,實際上是虧本生意,所以也沒什么興趣,三年一次也行,五年一次也行,對三朝的控制幾近于無,更談不上什么教化。
  所以從箕子入朝鮮長起,朝鮮和中原有聯絡一千多年了,朝鮮還是朝鮮,中原還是中原。
  孫策要打破這種僵局,推進融合,自然不能照搬之前的朝貢模式。純粹的武力征服也不行,如果無利可圖,開拓必然淪為形式,只有通商,雙方都能從中獲利,才有可能持續發展。什么生意都可以做,虧本的生意不能做。只要有利可圖,哪怕少一點,發展慢一點,積年累月,總會看到成果。
  再不濟,等幾十年之后,人口增長,也可以向海外移民嘛。。
  談判間隙,華歆與部落首領們閑聊,得知三韓有一個古老的檀君傳說,一直以來口耳相傳。華歆分析了這個傳說后,一本正經的宣布,檀君的母親熊女應該是黃帝后人,所以三韓算是炎黃外親,原本就是一家人,只是多年沒有聯系,這才生疏了。
  聽到這個說法,孫策很欣慰,安排華歆來朝鮮任職是用對了人,太能忽悠了。
第二千四百三十章 考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牛皮人人會吹,但吹得讓人相信,甚至信服,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華歆無疑有這樣的能力。

    首先他有名。作為青州一條龍的龍頭,他不僅在青州有名,在天下士林中也有一席之地,隔著大海的蠻夷也有人聽過他的名字。

    其次他有學問。通曉經典,更關心時學,這幾年各郡學所撰寫的學術文章他幾乎都有涉獵,尤其是管寧、邴原等人對遼東、遼西歷史的研究了然于心,提出這樣的觀點不僅順理成章,而且有理有據,不由得人不服。

    最后,當然是因為他擅長變通。歷史上華歆的評價很復雜,有人說他是圣人,有人說他是小人,但誰也不會反對,華歆不是管寧那樣的純學者,他是一個很務實的人。

    管寧擔任遼東郡學祭酒多年,學問很扎實,研究得很深入,但他始終只是一個學者,無法像華歆一樣成為一個政務官員。

    華歆說得一本正經,連孫策本人都有點信了。在他原本的記憶中,的確也有學者提出類似的觀點,黃帝一族最初是以熊為圖騰的。實際上,在漢代的民間信仰中,熊依然是很重要的角色。

    三韓的部落首領們原本就迷信,聽說自己的祖先是黃帝的后裔,自己也不是什么蠻夷,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一想到和中原的漢人同一個祖宗,頓時覺得腰桿子直了許多,添了幾分親近。

    趁熱打鐵,華歆迅速和他們打成一片,合作談起來也順利了許多,看得陳群目瞪口呆,自愧不如。看到華歆,他忽然明白了大父陳寔的處世之道。不知不覺間,說話做事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孫策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歡喜。他倒不是希望讀書人都唯利是圖,但他更不希望讀書人空談道義,知行不能合一,因漢末的黨錮喪失了參政的信心,一味談玄論易,嗑藥裸奔。

    如果讀書人不能腳踏實地,只會打嘴炮,時代是不可能進步的。

    眼看著華歆迅速進入角色,孫策起程北上,趕往遼東。

    他其實很想繼續南行,去看看與朝鮮隔海相望的倭國,更想沿著琉球群島一路南行到夷洲,但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暫時擱下。

    他對董襲、華歆說,朝鮮的蠻夷們還很窮,暫時不會有太多的特產進行交換,不過山上的樹木很多,你們可以多造一些船。靠海吃海,要學會種海田,從海中獲取生存所需的物資。益州尚未平定,需要大量的海產品補充軍糧,海洋捕撈業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行業。至于珍珠、珊瑚之類的寶物,中原更是供不應求,大有市場,利潤也很豐厚。

    董襲、華歆欣然領命。

    ——

    五月中,長安。

    閻行、韓少英翻身下馬,快步來到賈詡面前,躬身下拜。

    “文和先生。”

    賈詡有點不安,搶上一步,伸手去撫。“彥明,少英,你們要節哀。”

    閻行說道:“沙場兇險,家大人不幸,怨不得人,不過有仇報仇而已。我們夫妻這次趕回來,必糾集舊部,與曹操一戰,還望文和先生多多指教。”

    賈詡眉頭一跳。“彥明,這是陛下的旨意嗎?”

    閻行點點頭,把天子的安排說了,只是沒提手詔的事。天子手詔讓他便宜行事的權限是金城,如果牽涉到安西都督府,他還要向魯肅請示的。

    賈詡聽了,沒多說什么。天子這是調閻行回涼州任職的意思,但又沒有明確,應該是看閻行的手段而定。如果閻行有這樣的能力,能夠穩定涼州,他自然會由遼東督轉為金城督。如果他不能接替韓遂,控制不了金城形勢,天子很可能還會調另外的人來接管。

    賈詡迅速權衡了一下,便做出了決定,支持閻行。不管怎么說,閻行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與天子的關系非同一般,深得天子信任。如果連他都不能穩定涼州,天子很可能會對涼州人失去信心。

    “你有什么計劃?需要我和大都督做些什么?”

    閻行也不推辭,他的確需要賈詡的支持,更需要安西都督府的支持。他只帶了百余親衛騎從遼東趕來,原先的部屬全都留在了遼東,韓遂的主力又幾乎都折在了戰場上,僅憑留守金城的人馬是不足以向曹操復仇的。他需要都督府的支持,需要隴右世家的支持,甚至需要牛輔的支持。

    “我需要騎兵,我需要軍械,我需要糧食。”

    賈詡一口答應。“只要涼州有的,都支持你。涼州沒有的,我請魯都督安排。少英,左都護那邊,想必你已經通過氣了吧?”

    韓少英點點頭。收到韓遂陣亡的消息后,她就向孫尚香請求返回涼州復仇,孫尚香已經安排相關的物資,只是數量巨大,要運到涼州還需要一些時間。

    賈詡松了一口氣。有了天子和左都護的支持,閻行夫妻報仇就不難了。他隨即領著閻行、韓少英入城,與魯肅見面。魯肅安撫了閻行幾句,隨即直入正題,詢問閻行的具體計劃。

    閻行夫妻在長安只停留了兩天,與楊阜等人先后見了面,更晝夜兼程,趕往涼州。

    成公英提前收到消息,親自帶著數千騎兵,趕到榆中迎接。見面之后,成公英拜倒在韓少英的馬前,痛哭流涕,向韓少英請罪,隨即將指揮權交給韓少英,自請為親衛。

    韓少英也沒客氣,接過了兵權,當著眾人的面,折箭發誓,要為韓遂報仇。韓銀戰死官渡后,韓遂又納了妾,生了兩個庶子,只是年紀尚小,還不能主持事務。韓少英以姊姊的身份暫時接管族中事務,又從家族里挑選了一些少年,編為親衛營,由成公英指揮。

    很快,閻行、韓少英為韓遂發喪,周邊數百里內的漢羌趕來送葬。涼州刺史杜畿主持喪事,左都護孫尚香、安西大都督魯肅也派了使者來,武威督牛輔親至,馬騰也派來了代表。借著這個機會,閻行招募了一萬漢羌騎兵,兩萬匹戰馬,又籌集了一些糧草,開始訓練。

    六月中,第一批軍械送到金城。

    就在這時,湟中傳來消息,羌人聚眾五六萬人,起兵叛亂。
第二千四百三十一章 漸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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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湟中羌是一個泛稱,泛指金城郡西部湟水流域的氐羌部落,又稱西羌。這里算是羌人的發源地之一,湟水河谷水草豐茂,可耕可牧,再加上被后世稱為青海道的古老商路,他們活得還算自在。

    可是隨著漢羌矛盾的激化,最終導致持續百年的戰爭,不僅拖垮了大漢帝國,也讓羌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戰事頻起,商旅減少,再加上大量的人口死于戰爭,湟中不再是世外桃源。

    如果能艱苦樸素,自力更生,湟中倒也不是不能活下去,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部落首領們早就習慣了對漢地貨物的依賴,如何能再過苦日子。能交易則交易,不能交易則搶,也就成了最自然的結果。

    正如漢人對羌人的壓迫主要是貪官污吏引起,與普通百姓無關一樣,羌人孜孜不倦的造反主要也是部落首領們的貪婪所致,并非普通羌人自愿。

    韓遂控制金城時,與湟中各部落之間也時有爭斗,但大部分時候還是相安無事的。部落首領用牛羊、馬匹和韓遂交換中原來的布匹、茶葉和各種物化,滿足自己的生活所需,同時不斷引起小摩擦,送韓遂一些功勞,讓人覺得離了韓遂不行。

    在這種默契下,韓遂在金城就是這一帶的土皇帝,歷任涼州刺史都很難干涉金城的事務,赫赫有名的杜白虎也不例外。也正因為如此,韓遂才能放心大膽的帶著主力去武都作戰。

    可是誰也沒想到,韓遂會戰死在武都。

    韓遂戰死,杜畿進駐金城,雖然成公英手中有兵,但他的威望不如韓遂,僅能自守,無法插手其他事務。從中原來的貨物被杜畿控制,湟中羌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自如的得到中原貨物,幾番交涉未能如愿后,他們決定故技重施,用武力來搶。

    成公英知曉內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閻行和韓少英,然后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他們。

    眼巴巴看著閻行夫妻的還有韓少英的幾個叔叔。

    韓少英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們還想和韓遂在世時一樣,繼續做金城的土皇帝。但是她很清楚,這是不現實的,一來這些人沒有韓遂的實力,二來時代變了,大吳皇帝絕不會再容忍這樣的事出現。朝廷上針對韓遂、馬騰的聲音早已有之,只不過皇帝陛下穩重,沒有采納而已。

    如今安西大都督魯肅已經到了關中,左都護孫尚香在洛陽,隨時可能西進,韓家還想獨霸金城,簡直是癡心妄想,不僅沒有一點成功的可能,還會毀了閻行的前程。

    韓少英聲色俱厲。“這些人與我父親交好多年,不出兵助我父親作戰,反趁我家有喪事之際,舉兵來戰,這等無情無義的畜生,不殺留著何用?我韓氏子弟,但凡能提刀乘馬者,一律上陣,為國討賊,為家復仇。”

    涼州習染羌風,女子地位頗高,韓少英又在中原十余年,在軍中擔任要職,說話自帶三分威勢,韓家老少無人敢反駁,至少明面上沒人敢說話。

    事情便這么定了下來。

    得到韓少英的支持,閻行隨與杜畿商議出兵事宜。

    閻行首先提出一個建議:將涼州刺史部治所由冀縣遷到金城。

    涼州刺史部的治所原本在隴縣,后來又搬到冀縣。前段時間朝廷分割州郡,涼州被一分為三:敦煌、酒泉、張掖被劃為甘州,武威、安定、北地被劃為寧州,漢陽、隴西、北地、金城仍為涼州。杜畿這個涼州刺史真正能管轄的地區也就是漢陽,其他三郡都在馬騰、韓遂手中,治所自然設在漢陽郡的郡治冀縣。

    現在韓遂死了,閻行提出將涼州刺史治所遷到金城,等于主動交出了金城的控制權。杜畿當然求之不得,但他很謹慎,并沒有急于答應,直到韓少英出面,表明這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共同心愿,杜畿這才答應上疏請旨。

    治所遷址要朝廷批準,這也是正常程序,但杜畿這么做的根本原因還是讓天子知道涼州的變動,同時做好相應的配合工作。

    韓遂死了,馬騰還活著呢。

    奏疏發出,杜畿先和閻行商量出兵平叛的事宜。閻行夫妻有誠意,他也敞開了胸懷。杜畿認為,羌人因利而動,號稱五六萬人,其實能戰的最多一兩萬人,而且起決定作用的也就是那么幾個部落,那么幾個人。殺掉這幾個為首的,叛亂自然平息。

    與叛亂的羌人相比,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金城郡的豪強,比如安演麹家,他們和羌人利益攸關,在其中起了很不好的作用。如果不予以打擊,羌亂永遠不會真正平息。

    杜畿的建議是召集各縣的大族談判,商量今后的發展事宜。這么做,既是對他們的尊重,也是對他們的警告。朝廷打擊豪強,卻不是簡單的掠奪,而是控制比例,尋求平衡,以求可持續發展。如果有人貪得無厭,只想著自己發財,不顧其他的人死活,那朝廷也就不能留他了。

    若是韓遂在世,杜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這樣的話的。韓遂就是那種只顧自己發財,不顧其他人死活,更不在乎朝廷全局利益的人。現在韓遂死了,閻行、韓少英又深諳中原新政的精髓,自然舉雙手贊成。

    有了閻行夫妻支持,杜畿隨即傳令各縣豪強,共商大計。

    ——

    漢中,南鄭。

    法正快步上堂,來到正在處理公文的曹操面前,將一條咸魚干擺在曹操的面前。

    濃烈的腥味撲直而來,曹操不由自主的掩住了鼻子,皺了皺鼻。

    “孝直,這是……”

    “斥候從關中送來消息,最近幾個月,每隔三五天,都會有一批大船運著這樣的魚干送到長安。最近幾天開始,這些魚干開始向隴右運了。”

    曹操一驚,顧不上腥味撲鼻,拿起魚干看了看。魚干有一肘長,但并非整條魚,只是其中一部分。曹操稍一打量,便看出了端倪。這是海魚,體型龐大的海魚,被分割成條,腌成了魚干。雖看這一條輕飄飄的,最多半斤重,用水煮開,卻足夠一個壯年男子吃一頓。

    “孫策一直在海上巡視,不會就是為了打魚吧?”曹操苦笑道。

    “這是海魚?”法正的臉色更加難看。

    “嗯,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種海田。孫策有大海船,可以出遠海,一船便是數千石的海魚,用海鹽腌了,曬干,不到原重量的三成,充作軍糧,卻極是耐饑。”

    曹操一邊翻看著魚干,一邊取出拍髀,切下一塊魚干,扔進一旁的茶壺中。“聽說海上捕漁獲利頗豐,中山甄氏因此暴富,年入萬金。關東州郡人人喜食海鮮,花樣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說到此處,曹操不由得想起了卞夫人,心情很不好。卞夫人是瑯琊人,為了生計,經常在沿海出沒,對海產品很熟悉,通曉海產品的烹調。他納卞夫人為妾后,也因此了解了不少海產品。如今卞夫人成了孫策的俘虜,想必平時沒少為孫策烹飪海魚。

    “大王……”見曹操說了一半,自顧自的出神,法正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曹操驚醒過來,不禁赧然。“孝直,你去找許子遠,問問他襄陽方向有沒有類似的海魚送到前線。孤擔心,孫策遲遲沒有發動進攻,是在籌備軍糧。若果真如此,形勢將對我們非常不利。”

    法正深表贊同。益州最大的優勢就是地利,擋住吳軍的進攻,等待吳軍糧草接繼不上,主動退兵,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果孫策用海魚補充軍糧,解決了這個問題,雙方僵持下去,最先支撐不住的可能就是他們了。

    法正轉身去了。曹操轉頭看著一旁的茶壺。茶壺里的水開了,但魚干卻遲遲沒有煮爛,倒是海腥味越發濃烈了,薰得滿屋子都是。

    曹昂走了進來,吸了吸鼻子,多少有些意外。“大王,這是海貨?”

    曹操瞅瞅曹昂。“你倒是熟悉。”

    “在兗州時吃過。”曹昂頓了頓,又道:“不過那時候吃的大多是冰鎮鮮物,不是腌過的。”

    “冰鎮?”曹操皺皺眉,隨即明白過來。“孫策送的?”

    “嗯,每到時節,他都會送很多東西來,其中便有各地的食材。”曹昂回想著當年的美好時光,又想起妻兒離散,眼神也黯了下來,默默地坐著。

    曹操心中明白,一聲長嘆,幾次欲言又止。父子相對無言,只有茶壺里的水煮得咕咕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法正與許攸并肩走了進來。見曹操、曹昂對坐,許攸沒好氣的喝了一聲:“孟德,何至于此?高皇帝以一漢中得天下,如今你有益州在手,比高皇帝當年強太多了,何必唉聲嘆氣,作小兒女態。”

    曹操強笑了兩聲,伸手請許攸入座。“子遠,襄陽那邊可有海魚運到?”

    “當然有,不僅有腌好的魚干,還有冰鎮的鮮貨,只不過價格高昂,非普通百姓所能享受。”許攸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這孫策造船不僅造出了強大的水師,還種起了海田,真是讓人無奈。”
第二千四百三十二章 豪賭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見一向自信甚至自負的許攸說出這樣的話來,曹操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許攸也自覺失言,一時尷尬,轉頭看向冒著熱氣的茶壺,然后注意到了案上的魚干。他拿了起來,用手試著扳了兩下,眉頭微蹙。

    “這么硬,怎么吃?”

    曹昂剛要說話,曹操使了個眼色,附和了一句。“口感的確不佳,我都煮了半天,還是硬如皮甲。”

    “這么說,這海魚能不能充作軍糧且兩說,至少能當備用的軍械。這么硬,怕是普通的弓都射不破呢。”

    “哈哈哈……”曹操仰天大笑。

    許攸也跟著笑了兩聲,收起笑容,正色道:“孟德,既然這海魚已經運到了關中、襄陽,想必江陵、交趾也有。孫策解決了軍糧不足的問題,形勢對我極為不利,當早做準備為好。”

    曹操也收起笑容,撫著花白的胡須,打量著許攸。“子遠有何妙計教我?”

    “若欲萬全,不過請降而已。孟德或許不能茍活,他人卻無性命之憂,說不定還能重用。”許攸說道,看了一眼法正。“我聽說,孝直當年曾在南陽為間,耍得辛佐治團團轉。如此人才,想必孫策不會不用。”

    話音未落,法正便冷笑道:“許君有所不知,我曾在長安軟禁楊修整一年。楊修是孫策心腹,我若是投降,我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說,更別提得到重用了。”

    曹昂也苦笑道:“投降的事,許君就不必說了,還是說說如何應敵吧。”

    許攸莞爾。他知道在座的除了他,都不太可能投降,不過是故意調侃一下而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用兵常識。孫策雖年輕,卻用兵老到,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他親巡海上,自然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周瑜、黃忠兩路進擊不勝,下一次進攻時,至少還要加上兩路,關中的魯肅,交趾的太史慈,我們還能不能支持得住,就要看天意了。”

    曹操眼神閃爍,沉吟不語。這的確是個讓人很頭疼的事。他們最初只想到耕地有定數,能養的兵也有定數,雙方兵力差距不足以彌補地勢。只要守得穩健,或許有一線生機。現在孫策以種海田的方式解決了軍糧供應,一船船的海魚往前線送,雖說消耗很大,卻使長期對峙成為可能。如此一來,他不得不考慮益州能堅持多久。

    他有心與孫策決一死戰,益州人卻未必肯陪他拼命。衛覬一直在益州活動,他看得再緊,消息也會慢慢傳播出去。時間拖得越久,民間的怨氣越大,或許不用孫策打,益州人就要趕他走了。

    這種感覺就像看著孫策正在編織一條又一條用來綁他的繩索,讓他無法動彈,無法呼吸,卻無計可施。

    “你們以為涼州是機會,卻沒想到韓遂死了,閻行來了。虧得你們沒殺了馬騰,要不然馬超也要回來了。此二人追隨孫策多年,不僅深諳孫策的戰法,更對孫策死心塌地。他們回到涼州,涼州不戰而定。所以我說,你們當初就不應該和馬騰、韓遂交戰,更不應該貪一時之功,殺了韓遂。既然殺了,就不要猶豫,一鼓作氣,直入涼州。”

    曹操沒吭聲,法正也垂著眉,一言不發。勢已至此,許攸說什么都晚了。

    “孟德,與人搏命,而且以弱敵強,應該怎么做?是攻其手足,還是直取腹心?”

    曹操眼神微縮,手指下意識的輕叩案幾。他聽懂了許攸的意思,但他更清楚這其中的風險。這是搏命,一旦失手,他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曹昂、法正也聽懂了,神色微變,面面相覷。

    過了片刻,曹操神色稍緩,問道:“若依子遠之見,當出何處?”

    “江陵。”

    “這可是一擲定輸贏的豪賭啊。”曹操苦笑。

    許攸嗤之以鼻。“除了賭,你有何回天之策?”

    曹操沒有理會許攸的無禮。雖然他現在貴為蜀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這個蜀王還沒資格擺譜,尤其是在許攸這樣的朋友面前。早在袁紹門下時,許攸就看不上他,如今若不是走投無路,許攸也絕不會棲身漢中,為曹昂出謀劃策。

    況且許攸的建議值得考慮。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這也符合他的思路。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主動進攻涼州。只是擊殺韓遂之后猶豫了,沒敢趁勝追擊,直取武都、漢陽,魯肅又按兵不動,讓他誘敵的計劃落了空,這才落得今天的尷尬局面。

    魯肅可以不顧涼州的安危,孫策能夠坐視荊州的得失嗎?就算他不親至戰場,至少也要派孫翊迎戰,甚至有可能命周瑜撤回荊州。

    可以說,一旦此戰成功,甚至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動權,解益州四面受敵之困。

    曹操沉吟良久,盯著許攸,一字一句地說道:“子遠,這可不是普通的賭,但凡有一點差錯,都有可能一敗涂地。”

    許攸笑道:“這是自然。”

    “所以,這件事由你來運籌,如何?”

    許攸微怔,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仔細打量著曹操的臉色。過了一會兒,笑容再次浮現。

    “這是自然。”

    法正舔了舔嘴唇,眼皮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雖說他一向好冒險,可是許攸的這一計已經不是冒險,而是豪賭,他也不敢接下這個任務。由許攸自己來籌劃、運作自然是最合適的選擇,萬一出了問題,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當然,哪怕不成功,只要能迫使孫策親臨前線,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法正看了曹操一眼。曹操面不改色,只是嘴角不經意地挑了挑。

    “孝直,你配合子遠。”

    “喏。”

    ——

    許攸、法正退下,曹操掀開壺蓋,將茶水和魚塊倒了出來。

    魚塊還是硬的。曹操用手拈著,試著咬了一口,還是咬不動。他皺皺眉,有些不解。“這東西怎么吃?”

    曹昂哭笑不得,他哪有心思關心這魚塊怎么吃。“父王,許子遠之計過于冒險,萬萬不可。”

    曹操瞅了曹昂一眼,笑道:“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曹昂語塞,半晌才頓首道:“兒臣愚鈍,不能為君父分憂,死罪,死罪。”

    “若許攸對人說,他有好計可破敵,只是你我父子膽怯,不敢用,只能坐以待斃。你待如何?”

    曹昂窘住,不知如何應對。他知道,父親大概是知道許攸在漢中的行跡了。想想也正常,他們相交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許攸是什么樣的人呢。

    “子修,你的才能不弱于袁譚,陳宮也不弱于沮授、田豐,你若不來益州,以姻親之故,縱不能位列五大都督之一,也能做一戰區督。若能如此,譙縣曹氏后繼有人,為父就算被孫策砍了首級,為袁術償命,也是愿意的。只可惜,當初一念之差,你來了益州。”

    曹操撕下一條魚肉,放進口中慢慢嚼著。魚塊很咸,咸得發苦,苦得曹操直皺眉。“天下形勢如此,不出非常手段,怕是無法反敗為勝,就像你我父子愿降,孫策也未必肯接受,少不了要凌辱你我一番。”他咂咂嘴,苦笑兩聲。“你還看不出來嗎,他這是要將我父子當作磨刀石,磨礪他那幾個大都督呢。五大都督派過來四個,他還真是看得起我們。”

    曹操起身,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走了兩圈。“太史慈、甘寧在南,魯肅在北,周瑜困于山林之中,若是我突出三峽,能迎戰的人只有你那妹夫孫翊。如果我的首級一定要被人砍下,何不將這個功勞送給他,也好讓你妹妹將來活得好一些?”

    曹昂大吃一驚。“父王……”

    曹操擺擺手,示意曹昂不要急。“我也要看看,孫翊究竟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女兒。”

    曹昂明白了曹操的用意,更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大聲說道:“父王,那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被孫翊殺了,妹妹以后還如何與孫翊相對?”

    曹操斜睨著曹昂,忍不住哈哈大笑。“子修,你啊,真是太天真了。數萬大軍交戰,哪有那么容易臨陣斬將,而且是一軍主將。你以為我是韓遂那草包么?”他頓了頓,又道:“上一次他勝得輕松,這一次想勝我,可沒那么容易。真要能擊敗我,將來出征海外,也可以無憂了。”

    曹昂急得落下淚來。“父王,你這又是何苦?袁將軍雖有遺言,卻未必一定要父王抵命,大不了由我代父王一死便是了。你這么做……”

    “傻小子。”曹操嘆了一口氣。“我這半百之人不死,卻要你一個正當青春的少年替死,天下還有比這更虧本的生意嗎?人過五十不為夭,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九,還差這一兩年嗎?反倒是你,還有大把的好時光,應該好好珍惜才是。將來若能建功封侯,也不負我這些年對你的期望。”

    曹操走到曹昂身邊,摸摸曹昂的頭。“孫策是個有胸懷的人,志在開拓天下,以你的能力,他用你的只是早晚問題。不僅封侯可期,就算是封王,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你若替我而死,豈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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