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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零九章 和為貴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委托荀彧梳理禮制史,為新朝制禮。這件事已經有一年多,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這不是荀彧學問不夠。荀氏家傳荀子之學,荀子之學的重點就是禮法,禮與法并重。李斯、韓非重法,成了法家。賈誼上承荀子之學,開儒法先河,為后來的儒術獨尊奠定了基礎。讓荀彧來主持這件事,無疑是合適的。況且就算荀彧本人學識不足,他也可以找到合適的學者幫忙。他的從兄荀悅就是大學者,專治禮經的人他也認識不少。

  但荀彧犯了一個方向性的錯誤,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梳理古制上,沒領會孫策向前看的用心。

  為什么要制禮?制禮是為了和,君臣和,父子和,夫婦和。一言以貫之,禮法就是理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禮是形式,和是目的。正如天地之道。天地之間有沒有禮?顯然沒有。可是天地之間有道,天地依道而行,即使無禮也能和。

  制禮是為了和,不是為了形式而形式。如果不能滿足這個要求,所制之禮就徒具形式,無人遵行,禮崩樂壞也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孫策早就說過他不信天命,但他重道,所以他不惜花費重金修建觀象臺,供養徐岳等人,讓他們衣食無憂的研究天地之道。這個道不是嘴上說說的道,而是要能用嚴格的數理來描述的道,是經得起驗證的道。

  建觀象臺是大事,而徐岳等人的學術講堂更是建業城最有格調的聚會,荀彧有的是時間,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聽過多少講,也覺得孫策這么做和他宣稱的不信天命有些矛盾,卻沒有真正勘破其中的奧秘。

  這才是孫策的敬天法地。既是務實,又是務虛。

  禰衡噴荀彧,大部分是因為荀彧所制之禮自相矛盾。這些矛盾一方面來自于禮法本身的矛盾,另一方面則來自于所制禮法和實際形勢的矛盾。孫策推行新政十年,很多做法都是不符合既有禮法的,荀彧沒有從理解實際形勢的角度去制定禮法,反而希望從既定禮法中推陳出新,不可避免的陷入方鑿圓枘,格格不入的困境。

  攻擊別人相對簡單,制定禮法卻沒那么容易。禰衡噴荀彧噴得痛快,自己也沒真正理解孫策的用意,所以才被孫策那兩個問題難住。這些問題,他已經考慮了很久,只是還隔一層紙。現在孫策在觀象臺見他,捅破了這層紙,禰衡頓時豁然開朗,荀彧也明白了自己錯在哪里。

  其實這樣的道理并非孫策生造,古人早已言之,《呂氏春秋》中就有這樣的說法。但呂不韋以商人而權臣,又以謀逆而終,不入儒生法眼,研究《呂氏春秋》者寥寥無幾。

  相比之下,儒家重師法、家法,講究字字有出處,讓他們拋棄經典,依道制禮,思想上很難轉彎。孫策以為荀彧曾在關中推行新政,應該能接受新事務,但他顯然低估了荀彧思想上的慣性。

  荀彧很慚愧。

  “由三皇而五帝,由三代而秦漢,形勢時時而變,禮豈能一成不變?”孫策吁了一口氣,緩緩轉身,目光從荀彧和禰衡臉上掃過。“荀大夫,還記得孤與你以弈道喻治道之事嗎?”

  荀彧連忙上前半步,躬身施禮。“臣記得。”

  “三皇五帝之天下,不過今日之郡縣而已。三代之天下,南不逾江,北不越燕。疆域越來越大,禮若不能迎頭跟上,還談得什么開疆拓土,談什么德澤天下?荀大夫,禰正平,此乃五百年來形勢之巨變之際,你們不僅是為新朝制禮,更是為新時代制禮,豈能掉以輕心?”

  荀彧再拜。“臣愚鈍,還請大王另擇賢明。”

  孫策眉頭輕皺。“據孤所知,大夫未滿不惑吧?”

  “還差數月。”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未滿不惑,便想養老,是不是太早了些?”孫策沉了臉,語氣雖不嚴厲,話說得卻很不客氣。“若天下賢士皆如你這般淡泊,這大吳朝堂上怕是無人了。鐘元常將如何自處,大夫考慮過沒有?”

  荀彧暗自叫苦,出了一身冷汗,沒敢再請辭。真要惹怒了孫策,孫策以年老為由,將鐘繇趕出朝堂,汝潁系會恨死他。

  “至于你。”孫策轉向禰衡,眼神凌厲。“知禮而行,行而能守,方是真知禮。只掛在嘴邊上,以觸犯人為樂事,算什么本事。遇到講禮的,把你當倡優看待。遇到和你一般不講禮的,一刀砍了你,你能奈何?你的舌頭再利,還能利得過刀斧?”

  禰衡翻了翻眼睛,咂了咂嘴,要想反駁,可是一碰到孫策如利劍般凌厲的眼神,所有的尖酸刻薄都化作一陣冷汗,透體而出。

  孫策語重心長的說道:“人當有傲骨,不當有傲氣。禰正平,身逢形勢巨變之際,當有一番作為,莫效狂生名士,徒作嘴上功夫,辜負了你的聰明才智,為后人笑。”

  禰衡遲疑了片刻,躬身領命。“喏。”

  孫策緩了口氣,向前邁步。“二位,這紫金山景色甚好,觀象臺更是獨占鰲頭,既然來了,不妨一游。中午用頓簡餐,雖無山珍海味,卻也可口。再聽徐大師講講天地之道,或許對你們制禮有所助益。”

  “愿隨大王一游。”荀彧躬身說道。

  禰衡轉了轉眼珠,咧嘴笑道:“久聞徐大師算術獨步天下,算天算地,今天聽聽他怎么算人事。”

  孫策瞅了他一眼,本想臭他兩句,后來一想,還是算了。要想讓此人心服口服還需要點時間,欲速則不達,逼得太緊了反而不美。

  他們一路走,一路說些閑話,大致不離禮制根本。具體的條目他不管,只希望這套禮法能夠建立在平衡、和諧的基礎上,而且要簡易可行。繁文縟節不必保留,勞民傷財的也大可去掉。君臣之間,當以相互尊重為要,不可過于貶抑一方。

  荀彧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禰衡卻頗為興奮,連聲附和。

  “大王說得有理,如今這禮制的確有些過了,而且大多出自董仲舒天人感應之說,傳承數百年,兩亡漢室,真沒看出有什么妙處,倒是逼得不少小民破家敗業,無以謀生……”

  荀彧忍不住反駁道:“正平,此言過了吧。董子學說縱有些牽強,卻還是為百姓著想的,如何倒逼得小民破家敗業?”

  禰衡應聲反問:“董生以為君權神授,天子當敬天,本朝,不,前朝天子多次封禪祭天,難道不是勞民傷財?豪富之家財力雄厚,凡有婚喪嫁娶,往往禮過其制,小民效仿,常至傾家蕩產……”

  禰衡一說就激動起來,揮舞著衣袖,臉色漲紅,唾沫橫飛。孫策、荀彧不約而同的敬而遠之,甚至用袖子擋臉。禰衡尷尬,略有收斂,但過不了多久,便又激動起來,也是讓人無奈。

  不過禰衡所言,卻是孫策心中所想。他之所以要改革禮制,就是因為舊禮太繁瑣,虛耗民力,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漢代的厚葬風俗尤為明顯,不僅皇家重厚葬,將大量的財力埋入地下,百姓也跟風效仿,漢墓里的畫像石在后世是著名的藝術品。

  但這些藝術品是建立在貧富分化嚴重,天下大亂的基礎之上的。

  貧富分化的結果必然導致世風日下,漢代盜墓風氣也極重,三國時,董卓、袁紹、曹操更是開啟了官方盜墓的先河,影響極壞,這也促成了魏晉時的薄葬習俗。如今孫策獨霸中原,盜墓之風不濃,厚葬的危害反而不如歷史上那么觸目驚心,只能從禮制上加以要求。

  出身不同,立場不同,禰衡不像荀彧那樣有顧忌,說得興起,便開啟了嘲諷技能,大肆嘲弄世家堂皇之下的虛偽、名士盛名之后的污濁,一邊講著仁義道德,一邊上逼君主,下迫小民。更有甚者,嘴上以清流自詡,一轉身卻和閹豎勾結,串通一氣。

  一旁的荀彧面紅耳赤,無言以對。孫策接連咳嗽了幾聲,總算攔住了禰衡。禰衡卻不以為然,甩甩袖子,若無其事,一臉的云淡風輕,仿佛剛才大放厥詞,無差別打擊的不是他。

  聊了半天,中午便在觀象臺吃了一頓簡餐,下午聽徐岳親自講他最近研究的天地運行之道。經過大半年的研究,他已經確定大地繞日軌道并非標準的圓形,而是雙心的橢圓,雖然這個偏差并不大,卻能更好的解釋觀察到的天象。

  在闞澤、趙爽等人的協助下,通過各種實驗,徐岳繪制出了新的軌道圖,發現了運行速度的變化,正在進行精確的計算。不過這些計算量比較大,他們又沒有找到合適的公式,計算起來有些難度。徐岳的兒子徐數對西域的形學有心得,正在嘗試用新的辦法來計算。

  禰衡本打算和徐岳辯論一番,奈何徐岳卻對人事沒興趣。面對咄咄逼人的禰衡,他只用了一句話回答,噎得禰衡直翻白眼。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對政務不熟悉,你問錯人了。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張相、虞相。”
第二千四百一十章 新禮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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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禰衡仍不死心,再三追問,說著說著,言辭便尖刻起來,對徐岳冷嘲熱諷。

  隨侍的徐岳弟子們大怒,紛紛擼起袖子,要與禰衡對陣。徐岳卻很淡定,擺手示意弟子們稍安勿躁,不緊不慢地地說道:“敢問閣下,是天道在前,還是人事在前?”

  禰衡不假思索。“自然是天道在前,有天地方能生人。”

  “嗯,那是天上的星辰多,還是地上的人多?”

  “這個……”禰衡有點拿不準,誰沒事算過這些?他仔細想了想。“應該……是天上的星辰多些吧。”

  徐岳點點頭。“那我就問心無愧了。”

  禰衡微怔,隨即反應過來,氣得無語。孫策笑笑,對荀彧說道:“可見言語都是小道,真正的學問才是大道,人切不可本末倒置,否則難免自取其辱。”

  荀彧忍著笑,點頭附和,只是他不愿落井下石,轉而說道:“大王崇天道,尚大體,垂拱而治,誠為天下之福。”

  孫策哈哈一笑。“是啊,希望大夫以秦為鑒,盡快制出能讓君臣各得其所的新禮來。這樣的事,大可不必等賈生、董生,遷延數十年。”

  荀彧心中一動,隨即拱手施禮。“彧定竭駑鈍之力,不負大王所望。”

  禰衡在一旁聽得清楚,斜睨了荀彧一眼,擱了撇嘴,想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說。

  在觀象臺盤桓了半天后,孫策起程返回湯山。荀彧、禰衡一路陪著孫策步行,到了山下,正準備各自上車,荀彧搶上兩步,擋在孫策面前。

  “大王,臣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還望大王點撥。”

  “大夫說來聽聽。”

  “大王不信天命,信民心,大吳因民心而立。民心善變,且易為人所用,萬一哪一天有田和之流,裹脅民意,鳩占鵲巢,奈何?”

  孫策歪著頭,打量著荀彧,無聲而笑。荀彧忍了很久,終于把這句話問出口了。由此可見,他是真的準備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解決了這個問題,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再難也會有解決辦法。

  “這種事要分兩種情況來說。”孫策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一是此人真的能代表民意。那我孫氏不妨讓賢,退食一城,總比刀兵相見好;一是此人并不能代表民意,只是詐偽,那大夫所制之禮就要有所防范,不能讓王莽之流鉆了空子。你說呢?”

  荀彧若有所思,微微頜首,向后退了一步,一揖到底。“多謝大王。”

  “大夫,努力!”孫策還了一禮,舉步上車。郭武過來,關上車門,馬車轔轔遠去。

  荀彧站在路邊,看著漸漸遠去的車隊,一聲輕嘆。

  禰衡走了過來,打量著荀彧,語帶譏諷。“大王給你答案了?”

  “雖不具體,我卻知道該怎么做了。”

  “說來聽聽。”

  “不急。”荀彧向自己的馬車走去,腰背挺直。他揚揚袖子,朗聲道:“大王今年尚未而立,就算到六十五歲退位,還有三十七年時光,足夠我制出新禮了。”

  禰衡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邁步追了過去。“荀文若,我有一計,你想不想聽聽?”

  荀彧停住腳步,轉身看著禰衡。“正平若有金玉良言,彧自然求之不得,當以好茶相待。請!”

  ——

  觀象臺一晤后,荀彧打開了思路,制禮迅速推進,很快就拿出了第一個草案,提交公卿討論。

  新朝鼎立有很多儀式,曾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祭天,以示君權神授。但孫策偏偏申明不信天命,荀彧之前之所以遲遲沒有進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荀彧保留了祭天的儀式,但是將祭天的意義修改為道法自然,崇尚實事求是的研習天道,并遵循天道來治人事,而不是閉門造車,從各種經典中尋找牽強附會的理由。

  理所當然,祭天的地點定在了觀象臺。

  這個改動雖然有一些異議,但大部分公卿表示同意。儀式保留了,而且更加隆重,既尊重了傳統,又賦予了新意,有新朝氣象,也符合吳王一直以來的理念。

  祭天之外,荀彧又增加了一項:祭地。大致儀式與藉田類似,以示天子重農之意。民以食為天,農為百業根本,種地的農民——如今稱為農士——更占據了天下戶口的九成,當之無愧的中堅力量。祭地時,邀請各地農士代表參與盛會。

  因為吳王倡男女平等,荀彧將蠶禮一并納入其中,農士代表將以夫婦為單位。

  祭天在觀象臺,有現成的建筑,無須新建。祭地則需要新建一座臺,以各州所獻之土筑成,取名先農臺,既表現重農之意,也有各州貢土臣服之意。

  祭地之后是祭祖。這個祭祖不僅僅是祭孫氏祖先,更要祭歷代先賢。荀彧提議在太學中建先賢臺,繪歷代先賢圖像于其中,召集太學諸教授、學子聚講,各州使者,百業代表與會,以示重人之意。

  祭天地人之后,才是正式的登基大典。大致按既有禮儀,只是取消了一些繁瑣的步驟,加之簡化,保留臣君相待以禮的核心,酌情提高了臣的地位,減少了跪拜的次數。尤其是國是院,因為都是老臣,跪拜不便,除了必要的跪拜禮外,大多以拱手禮代替,以示重老之意。

  禮制草案一出,爭論不可避免,但眾臣的總體意見還是積極的。新禮最大的特色一是簡潔,一是尊重。沒有刻意展示皇權的威風,比叔孫通所制之禮多了幾分人文關懷,自然得到了眾臣的支持。甚至有人擔心荀彧這一步是不是跨得太大了,可能引起吳王的反感,草案無法通過。

  孫策很快通過了這個草案,隨即下詔公卿上書提出修改意見,由荀彧、禰衡統籌修訂,爭取盡快拿出一份可以施禮的方案。

  禮制的原則、框架通過,剩下的便是細節。很快,幾套具體的禮儀制度便送到了孫策面前,有些禮儀要進行演習。孫策的日程中便多了一項內容:每天演禮,免得到時候出錯,被人笑話。

  蔡邕、荀彧兩對父女成了禮儀導師,每天出入王宮,教導宮中男女老少。

  建業城內也掀起了一場演禮的活動。吳王登基之時,會有各方代表齊聚建業,身為大吳國都,首善之區,建業人自然不能失禮,被人笑話,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練習行禮之人,就連船娘、報童攬活時都不忘秀兩句文縐縐的禮貌用語,讓陸續趕到的四方使者大為贊嘆。
第二千四百一十一章 沈友歸來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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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友的親衛們健步如飛,下了船,看著四周的景色,面露喜色,按著腰間的刀環,顧盼自雄。

  “回來了,回來的感覺真好。”有人大聲嚷道。

  “這王宮真氣派,我看著比洛陽城強多了,配得上我們大吳的氣勢。”

  “還是江南好啊,嘖嘖,聞著這味兒,我就醉了。”

  有人喝了一聲:“都給我閉嘴,沈督出艙了。”剛剛還大聲說笑的親衛們立刻收起笑容,在岸邊站成兩行,昂首挺腰,手按刀環,面無表情。一旁路過的行人看見這副氣勢,知道有大將返京,紛紛圍了過來,河中的畫舫也停了下來,翹首以望。

  沈友出了艙,環顧四周,見百姓如堵,紅男綠女,人人面帶喜氣,目光專注,不由得一笑,拱手示意。

  “沈三妙!”人群中傳出一聲驚呼。

  “誰是沈三妙?”

  “豬頭,沈三妙都不認識?躲一邊去,別擋路。沈都督,沈都督,看這邊,看這邊!”

  剎那間,人聲如潮,熱情如浪,跟在沈友身邊的樓麓嚇了一跳,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更白了,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沈友及時拽住了他,才沒讓他出丑。

  “少帥,下船吧。落了地,你就安全了。”

  樓麓幽怨地看了一眼沈友,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都是騙子!這根本不是長江,這是大海,這浪也太大了,吐得我……唉呀,不行,我得歇歇,腿有點軟。”

  沈友叫過兩個親衛,將樓麓半扶半抱,拖下船去了。在戰場上驍勇無敵的樓麓嚇得緊緊抱住親衛的手臂,兩條腿互相打絆,下了船,落了地,立刻抱著旁邊的一棵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一旁的行人見人,哄堂大笑。樓麓的親衛們奔了過來,護在樓麓身邊,他們與漢人不同的相貌立刻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是胡人!”有人喊道。

  “什么胡人,是俘虜。”立刻有人喝道:“大驚小怪,沒見識。”

  “恐怕不是俘虜。”有個老者撫著胡須,用字正腔圓的官話說道:“這人跟著沈都督回來,怕是沈都督的義從騎呢。”

  樓麓從小隨漢人讀書,聽得懂漢地官話,卻聽不懂吳地方言,圍觀的人群前面說什么,他一句也沒聽懂,卻聽懂了這句官話,連忙大聲反駁道:“你們搞錯了,我不是沈督的義從騎,我是上谷烏桓……”

  話音未落,剛剛還慈眉善目的老者頓時變了臉色。“呸,原來真是胡虜。”

  樓麓無語,訕訕地閉上了嘴巴。沈友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少帥,你愿意做我的義從,我還不愿意呢。走吧,隨我去宮里請見。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兒是江東,不是上谷,沒人在乎你是不是少帥。”

  “唉,唉。”樓麓沮喪的應著,匆匆跟上沈友的步伐。

  沿著長長的坡道上了城,來到了宮門前。有侍從上前報送文書,樓麓與沈友站在一旁等候,偶一回頭,大半個建業城盡收眼底,只見屋頂一片接著一片,一直沿伸到遠方,就連剛才嚇得他腿軟的大河都被兩岸的房屋掩映,纖細了很多。兩岸飄揚著五顏六色的店旗酒幡,比戰場上的戰旗還要多,看得人眼花繚亂。

  “哇,這么多人!”樓麓扯扯沈友的袖子。“沈督,這建業城……有幾千落吧?”

  沈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遠處,笑道:“兩年前,建業城就有兩萬多戶了。”

  “兩……萬。”樓麓咂咂嘴,沒敢再問。

  宮里有人走了出來,引沈友入宮。沈友進了宮,臉上的笑容便收了起來,原本向前挺的胸也收了回去,雙手拱在身前,步子也放小了許多。樓麓見狀,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跟著沈友向前。

  走過公卿府寺之間的長長走廊,沿途捧著公文的官員掾吏便多了起來,不少人都認識沈友,紛紛停住行禮。沈友也不停下,只是微微頜首致意。只是路遇首相張纮時,才特意停了下來,向張纮行了一禮。

  張纮也正要往宮里去,便與沈友一路同行。“子正,并州使團到了?”

  “到了,典客寺安排人接了去,安排在驛舍,等候大王召見。”

  “領頭的是誰?”

  “王凌,逢紀。”

  張纮目光一閃。“王蓋沒來?”

  “不敢來。”沈友不屑地笑了一聲,又道:“請示了大王,大王說他不來也罷。”

  張纮沒有再說什么。兩人一起來到殿門前,新任尚書令陳琳在殿門口等著,與張纮打了個招呼,又對沈友行了一禮。“沈督,門籍已經辦好了,請隨我來,大王在殿中等著呢。”

  張纮介紹道:“沈督,這是我的鄉黨,陳琳陳孔璋,剛剛就任尚書令。”

  沈友受寵若驚,連忙深施一禮。“友何德何能,豈敢勞陳令君相迎。”

  “都督征戰有功,大王甚是欣慰,特命我來迎一迎。”陳琳拱手還禮,又向樓麓施了一禮。“這位就是黑翎衛的樓麓少帥?哈哈,看起來和我漢家兒郎差不多嘛。”

  張纮、陳琳說的都是官話,樓麓聽得明白,不敢放肆,連忙行禮。陳琳很滿意,夸了兩句,引著他們進殿。來到大殿門口,拾級而上,沈友、樓麓在殿外候著,解了腰間刀劍,放在一旁的蘭錡上,回到殿門口,恭恭敬敬的等著。孫策快步從里面走了出來。

  沈友進了殿,撩起衣襟,拜倒在地。“云中督,臣友,拜見大王。”

  樓麓也跟著跪倒在地,以額抵地。“黑翎校尉,上谷烏桓樓麓,拜見大王。”

  “起來,起來。”孫策扶起沈友,上下打量了沈友兩眼,捏捏沈友結實的手臂,滿意地點點頭。“子正,辛苦了。”

  “不辛苦。”沈友正色道:“臣坐收其功,不敢言苦。”

  孫策和張纮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而笑。張纮撫須說道:“沈督這是沒打痛快啊。”

  “根本就沒打。”沈友無奈的攤攤手。“準備了那么久,結果……”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戰而屈人之兵,有什么不好?”

  “話雖如此,終究還是有些遺憾。”沈友偷偷瞟了孫策一眼,見孫策沒有接話的意思,立刻轉換了話題。“臣當然能理解大王愛惜民力的良苦用心,只是將士們有些不甘。王氏兄弟就此逃過一劫,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哼!”孫策伸手指指沈友。“就你沈三妙能言善辯,明明是自己好戰,偏要借將士們的名義。過來,讓你看一樣東西。”說著,轉身向側殿走去。

  “喏。”沈友快步跟了過去,一進門,就被迎面一個巨大的沙盤震住了。他站在門口,仰著頭,看著地圖,迅速掃了一遍,發現這是益州的沙盤,上面已經插了一些旗幟。

  “大王,這是……準備攻蜀?”

  “只是計劃而已。”孫策淡淡地說道:“有沒有興趣插一腳?”

  沈友再次掃視地圖,發現了周瑜的戰旗、黃忠的戰旗,還有魯肅的戰旗,苦笑道:“臣雖有意,可是有周黃魯三位在前,哪里還有臣的機會。再說了,區區曹操,何至于如此興師動眾。”

  “沈督,益州易守難攻,雖有周黃諸位,卻未必能順利攻克。”張纮沉聲道:“是以在周黃魯三位之外,大王還準備了兩路人馬,一路是太史子義,他將從交州方向發起進攻,與周公瑾夾擊南中;另一路則從關中起兵,與黃漢升、魯子敬三面進攻漢中。”

  見張纮說得鄭重,沈友知道孫策不是向他問計,而是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問他有沒有興趣參與其中而已。他不敢孟浪,收起笑容,仔細盤算起來,良久才搖了搖頭。

  “大王,臣雖求戰心切,但此戰勝負不在兵將多寡,而是錢糧供應能否充足,很可能是一場消耗戰。既有周黃魯太史諸將,有沒有臣,區別不大,臣還是為大王鎮守并州為好。”

  孫策嘴角微挑。“當真不參與攻蜀?”

  沈友堅決的搖了搖頭。“臣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孫策和張纮對視了一眼,放聲大笑。沈友心中狐疑,卻不敢多問,只是靜靜地站著。張纮笑了兩聲,點點頭。“還是大王知人,沈督果然是個識大體的。”

  孫策笑道:“可當一方之任否?”

  “有沈督鎮守太原,北方可安。”

  沈友松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被攻蜀的戰功迷惑了心神。返京之前,他已經和龐統反復商量過。孫策進攻益州的時候肯定需要一員大將鎮守北疆,統籌西至涼州、東至幽州的防務。這不是一個戰區督可以擔當的責任,孫策很可能會安排一個大都督,統率數名戰區督,全面負責北疆戰事。

  在太史慈調離幽州的情況下,他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可若是他求戰心切,被攻蜀的戰功所誘惑,那這個大都督就是別人的了。

  吳王麾下良將如云,能夠擔任大都督的人選就有好幾個。他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第二千四百一十二章 化胡為夏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 | |  -> ->  孫策原本屬意的北疆大將是太史慈。

  太史慈弓馬純熟,為人機敏,能打硬仗,為人重信有義,是一員難得的騎將。有他鎮守北疆,胡虜不敢放肆。

  但是很可惜,太史慈被好戰的公孫度拖累,錯失了這個機會,便宜了沈友。

  論個人武力,甚至臨陣指揮能力,沈友不如太史慈。但沈友有沈友的優勢,一是他更加穩健,能從大局出發,不急功近利。為了準備并州之戰,他前后準備了一年多,有足夠的耐心,這才等來了一戰擊破彈汗山的機會。二是他文武雙全,讀書多,能從文化的高度考慮制夷化夷的問題。僅僅幾個月,樓麓就成了他的迷弟,上谷、代郡烏桓也因此一戰而定。

  更重要的是,他是江東人,不用擔心任何人的猜忌,馬超、陳到等人也不會質疑他的資歷。

  能不能付沈友以北疆之任,取決于沈友本人能不能勝任,沒有太多其他的考慮。

  在攻蜀的大功面前,沈友能抑制住自己建功立業的**,服從大局,這讓孫策放了心。他最怕安排了沈友鎮守北疆,沈友卻不安心,一心要在攻蜀中分一杯羹,未免讓人質疑他的用人能力。

  孫策隨即向沈友解釋了他的初步安排:沈友任安北都護,都護府暫時設在太原,負責陰山以南的防區,西到朔方塞,東到居庸關,設三到四個戰區督,各有騎兵萬人,再加上沈友直屬的步騎兩萬,共計五到六萬步騎,以騎兵為主,漢胡兼用。胡人以臣服于中原朝廷的部落為主,采用編戶形式,以放牧為業。

  這其中的重點就是要平穩過渡,讓胡人接受這種統治方式,真正將他們納入華夏文明,變成可用的戰力,而不是需要高度防范的潛在危險。要想這么干,第一步就是打破他們的部落制,讓他們成中朝廷的編戶,而不是部落首領的私產。

  這個任務很重,卻必不可少。要想走得更遠,必須將北疆變成華夏衣冠的北疆,變成華夏文明的長城。

  孫策希望沈友能扎根北疆,用十到二十年的時間完成這一進程,為以后挺進漠北做好準備。在條件成熟的時候,安北都護府將一直北遷,直到蘇武牧羊的北海。

  沈友心潮澎湃。吳王對他期望甚高,這個任務的意義也很重大。征服胡人只是第一次,化胡為夏才是根本。如果能完成這個任務,不僅富貴可期,將來在青史上,他也是有功之人,名聲不下衛霍。

  孫策轉向樓麓,笑道:“聽說少帥熟悉我中原經典,是飽學之士?”

  孫策與沈友交談時,全程用官話,樓麓聽得清清楚楚,既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他仰慕中原文明,當然希望能融入中原,得到中原人的承認。可是他又怕引起沖突,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和漢人一樣生活,聽從中原朝廷的號令。他們更習慣了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讓他們隨時聽候朝廷的調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王謬贊,臣慚愧。”樓麓很不好意思。“臣只是粗識書簡而已,不敢自稱飽學。臣原本倒是頗為自詡的,遇到沈督,不,是沈都護和龐祭酒之后,臣才知道自己的學問有多粗淺。”

  孫策朗聲大笑。“你這學問是向漢人學的?”

  “是的,恩師乃是漢人,避難到草原的。只可惜他們行蹤不定,臣又愚笨,只學到一點皮毛。”

  “聽說過張儉張元節嗎?”

  “聽過,聽過。”樓麓連連點頭。“他是北疆最有名的漢人先生,聽說他在中原也很有名,我曾經想拜他為師,可惜無緣相見。”

  “現在還想拜他為師嗎?”

  樓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還活著?當年在北疆的時候,他就是個老人了。”

  “不僅活著,還活得好好的,估計再活十幾年,做個百歲壽星都沒問題。”

  “哇哦”樓麓忍不住驚嘆。“那豈不是成了仙人?”

  “差不多吧,想拜他為師嗎?”

  “想,太想了。如果他愿意去北疆,我就在黑山為他修一座學宮。如果他不愿意去北疆,那我就每年從北疆趕來,向他學習。”

  孫策舉起手,輕輕拍了拍。須發皆白、面色紅潤的張儉從一旁走了出來,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走到孫策面前,拱手施禮,又與張、沈友見禮,最后才向樓麓行了一禮。

  “少帥穿上這身衣冠,簡直與我華夏兒郎無異。”

  樓麓已經看傻了,張開雙臂,看著張儉,一動也不動。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地,雙手抱著張儉的腿,親吻張儉的腳,起身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久聞先生大名,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相見。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樓麓行此大禮,張儉有些不安,轉頭看看孫策。

  孫策含笑點頭。他早就知道張儉去過北疆,有些名聲,也聽沈友、龐統匯報過,樓麓對張儉印象頗深,念念不忘,這才特意將張儉請了來。化胡為夏,不僅需要武力,需要制度,更需要文化和人格的魅力。黨人的某些作派很得胡人崇拜,讓張儉做樓麓的老師,樹立一個榜樣,對北疆穩定有好處。

  張儉年近九十,原本是不愿意參與世事,只想安渡晚年。可是聽說這是化胡為夏的重要舉措,他欣然從命,甚至有些舍我其誰的豪邁。能在人生的最后階段做如此重要的事,他非常興奮。

  孫策挑選了一個好日子,為樓麓舉行拜師禮。趁熱打鐵,孫策又請張儉選一些志同道合的讀書人,打算將他們安排到安北都護府,做為教化胡人的中堅力量。

  他提出一個設想,打散胡人的部落制度后,封原部落首領為官,實行半自治的制度。各自治區以胡人為主官,配以中原人擔任副職,分管兵馬、民政、教育,爭取用一代人的時間完成初步的轉化。這么做,一方面可以維護部落首領的既得利益,以免引起激烈的反抗,一方面加強對胡人的教化,將他們納入中原的官制。

  張儉已經知道這些內容,今天主要是說給樓麓聽。

  樓麓不接贊同孫策的設想,還幫著出了一些主意,比如多派一些讀書人去草原,最好能跟著部落走,設立移動的學堂,教孩子們讀書寫字,記錄草原上的故事。以前的匈奴人也好,現在的烏桓人、鮮卑人也罷,他們都只有語言,沒有文字,連先祖的故事都只能口耳相傳。如果學會了讀書、寫字,將被些故事記載下來,可能會對教化有幫助。

  據他自己的經驗,草原上流傳的故事中有不少和漢人經籍中的上古歷史有近似之處。比如上古圣人有母無父,就和草原上的習俗非常相似。

  樓麓還建議,對一些部落可以通過賜姓的方式進行招撫。草原上的人本來不稱姓,只稱名,很容易造成混亂,最近這些年,他們也漸漸開始學習漢人的做法,在名字前面加上姓,以示區別。只是無人指導,也沒有統一做法,比較混亂。烏桓人與漢人接觸最多,相對好一些,比如他的父親叫難樓,為他取名樓麓,就是表示他是難樓的兒子。

  只是烏桓人有語言,沒文字,所以有些音很相信,容易造成誤會。比如遼西烏桓大人樓班,很多人都以為他是難樓的兒子,其實他是丘力居的兒子,和難樓一點關系也沒有。

  樓麓說,由朝廷賜姓,既是一種榮耀,也是統一部署,免得各起各的,產生誤會。

  孫策很驚訝。樓麓雖然年輕,倒是很有想法,看來這書還真是沒白讀。

  正式接見后,沈友很快又第二次請見。

  這一次,他沒有帶樓麓。

  孫策知他來意,留他宮中用膳。

  席間,沈友提了兩個問題:一是攻蜀是不是太急了些,錢糧、物資能不能供應得上?二是不信天命,只信人心,將來會不會有人假借名義,行田和、王莽之事?

  這兩個問題都不是新問題,沈友也不是第一個提起的,但孫策還是很認真的回答了他。

  攻蜀只是規劃,并沒有確定立刻實施,具體實施時間一要經過諸將合議,二要看錢糧準備的情況。不過總體來看,諸將求戰的積極性很高,恐怕拖不了太久。考慮到攻蜀的難度,他必須做好長期對峙的準備。

  周瑜、黃忠打了這么久,還沒取得真正的突破,已經讓很多人意識到蜀地不易攻取。原本是打算以并州為磨刀石,鍛煉沈友、徐琨諸部,現在計劃有變,只能以戰代練,以兵力優勢彌補地利不足。五路攻蜀是定計,這一戰要么不打,一旦開打,就是磨也要把曹操磨死,絕不能半途而廢。

  至于沈友的第二個疑問,孫策反問了沈友一句話:“子正以為,什么樣的王朝能傳承千年,甚至更久?”

  沈友半晌沒說話,躬身道:“臣愚昧,請大王指教。”

  孫策笑笑。“我也沒有答案,不過我們還年輕,到花甲之年致仕、退位,至少還有三十年。我們可以慢慢想,集天下之才智,三十年時間,總能想出一點門路來。”
第二千四百一十三章 祭天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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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將陸續到達建業,孫策一一召見,與樞密院祭酒朱儁、軍師祭酒沮授、軍情祭酒郭嘉等人一起,反復討論,對并州平定后的防務進行了調整。

  中軍以虎賁營、羽林營和三都護組成:

  虎賁營分左右兩營:左營武衛將軍許禇,右營武猛將軍典韋,各領步卒虎賁千人。

  羽林營分兩營:由羽林左監龐德,羽林右監秦牧,各領騎士千人。

  中都護朱治,統中軍步騎十營,總兵力五萬余人,駐建業。下轄十將軍,中領軍黃忠,前將軍朱桓,左將軍呂范,右將軍紀靈,后將軍張燕,各領步卒五千人。虎騎將軍張遼,豹騎將軍張飛,驍騎將軍程普,突騎將軍文丑,越騎將軍韓當,各領騎兵五千人。

  左都護孫尚香,設四營,直屬兵力兩萬人,駐關中,節制高順、呂蒙及白波、黑山諸將。

  右都護孫翊,設四營,直屬兵力兩萬人,駐零陵,節制李通、蔣欽及原汝南黃巾諸將。

  邊軍設五大都督:安南大都督太史慈,安北大都督沈友,安東大都督甘寧,安西大都督魯肅,西域大都督周瑜,各率步騎或水師,直屬兵力萬人,戰時別遣將領配合,酌情增減。

  內郡設十二營,各設戰區督一人,各將五千人。分別為牛渚督徐琨,南海督黃蓋,江陵督婁圭,襄陽督徐晃,漢中督徐庶,黎陽督朱靈,玉門督劉寵,武威督牛輔,朔方督公孫度,云中督馬超,白狼督公孫續,度遼督閻行。

  另設海外四督:夷州督麋芳,渤海督步騭,朱崖督王凌,朝鮮督董襲。

  除了諸將防區進行調整外,孫策又對政區進了大刀闊斧的調整,對轄區過大,無法進行有效治理的州郡進地分割,增設八州、二十一郡,交州一分為三,增設廣州、安南,荊州分為南北,長江以南稱楚州,零陵、武陵、桂陽皆予分割,揚州增設福建、廬陵二郡。涼州、幽州也不例外,因地制宜,進行分割。

  尚未收復的益州也進行了分割,長江以南分出貴州,范圍最大的牂柯、漢昌、巴郡各分割為三四個郡。

  防區調整要換防,更換兵符,政區調整要增設官員,更換印綬,一系列的事情忙得首相府、樞密院焦頭爛額,每個人都在奔跑,趕時間,無數公文在各部門之間流轉,無數消息在眾人之間傳來傳去,掀起一陣陣的歡呼或者唏噓之聲。

  這其中最讓人惋惜的就是黃忠。作為最早追隨孫策的重要將領,他本該躋身五大都督之一,奈何進攻漢中不利,遲遲沒能攻入漢中腹地,他先后被魯肅、沈友超越,無緣五大都督。孫策將他調入中軍,位列十將第一,僅次于中都護的中領軍,仍然難免議論。

  雖然黃忠本人很坦然,沒有一句怨言。

  調整官爵,總有人滿意,有人不滿意,孫策要進行了解、安撫,盡可能化解矛盾,避免發生沖突,讓人笑話,甚至埋下隱患。這些都要花費極大的心力、體力,連續幾日下來,他說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啞了。

  臘月中,所有的事情終于搞定,一切準備就緒,只等著登基大典。

  臘月十八日,以華歆為首的各地名士及上計吏聯署,上勸進書。

  臘月二十日,以太尉吳景、首相張纮、計相虞翻、御史大夫鐘繇為首的百官上書勸進。

  臘月二十四日,孫策下詔,接受臣民勸進,正式拉開登基大典的序幕。

  ——

  吳七年,正月初一。

  晴,無風。

  紫金山,觀象臺,一場別開生面的祭天儀式即將開始。

  觀象臺除了研究天象,還有學術宣講、討論的功能,本來就有一個圓形講壇,規模不算小,能坐下百十人。只是今天的儀式特殊,人來得比較多,一百多個位置根本不夠坐,有一大半人只能在后面站著。

  雖然座位很緊張,可是觀象臺的幾位常駐學者和太學祭酒、教授如徐岳、嚴畯、闞澤、趙爽、任安都有座,再加上從各地趕來的郡學祭酒、木學堂祭酒,一百多個座位,他們就占了三分之一還多,幾乎坐滿了左側的座位。

  看著那些文武重臣只能站在后面,自己率先安然入座,這些學者心情非常好,一個個撫著胡須,帶著矜持的笑容,輕聲與身邊的人交談著。他們大多數在學報上發表過文章,相互之間甚至可能打過筆仗,今天卻一團和氣,談笑風生。

  學者入座之后,國是院的老臣們魚貫而入,在太常卿的引領下,在右側座席依次入座,每一人進場,便有人大聲報出姓名,幾乎每一個姓名都能引起一片目光,引起一片低呼。

  “國是院祭酒,江夏黃公琬。”

  “國是院,弘農公楊彪。”

  “國是院,扶風士孫公瑞。”

  “國是院,廬江周公忠。”

  “國是院,東萊逢公紀。”

  “國是院……”

  “……”

  國是院入場之后,翰林院的幾位學者也在祭酒蔡邕率領下入座。比起國是院的老臣,他們的名氣相對小一些,讀書人熟悉他們,對文章不太關心的人則未必熟悉。但也有例外,比如蔡琰,她不僅是西域大都督周瑜的夫人,更是吳王的文膽,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翰林院入場后,樞密院接踵而來,朱儁領頭,五位即將上任的大都督、十二位戰區督或者代表緊隨其后。與之前的學者或老臣不同,這些人大多正當少壯,步履矯健,動作干凈利落,自有武人的豪邁。他們一入場,講堂的右側座位立刻顯得份量十足。

  吳王孫策終于出現在眾人面前。他沒有穿華服,而是一身士子打扮,除了頭上式樣別致的紫金王冠,幾乎看不出他的王者身份。他健步入場時,身后跟著一群少年少女,充滿青春朝氣,既有孫權、孫翊等孫策的弟妹,也有孫勝、孫捷等小一輩,還有不少重臣子弟,如周瑜子周循、魯肅子魯淑、黃忠子黃敘,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左都督孫尚香、右都護孫翊。他們站在孫策的左右,目不斜視,腰背挺直,不茍言笑,讓人望而生畏。看到這兩人沒有與五大都督、十二戰區督坐在一起,卻和孫策坐在一起,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們不隸屬于樞密院,只聽孫策一個人的命令。

  眾人入座,闞澤主持儀式,先致歡迎辭,隨即請徐岳登壇開講。

  徐岳起身,向眾人行禮,緩步登壇,環顧四周,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諸君,天地生人,元日行祭天之禮,以示敬天之道。然,今日之祭天,不鳴鐘鼓,不燔禮玉,不獻三牲。何也?天雖有道,卻無情,山崩河決,萬民輾轉哀嚎之際,天何言哉?賊臣亂政,妄行殺戮,洛陽付之一炬之時,天何言哉?是以,天可敬之,不可倚之。可倚者,人也。如何倚人?倚人之心智,觀天地之道,循道而行,王以道治國,臣以道安民,士以道修身。”

  徐岳侃侃而談。臺下聽眾雖然都知道這次的祭天與以往有所不同,卻并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聽了徐岳的講解,絕大多數人都有些吃驚,尤其是翰林院的成員。

  徐岳講完了觀點,隨即開始講解日月繞行軌道。他用精確的計算證明,天地之道是可以計算的,或許很難,卻絕非不可捉摸。與其燔玉祭天,信奉巫覡之言,不如潛心研究,以人之心智體會天地之道。

  徐岳講完,再次拱手施禮。“理不辯不明,岳講授完畢,請大王及諸君發問。”

  孫策謙虛了幾句,表示自己學問粗疏,想先聽聽別人的觀點。這都是安排好的程序,問難是討論學問的必經過程,但今天只是走個儀式,象征性的問兩個問題,儀式就結束了。

  但凡事都有意外,當兩個既定人選按照事先安排提問完畢,徐岳回答完畢,話音未落,后面站著的那一群人中便響起一個聲音。

  “敢問徐大師,我可以發問嗎?”

  不用回答,只聽聲音,孫策便知道是誰,禰衡又按捺不住了。他剛準備說話,徐岳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朗聲道:“在場諸君,不論男女老少,皆可發問。”

  禰衡排眾而出,拱拱手,環顧四周,嘴角微挑。“依照大師方才所言,凡事都可以理推之,以數計之,那我倒有一個疑問,想請大師作答。”不等徐岳說話,他又補充道:“請大師放心,我只是聽剛才大師所言之日月經行有感而發,并非故意刁難。”

  徐岳微微一笑,伸手示意。

  禰衡大聲說道:“既然大師剛才說,并非日月繞地而天,而是我等足下之地繞日而行,月又繞地而行,那我是不是可以推論,日大,地次之,月又次之?”

  “理當如是,只是目前尚無法確切計算重量。”

  “重量的事以后再說。既然比地大的日,比地小的月都是圓形,那大地也是圓形了?”

  徐岳笑了。“不錯,此事已非新奇之見,在座的至少有一大半人知道,還有幾位曾隨大王至東海,親眼見證其事。”

  禰衡抬起手,打斷了徐岳。“東海之事,在下早已聽說,但大地非平,不代表大地一定如日月一般為球,或許只是如蓋呢?大師何以言之鑿鑿,確定大地為球,這是不是與大師所言之嚴謹相悖?你怎么知道你今天說的不會出錯?”

  臺下的趙爽、嚴畯等人勃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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