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凡坐在浴桶內,雙臂架在邊緣,瞇著眼,享受著這一刻。
習慣泡澡的人,一段時間不泡,就會覺得生活缺失了一些東西。
只不過,行程在外,想找到這種條件和機會也確實比較難。
四娘走了進來,幫鄭凡擦著背。
“主上最近的狀態,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呢。”
“嗯。”
鄭凡點點頭,他沒去具體說感覺自己距離進階更近了,因為依舊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外加這次進京身邊的魔王帶了不少,沒必要讓他們現在就緊張和發動起來。
等自己真正進階了再告訴他們也不遲。
“主上接下來是休息么?”
鄭凡搖搖頭,道;“出去轉轉吧,今日宿在這里,宣旨和接駕太監在白天都已經到了,明日應該就要進京了。”
現在宿的,是京城外的東山大營。
只能說王爺畢竟是王爺,排面確實比他一個侯爺要大,鄭侯爺也就帶了一眾飛魚服親衛外加一支八百騎的護衛隊伍。
而靖南王,則是提領了一萬靖南軍鐵騎。
但,事實上,明明是他平西侯爺更膽小更怕死也更容易死;
這里頭,到底有沒有一些其他的什么道道,鄭凡還不清楚。
自古以來,藩王入京,除非是要來造反的,否則都是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恨不得把腦殼埋自己褲襠里的那種;
但大燕的這種帝王和兩位藩王的情況卻沒有先例。
身為王爺,他們似乎對這種犯君上忌諱的事,沒什么敏感;
而身為皇帝,對兩位藩王,更是優容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當年乾國的刺面相公,是被韓相公以莫須有的罪名下獄羈押致死的,之所以用莫須有,也是因為刺面相公本身就沒有可實際抓住的罪名;
朝廷讓他進京,他就進了,一主一仆;
至于家眷,早早地就留在上京。
而燕國這里是反著的,
南北二王,真要治罪,那就真不是莫須有了,事實上,是罪名和證據真的太多太多,可偏偏實打實的證據在前,上頭偏偏沒人敢在上頭做文章。
他趙九郎,也不敢學乾國韓相公舊事。
畢竟刺面相公誰都知道他公忠體國,不可能造反;
但這兩位王爺,是有能力反也可能會反的,誰敢招惹?
在四娘的伺候下,鄭凡被擦干了身子,換了一身新整的衣服,走出了軍帳。
隔壁軍帳里,
阿銘正在和孫瑛下象棋。
孫瑛和阿銘玩得很來,因為孫瑛有一個愛好,那就是酒。
身為孫太傅的長子,雖然孫太傅自愧于以前忙于政務,沒能對這個長子好好管教,但自打孫瑛記事以來,其實真沒過過什么苦日子。
司徒雷對孫有道,可謂“兄弟”,孫家嫡子,進大成國的皇宮酒窖那真是跟進自家酒窖一樣。
外加有時候做臣子的,得表現出一些弱點和貪婪,讓上位者有機會滿足一下你的需求,別總是那般虛懷若谷。
所以,這份艱難的任務,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其實就是落在孫瑛頭上的。
阿銘以前很孤單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一些興趣愛好,難免有些曲高和寡。
主上不喝酒的,其他魔王也不喝酒,梁程沒事兒時能陪著他一起干一杯血。
現在,他和孫瑛在一起,將自己私藏帶著的酒與其分享,一起品評,他不會舍不得,酒,給會品的人,才是其真正價值所在。
見鄭凡走了出來,
孫瑛推著輪椅先出了帳篷,阿銘則打了個呵欠。
一個是剛進門的小弟,一個是創業期就在的老油條,殷勤度自然就不一樣。
“侯爺有什么吩咐?”孫瑛問道。
“沒事兒,就是走走。”鄭凡說道。
隨即,
鄭凡看了看孫瑛,道:“一起走走吧。”
“好的,侯爺。”
孫瑛開始自己用手推輪子,阿銘則站起身,推著輪椅上前。
“這怎么使得,這怎么使得。”
孫瑛有些受寵若驚,他是清楚這幾個被冠以“先生”稱呼的人在侯府里的地位的。
阿銘則無所謂地笑了笑,
“沒這么客氣。”
那一日,孫瑛陪著主上講話,講話時,喝的是涼茶;
講話后,主上讓四娘添熱水;
表露出的意思就是,這個孫瑛,有點本事,能用。
夜幕下,
鄭凡走在前面,阿銘推著孫瑛的輪椅跟在后頭。
“燕京城,你以前來過么?”鄭凡問道。
“回侯爺的話,未曾。不過瑛記得,當年成國先皇還在時,在和家父下棋時說過,他說,西邊的大燕國,在不久后,估摸著也會變成如今三晉之地的模樣。”
“什么時候說的?”
“快十年了。”
“哦。”
那時,燕皇已經繼位了。
彼時,大燕門閥林立,西邊,以鎮北侯府為主,其他地方,各家門閥近乎壟斷了除天成郡之外其他郡國的一半人口和土地。
田家,因田無鏡掌握靖南軍,在門閥之中已然有執牛耳的趨勢。
經歷過皇權衰弱三家分晉的司徒雷,自然會這般認為燕國也會步一樣的后塵。
“但家父卻不以為然。”
“哦,老太傅怎么說?”
“家父說,大燕先皇爭位時,固然崇尚玄門,求丹問藥,修后園,耽于享樂;
但有一點,尤其是引人注意。
大燕先皇膝下子嗣眾多,但親王只有一個,后,這位親王入東宮,位置也是穩得不行;
自古以來,
天家父子,尤其是皇帝和東宮之間,必然少不得爭鋒相對,可唯獨在燕國,絲毫沒有這種跡象。
一個皇帝,
再昏聵,再無能,再沉迷享受,
能將繼任者安排得如此果決果斷且堅定不移,這就已然很不俗了。
古往今來,多少盛明的皇帝到晚年時,也安排不好繼承人的事宜,最終鬧出了亂子。”
“呵呵。”
鄭凡笑了笑。
這些事,他是知道的,小六子也曾和他講過。
燕國先皇當年奪位時,一度被趕出燕京,遭遇了追殺,宮中太爺誓死護送,身受重傷之余,也落下了殘疾。
后來,
先皇靠著鎮北侯府的幫助,得以重回燕京,拿下皇位,自此之后,就一直求仙問藥,大肆收納方外之人,修建廟宇道觀。
但燕皇的位置,卻一直很穩。
一邊,和李梁亭近乎一起長大,一邊,娶了田家女還不夠,還在自己是親王時,迎娶了閔家女為側妃。
后來,更被冊封為太子。
這是什么東宮配置陣容?
說句不好聽的,要是讓現在的太子,也就是二皇子有這個陣容的話,恐怕他做夢都會笑醒。
一國太子,本就占著儲君名分,國本在手;
西邊,和鎮北侯府交好,又和門閥大族田家是姻親,又和閔家這種財閥巨無霸也是姻親;
另外,燕國太子向來就有提領禁軍的傳統,之前二皇子也提領過禁軍。
所以,
那時的燕皇,京內有禁軍,外有鎮北侯府做強援,且和門閥世家的關系極好,東宮屬官如趙九郎等人,也早早地在朝中擔任要職,太子黨遍布朝野。
毫不夸張地說,
當時還是太子的燕皇,只需要輕輕勾動手指,就能來一場毫無風險的“玄武門”;
先皇就只能當太上皇,去頤養天年。
孫瑛繼續道:“當時,父親還說了,君王求仙問道,其實并非真的一心向道,求道,求的,還是長生。
長生,不是為了繼續問道,孜孜不倦,朝聞道夕死可矣;
而是因為這龍椅,這位置,太過迷人,想要長長久久地一直坐下去。
所以
史書記載里,但凡追求長生的帝王,都極為自私,更看重權力和地位。
可偏偏,
那位燕國皇帝卻不然,大肆放權于東宮不說,自己更是毫無打壓的打算,也沒去提拔哪個其他皇子以作制衡。
這里,
有不對的地方。”
孫瑛說到這里,停下了,自己感慨道:“瑛一直很敬佩家父的目光。”
事實,正如孫有道當初所說的那樣,確實是有問題的,而燕皇繼位后,先花了十余年的時間,鞏固和發展自己的勢力,再暗中做準備;
實則,這個時間要更長,因為這個準備,在他還是親王,還是太子時,就已經在做了。
接下來,
就是門閥門閥,對外擴張;
就算大燕真的國運崩斷,最極端的二世而亡,姬潤豪,也注定會被史書冠以雄才大略的尊稱。
而孫有道,確實擔得起國士無雙四個字。
只可惜,
大成國歸附燕國時,燕皇下數道旨意希望其入燕京任職,但孫有道都已身體年邁為理由拒絕了。
“可是,陛下現在,老了。”鄭凡開口道。
孫瑛,已經不奇怪了;
一路隨隊到了這里,
這些日子,
讓孫瑛感觸最深的,是侯府內的那種……怎么說呢,極為自由的政治氛圍。
一開始,孫瑛還以為是下面人,比如那些先生們的自我發揮,想要影響侯爺;
結果,孫瑛慢慢發現,這位侯爺,才是這種“自由”的真正發散點。
孫瑛甚至一度感到困惑,
困惑自己當年為了復國,為了造反,
在那里鼓搗來鼓搗去,差點把孫家都給鼓搗沒了,
這是圖啥?
早知道早早地就來投靠這位侯爺,本質上不也是一樣的么?
“孫瑛。”
“屬下在。”
“我覺得,你是個有才能的人。”
“多謝侯爺夸贊,瑛……”
“但……”
孫瑛馬上停止自謙,乖乖聽話。
“但,有些事兒,會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大燕如今的朝堂,如今的軍政大局,并非史書上曾見過的任何一種情況。”
“瑛明白了,瑛明日會好好看,認真看。”
“很好。”
鄭凡點點頭,
隨即,
看向幫著推輪椅的阿銘,
問道;
“三兒呢,今天好像沒看見他。”
“阿力好像吃壞了肚子。”
“躥了?”
“不,是便秘了。”
“嗯?”
阿銘解釋道:“阿力身體的抗藥性比較高,普通的瀉藥沒什么效果,三兒正在給他單獨配強效的。”
“可別把身子試虧了。”
以前,薛三給自己試過一次藥浴,那藥性,將自己剎那間給折磨得痛不欲生。
“主上放心,三兒心里有數的。”
阿銘沒告訴主上,三兒準備拿貔貅做實驗,然后再給阿力吃。
“你的那位呢?”鄭凡又問道。
“在籠子里關著呢。”阿銘回答道。
那個叫卡希爾的老吸血鬼;
這事兒,不用鄭凡吩咐,阿銘可是將自己這個“血袋”視若珍寶,這陣子也是各種好吃好喝地供著,甚至不惜調動了鄭凡的親衛以及靖南軍的一路兵馬去跑老遠絞殺晉地的反賊。
可憐那幾個只是占個山頭,搖了幾下旗,還打算和縣官討價還價招安的反賊,聚義堂還沒建好,交椅還沒來得及排下去,就看見大燕最精銳的鐵騎向他們沖來了。
臨死前,他們自己都覺得,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侯爺是在擔心入京后的事?”
孫瑛問道。
鄭凡點點頭。
“二王齊聚,哪里來得事?”
“所以啊,孫瑛。”
“屬下在。”
“得多看,認真看。”
“屬下知錯了,屬下……明白了。”
“回了,回了,睡一覺,明兒進京。”
鄭侯爺擺擺手不,轉身直接回自己的軍帳。
在那里,
四娘已經鋪好了床鋪,且自己也已經躺進了里頭,手里拿著針線,正在織衣服。
是孩子穿的衣裳,給天天織的。
鄭侯爺褪去鞋子和衣裳,
躺進了被子里。
面朝上,
睜著眼。
四娘放下針線活,側過身,伸手,在鄭凡胸膛上輕輕地拍著:
“侯爺,心緒還是不安?”
鄭凡點點頭,嘆了口氣。
“該來的,終究會來的。”
“我知,我知。”鄭凡伸手,摟住四娘的腰,“等到了明天,事到臨頭,反而能心安了。”
……
翌日上午,
幾撥宣旨太監,禮部兵部的人來回奔走,為恭迎靖南王和平西侯入京做準備。
距離靖南王上次入京,已經有四年多了。
當靖南王的王旗,再次出現在京畿之地時,很多人腦海中,下意識地回想起京郊的那個血淋淋的夜晚。
好在,
忙里忙外,緊張得不行的,是京城里的人,進京隊伍這邊,倒是井然有序。
靖南王騎著貔貅在前,
鄭凡騎著自己的貔貅落后半個身位,
兩側以及前后,都是鄭凡的飛魚服親衛。
再外圍,才是黑甲的護衛騎兵。
“王爺,這衣服不錯吧?”鄭凡向老田炫耀自己親衛的著裝。
胯下的貔貅打了個響鼻,
翻了個白眼,
還說我,
自己不也是在炫耀新皮膚?
“嗯,是不錯。”
“您放心,等回頭,我給您親衛也送去一套。”
“好。”
鄭凡笑了笑,繼續跟著。
前頭傳來的訊息是,自己這邊,來得比鎮北王要早,但鎮北王估計也就后兩日就能到了。
所以,
今日的一切排場,都是為迎接靖南王入城的。
這時,
前方出現了大帳,
天子鑾駕也出來了。
只是,
天子鑾駕上,并沒有天子。
鑾駕出迎,是禮數,代表著皇室和朝廷對靖南王的尊重。
而鑾駕前,
太子身著紅色鑲金蟒袍,策馬于前;
其后,
分別是六皇子姬成玦,四皇子姬成峰以及小七皇子。
老大,也還沒回來。
四皇子排在六皇子后頭,長幼違背,但沒人去置喙,連禮部的官吏也都當作沒看見;
論資排輩,在絕對的能力面前,一文不值。
鑾駕止下,
禁軍排列,
一道道的禮器金遮順勢下沿,
百官于后成排,井然有序。
靖南王回京,整個朝廷,不,確切地說,是整個燕京的文武勛貴,幾乎都被掏空了出來。
想當年,就是鎮北侯那次入京時,也沒這般大的排場。
許,
是因為靖南王于民間的風評不好吧,越是不好,就越是必須要嚴肅認真禮數周到地對待,就越是不敢有絲毫地懈怠。
有或者是,
論這幾年的戰功,威名,功勛,大燕南王,早就蓋過了昔日的鎮北侯,毫無爭議的大燕第一軍神,國之柱石。
太子騎馬,緩步上前;
姬成玦、姬成峰和小七,全都下馬跟隨。
另一邊,
騎著貔貅的一王一侯也緩緩上前,貔貅的蹄子,踏在了莊嚴尊貴的黃布上。
但,
靖南王和平西侯,全都沒有從坐騎身上下來。
鄭侯爺已經進入了亦步亦趨的模式,懶得想其他,前頭的老田不下來,他也就不下來。
監國太子這邊和那邊,距離越來越近了。
總得有人先下馬,總得有人先問候;
按理說,
國本當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龍椅上的那位,他是當之無愧的第二尊貴。
可是……
可能太子心里也曾幻想過;
至少,
姬成玦看著那邊依舊沒有絲毫下貔貅意思的南王和后頭的鄭凡,心里這般想著。
若是此時,
靖南王主動先下來,不說行禮了,只是單純地問候一句,哪怕是以舅舅的身份,這對于太子而言,都是最大的利好和承認。
可惜嘍,可惜嘍,
靖南王,
到底是靖南王;
他田無鏡,畢竟是田無鏡。
太子下馬,
身后三位皇子都止步。
太子雙手疊于身前,向仍然坐在貔貅上的靖南王行禮:
“舅舅為國征戰數載,開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外甥在此恭迎舅舅!”
姬成玦等皇子也都一齊行禮:
“見過舅舅,舅舅福康。”
田無鏡的阿姊,是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他,也就是所有皇子的舅舅。
田無鏡的目光,
落向身后空蕩蕩的鑾駕,
問道;
“陛下呢?”
太子回答道:
“父皇在后園療養,我事先去請過父皇,父皇偶感風寒,暫不得出來迎舅舅,囑咐我提鑾駕而出,代為迎接。
還請舅舅先行回京歇息,一切,已經安排妥帖。”
田無鏡伸手,
拍了拍胯下貔貅的腦袋,
貔貅張開嘴,
錕铻飛出,落于掌心。
下一刻,
其身后所有靖南軍騎士全體抽刀,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太子微微張開了嘴,
就是后頭得姬老六,眼里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后方的大臣和勛貴們更是一片嘩然,
這,這,這就是要造反,也能這么直接的么!
田無鏡低下頭,
看著身前站著的太子,
緩緩道:
“這座龍椅,本王這輩子,就只認一個人配得去坐。”
說著,
威嚴的目光掃過太子身后的另外三位皇子,
沉聲道:
“陛下一日沒駕崩,你們這些兔崽子,就都沒資格用那‘如朕親臨’!
一個時辰,
本王就給你們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內,
本王見不到陛下龍顏,
就看作是爾等以下犯上,囚禁君上,圖謀不軌,
本王,
以及這次本王帶來的上萬鐵騎,
即刻殺入京城,
踏平妖氛,
一清君側!”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零點看書手機版閱讀網址:
后園,
前院里,
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很大,里頭升著小爐,還算暖和。
燕皇坐在馬車內,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魏忠河進入馬車,從懷中,掏出一枚紅色的丹藥。
這類煉丹爐里出來的丹丸,有一個規律,顏色越鮮亮,毒性,就越強。
魏忠河身為煉氣士,自是清楚這些門道的,畢竟,煉丹之術,只是煉氣士最底層最低級的玩意兒,也就那些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才會去鼓弄它。
燕皇伸手,將這一粒紅丸捏在指尖,而后,送入口中。
吞咽的動作,有些艱難,燕皇脖子向上一挺,強行用手順著自己的脖子,將丹丸咽了下。
再低下頭時,
額頭上,已然出了虛汗。
“陛下,茶。”
魏忠河馬上遞上一杯茶。
燕皇接了,
茶水滾燙,
燕皇卻毫不在意,近乎兩口就悶了下去。
隨后,
燕皇身子靠在了馬車車壁上,
雙手,
垂放在身側。
魏忠河默默地蹲侯在一旁,低著頭,不敢說話,也不敢看。
而這時,
后園外圍,
出現了一支騎兵,人數在兩千騎左右,是李良申麾下鎮北軍的一支。
這支兵馬的游擊將軍以及參將齊齊下馬,
跪伏在了后園門口。
身后,他們所帶來的騎士,也全都下馬,單膝跪伏在地。
李良申曾說過,他的這一鎮鎮北軍,滯留在京畿之地,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在別人看來,可能他是一把懸于京畿之地的不穩定的刀,但實則,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把刀上,到底被侵入了多少銹蝕。
當年,
鎮北軍上下,是三軍用命,打算幫自家侯爺奪得龍椅的;
但伴隨著那一出馬踏門閥,郡主入京,半數鎮北軍東進入征途,明眼人都看清楚了,鎮北侯,不想反。
他不僅不想反,還堅定地站在燕皇的身后,為燕皇助力。
很多人,
為此遺憾了。
軍中,有李富勝之流;地方上,有許文祖之流;
遺憾,是遺憾,但這畢竟不是什么壞情況,大燕,終究還是大燕,燕軍,終究還是在黑龍旗幟的引領下,為大燕而戰。
所以,李富勝現在你說他是鎮北軍還是靖南軍的一部,真的很難說清楚了;
而許文祖,也早早地將自己看作大燕朝廷的封疆大吏,鎮守著晉地。
他們尚且如此,
下面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畢竟,
燕皇功高蓋世,一代雄主,名正言順,正統皇帝!
畢竟,
如今的大燕,開疆滅國,百戰不殆!
這種情況下,
朝廷,
皇帝,
想要拉攏分化軍頭子,簡直不要太容易,而且那些被拉攏的將領,完全沒什么負疚感。
是自家侯爺要當忠臣的,而且,自己又不是叛國,是忠誠于大燕的皇帝,有什么不對?
所以,
這就是為什么那一晚六皇子大婚時,郡主想殺姬成玦,李良申和七叔,近乎是兩個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謀劃了這一切。
為什么不調兵?
不僅僅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而是,
天知道自己一道軍令下去,城外的那一鎮鎮北軍,到底能有幾成愿意提刀跟著自己殺入京城殺入皇宮?
如果事情真的就這般簡單,
這一鎮鎮北軍真的操之于李良申之手,
那郡主當初為何不更干脆一點,直接造反,逼燕皇退位,太子登基,自己不做太子妃了,直接做皇后母儀天下不是更愜意么?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身為帝王,燕皇是驕傲的,但身為帝王的手段,他,不是不會。
臥榻之側,又豈容他人安睡?
一眾信使,策馬而來,這些信使,來自于很多衙門,也來自于王府和東宮,但當他們看見后園門口跪伏在地的一片騎兵甲士時,也都有些發懵了。
那邊,
靖南王抽出錕铻刀,要見陛下,否則就清君側;
這邊,
陛下所在的后園門口,已經聚集了一眾騎士!
這是,
要打起來了?
今日所發生的和正在發生的一切,讓很多人,都陷入了迷茫;
不僅僅是這些信使,甚至他們背后的大人們,也都是如此。
還是那句話,
靖南王想造反的話,
用得著這么直接么?
但,
他偏偏喊出了那三個字!
魏忠河伸手,從外頭接過來一張條子,掃了一眼,就捏回了掌心。
當他再抬起頭時,
卻看見先前一直靠在車壁上的燕皇,此時已經坐直了身子,一雙眸子,深邃如淵。
魏忠河忙稟報道:
“陛下,靖南王到城門口了。”
“嗯。”
燕皇點點頭。
少頃,
后園的門,被打開,馬車,緩緩駛出。
隨即,
一眾大內侍衛以及密諜司的高手保護著馬車,而先前跪伏在地的鎮北軍甲士,則在他們將領的帶領下,上馬護衛兩翼。
隊伍行進途中,
屬于帝王的華蓋龍纛,也被立了起來。
天子出巡,
自當有天子出巡的氣象!
………
當“清君側”三個字傳入自己耳中時,太子的身子,先是一晃。
后頭的兄弟們,以及再后面的百官勛貴們,也都是一陣發懵,隨即是駭然。
這,這,這,
怎么就這樣了呢!
誰都清楚,
陛下入后園療養后,就再未曾出來過,早些時候,太子領重臣去后園請示國事,后來,燕皇連這個都免去了,一律不見。
太子只能兩天去城外,后院門口磕頭問安,龍顏都見不到。
大家都清楚,
陛下的身體,顯然是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了。
陛下這次沒能出后園,到城外來迎接,那也是應該的。
因為,
以陛下的驕傲,他絕不允許自己虛弱的一面呈現在他的臣子和百姓面前。
而太子親自出迎,宗室百官相陪,也是給足了禮數;
就這,
你靖南王竟然還不滿意!
如此囂張,如此跋扈的么!
許是這風,吹得太剛猛也太猝不及防,所以,在場的所有人,竟然沒人出來呵斥。
并非所有人都害怕了的,
想那乾國,曾經軍備糜爛如斯,卻也能露出幾個不怕死的硬骨頭;
大燕這些年,大有氣吞天下之勢,又怎可能朝堂之上,全是貪生怕死之輩。
真的是,這打擊來得太快太突然,大家一時半會兒,難以回轉過來。
姬成玦的目光,透過前方的太子以及靖南王,看向鄭凡。
鄭凡則面無表情,似乎根本就捕捉不到來自這位昔日“好安達”的目光。
其實,
鄭侯爺自己也在思索,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哥,
您要造反,要清君側,要靖難,
您早說啊,
咱在晉地時,好好拾掇拾掇,我那侯府下的兵馬,除了防備雪海關和鎮南關,全調出來,您再集結晉地的靖南軍主力和其他軍頭,一起裹挾過來。
再添上天天,
咱們殺進這鳥燕京,奪了那皇位,
您做皇帝,
我做親王,
天天做太子,可以坐您腿上。
要知道,天天在家可是整天喊著要吃龍椅!
但,
鄭侯爺也清楚,這只是自己的自由發散,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冷靜下來的鄭侯爺,也開始思索,到底是為什么?
這一次,
之所以沒帶瞎子和茍莫離這兩位軍師,不是因為真的神算子算到了能在經過穎都時從孫家撿一個,而是因為,鄭侯爺自己本身,政治智慧的點數,也點得很高。
很快,
鄭侯爺想明白了,
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心里,
說不上來吧,
就覺得,
挺悶的,也挺無奈的;
這感覺,像是當年李富勝和許文祖,得知鎮北侯爺的舉措時,差不離吧。
而這時,
姬老六也微微扭了兩下脖子,
閉上了眼簾,
雙手交叉,揣進袖口里,不慌了,也不忙了。
但嘴里,
依舊泛著苦澀。
后浪翻得再厲害,卻發現,你的前浪,叫沙灘。
身邊,
四皇子姬成峰和七皇子姬成溯,
一大一小,
不停地張望著,臉上,滿是憂慮和震驚。
太子,
則繼續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沒動。
深秋的風,
徐徐地吹,
裹挾著的,
是來自東方百戰之卒的精銳悍氣。
而這時,
一聲長吟自南邊傳來:
“陛下駕到!!!!!!!!!!!!”
一種文武勛貴馬上向那邊望去,果然看見了陛下的龍纛高高立在空中。
一時間,
大家伙齊齊地跪伏下來;
他們,雖然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陛下龍顏,陛下,也許久未曾出現在宮內,但燕皇的權威,已然根植在了他們的心底。
燕皇一日不駕崩,他就是大燕,真正的主宰。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跪伏,
勛貴跪伏,
四周,禁軍跪伏;
打著盹兒的姬成玦,終于結束了自己村口懶漢姿勢,
朝著龍纛所立之方向,跪伏下來: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姬成峰和姬成溯也馬上跪伏下來,叩見父皇。
最后,
是太子,
當馬車緩緩駛過來后,
他,
也跪伏了下來。
沒跪的,
也有一大片,
他們來自東方,來自晉地,來自靖南軍,來自平西侯府。
雙方之間,可謂涇渭分明,對比強烈。
……
跪伏在地上時,
姬成峰小聲對著跪伏在自己身側的姬成玦嘀咕道:
“南王這是故意要折騰父皇,是為了出氣么?我就不信,他不知道父皇的身子不好。”
姬成溯也攥緊了拳頭,臉上露出了憤憤之色。
身為皇子,他們今日,都受到了侮辱。
他們沒能為父皇分憂,反而使得父皇拖著病重之軀出面,為人子,是為不孝,為人臣,是為無用。
姬成玦則翻了個白眼,
對老四道:
“行,曉得靖南王不會造反,說明四哥你有進步了。”
“嗯?”姬成峰扭頭看向自己的六弟。
姬成玦則繼續道:
“但你哪只眼睛看出來南王是故意折騰咱們父皇身子了?”
“不是么?”
“四哥啊,您最近收小嫂子,是不是收得有點多了?”
“我這不是急著為姬家開枝散葉……不是,你忽然問我這個做什么?”
“這是朝堂,這是我大燕,站得最高的幾個人的博弈,您當是自個兒后宅小嫂子們的宮斗爭寵啊?
什么就是故意為了折騰一下父皇的身子,只為了出出氣,
嘁,
幼稚。”
被嘲諷了,但老四卻沒翻臉,而是馬上追問道;
“老六,那你告訴哥哥,這是為何?”
姬成峰早就知道,自己玩不過這個六弟,所以這一年來,他很安靜,且逐漸理解了當初的老五。
姬成玦瞥了瞥四周,
這里,跪了茫茫大一片;
“你說,咱父皇住后園,多久了?”
“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嗯,父皇還是父皇。”
“老六,你這不是廢話么,父皇只要一日沒………
父皇只要在一日,他就是大燕的天。”
“是啊,大燕的天,但天上,也難免會有烏云;
再鋒利的寶劍,封藏許久后,也得重新打磨保養一下。
父皇在后園待得太久了,
久到,雖然你我以及滿朝文武,都知道,父皇依舊是大燕的皇帝陛下,但,其實心里,早就松動了。
南王不是故意要折騰父皇的身子,
而是像四年多前一樣,
站在父皇身后,引兵入皇城。
這是,
在幫父皇擦拭劍鋒,
在替父皇撐腰,
是父皇,
想要借此機會,出后園,
同時,
向整個大燕的文武百官,大燕的百姓,宣告;
大燕,
仍然還是他的!”
“那……那父皇為何不直接自己動手清理?”
“清理什么?清理太子的人,我的人,你的人?為何要清理,父皇,終究是要走的。”
“這………”姬成峰深吸一口氣。
而一側的小七姬成溯,已經目瞪口呆。
這時,
馬車,
已經駛入了中央。
魏忠河躬身出了馬車,掀開了簾子。
緊接著,
身著黑色龍袍的燕皇,
自馬車內走出,站在了馬車前臺上。
他的目光,
環顧四周,
無怒無悲無喜;
一把天子劍,拄地,其實,是在支撐著他的身子。
最后,
燕皇看向前方仍然騎在貔貅身上的田無鏡。
下一刻,
靖南王將錕铻刀插入地面,
翻身下來,
一身鎏金甲胄的靖南王,緩緩地走向馬車。
此時,
不知道多少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里。
因為誰都清楚,
大燕的南王,是巔峰武夫,戰力驚人!
燕皇看著面前來人,看見他那滿頭的白發,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眼眶,無比干澀;
但卻因為剛剛服用了紅丸,體內燥火升騰,根本沒有眼淚可以滴淌。
只能,
出聲喚道:
“無鏡………”
大燕靖南王田無鏡,
終于走到馬車前,
向著站在馬車上的皇帝,
單膝跪下。
隨即,
在后方,
鄭侯爺揚起手,
發出一聲大喝:
“跪見天子!”
頃刻間,
自平西侯爺以下,上萬自晉地歸來的百戰精銳,全部收刀,下馬,朝著天子馬車所在,跪伏下來。
“臣,
田無鏡,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時,
不知道多少人心底,長舒一口氣,仿佛一場大難,被消弭于無形。
燕皇看著跪伏在下方得田無鏡,
開口道:
“無鏡啊,咱們回宮,一起等梁亭。”
說著,
燕皇笑了起來,
罵道:
“他啊,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喊他吃飯來得最早,其他時候,都是最后一個。”
“臣,遵旨!”
田無鏡起身,上了馬車。
順勢,
接過燕皇的天子劍,用自己的手,攙扶住了燕皇。
燕皇的身子,很輕,意外的輕,寬厚的龍袍,只是一種表象。
燕皇看向跪伏在下面的太子,
喊道:
“太子,上來趕車。”
“兒臣遵旨。”
太子起身。
這時,
靖南王開口道:
“平西侯最擅駕車。”
燕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看向那邊的鄭凡,
“哦,是么?”
靖南王點頭,道:
“是。”
已經走到馬車前,準備上來牽韁繩的太子,僵在了原地,是上去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燕皇伸手,
指向了鄭凡所跪的方向,
道:
“好,就辛苦朕的平西侯,來為朕,趕一次車。”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零點看書手機版閱讀網址:
“臣,遵旨。”
鄭侯爺起身,向馬車走去。
這時候,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向了跪伏在邊上的姬老六。
姬老六在此時也似乎有所感應,抬起頭。
然后,
姬老六看見鄭侯爺再度很自然地轉過了視線,完美交錯轉移。
呵呵,
姬老六再度低下頭。
他不氣,
因為當父皇讓太子趕車時,靖南王可以說,平西侯趕車更為適合;
但他鄭侯爺,不可能走過去再來一句:
六皇子比臣更善駕車。
待得走到馬車前,
太子后退兩步和鄭凡見禮,
鄭凡和太子同時見禮;
沒多說一句話,因為太子已經很尷尬了。
隨后,
燕皇和靖南王坐入馬車內。
鄭凡上了馬車,拿起韁繩,開始趕車。
趕車,是有技術難度的,不過可以拉乘陛下馬車的馬,都是被極好地馴服和調教過的,韁繩輕輕拉拽,它們就能穩穩地上路,拖動馬車的前行。
馬車開路,四周跪伏下的人群開始讓道。
這輛馬車,自是無人敢阻攔。
進燕京東門,再走官道,再上御道,一路,都是禁軍在把守,兩側是黑壓壓的百姓跪伏,山呼萬歲。
百姓們并不懂得什么叫太子監國,
他們只知道自家的皇帝陛下在后園療養了好久好久,
他們已經習慣了燕皇就是他們頭頂上的天,這種安全感,可不是什么勞什子太子或者六皇子所能替代得了的。
同理,
于民間,于朝野,于軍中,都是如此。
千秋以來,帝王都在追求著豐功偉業,追求著開疆拓土,這種功勛,并非只是為了青史留名,更是一種個人威望的積攢和鞏固;
因為皇帝,本身就是九五至尊,是一個國家的至高。
而當今世上,諸國之中,沒有一個國家的君主能擁有媲美燕皇的豐功偉業。
所謂的窮兵黷武,
所謂的民不聊生,
所謂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很多時候,并不是真正百姓的呼聲,因為絕大部分的百姓不識字,寫不出這種對仗工整的話語來。
燕京城的百姓,在整個大燕,算上晉地,都是生活水準最高的一批了,他們大部分本就和民不聊生不太沾邊;
就算是真的去此時大燕遭受旱災,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村莊去走訪去問問,那些瘦骨嶙峋的老燕人,說不得還會在家里繼續立著燕皇的長生牌位,至多罵這賊老天降下大災,卻絕不會去罵這天子如何。
趕車的鄭侯爺,
看著兩側的百姓,
心里頭,
有著越來越多的明悟;
當你站的位置不同時,你的思考角度自然也就不一樣。
燕皇確實發動了一次又一次地對外戰爭,將整個國家拖入到了崩潰的邊緣,但有些人做的事兒,當世人是沒資格去蓋棺定論的。
留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甚至,彼時的千夫所指,獨夫民賊,千百年后,則是萬人稱頌的千古一帝。
宮門,開啟。
一眾宦官跪伏兩側,
齊聲高呼:
“奴才恭迎陛下回宮!”
“奴才恭迎陛下回宮!”
鄭侯爺微微加大了一些持韁繩的力道,馬車,稍微以更快一點的速度駛入了宮門。
這標志著,
大燕的皇帝陛下,
再度進入了大燕的真正權力中樞,雖然,他其實根本就未曾遺失過。
鄭侯爺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車簾;
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
對這位皇帝陛下而言如是,
對如今大燕虎壓東方局面如是,
對當年站在一起的三個人,鐵三角,如是;
對于這個時代,
如是。
很多人都清楚,燕皇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了。
這不是秘密,也根本秘密不起來;
后園的療養歲月,其實不算休養,而是在硬熬;
熬過了那個冬,熬過了這個春,熬過了先前的夏,終于,等到了這個秋。
他回來了,
他,
也回來了;
帝國的中心,放置著的,仍然是屬于他的座椅,下方,還有兩個座位。
一個誰都知道垂垂暮年的君王,
以這種方式,
在對這個國家朝廷運轉近乎保留地前提下,再度牽起了韁繩。
看看那些跪伏在那里的大臣們吧,
誰,
還有勇氣在接下來的時光里去違背這位帝王的意志?
什么是權柄?
什么是權力的藝術?
什么是真正的登峰造極?
昨晚,鄭凡讓孫瑛記得今天多看看,其實,今日看得最直接,感悟最深的,還是他鄭侯爺自己。
這馬車,
確實不是白趕的。
入宮后,魏公公就來帶路,領著鄭凡將馬車趕到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已經做好了準備,暖房已經熱起。
在燕皇下車時,鄭凡注意到了,燕皇額頭上明明有虛汗,皇帝,怕熱。
但他依舊走入了暖得有些燥人的御書房內,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自始至終,
田無鏡沒和燕皇再說一句話,
先前在馬車內,二人也沒有交流。
是的,
鄭侯爺就是那個車夫,他可以作證。
皇帝進了御書房,靖南王就站在門口。
他不進去,
鄭凡自然也不可能進去。
燕皇,也沒有吩咐人喊他進來;
站了一會兒,
田無鏡轉身,往外走。
鄭凡跟在后頭。
宮內外,整個燕京城,此時此刻,正在絞盡腦汁思索他們會在御書房內聊什么的人,不知凡幾,但,大概不會有幾個人知道,他們其實一句閑聊都沒有。
“陛下,靖南王和平西侯爺,向鳳正宮去了。”
鳳正宮,曾是皇后娘娘生前所居之宮。
皇后娘娘薨逝后,就一直空置在那兒,燕皇也未再立新后。
坐在椅子上的燕皇,
雙臂強撐著兩邊扶手,
目光,
幽深得讓人不敢直視。
少頃,
燕皇閉上了眼,
整個人的氣,像是一下子松了一樣,靠在了椅子上。
龍袍的寬厚,在失去這股精氣神后,一下子就顯現出來。
魏忠河心里“咯噔”一下,
但在看見陛下的呼吸依舊平穩后,
才放下心來;
陛下,
是睡著了。
但同時,
他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竟然已經在心底,做好了陛下會隨時駕崩的準備。
天子,
也會老,
天子,
也不可能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忠河小心翼翼地后退下來,眼角余光,打量起這座御書房的角落,卻沒做多久停留,走到門口,
半弓著腰,
雙手垂于身前,
站著,
候著,
一如以往,
陛下小憩時,
他就在門口等著陛下蘇醒。
他曾在親王府的書房門口這般候著,
也曾在東宮議事廳外這般候著,
也在這御書房門口候了很多年,
他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不久后,只允許自己稍微小憩片刻的陛下,會喊他奉茶,繼續處理那似乎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政務。
一片枯黃的落葉,飄落了下來,正好落在了魏忠河的靴面上。
這片枯葉,
早就不見半點翠色,
只余下清晰的莖脈,
生硬,
易碎,
像是……
魏忠河稍微提高了點身子,
像是自己啊。
……
鳳正宮的門,沒有被上鎖,但門口,一直有幾個太監負責看護。
這里頭,也是有人專門打掃,不至于破敗。
畢竟,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生母,太子監國時,不可能不對鳳正宮有所交代。
按理說,
外男是不得進宮的;
但很顯然,這個規矩,對于靖南王而言,毫無約束。
一路上的大內侍衛,見到了他,都只是跪伏下來行禮,沒人敢加以阻攔。
偶有后宮的宮女和宦官看見了一前一后走過來的靖南王和平西侯,也都是馬上嚇得跪伏在道路兩側,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推開門,
步入宮內。
里頭,整潔是整潔,但沒了主人的宮苑,就真的和丟了魂的人一樣,很難再去找尋到所謂的精氣神。
房子再好,院子再美,終究是讓人住的。
靖南王站在院子里,看著花圃內的菊花團簇。
他的阿姊,最愛菊;
鄭凡站在身旁,只是看著,不說話。
在院子里站了許久,
靖南王推開里門,走了寢殿。
里頭的陳設,一如既往,唯有那張床上,被遮蓋上了帷幔。
床旁邊,有個榻,主人睡床上,婢女睡床下,方便伺候。
田無鏡走到榻子旁,坐了下來。
鄭凡繞到田無鏡身后去,不去遮擋他的視線。
民間傳聞中,大燕靖南王是個六親不認的魔頭;
早年時候,更是有傳聞說他賣全族以求榮。
這個說法,其實是站不住腳的,因為當時的情況是,門閥大族一齊發力,想要讓南北二侯一起封王;
但奈何當時信這個說法的人,很多很多。
在世人眼里,六親不認的人,必然是壞人,必然是愛慕榮華富貴的。
至于田家原有的榮華富貴,大部分人是沒這個概念。
只不過后來隨著南侯掛帥,打下了一場場曠世大捷,這種說法,就沒人提了。
很多人其實都在憂心忡忡,這位六親不認的魔王,可千萬別造反,他要造反的話,誰能擋得住?
鄭凡特意留意了,老田沒流淚,也沒閉著眼,去緬懷;
他似乎只是回來看看,看看自己的阿姊。
杜鵑的死,其謎團,還沒完全解開;
但除了杜鵑,還有一個人的死,也是一樣,那就是皇后的薨逝。
小六子的來信中說過,那一晚,如果不是皇后薨逝導致太子的大婚遙遙無期,甚至導致太子和郡主因為“八字不合”的說法幾乎不可能再在一起;
那一晚,
他姬老六就得先一步去地下踏青了。
雖然,姬老六對這件事沒明說,但可以想見,這件事,必然也是有問題的。
因為姬老六那晚在面對七叔時,要求七叔等到天快亮時再對自己出劍。
他,
在等什么?
鄭侯爺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
今日,他感覺自己是在見證真正的歷史,試想一下,他這個身臨其境的人,面對這個帝國最為核心圈子里的三人,依舊像是籠罩著一層層迷霧;
后世那些看個史書就覺得自己洞悉一切的人,到底得多么可笑。
其實,也沒坐多久,田無鏡起身。
鄭凡繼續跟著。
二人出了鳳正宮,
甚至,
出了皇宮。
帶來的兵馬,安頓在了城外大營,但親衛還是都進來了的,宮門口,兩家的親衛都候著,兩頭貔貅也都在那里匍匐著。
田無鏡上了貔貅,鄭凡也坐上自己那頭。
忽然間,
田無鏡看向鄭凡,
道:
“帶路吧,本王,不認得路。”
“去哪里,王爺?”
“我田家的墳塋。”
“………”鄭凡。
那一夜,靖南王自滅滿門;
隨后,
被要求留下來收拾尸首的,是他鄭凡。
自此之后,四年多的時間里,田無鏡未曾回京,也就未曾去看過自家的墳塋。
尋人問路,家冢何處;
“王爺隨我來。”
田家本來是有祖墳的,但很顯然,那一夜后,想要將死去的族人都安葬進祖墳內,顯然不可能。
安葬地點,在距離田家本宅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下。
讓鄭凡意外的是,
靖南王并未進入其中,而是隔著老遠掃了一眼墳冢的位置后就停了下來。
然后,
胯下貔貅轉向,要回了。
來了,
沒去看看,
像是僅僅過來,
認個路。
鄭侯爺就跟著靖南王往回,沒再入京,而是奔著城外大營的位置。
進大營前,
田無鏡看向鄭凡,
問道:
“你要進京么?”
鄭凡搖搖頭,道:“王爺在哪里,我也就在哪里。”
隨后,
鄭凡陪著靖南王歸營。
二人一起進入帥帳后,親兵上前,幫二人卸甲。
“餓了沒有?”
田無鏡問道。
鄭凡點點頭,道:“餓了。”
“那就吃飯。”
親兵應諾,下去準備飯食。
很快,
一桌精致的飯食被送了進來。
畢竟就在京城外,再者城內早就送來犒賞軍士的酒肉,吃好點,很正常。
且不光是帥帳里如此,今日王爺下令,解酒禁,士卒也可飲酒。
鄭凡拿起筷子,
正準備下箸,
卻發現老田拿起酒壺,給鄭凡倒酒。
鄭侯爺馬上放下筷子,端起酒杯;
倒好后,
老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鄭侯爺起身,準備和老田碰杯。
老田拿起酒杯,
鄭侯爺杯邊碰了一下老田的杯底,
隨后,
一飲而盡。
老田也一飲而盡。
鄭侯爺再度起身,主動拿起酒壺,給雙方都滿上。
然后,
坐下,
拿起筷子,
正準備夾菜時,
卻看見老田拿起筷子后,
將連根筷子,
插進了面前的飯碗里。
鄭侯爺僵了一下,
沒夾菜,而是將自己的筷子橫放在碗口邊。
田無鏡伸手指了指鄭凡的碗筷,
道:
“你吃。”
“是,王爺。”
鄭凡拿起碗筷,沒猶豫,開始風卷殘云般地吃了起來。
他吃了很多,吃得很撐,
但終于,
把小桌上絕大部分的飯食,都吃掉了,
最后,
甚至還將那碗插著筷子的米飯拿過來,也吃了下去。
這下子,
是真的吃得肚皮漲得受不了。
老田沒胃口,
但老田的習慣,是不會讓自己出現任何虛弱和悲傷的情緒;
比如,
這一桌的飯食,
剩下得多了,
就是示弱了。
“來人。”鄭凡喊道。
親衛進來,將小桌撤了下去。
田無鏡看著撐得有些難受的鄭凡,搖搖頭,道;“可以剩下的。”
“沒事,我不喜歡浪費糧食。”
有些事,彼此之間,其實心照不宣,根本不用過多的解釋。
你救過我那么多次,
我就為你撐一次肚皮罷了。
田無鏡將一塊腰牌放在面前,那是靖南王令,
道:
“收著。”
鄭凡搖搖頭,笑道;“您知道的,我用不著這個。”
“看,在誰面前。”
鄭凡沉默了。
最終,
鄭凡伸手,將王令攥在了手中。
“歇了吧。”田無鏡說道。
鄭凡站起身,走到帳篷口,停下,又轉過頭,走到田無鏡面前,
道;
“哥,我這一天都不得勁兒,您這是在交代后事么?”
田無鏡搖搖頭。
“您可別忘了您答應過我的,真要奔著解脫去,您得跟我提前說好嘍,咱是選夕陽還是選朝霞,咱是選黑披風還是紅披風,都得讓我來拿主意。
不是跟您吹,
我要是不從軍打仗,就是去當個畫師,也能混口飯吃,那些宮內的丹青圣手,比意境,我可能比不過他們,但真要論比誰畫得更細膩,畫面感更好,我還真不怵和他們比。
您得給我個心理準備,
您必須得給我一個心理準備,
我現在要求,就這個了。
您要我發誓,這黑龍旗不倒,我肯定守約,但您,也得說話算話。”
“要尋死的話,郢都的那一場大火里,本王,就可以死了,火鳳之焰為爐,這世上,能有這般上得了臺面的火葬么?”
“那……”
“本王不在乎世人如何看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田無鏡伸手,
看著自己的掌心,
緩緩道:
“本王,沒打算故意求死過,從來,未曾有。”
鄭凡單膝跪下行禮,
隨后,
退出了帥帳。
帥帳內,
田無鏡的目光繼續落在自己的掌紋上;
死,
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解脫;
他田無鏡,
罪大惡極,罪孽滔天,
不配去逃避,不配去解脫,不配去得到救贖;
死,
當然可以死,
人,本就固有一死,
可他卻不配,
不配去故意求死。
現在,
御書房里的那位,
怕是比任何人,都想躺進他早就修建好得陵寢里吧。
……
“魏忠河……”
“奴才在。”
御書房門口站著的魏忠河馬上走了回來,看著睜開眼的燕皇。
燕皇眼里,
滿是疲憊,
喃喃道:
“唉……又醒過來了。”
——————
感謝小手氷涼同學和夢寐以求sen成為魔臨新盟主!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零點看書手機版閱讀網址:
“銘先生,會下圍棋么?”
“不會,家里有個瞎子,會下。”
“是那位北先生吧?”
“嗯。”
“酒,沒了呢。”孫瑛搖了搖酒壺。
“唉,沒進城。”阿銘搖搖頭,“本來是該有的。”
進了城,到六皇子府邸里要一些美酒,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只可惜主上和南王進了城入了宮后,就這般地又出了城回到大營里來了。
朝廷發下來的酒肉倒是不少,但那種酒,不是阿銘和孫瑛喜歡喝的。
“我說,你們還在下呢?”
四娘走了過來。
“風先生。”坐在輪椅上的孫瑛馬上低頭行禮,他清楚,這位風先生不僅僅是“手下”,還是侯府的女主人。
“反正沒什么事做。”阿銘有些無奈。
四娘則拿出一把扇子,遞給了孫瑛。
孫瑛接過扇子,
這都深秋了,天兒都涼了,給自己一把扇子,這……
但孫瑛還是很感激地道謝,
且將扇子拿在手里。
輪椅,扇子,
嗯,
有那么一股子味道了。
“主上呢?”阿銘可道。
“吃撐了,在消食。”
阿銘愣了一下,只能道:
“好的吧。”
“三兒呢?”四娘可道,“還有阿力呢?”
白天見得到他們,晚上,就見不到了,這幾天都是。
“在做藥呢。”
“作妖?”
“藥。”阿銘搖了搖空蕩蕩的酒嚢,“四娘,有沒有辦法給我找點酒?”
“沒血了么?”
“孫瑛他不喝血。”
“………”孫瑛。
“這會兒,還是別進城了吧,天知道會惹出什么麻煩,當事人知道你是進城討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跑城里傳信的。”
“行行行。”
阿銘換了個酒嚢,打開,里頭蕩漾出了鮮血味兒。
孫瑛聞到這個味道后,喉嚨一動,嘴巴一張。
阿銘和四娘看著他;
孫瑛強行又咽了回去。
四娘轉身,走了。
阿銘搖搖頭,
道;
“其實你可以吐出來的。”
“怕失禮,不好意思了。”
“你咽下去其實更惡心。”
“………”孫瑛。
“你休息吧,我去找別人喝酒,這個酒其實挺好喝的,你常年見不見陽光,身子又虛,看你手掌攥緊松開后依舊沒什么血色,這是貧血。”
“這……貧血就需要喝這個進補么?”
“這倒不用,以后喝酒時,拿一根鐵釘吮幾口當下酒就行了。”
阿銘起身,拿著酒嚢離開了這里,走到了一輛馬車前,上了馬車。
馬車內,有一個籠子,籠子外,還有一個箱子。
這個箱子,是外木內鐵,很是結實,是薛三打造的;
同時,這上頭還雕刻了一些符文,上了色。
用薛三的話來說,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圣衣箱子!
還真像。
籠子里,卡希爾“嘿嘿”笑了兩聲,從阿銘手里接過了酒嚢,沒喝。
阿銘則在馬車一側箱子里,拿出兩個高腳杯,遞了過去。
血液倒入特定的容器內,
二人一人拿著一個杯子,
輕輕地碰了一下,
一起緩緩地品味。
“這是到大燕帝國的心臟了吧?”卡希爾可道。
“是。”
“你知道在西方,他們是如何形容這個東方帝國的么?”
“不知道,也沒興趣。”
“在他們眼里,這個帝國,十分恐怖。”
“好了,你可以閉嘴了,別吵到了我的酒血。”
“您以后真應該去西方看看,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會的,我們主上,一直有這個念頭。”
“到時候,我會介紹一些曾經的一些朋友給您認識。”
“那我,需要準備些什么呢?”
卡希爾指了指鐵籠子外頭的那個精致箱子,
道;
“像這樣子的箱子,您得再多準備一些個。”
……
因為平西侯是和靖南王一起回的營,所以,二人的貔貅,被圈在了一處。
征戰時還好,貔貅也不挑什么,但平日里,它們的飼料必然是和其他戰馬截然不同的。
薛三坐在樊力肩膀上,走到了圈欄處。
外圍的士卒見是他們,自是不會阻攔。
到了地方,
薛三從樊力肩膀上跳下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埋怨道:“硌得慌,也不舒服啊,那劍婢怎么就喜歡坐你那兒?”
樊力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道;
“沒加墊兒哩。”
“哦,怪不得,是沒帶來么?”
樊力伸手進口袋里,掏出一個,
道:
“帶著哩。”
“………”薛三。
樊力的目光,則落在了欄桿后的兩頭貔貅上。
靖南王的那頭貔貅依舊匍匐在那里,先前也只是睜了一次眼,看見來人后,又閉了回去。
鄭凡的那只貔貅見到熟人,馬上起身走過來,很親昵很討好的樣子。
這是被折騰怕了,也被折騰出心理陰影了。
當初有陣子,魔王們沒事做就跑它這里從它身上抽點兒血去耍耍。
薛三從兜里掏出一個袋子,從袋子里取出一個成年人巴掌大黑色圓球,圓球上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樊力吃錯了東西,便秘了。
他很痛苦。
好在,他雖然也是魔王,卻沒有身為魔王的逼格自覺,并不覺得自己便秘了這件事兒有什么好羞恥的。
所以,
他找到了薛三。
薛三一開始配了幾味瀉藥,但樊力吃過后,沒什么效果。
因為他的身體素質太好,抗藥性太強了。
其實,魔王里頭,對毒性有極強抗體的就有五個。
魔丸是靈魂體,想中毒也難;梁程是一頭僵尸,阿銘是吸血鬼,樊力身上有蠻子血統,薛三自己更是在毒藥鍋里泡出來的。
這個體質,平日里可以較大程度地防備別人對你下毒,但當你需要治療時,就很難受了。
所以,
薛三配了一個超大丸子!
但不敢直接給樊力吃下去,真把樊力吃出個好歹來,以后還怎么見面啊?
萬一以后見不著面了豈不是更糟!
所以,
就只能找一個和樊力一樣皮糙肉厚體格大的家伙來做個試驗。
找到的,
自然就是鄭侯爺的貔貅了。
至于靖南王的貔貅,
嗯,
按理說,
這種試驗吧,肯定拿別人的東西最好,可可題在于,那是靖南王的坐騎。
不是魔王們怕他田無鏡了,
而是,
此時不是不是時候嘛!
至于說貔貅沒后門,
這是對的,
貔貅確實是沒后門,但這并不意味著貔貅不排泄。
事實上,貔貅的腹部后端,雖然也有鱗片和長毛覆蓋著,但卻有一條條的溝壑縫隙,當需要排泄時,這些溝壑會放大一些,然后會有一些東西被排出體外。
一般來說,貔貅對排泄的需求很低,一是因為它們自身的身體上下,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更快速地與外界進行氣息的轉換,也就意味著它吃進去的東西,能量轉化率就很高。
真正的需要排出去的渣滓,就比較少。
所以,不用后門,腹部下面的那幾排溝壑就完全夠用了,就跟掉落一些皮屑一樣。
“來,乖,吃了它,你就能變得更強!”
薛三將泛著香氣的大藥丸放在了這頭貔貅面前。
這藥丸里,增添了特殊的香味,更吸引人,哦不,是吸引獸,它必然無法抵抗住這種誘惑。
放下后,
拍拍手,
薛三抬起頭看向身邊站著的樊力,
見樊力竟然又拿出了馕在啃。
“你大爺的,你不怕給自己撐爆啊!”
“額………餓。”
“成成成,服了你了,你在這邊吃,待會兒這邊大的藥丸要來了;
我勒個去,
那畫面真的是能惡心死個人。
你要吃,我陪你去外面吃,吃完了差不多這邊也完事兒了,正好來檢查效果。”
薛三伸腳踹了樊力幾下,迫使樊力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圈欄這兒,
鄭凡的貔貅盯著面前放著的大藥丸,舔了舔舌頭,它確實抗拒不了這個味道,但它還是有些猶豫。
因為它回憶起了當初在府邸里時,那些魔王給自己吃各種稀奇古怪東西然后把自己給給搞得死去活來的經歷。
但,
真的好香啊,
還是忍不住,
吃吧!
然而,
就在這時,
身軀更為龐大也更成年一些的那頭貔貅走了過來,以極為強橫的姿態,擠開了鄭凡的貔貅。
鄭凡的貔貅發怒了,
目光落在那顆大藥丸上,
卻沒上去頂牛,
而是繼續保持發怒。
靖南王的貔貅很是不屑地掃了這個同族一眼,
低頭,
張嘴,
將這顆散發著誘獸香味的藥丸直接吞入腹中,
然后,
打了個嗝兒,
美滋滋地轉過身,
又匍匐了過去。
……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
薛三和樊力回來了。
“我說啊,你下次吃東西可得注意點了,你就算身體里缺些微量元素,也不用直接啃石頭吧?
你他娘地在自己肚子里煉鐵呢?”
薛三一邊罵著一邊跳進圈欄里,先去找鄭凡的貔貅,卻發現下面草垛子上干干凈凈得。
“咦,沒用?”
薛三撓撓頭,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
隨即,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
臭,倒是不算很臭,卻很酸。
薛三吸了吸鼻子,隨即,將目光落在了靖南王的那頭貔貅身上。
只見原本匍匐姿態帶著高貴典雅感覺的貔貅,
此刻四肢全部趴在了地上,
一副虛脫了的樣子。
“嘶………”
樊力先行倒吸一口涼氣,
道:
“完犢子咧!”
然后,
樊力又伸手指著薛三,
補刀道:
“你完犢子咧!”
薛三破口大罵:“你大爺的,這么不要臉的么!”
罵完,
薛三氣鼓鼓地跑到那頭靖南王貔貅身邊。
下方,
已經濕淋淋粘乎乎的了。
但,既然試藥了,三爺就得把成果給確認好,所以,他伸手在粘乎乎的那一堆里掏弄了幾下。
“咦?”
薛三愣了一下,
然后把手收回來了一看,
“臥槽,
竟然拉出了一封信!”
——————
為了方便大家閱讀,提醒一下伏筆在四百二十六章《刀法,自在》。
然后,咱們距離第九名只差三百票,龍在這里再求一下月票,幫《魔臨》提升一名!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零點看書手機版閱讀網址:
樊力蹲在帳篷外,東看看,西瞅瞅;
帳篷內,
四娘、阿銘再加薛三圍坐在一旁,三人中間,放著那封信。
信,自然是已經被拆開過了。
魔王們自是不會客氣和拘束的,守著信不看,才是傻子。
但,
信中的內容……
阿銘拿著指甲鉗,一邊修剪著指甲一邊道;
“來吧,商量商量,接下來怎么辦。”
四娘開口道;“主上說過,在歷天城旁的天虎山上時,他曾許諾,要給靖南王的那頭貔貅也做一套自家貔貅一樣的魚鱗甲;
靖南王當時的回復是:
好,讓它來找你。
再加上白天在城外,主上和靖南王的對話里,似乎也透著這么個意思。
有句話,不是叫馬革裹尸么?
裹不裹尸體,不知道,但大概率,這頭貔貅會回來的。
也就是說,
原本應該是等靖南王出征了,或者是遭遇什么不測了,大概是類似這種情況吧;
在這個前提之下,或者叫之后,
再由這頭貔貅,
孤零零地回來,
將這封信,吐給主上。”
薛三“呵呵”一笑,道:
“所以,咱們這是相當于提前截胡了?”
“嗯。”阿銘吹了吹指甲,道:“相當于在村口的老爺爺那里接任務,答應你打完怪再給你一封信;
你怪還沒打,人還沒出村,就從老爺爺口袋里把這封信給偷出來了。
現在的問題是,
靖南王既然做這種安排,顯然是有他的謀劃的,是有他的道理的,三兒你這提前一弄,現在看起來,確實讓我們很尷尬,如果讓主上知道了,必然會更尷尬。”
“喲,那你的意思是,這封信,先不讓主上看到?”薛三反問道。
阿銘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四娘開口道:“現在的問題是,這封信既然出自靖南王坐騎的體內,那就肯定是靖南王本人投放進去的。
一定程度而言,這封信里的內容,必然是經過靖南王本人核實過的。
那個人,
就是杜鵑之死的幕后黑手。
想想看吧,
如果現在讓主上看見這封信,主上會做什么?”
“那到底是給不給主上看,四娘,你說個準話撒,瞎子現在又不在這兒,咱們仨,就得趕緊拿個主意出來。”
軍師不在,偏偏遇到這種意外情況,確實很讓人頭疼。
至于說孫瑛,他也算半個軍師,但沒那個資格摻和到這件事里來。
阿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那封信,
道:
“來,咱們先來模仿一下瞎子的思維,一件事,做與不做,無非是看利弊上的衡量。
咱們先來說弊,
我覺得,
把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反而會讓主上現在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而且,
你們現在發現沒有,論掀桌子只求一個痛快這方面,主上已經有后來居上的趨勢了,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超越了咱們。
主上不發作,憋著難受;
主上發作,對那位要下手的話,咱們先不提晉東侯府到底能否保全,眼下這兒可是在京城!
弊,就這么多,你們說說利吧。”
薛三聞言,笑了,
道;
“我反正沒看出來把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看了能有什么利的一面,橫豎就當時我和阿力提前觸發了任務,但并不妨礙在該到的時候交給主上來看。
最起碼,
可以等到回到侯府去后再說嘛,雖然那位,在我們回侯府去后,想殺他,會更困難。”
這時,
阿銘和薛三都將目光落在了四娘身上,
他們二人已經投了反對票了,就看四娘了。
這種情況下,并非是民主決策,阿力先剔除,二對一走個流程;
事實上,只要在場有一個魔王不同意,其余人的表決,就不可能生效。
一是因為沒辦法殺人滅口;
二則是因為,不可能你一個人去做好人,自己二人則去襯托當壞人吧?
“我同意阿銘剛剛說的,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去看,對咱們的大局,必然是不利的,但……”
阿銘馬上開口道;
“人權,自由,信任,這類的理由,就不用說了。”
薛三也附和道:
“羈絆,理念,伙伴,這類的理由,也不用說了。”
四娘點點頭,
道;
“但,我覺得,自打主上那一日陪著靖南王去了趟天虎山后,主上距離突破六品,已經很近很近,可能,就在這段時間。”
阿銘和薛三目光近乎同時一凝。
阿銘收起了指甲鉗,
左手放在胸口位置:
“我覺得,我們沒資格去剝奪屬于主上的知情權。”
薛三將匕首插在了面前,
道;
“不管什么時,我們都必須相信羈絆的力量!”
蹲在門口半天,沒被允許參與投票和看信中內容的樊力,
對著星空,
搖搖頭,
道;
“憨批。”
……
“嗯,這信上頭,是什么味兒?”
鄭侯爺接過信,有些嫌棄地問道。
此時,
四娘在帳篷內,送信進來;
其余仨,都在帳篷外頭。
“主上,這是三兒從靖南王貔貅肚子里掏弄出來的信。”
“嗯?”鄭凡眨了眨眼,下意識地問道,“三兒對那頭貔貅做了什么?”
“………”帳篷外的薛三。
“主上,是薛三從貔貅的排泄物中找到的。”頓了頓,四娘補充道,“三兒說,他不會放棄任何一處角落的任何一點線索。”
帳篷外的薛三攥緊了拳頭,歐耶!
這時,
樊力開口喊道;
“是俺躥的!”
鄭凡笑了笑,
道:
“行了,都進來吧。”
很快,
阿銘、薛三和樊力全都進來了。
鄭凡明白,
一封信,
能夠讓四個魔王一起來送,這信中的內容,絕對萬分緊要。
鄭凡沒急著展開這封黑色包封的信,
而是先拿出自己的鐵盒子。
抽出一根,
咬在唇邊,
四娘拿出火折子幫忙點了。
吸了兩口,
鄭凡磨了磨牙,
最后,
打開了信。
少頃,
鄭凡閉上眼的同時,也將信合了起來。
帳篷內,
鴉雀無聲。
魔王們都在等待著主上拿出決斷,莫說瞎子不在,就是瞎子在,最終,也是由主上來親自拍板。
等了許久,
鄭凡才緩緩睜開眼,
眼眸之中,
滲著懾人的紅血絲。
但鄭凡沒有憤怒地咆哮,
也沒有歇斯底里地怒吼,
而是將已經燃了大半的煙,
對著地上,
抖了抖,
道;
“知道了。”
………
翌日,
朝會取消;
回歸皇宮的燕皇陛下,似乎并不急著召集自己的臣子通過朝會的形式,正式宣告自己的歸來。
而城外大營內,
無論是靖南王還是平西侯,都未曾入京城。
但就是這種按兵不動,反而給朝野上下形成了一種極為恐怖的壓力。
第三天,
圣旨下達,詔靖南王爺和平西侯爺入京,歸省宅邸。
身為大燕的異姓王,身為大燕的軍功侯,在京城沒自己的府邸,未免有些不成體統。
人們講究一個根隨家落,
你的家,不在朝廷的中樞所在,而在其他地方,哪能指望你能永遠和朝廷一條心?
就是鎮北王,在京城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宅邸的。
早些時候,郡主進京,暫住的是后園,后來陛下要入后園療養,郡主就搬離了后園,回了自家在京中的宅邸。
而靖南王府和平西侯府,是挨在一起的。
這一點,
讓鄭凡很滿意。
歸省宅邸,也就是走個流程,因為沒打算在這里住,所以并未多么用心。
這道圣旨的目的,還是走一個形式,意思是,再繼續留在城外軍營,有些不成體統或者叫不方便,還是得人回到城內來。
鄭侯爺在新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四娘他們則負責安頓一些人在這座宅中,他自己,則受六皇子之請,帶著劍圣來到了全德樓赴約。
燕京全德樓的烤鴨,是越來越難吃也越來越貴了,
但名氣,
卻越來越大了。
作為前東家,姬老六想回來,大可隨時回來,且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處處受打壓的皇子,曾經戶部不停地接收和打壓他明面上的產業,現如今,他是戶部的真正頭頭,該是自己的,就還是自己的。
陶然街的這座全德樓是本店,今日,被包場了,謝絕外客。
鄭凡進來后,發現里頭沒了往日的喧囂和油膩,反而被熏過了香。
跑堂的是張公公,見鄭凡來了,馬上行禮:
“奴才見過平西侯爺,侯爺福康。”
對鄭凡行完禮后,張公公又對著劍圣行禮:
“見過大人。”
按理說,
這個時節,來見皇子,并不是很合適,容易引起非議;
但旁觀者清的前提是,旁觀者的層次得足夠高。
對于鄭凡而言,
陪著靖南王在城外大營里待了兩日,就像是剛出鍋的油條已經被篩過了油,已然足夠干凈了。
政治態度,在有心人眼里,已經擺明了。
所以,這時候前來見小六子,只是出于曾經的私誼。
畢竟,不可能永遠老死不相往來。
再者,
皇帝賜你宅子,
意思就是,
你可以進城了,有新宅子,自是要宴賓客的,懶得設宴,就串門唄,也是一樣的。
當然,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了,正如老田在歷天城吃飯時所說,已經餓不死了,心態,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鄭凡和劍圣被張公公領著上了二樓。
在一間靠窗的位置坐下后,
張公公幫忙倒茶,又擺上一碟豆腐干一碟煮花生一碟云片糕,隨后,退了下去。
鄭凡伸手,拈住一片云片糕,送入嘴里,一邊咀嚼一邊看著窗外街面上的風景。
這京城,
到底還是熱鬧且喧囂的。
劍圣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
后廚,烤爐旁,小六子夾出一只烤鴨,正拿刀片著。
張公公進來了,道;“主子。”
“人來了?”
“來了,在上頭喝著茶呢。”
“嗯。”
姬老六沒生氣,只是笑笑,繼續認真地片鴨子。
這全德樓的鴨子,吃起來,講究那是海了去了,但絕大部分的講究,都是他姬老六當初瞎鼓搗出來的。
但這鴨子想做得好吃,那也必然是個細致活兒。
完工后,
姬老六讓張公公幫忙裝盤,隨后,也沒自己提著,讓張公公端著,自己將兩個袖兜摘下來,一邊甩著一邊出了爐房,上了樓。
當他上來后,
鄭凡側過身,也向這邊瞧了過來。
“這不行啊,上菜的速度也太慢了,咱這兒都快吃茶點吃飽了。”
“喲,爺您多擔待,您瞧,這不是來了么?”
姬老六示意張公公將鴨子的一應家伙事都擺上了桌,他自己,則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劍圣起身,
姬老六馬上開口道;
“劍圣大人,您別客氣,就坐著吃著,今兒個,咱不談政務的。”
劍圣也就坐了回去。
鄭凡拿起一張面皮,包了鴨子,裹了些配料,最后蘸了一下醬,送入口中。
“如何?”姬老六問道。
“湊合吧,馬馬虎虎。”
“你這嘴啊,可是越來越挑了。”
“是啊。”鄭凡拿起茶壺,翻開一個茶杯,給姬成玦也倒了一杯茶。
“唉,還是以前好吶,以前,吃啥都是香的。”
“喲呵,這話里有話啊。”
姬成玦搖搖頭,道:“可沒有,只是單純地感慨,擱以前,啃不下玉米面兒了,跑宮里頭找那些大太監蹭頓酒肉,那也是香得很。
現在啊,家里多了三張小嘴,一睜眼,就覺得自己欠了一天的債,得為他們去做事兒。”
何思思和苓香都生了,何思思又生了個兒子,苓香生了個閨女。
所以,
姬老六現在是仨孩子的爹了。
“這日子,不經過啊。”
還記得當初于鎮北侯府門前,姬老六帶著幾個女姬,雖說有種故意掏空身子自污的意思,但,男人嘛,誰能否認那時候的瀟瀟灑灑?
那時候的鄭凡也是一樣,虎頭城護商校尉,雜牌,不入流的一個小軍官兒,放眼望去,穿著錦衣的,全得喊大人。
“鄭凡,不怕你笑話,我以前覺得自己似乎永遠不會老,也想象不出自己真正上了年紀時會是個什么樣子。
現在才明白,人,是察覺不到自己上了年紀的,一回頭,就回不去了。”
“少他娘的扯淡。”
鄭凡現在聽到中年、孩子,這幾個關鍵詞就腦殼疼。
自己身體沒問題,素質也沒問題,可偏偏,三個女人,肚子都沒動靜。
和四娘也就算了,但公主和如卿也是這般,那就意味著自個兒這邊,問題也很嚴重。
“聽說,老五在望江邊特意找過你?”
“碰巧撞上了。”
“我知道,你們倆,沒那么傻,老五有沒對你說什么?”
“老五想求我保他的命。”
“你答應了?”
“沒。”
“為什么?”
“和他不熟。”
“那我這邊的家小,倆女人仨孩子?”
鄭凡點點頭,沒作猶豫,
道;
“我保了。”
姬老六笑了,親自卷了個鴨子,送向鄭凡嘴邊:
“來,乖,張嘴。”
“惡心不你?”
鄭凡一把拍開姬老六的手。
這時,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上來的人,是一身便服的李良申。
李良申一上來,其目光就直接略過了鄭凡和姬老六,而是徑直落在了劍圣身上。
“你也在。”
李良申向劍圣打招呼。
劍圣對李良申微微點頭,道:
“對。”
兩個用劍的人,交流時,就容易很直接,也很簡短。
李良申走到桌邊,看向劍圣斜靠在椅子上的龍淵,
道:
“上次沒落得個機會,這次,讓我再看看。”
用劍的人,都是劍癡。
劍圣沒拒絕,
道;
“隨意。”
李良申伸手拿起龍淵,
這時,
鄭凡開口道;
“李良申?”
李良申扭頭,看向坐在那里的鄭侯爺。
“見到本侯,為何不行禮?”
李良申點點頭,
放下龍淵劍,
后退兩步,
單膝向鄭凡跪下:
“末將參見平西侯爺,平西侯爺福康!”
隨即,
自己起身,
伸手,去拿龍淵劍。
“本侯,讓你起來了么?”
李良申再次撒開手,
后退,
單膝跪下。
“給咱六殿下,行禮。”
“末將參見六殿下,殿下千歲。”
李良申很聽話地行禮問安,但嘴角,帶著笑意。
“這就對了。”鄭侯爺拍拍手,“咱武人,可以自在一些,但該講的規矩,是要講的,本侯不在意你是否向本侯行禮,畢竟你我都是軍伍之人,向來不喜講究這些俗禮。
但殿下畢竟是皇族,天子血脈,對天家,必然要有該有的恭敬。
下次,再遇到本侯,就不用行禮了,也不用見外了,本侯相信,就是鎮北王爺在這里,也是懶得在這些俗禮上較真的。
軍中上下,不喜歡那種沒事做叫人跪來跪去請安來請安去得,忒麻煩,也忒無趣。”
姬老六聽到這里,笑出了聲。
李良申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
這時,
二樓樓梯口,
出現一個虎背熊腰頭發半白男子的身影,
在其身邊,站著青霜。
“好家伙,這是提前堵本王的嘴啊。”
今日,鎮北王爺入城。
朝廷派禮部尚書主持迎接,但很顯然,鎮北王爺放了人家的鴿子,又偷偷來到全德樓,先吃鴨子。
姬老六起身,
誰知鄭侯爺速度比他更快,徑直走過去,攙扶住鎮北王。
李良申,很明顯是來探路的。
他一個京畿駐守大將,忽然出現在這里,本身就意味著不尋常。
“無鏡可好?”李梁亭問道。
“不好。”
鄭侯爺的這回答,很直接。
李梁亭點點頭,
笑道:
“我們仨,又有哪個是好的呢。”
——————
這里不是故意吊胃口不說信里的內容,而是龍心里對這段燕京的大劇情有一個總的設計和安排,大家耐心繼續往下看。
再求一下月票,抱緊大家!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零點看書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