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臨第四百八十九章十日!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即使是列祖列宗,都甭想在我面前論資排輩。
這是燕皇的心聲,也是他這輩子的真實寫照。
明知道自己僅剩下十天的壽命,卻依舊秉持著一個帝王的信念,或者,他從未想要去標榜什么,也沒想過去追隨誰的腳步;
確切地說,他不是在做皇帝,而是,他就是皇帝。
他已經給了保證,
他會在這十天里,在自己駕崩前,給大燕的未來,一個交代。
你們去打仗吧,
解決掉大燕未來最大的威脅,
家里,
我來料理,
朕,
來料理。
李梁亭抽出一張凳子,在旁邊坐了下來。
田無鏡身子微微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自始至終,他都是以一種極為平靜的姿態看著這一切。
燕皇和李梁亭是一起長大的關系,
而田無鏡和他們,只是道的相同。
硬要去說彼此多親昵,顯然是談不上的。
所以,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依舊懶得去浪費自己的情緒,于這世上,能夠讓此時的田無鏡內心有波動的人和事,已經屈指可數。
可惜鄭侯爺早早和大皇子一起被支走了,否則,若是鄭侯爺人還在這里,看著這一幕,一定會有一種想將這一切給畫下來的沖動,亦或者叫上輩子的職業本能。
不是很寬敞的內廳里,
一個男子,坐在浴桶里?依舊揮斥方遒,暢想著一個國度一個族群的未來;
在其身邊,
已顯老態的一個男子坐在一旁?眼里帶著笑?笑里藏著淚;
對面?
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就站在那兒,表情平靜。
這畫面?真畫出來?肯定很符合某種審美意趣。
拋開身份,進行聯想,解讀?就太多太多;
加上身份?那味道?就更為醇厚。
畢竟?對于真正的行家而言?品畫如品酒。
其實?
自始至終,
除了對燕皇的皇子們,他們進行過交流,其他人的下一代,并未一句提及。
過去?已經埋葬了;
一些細枝末節?自然也就沒有再提起來的必要。
李梁亭曾對鄭凡說過?他們仨?誰都在煎熬。
煎熬其實并非最痛苦的,而是你無法允許自己去選擇結束,你得等?一直等,等……
然后,
場面上,
就沉默了。
這必然是三人的最后一次聚集,
下一次,
可能就是兩個人?
可能就是一個人?
甚至,
一個人都沒有了。
有人,大概會馬革裹尸;
有人,則會住進太廟;
但偏偏,這最后的離別,卻沒什么離別的氛圍。
家長里短,能嘮么?
不過,
對于三人而言,這種沉默,似乎也是最好的。
其他人,甚至連陪著他們一起沉默的資格,都沒有。
終于,
時候差不多了。
他們就任憑這段最后的珍貴時間,白白地流逝掉了。
沒去談大燕的以后,具體該怎么辦。
沒去商量,軍中,朝堂,地方,對楚,對乾,對一些人的處置和安排。
沒有,什么都沒有。
田無鏡直起了身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昔日曾潛入自家府邸偷看自家阿姊的男人。
然后,
轉身,
走出了御書房。
李梁亭也站起身,
想說些什么,卻終究什么也說不出來。
最后,
只能用手掌,再拍了拍浴桶壁,同時,將架子上的另一條干毛巾扯出,放在自己先前坐著的凳子上。
無言,
是因為他們已經做完了這一輩應該做的事,于后人而言,他們只能說做得太多太多了,不可能嫌少;
所以,
剩下來的那些零零碎碎,
就交給下一輩們去料理吧。
要是連那些都料理不下來,
呵,
這大燕,
沒了也就沒了吧。
人活一輩子,管住自己這一世就足矣,千秋萬代立規矩,想得太美。
大燕的靖南王和鎮北王,就這樣離開了。
李梁亭走出去時,看見田無鏡在前面等著他。
鎮北王揮了揮手,
笑道
“我侯府幾代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心情好,心情不好,或者,你也不知道自己心情是好還是不好時,
那就去砍蠻子吧,
砍了蠻子后,
必然會更好。”
……
宮廷大宴上,大燕皇帝陛下忽然吐血。
對于大燕的官員而言,仿佛給喧鬧歡慶的今日,加上了一筆濃重的陰霾;
一位真正的至尊皇帝,其實臣子們,是不喜歡的。
雖然大燕不是乾國,但大燕的官員們,其實真的很羨慕乾國的同行們,大乾,當真是一個令士大夫令官員所向往的美好國度。
但大燕的臣子們,也早就已經習慣了龍椅上的那位主宰,他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給百姓的安全感,同時,也給百官們帶來了一種穩定。
人,就是這樣子的一種復雜存在,很多大臣選擇支持太子,是因為太子仁厚,相較而言,六皇子在行事和手段上,真的太像曾經的陛下了。
但他們還是不愿意這位陛下就這般離開的,只能說,這是被天子用皮鞭鞭撻出的依戀之情吧。
而對于那些外國使臣,以及潛伏在這座都城的各家暗樁而言,則無疑是一條天大的喜訊。
他,
終于不行了,
感慨一句天下苦燕久矣,真的是一點都不夸張。
大燕,原本是東方四大國中,土地最為貧瘠,人口也相對最少的一個國度,看似廣袤的土地,實則很多區域并不是很適合人居住和耕種。
而且,曾經的大燕還門閥林立,藩鎮割據,那一座鎮北侯府所在的北封郡,近乎成了國中之國。
正是因為這位皇帝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局面,大燕的版圖,快速地擴張,大燕的鐵騎,也讓整個東方聞風喪膽。
有些皇帝的偉業,得益于奮幾世之余烈,亦或者是繼承了豐厚的家底,想做事時,自然就方便得多。說其功,必分于祖。
但燕皇不是,不是大燕成就了他,而是他成就了大燕。
這樣一位皇帝,對于鄰國而言,自然早早地亡故才是最好的,否則,誰都不知道要是老天爺再給他十年,東方,整個天下,將變成何等格局!
不過,在后半夜,宮內傳出了消息。
一,是陛下身體無恙;
二,明日的大朝會,召開。
一是沒人會信的,但這個“二”,讓不少燕國官員長舒一口氣,也沖淡了不少使臣先前的激動和喜悅。
大朝會召開,意味著皇帝必然會親臨,皇帝的身體,還能繼續撐下去。
使臣們心里,頗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這位帝王,
怎么還沒死!
但不管怎樣,
江河,依舊在繼續流淌;
只要大朝會繼續,那么先前早就積攢在那里蓄勢已久的暗流,依舊會沖向那既定的方向。
這已經不是一個派系的領導者所能夠決定的事了,他,也無法阻止。
因為今晚皇帝的狀況,
其實比六爺黨的六爺,于宴會上試圖壓過太子以發動訊號更為讓他們激動。
這里的激動,不是喜悅,而是……迫切。
總攻,
必須要打了,因為皇帝的身體,已經沒有絲毫遮掩地呈現出其虛弱;
一旦沒有在皇帝駕崩前,將太子扳倒,那么當皇帝駕崩后,太子,將自然而然地登基。
太子黨,等得起,確切地說,太子黨,其實一直都只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等。
對于六爺黨而言,
勝敗,
就在明日,
沒有其他余地了!
……
按理說,
父皇身體出了意外,這些做兒子的,必然會陪侍在身側,在這個時候,無論誰想隔絕中外,都必然是千夫所指。
甭管哪個國度,在應付因帝王身體原因而導致可能會出現的權力真空時,其實都有一套應急機制,以確保不會被別有用心者從中翻覆。
但當魏忠河拿出圣旨,讓皇子們都各自回去歇著準備明日的大朝會時,皇子們,全部選擇了遵從。
一是因為魏忠河是父皇親信,就連皇子們都不敢相信魏忠河會背叛父皇;二則是不管怎樣,明日大朝會父皇是會出來的,如果沒出來,那再議不遲;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大概就是皇子們自己也清楚,自己父皇的身體,其實早就很差了。
可偏偏……
父皇硬挺了這么久;
狼來了的故事,用在自己爹身上,忽然也變得極為合適。
在沒確信自己父皇真的駕崩之前,你提早地跳了,那真的是自己趕著趟去找拍。
所以,
無論是太子還是六皇子,
都沒有對這道圣旨有任何的疑議,更沒有嚷嚷著要去見父皇,或者喊著我是皇子,憑什么現在不能去見父皇云云。
久病床前無孝子,
剩下的,
只有現實。
就是在民間,老人即將離世前,女兒,往往會哭泣,因為女兒分不到家產;
兒子們,則面容嚴峻;
干嚎個幾下,意思意思也就罷了。
畢竟得留著力氣,接下來爭產業了。
……
小七是住在宮里的,作為燕皇最小的一個兒子,一直沒有被派去皇子府邸居住。
當然了,現在的皇子府邸,未免有些過于冷清了。
老大有自己的侯府,老二住東宮,老三住地下,
老四現在幾乎住兵營,老五人在穎都,老六是自己的王府;
放小七出去,住皇子府邸,也就只有他一個人。
而也不知道是故意對自己這個小兒子厚待一些還是單純地遺忘,
燕皇沒主動提起這件事,
外臣和宮里,自然沒人會主動去提起或者拿出這茬,也因此,七皇子姬成溯現在依舊住在自己母妃那里,確切地說,是淑香苑的隔壁一座院子。
今日燕皇宴會上吐血的事,對于臣子們而言,無論燕國還是外國,無論何種情緒,其實都出自于國家的考慮;
但對于這些后宮的妃嬪們而言,則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一代新人換舊人,燕皇駕崩后,新皇登基,無論新皇是哪個,她們都將搬離出宮。
因為,眼下最有可能競爭皇位的那兩位……他們都沒媽了。
按理說,新皇登基,為了推行孝道,哪怕自己的生母不在了,也會在尊奉一個皇太后出來。
要么,是撫養過新皇的太妃;
但六皇子是早早地自己住進皇子府邸,很長時間以來,都是荒唐王爺的做派,別說撫養了,宮內的妃子們因為當年閔妃的原因也因為六皇子自身的原因,基本和這位皇子沒什么聯系;
太子則一直由皇后撫養,沒人去敢和皇后爭奪這個權力,而皇后薨逝時,太子早就成年了。
沒有養恩加持,
那么就得從身份最貴重的太妃里選一個出來;
然后,
最尷尬的來了;
皇后薨逝后,燕皇并未再立新后,所以,現在后宮中品階最高的妃子,是于去年冊封的明貴妃。
而明貴妃,是三皇子的生母。
這位明貴妃自三皇子那天護駕身亡后,直接將自己封閉在了宮苑內,吃齋禮佛,不見外人。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沒有一個太后可以推出來,那么,這些先皇的妃子們的結局,大概就是被掃入了落葉堆里。
有皇子的,還好一些,可以讓自己的兒子向新皇請求接自己的母妃出宮供養,而無所出的妃子們,她們的待遇,可能就比宮娥們好一點點罷了。
青史上,不會記錄她們,外臣和百姓,也不會在意她們。
而就在這整個后宮惶惶之時,黃公公來到了淑香苑,帶來了圣上口諭
命七皇子姬成溯,自即刻起,侍奉養心殿。
人年紀大了,亦或者人彌留臥病在床時,總是希望旁邊有個兒子可以陪著的。
絕大部分人大半生為子嗣操勞,所求所圖,不就是這么?
燕皇有這個需求,也很好理解,不管如何,陛下也是人啊。
在這個時候,可以侍奉在帝王身邊,就很容易………
淑妃在讓黃公公領著剛從宴會上回來的姬成溯離開后,回到屋子里的她,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了枕頭里,又是哭又是笑,總之,很是激動。
苦等,希望,期盼,
似乎,
就在眼前了!
其他皇子都被屏退了,就自己的兒子伺候在跟前,皇帝只要一心軟,一切,就都可能有了!
整個淑香苑這里壓抑著興奮,連里頭的宦官宮女們的臉上,都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揚,對于他們而言,一旦小主子真的成了皇帝,那他們以后在宮內的生活,必然也會更好。
生活于宮內,性命系于宮內,
哪怕只是這些最底層的宦官和宮女,真要說他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清楚,那又怎么可能?
……
也就在這一天,
一道圣旨在玉盤城守備府被宣讀;
冉岷跪伏在地上,聆聽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盤城守備冉岷,勤于王事,忠于朝廷………升任南門關游擊將軍,即日啟程赴任。”
“冉將軍,愣著干啥,接旨吧。”
“臣,冉岷,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回到軍營里的四皇子姬成峰,見到了白天在城外給大皇子宣旨的曲公公。
曲公公向四皇子傳達了陛下口諭,
同時手持虎符和印信。
虎符和印信姬成峰都核對過了,確認無誤,調兵的流程,也無誤。
除非,
除非魏忠河那幫內宦們囚禁了昏迷中的父皇,假傳圣旨來調兵。
但,現在兩位王爺在宮內,宦官們不敢的。
且真要這樣,又怎會調這支由自己這個皇子親領的兵馬?
曲公公離開了。
姬成峰則呆坐在椅子上。
口諭很簡單,
命皇四子姬成峰,領麾下大營五千兵馬,于清晨入城,進駐皇極門。
這是皇宮的南門戶,而一旦自己領著五千兵馬入駐,相當于是直接掌握了大半個皇宮的安危。
而且,口諭里還有一條,轄制宮門各司,總領皇宮防務。
也就是說,宮內的各門駐軍,宮廷侍衛,也都將歸于他姬成峰的轄制;
這不是半個皇宮安危了,
這是父皇直接將整個皇宮,交到他手上了。
天子病危,
帶兵入見,
掌握皇宮,
這是戲文里,聽膩了的路子。
可偏偏,這次卻正兒八經地,發生在了他姬成峰的身上。
可問題是,
他已經在烤鴨店的二樓,當著父皇和兩位王爺的面,說了自己不會窺覷那個位置;
一時間,
坐在椅子上的四皇子,絲毫沒有在這個時刻被“委以重任”的喜悅,
先前在烤鴨店熄滅的那團火,也沒有丁點死灰復燃的征兆,
反而更像是在那上頭,又重重地砸下了一塊冰!
他感到有些冷,
冥冥之中,
像是看見了自己的三哥,正拿著一本詩書站在自己面前,一邊走一邊在吟誦著。
他想拒絕,
本能的,
他認為這是一道可怕的漩渦,很可能會將其拖拽進去,然后就是粉身碎骨。
但他根本就不敢違背自己父皇的旨意,
他是他們的君,他是他們得父,
他生養了他們,就可以恣意地玩弄折騰他們。
兒子,
對于他而言,
似乎就只是閑暇時可以塞入口中咀嚼解悶兒的零嘴,
嚼成了渣,
還會帶著點嫌棄地給吐出來,
罵一句
不成器!
“四弟,我在湖心亭好冷啊………”
耳畔邊,傳來三哥的聲音。
“四弟,下面比湖心亭更冷啊………”
“啊啊啊啊!!!!!!!”
四皇子發出一聲低吼,
從椅子上滑落,
跪伏在地上,
雙手攥拳,
砸擊著地面,
父皇,
父皇,
父皇你為何就不能干脆地早點駕崩呢!
父皇,
姬潤豪,
老東西,
老畜生,
你怎么不干脆地直接去死,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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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下去吧。”
張公公見主子“玩膩”了,
就示意兩個嬤嬤將兩個小主子給帶回去。
姬成玦坐在書房椅子上,看著被抱下去的一兒一女,笑道
“以前不懂,為什么長子在家里最得倚重,得家族資源最多,而幼子,往往最受寵,現在明白了。
這長子呢,是當爹的第一次當爹,滿心歡喜的第一次都在這上頭,對長子的期待,長子身上所承擔著自己的希翼,自然也就最多。
等到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出來時,
這一開始的新鮮勁兒就沒了,一而再再而三,也就這么著了吧。
無非是族譜上,自己下頭又多了幾個名字,無非是吃飯時,飯桌旁,再多雙筷子。
對于咱們這種家庭的,有些時候都不見得在一起吃個飯,也不用親自去喂養,這感情,能不淡薄么。
至于這幼子,差不離是老年得子。
中年之后,再青蔥的大樹,終究要化枯木了,早些時候的孩子們,也已經長大成人。
這孩子長大了,就不好玩了,沒小時候可愛,看著還心煩,每天一雙雙眼珠子地盯著你,就像是在盼著你早點死,好爭你的財產。
而這時,不諳世事的小兒子?對他,是沒什么期望的,至少?不會有太多?但這就真的像是在養孩子?
養條狗,養只貓,養只……玩物?自然得寵。”
張公公不敢搭話?只是陪著笑。
因為自家主子看似是在說他自個兒,實際上,很可能是在影射陛下。
大皇子的名字?叫無疆;
之后的皇子名字?都是按“成”字輩來排的。
這就足以看出在大皇子出身時?燕皇對他所寄予的厚望。
且自幼就讓大皇子生養在軍中?和丘八漢子們一道玩耍嬉鬧長大。
這自古以來啊?凡是能沾染上軍權?能夠外出帶兵打仗的皇子,就絕對是受寵的。
你要說什么因為不待見你,所以不想讓你待在眼前兒,故意讓你領兵出去打仗,誰信?
如果不是老大第一次望江之敗?折了威信?差點斷了大燕橫掃諸國的起勢?最后又娶了蠻族公主?現如今,自己主子的爭位對手,除了太子之外?必然還要加一個大皇子。
且越是到這個時候,出身軍旅的皇子,優勢反而越大!
因為大燕現如今軍方勢強,一個自家背景的皇子登基,自然可以確保軍方在未來的利益。
而七皇子姬成溯,也的確是這些年來最受寵的一位。
不過,張公公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主子,明日的大朝會,是否………”
“照舊。”
“是,主子。”張公公應下了。
“父皇不是沒駕崩么,呵呵,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是硬挺著,就算是用什么銀針刺穴的方法,父皇都不會允許自己在蠻族大祭祀面前吐血漏怯的。
如果實在是撐不住,父皇甚至不會出面,既然出面了,父皇拼了馬上駕崩,也會在駕崩前一刻,維系好他的體面。
吐個血而已,
讓他們高興高興,
說到底,
還是糊弄他們玩兒呢。”
姬老六這不是猜測,因為他是用陳述的方式說的,完全就是篤定。
越長大,越像是他父親。
別的不提,光是一個“以己度人”,就足以讓他在揣摩圣心方面,甩其他人好幾條街。
“主子,陛下是故意的?”
“故意的,示敵以弱,這是要麻痹敵人。”
姬成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道,
“前陣子戶部的一些賬,看似沒什么問題,押解北封郡的錢糧和軍需,乍看,也沒什么問題,但一些料子上,卻多了一些。
不是很起眼,但卻嗅出了一點點不一樣的味道。”
兵器的養護,弓弦的護養,士卒霜凍的防護,北封郡油脂其實不少的,但需要加入一些其他的材料才能將油脂調制成可以讓士卒在凜冬寒冷季節下于野外防止皮膚凍裂的藥脂。
類似這種的細節,還有不少。
再者,孫有道是如何猜出來的?
靠的,還是個帝王心術。
沒道理孫有道能猜出來,身為燕皇肚子里蛔蟲的姬成玦會毫無察覺。
帶著特有的目的性去找證據以佐證自己的猜測,很多地方,就能尋到蛛絲馬跡去對號入座了。
姬成玦拿出一瓶“醒神露”,倒出一點,擦在了自己的眉心位置。
這時,
書桌下傳來了“哆哆”的聲響。
張公公馬上上前,走到書桌邊。
隨即,
筆架子下開了一個口子,一張紙條從里頭被投遞了出來。
張公公拿起紙條,展開,
道;
“七皇子被陛下安排在了養心殿侍病。”
姬成玦聞言,點點頭,笑道;
“淑妃現在,估摸著得高興得趴床上又哭又笑吧?”
姬成玦這是一句玩笑話,
他猜對了;
這并非是運氣好,
而是意味著他身為皇子,卻將那位淑妃的性格和習性,早就摸得很清楚了。
只有你真正熟悉和了解一個人,那個人在你面前沒有秘密時,才能隨口就猜出她的反應。
張公公開口道;
“主子,奴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的,換做以往,不應該更覺得害怕么?”
“是該怕的,有明貴妃的例子在前,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她是怕了太久了,這擔驚受怕草木皆兵的日子,把人折磨得夠厲害,冷不丁得來這一出按理說應該是驚喜交加的事兒,驚,已經麻痹了,就剩下喜了。
再結合一下父皇宴會上吐血的一幕,會給她一種感覺……苦盡甘來,天亮了。”
姬老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筆架,
其實,
這類訊息傳遞的方式完全不用這般復雜。
但正是因為當初姓鄭的說過,他喜歡那種人坐在那里,訊息通過管道自己被投出來的感覺,會讓人覺得很有腔調。
姬成玦笑話他那是脫褲子放屁,
連自己家的書房門都無法做到敲門而入,那還想著在下面挖地道?
他的王府,是自己篩選過一遍又一遍的,早就確保安全的了。
但他還是按照姓鄭的說法,這樣做了一個銅管子。
明明可以推開門,送進來的信箋,偏偏要過這么一手。
可能,
脫褲子放屁,
才是一種真正的生活態度?
這時,
書桌下面又傳來了“哆哆”的聲響。
而后,
和先前一樣,一張信紙從筆架下面的口子里被投出來。
張公公上前翻看,
稟報道
“主子,陛下讓四殿下率軍入駐宮內,提領宮中防務。”
姬成玦伸手,拿起桌上盤子上的一塊話梅,送入嘴里,
笑道;
“老四,估計得嚇癱在地上。”
“哆哆……”
又一封信被投送上來。
張公公拿起信紙,看了一眼,
稟報道
“四殿下收到旨意提領宮中防務,被嚇癱在了地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啊………”
姬成玦笑了起來。
這情報的投遞,并非意味著一個人投了兩次;
而是兩個人,在短時間內,都投了,且以最快的速度,先后送達到了這里。
第一個,應該是曲公公身邊的人,至少,也得是曲公公的心腹,甚至,曲公公可能知道他有這個心腹,且選擇了默認。
大內的宦官,還是紅袍太監,混到那個地步,哪個不是人精,都是當著別人心腹再反踩別人上位的主兒,豈能那么好摻沙子?
論整個大內,宦官和尚宮之類的,姬老六的關系,絕對是諸皇子之中最好的一個。
但他,
不是開拓者,他是這份關系的維護者;
真正締結這個關系的,
是他的母親。
要知道,現在能在大內當上紅袍大太監的,十個里頭有八個,早年是王府或者東宮里頭的老人。
在他們還是年輕的小宦官時,在他們還最戰戰兢兢最謹小慎微時,
在他們還最稚嫩最容易被感動被感化時,
是那個女人,
用財力,
不,
也不是財力,
不僅僅是給錢,而是給予了其他的一些比錢財,更容易讓人被感動的東西,錢財只是附加品;
是那個女人,在那時,就為自己的兒子,打下了一段鐵一般的香火情。
宮內生活,是灰白色的。
不少大太監小憩時,或者看著燭火發呆時,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自己生平的一些溫暖畫面,這是人之常情,痛苦的事情,誰會喜歡沒事做擱那兒反芻?
而那種溫暖的畫面里,必然會有那個沒有絲毫架子笑起來很溫暖和煦的女人。
另一個消息,自然是來自四皇子身邊的人。
能夠看見四皇子最狼狽模樣的人,必然是進來后,攙扶他起來的親信。
“主子,陛下讓四殿下提領宮中防務,是為了什么?七皇子也是,這是要將所有皇子拉進來,打擂臺么?”
姬成玦搖搖頭,
道
“老四既然那天在烤鴨店說了,他不會去爭那個位置,那他就必然和那個位置無緣了,這是連小七都不如。
無論是父皇,還是兩位王爺,都不會允許一個關鍵時刻沒擔當的皇子來坐這大燕未來的龍椅的。
穎都那邊的消息還沒傳來,但我覺得,冉岷應該要升官兒了。”
“主子,陛下這是………”
“當爹的,再不心疼兒子,但終究也是自己下的蛋,呵呵。”
姬成玦伸了個懶腰,
又取了一顆話梅丟入嘴里,
“這是怕我狗急跳墻吧。”
“陛下這是在防著主子您?”
姬成玦的眉毛微微一挑,
道
“習慣了。”
早就……習慣了。
“不過,孤就是要他親眼看看,明日的大朝會,孤是怎么把他立在身前的太子,給打下來的!
老爺子一世英名,
但就是有一點,
他是沒辦法的,
他去后園榮養太久了,這次回來后,又不可能大動干戈去清理。
現在,
是老爺子最怕的時候,
他不僅想要開創一個更好的局面,同時,還會小心翼翼地將眼前還不錯的局面給保護好。
當年,
南北二王軍隊入京,
其實,
門閥已經服軟了,形式比人強,老爺子完全可以從容收拾,但老爺子不,他偏要馬踏門閥,一舉清掃個干干凈凈。
現在的他,
沒那個魄力了。
天子,
就得有天收拾!”
姬成玦又拿起一塊話梅,捏在指尖玩弄著;
“一出好戲,這是又要安排內外了么。張伴伴。”
“奴才在。”
“孤現在其實不擔心明日的大朝會,孤現在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主子您吩咐,奴才這就讓人去查。”
這時候,
有些情報網絡已經顧不得暴露不暴露了,就比如今夜傳遞來的消息,不是不能傳遞,而是太快了,快,就容易出紕漏,就可能暴露。
但無所謂了,因為決戰已經來臨。
一旦輸了,
你留再多的底子在手里,又有何用?
“這個,你查不到,就是砸上咱們在京城的所有人手,也都查不到,等查到了,也傳不回消息,因為太遠。
那時,
京中的局面,已經定下了。”
“主子想查什么?”
“孤想知道,等天亮后,南北二王,到底還會不會在京城里。”
“………”張公公。
“平西侯府,安東侯府,就這么巧,都安排在兩座王府的隔壁?平西侯府還好一些,都是新整理出來的府邸,再看看靖南王和姓鄭的關系,住一起,很正常。
但老大呢?
老大是去過北封郡,
但現在人鎮北王的兒子都找回來了,
老大還有什么臉主動向人家跟前去湊?”
“主子,安東侯府是早就立下來的。”張公公提醒道。
“是啊,草灰蛇線,伏脈千里。”
姬成玦脖子后仰,
手里的話梅拋起,
“老爺子好活兒,可惜不能像當年在南安縣城聽書時那樣,丟塊碎銀子看賞。”
書房里,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南北二王的動向,咱們查不出來的,唯有一個人,他可以知道。”
“主子,您說的是鄭侯爺?”
“就是他,田無鏡會瞞住所有人,卻不會瞞他。”
“奴才這就讓侯府的人………”
侯府里,是有眼線的,但提前和平西侯府的女管家打過了招呼。
大家心知肚明,留了個傳話的人。
“我就怕,姓鄭的不敢告訴我。”
“主子……”
“我更怕,姓鄭的,會敢告訴我啊。”
不敢告訴,是因為這分明是父皇的旨意,原本隔岸觀火的平西侯,也被拉入了局。
帝王一怒,在最后關頭,又是在這燕京,一旦入局,相當于是主動背離了君王,這是極大的風險。
這和在大宴上為自己起個頭撐個場子可是截然不同的性質。
皇帝的旨意,必然是讓他保密的。
他敢說出來,就是欺君。
姓鄭的一向喜歡明哲保身,將自己的命看作比天都重要的事,不向自己傳這個口風,也正常。
而且于國于民于大燕霸業,都有站得住的跟腳。
而,
若是姓鄭的在這種情況下,將圣旨給賣了,來告訴自己。
這就意味著,
姓鄭的所圖,
很大。
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亦或者,他是有非常想做掉的一個對手。
因為,
只有恨意,只有想殺一個人,非常想除掉一個人時,這種被集中起來的恨意才能讓一個人去走這么一個極端;
圖安穩,圖榮華,他現在反正不缺,所以自然不會急。
“知道孤為什么當初會選擇那姓鄭的么?”
“必然是主子慧眼識人。”
“放屁,孤又不是神仙,天知道他能飛這么高?”
姬成玦笑了笑,
“因為他看似和冉岷是一類人,卻又和冉岷這類人完全不一樣,前提是,你能真的被他當作朋友。”
這時,
書房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張公公起身,走到門口,打開了書房門。
一身黑衣的侏儒,站在門口,面帶微笑。
張公公的眼睛當即瞇了瞇。
“三先生?”
姬成玦顯然是認得薛三的,不熟,但鄭凡身邊的那幾個人,他有特色了。
薛三走了進來,
沒下跪,
只是彎腰行禮,
好在,他下跪不下跪,高度都差不離。
“殿下,我家侯爺讓我過來告知您一件事兒。”
“說。”
“我家侯爺說,當初的約定,您還記得么?”
“記得。”
鄭凡將杯子放在他的杯子上,隨后,二人擊掌。
“好,侯爺讓我帶的話,就是南北二王黎明前將離京,往西。”
姬成玦聞言,
深吸一口氣,
閉上了眼。
他不是為這個消息而震驚,而是為鄭凡的目的而震驚。
到底是什么,
讓那姓鄭的拋棄自己以往的風格,不惜加入這么深?
薛三又開口道
“我家侯爺還說,京城外有一萬靖南軍鐵騎,而靖南王令,靖南王爺早就給他了。”
“一萬鐵騎雖強,但這是燕京城。”姬成玦提醒道。
京城內,有各路京營,京城外,還有一鎮鎮北軍。
“我家侯爺的意思是,就算真得上牌桌玩輸了,他也能帶著殿下您的家小,突圍出京畿。”
后路,
都給自己保證了。
他姓鄭的,向來喜歡穿上褲子不認賬,這次,怎么這般窩心?
“你家侯爺還有什么話么?”姬成玦問道。
“還有最后一句話,有點不敬。”
“但說無妨。”
“我家侯爺說
哥哥我難得相信一回人,想和你做一把真兄弟。
小六子,
你自個兒,
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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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四百九十一章大朝會!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天亮了。
大朝會和平日里的上朝不同,不用官員天不亮就在宮門口等著,而是會被安排在上午,且因為昨日是宮內大宴,所以比原本還人性化地推遲了一個時辰。
所以,不少官員選擇先上衙,將手頭上的事情處理處理,做一做,然后再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這才整理了一下官服,前去“趕場子”。
其實,有些人是屬于不站隊的,換個方式來說,堅定站隊的,只有一小半而已。
畢竟,從龍的收益是高,但風險也高;
總是有不少人會選擇明哲保身,至于上進的路子嘛,也并非所有人都有極強的上進心,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哪里,只要群體數量到一定數目后,混日子的,絕不會是異類。
這也是為什么六爺黨的中堅基本都是這幾年的新晉官員的原因所在了,他們資歷淺,積累也淺,前頭的人可以混混日子,可他們則普遍不想。
再者,順風順水的太子登基,一切按部就班,那還有什么事兒?
不拔掉老蘿卜,他們這些新蘿卜怎么挪坑?
還不如跟著六殿下搏一把!
同時,六皇子因早年的布置,使得他本就是一大批科舉入仕官員的恩主,那邊投靠向自己,也是名正言順。
當然了?太子那邊的勢力,也是不少的,看起來勢頭沒六爺黨那么大?還常常被逼迫到墻角?若是沒陛下幾次三番地親自下場拉平衡?可能東宮早就不穩了,但實則朝野上下,其實是有一大群“沉默的大多數”。
他們不會為太子奔走?也不會為太子打沖鋒?逢年過節,連禮都能省就省,甚至?想升官往上爬的沖勁也不是很足?但他們希望維持現狀?維持朝堂一個平穩的局面?所以?如果硬逼著他們去站隊的話?他們還是愿意站在太子那一邊的。
“呵,有意思得很,都快分化成右翼和左翼了。”
騎在貔貅上的鄭侯爺一邊吃著手里的四娘早上做的肉夾饃一邊在聽著孫瑛這幾日收集來的情報調侃道。
太子仁厚,主張修生養息;
六皇子銳意進取,手段酷似當年的燕皇。
立場很對立?政治方向也很對立。
“侯爺這般評價?倒也貼切?同為大燕這只鯤鵬的兩只翅膀?彼此相在,卻又彼此對立,卻又分不開彼此?妙,妙啊。”
聰明的人,就算沒聽過這類新詞兒評價,但他卻能馬上根據前文領會,且還能繼續發散
“這也是屬下認為陛下一直在搖擺的原因,他似乎,也在權衡大燕未來的路,到底該走向哪個方向。”
“這是兒子太多也太優秀的壞處了。”鄭侯爺搖搖頭,“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是。”
昨晚薛三回來,還幫姬老六帶回一句話給自己,
說他上次在馬車里留的那份藥,就是求子助孕的,效果很好,鄭凡可以用一用。
聽到這句傳話的鄭侯爺,
直接罵了句
畜生!
……
到宮門口了,
孫瑛留了下來,沒進去。
鄭凡則騎著貔貅,在一位守城校尉的親自牽引下,坐在貔貅背上,進了宮。
“換防了?”
到底是軍伍出身,鄭侯爺掃了里頭一眼就發現面孔和裝備不對味兒了。
皇城的原本守衛,看似森嚴,實則更注重的是威嚴,畢竟不管什么時候,帝國的真正核心遭遇侵襲的概率仍然是最低的,所謂的大內侍衛,和自己的飛魚服親衛差不離,好看是排在第一位的,要體現出皇家的威嚴。
不過鄭侯爺因為怕死,所以親衛都是選擇軍中悍卒。
平西侯的這個問題,
牽引的校尉不敢回答。
宮中防務的事兒,怎么可能大大咧咧地說出去?
您就不能小聲點問,偷偷地問俺?
不過,
不需要等回答了。
因為,鄭凡看見前面站著的老四。
老四一身戎裝,站在御道上,看起來,絲毫不威武,不神氣,活脫脫得剛死了媽的神情。
“呵………噗哧………咳………”
鄭侯爺實在是沒忍住,笑了出來,然后抬頭望天,仿佛才意識到,今日的云朵,似乎格外喧囂啊。
四皇子伸手,其身后一眾士卒也抬起兵刃。
“請平西侯爺下馬。”
鄭凡點點頭,翻身下了貔貅。
老四讓開位置,示意平西侯爺可以繼續往里走了。
一板一眼,當真是鐵面無私的范兒。
老四是想明白了,他怕歸怕,慫歸慫,但有些事,還不得不做。
至少,姬家的這一代崽子,連智近于妖的六弟都被父皇拿捏得毫無脾氣,更別說是他了。
他不奪位,也不爭那個了,今日,就當一回鐵面無私的門神。
不站隊,不看邊,就做好自己的事,把崗立好。
其余的,
你們愛誰誰,
如果自己都這么做了,最后還沒能逃出那個漩渦,那真的是天要亡我,不,是做老子的硬要帶著自己這個兒子下去怕寂寞。
成,
去就去唄,
老東西!
接下來,其他官員進去時,四皇子都是一副冷酷的面容瞪著所有人看,檢查所有人的著裝,看看有沒有夾帶什么。
有幾個風頭聽不準的小官,見四皇子忽然之間換防到宮內了,以為有大意外要發生,他們沒資格擠進太子黨或者六爺黨,所以這會兒就故意地獻上阿諛。
史書上,皇帝末年傳位給誰都想不到的皇子又不是什么新鮮事兒,對不?
然后,
四皇子冷冰冰地對身側的御史說道
“這位,這位,還有這位大人,殿前失儀。”
御史行禮,道
“下官記下了。”
鄭侯爺這會兒已經在走臺階了,
停下腳步,
回過身,
向后頭一望,
那是一排排的兵丁和一排排正在有序進來的象征著這個帝國運作的衣冠禽獸;
忽然間,
心里升騰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看著秋日的竹林。
恰好今日多云,天色也有些灰蒙蒙的,倒是挺符合心境。
搖搖頭,
笑了笑,
鄭侯爺走入大殿。
唉,
又要……排位置了。
鄭侯爺有些頭疼,他總共就沒參加過幾次上朝,一些禮儀和規矩,他是真的不熟,好在他確實是在外頭混到了足夠的品級才回來的。
昨晚大宴時,見到的一位老子是軍爵的勛貴很是熱情地上來和鄭侯爺打招呼,
鄭侯爺完全記不得他姓甚名誰,直接攥住他的手臂,極為熱情地回應;
問問你家老母好不好,你家孩子好不好。
還好腦子保持著清醒,沒問你家老子好不好,承爵的勛貴,老子要是還在,輪得到他上朝?
這位呢,默默地就將鄭侯爺送到了右邊一列的最前端位置,然后才離開,往后走回自己的位置。
鄭侯爺被找準了位置,心里呵呵一笑;
艸,能站在這里混到上朝的,哪怕是靠投胎的,也沒一個是簡單的。
那位明顯是早就看出自己步伐里的窘迫,故意來給自己帶路的。
鄭侯爺又特意向前側了側身子,想認真看兩眼那位的模樣,這么會做人的人,挺好,得記住。
而這時,
大臣已經入殿得七七八八了,彼此之間,還在小聲著聊著天。
但鄭凡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在這個時候,有些人明顯心不在焉,這座大殿內,兩個奪嫡派系,一個準備進攻,一個大概清楚要被進攻了,都在凝神準備著。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挺好,
今天肯定格外精彩。
負責巡視的御史和一位紅袍太監上前,這是做最后的檢查。
大家伙也都清楚要開始了,馬上停止了竊竊私語,開始站定。
終于,
這個東方最強大帝國的中樞,體現出了它的威嚴和神圣。
這時,趙九郎、太子、六皇子也都進來了。
鄭侯爺這才意識到,
自己進早了。
作為重量級角色,自己應該這會兒再進來才是,哎呀,疏忽了,疏忽了。
趙九郎站在左首位置,姬老六站在他下面。雖是皇子,但姬老六是戶部的有實無名尚書,站在那里,合情合理。
太子則站在龍椅和大臣所在位置的中間的那個平臺上,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時,不少官員都留意到鄭凡的身邊,他們已經注意到,平西侯爺那里,位置有些空。
魏忠河的一聲長吟,
打破了了此時的氛圍。
“陛下駕到!”
所有大臣,全都跪伏下來,就連太子,也在那兒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頃,
一道熟悉且威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眾愛卿,平身吧。”
“謝萬歲!”
大家伙都站起來,
然后,
集體的,
用一種飽含深情和關切的目光“唰唰唰”地投射向龍椅上的那位九五至尊!
陛下坐在龍椅上,
坐得筆直。
六爺黨,心里則是松了一口氣,到這個時候,陛下越是健康,越是能堅持,就意味著大家伙的時間,還有。
太子黨,心里則有些苦澀。
這時,
燕皇鏗鏘的聲音傳來
“朕自后園榮養日久,于政務,當真是有些生疏了,值此大朝會之際,大家先把一些各部的政務,揀些重要的說說;
讓朕,讓諸位臣工,心里都有一個譜。”
皇帝的氣息,好渾厚啊。
鄭侯爺抿了抿嘴唇,今兒個皇帝的狀態,不像是嗑藥嗑出來的啊?
可以想見,
那邊的太子和姬老六,心里只會比自己更關注和牽掛燕皇的身體。
好在,
他們應該是……習慣了;
習慣了自家老子,每次看似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然后又忽然挺拔起來。
可惜,
這座大殿內,
除了陛下,再加上一個因為是煉氣士隱約猜測出一些的魏忠河,
沒人清楚,
這位此時看起來中氣十足氣色恢復得很好的帝王,
只剩下九天的陽壽了。
這時,
前幾日被烤鴨,
哦不,是被鎮北王氣到生病現在也是在帶病上朝的禮部老尚書出列,六部實權之首是吏部,但禮部是清貴之最。
只是,沒等老大人開口,燕皇就將目光投向鄭凡這邊。
鄭侯爺這里,確實是有點空。
原本四個人的位置,就站著鄭侯爺一個人,下面的人,也不敢依次往上去遞補。
燕皇疑惑道
“鎮北王、靖南王和無疆呢?”
不是被你派去打蠻子了么?
鄭侯爺出列,
回答道
“回陛下的話,靖南王爺,說,懶得來聽絮叨話。”
意思就是,懶得來站這里聽廢話。
邊上的禮部老尚書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射了一箭,
病情在此刻,又加重了。
全殿,寂靜。
隨后,
有御史出列,
“臣參靖南王跋扈!”
而后,
有其他官員出列
“臣附議!”
“臣附議!”
這里的參奏,就有些形式主義了。
因為靖南王,就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靖南王跋扈,
哦不,
靖南王不跋扈才叫不正常!
石獅子和欽差的事兒就不提了,前些日子城外都喊出“清君側”的口號了。
再者,靖南王性格孤僻,連府內內務府安排的下人都被退回了,現在一個人在府邸安靜,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大家也都清楚,這會兒參靖南王,就是走個形式,但必須要走一下,否則就會冷場。
燕皇笑了笑,
道
“朕知道了。”
“鎮北王府總兵青霜殿外求見。”
“宣。”
青霜走了進來,
跪下行禮
“末將參見吾皇萬歲。”
“梁亭呢?”
“回陛下的話,王爺昨夜嫌在宮內的酒沒喝得盡興,晚上拉著大殿下喝酒,然后………王爺和大殿下一起喝高了,現在還昏睡不醒,無法來上朝。”
在場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好家伙,還是那個味道!
對于能夠在御書房烤羊腿的那位王爺而言,喝多了,不能參加大朝會,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要知道,擱五年前,大家伙還差點以為人家要起兵打到燕京造反了呢!
至于大皇子,
嗯,
只能叫倒霉吧,攤上這個鄰居。
這時,
又有御史嘆了口氣,
上前
“臣參鎮北王跋扈!”
“臣附議。”
“臣附議。”
大家又走了一個形式。
順帶,
也參奏了一下大皇子。
“魏忠河,稍后派人送些醒酒湯過去。”
“奴才遵旨。”
這件事,
就這般被放下了。
這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當然,也有不少“聰明人”認為,南北二王不來參加大朝會,是懶得摻和這最后的奪嫡,以他們的身份,是沒必要走這一遭的,還不如干脆在家里求個清靜。
接下來,
終于開始由禮部老尚書發言了。
隨后,
是各部其他大佬,戶部不是由姬成玦出來,而是另一位官員。
其他各司衙門也都有主事官出來大概說了說,
最后是太子匯報自己監國時的一些事,然后由趙九郎這個宰輔,做總結陳詞。
過程,很漫長。
但大家伙并未有絲毫不耐,因為近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清楚,今日,將有大事發生。
就連一向不喜歡聽報告會的鄭侯爺,也一直打著精神。
他在思考,姬老六到底要從哪方面對太子進行攻擊。
主政的失誤?
太子,沒什么失誤啊。
別看這位太子看起來跟個受氣包一樣,但人家是有真本事的,監國時,朝廷各方面運轉也是良好。
你拿他和六殿下比,確實是差點意思,可問題是人家或許也就一直在隱藏著鋒芒,東宮那個位置,只求一個穩。
鄭凡也覺得,從政務上著手,就算有紕漏,大概也很難一舉擊垮太子。
其他方面么?
比如,在東宮花園下面埋個龍袍什么的?
有南北二王的跋扈在前,好像太子收藏個龍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吧?
勾結軍隊將領么?
姬老六要是拿這一點去打太子,那就是自己一身污卻去嘲諷別人臟了。
自己和姬老六的關系,滿朝上下,誰不知道?
所以,
姬老六到底要拿什么去打太子呢?
而且,
還得一擊致命,
畢竟,慢慢地去蠶食去抗爭,時間,已經不夠了。
終于,
趙九郎也發言結束了。
坐在龍椅上的燕皇仿佛一點都不覺得累,依舊坐得筆直
“朕心甚慰,朕心甚慰,諸位臣工,辛苦了。”
這時,
大家心領神會地再度跪伏下來
“臣等惶恐。”
“平身吧,平身吧。”
“謝陛下。”
鄭侯爺還真有些好奇,你們丫的是怎么練到整齊劃一的?
“還有何事需要奏的,就奏上來吧。”
魏忠河上前半步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大殿內的氛圍,
一下子凝重了下來。
所有人心里都一凜,
來了,
要來了!
果然,
這時,
宗人府大宗正,也就是姬家的族長,當今陛下的親叔叔,姬長望走了出來。
“陛下,臣有事起奏。”
“準奏。”
“陛下,臣于上旬,于民間尋得一天家血脈。”
皇家血脈,會將姬姓宗室也算進去。
天家血脈,就是獨指的燕皇這一系。
“哦?”燕皇發出了一聲疑惑。
宗人府,本就有管理天下姬姓之職責,維護天家血脈,那是必然。
姬長望繼續開口道
“陛下,是一婦人攜幼女生活于京畿一處農莊之中,婦人身邊,有信物可證明其女身份。”
這時,
站在上頭的太子,猛地睜開眼,看向下方,他看的不是正在說話的大宗正,而是站在百官之列的自己的親弟弟,姬成玦!
而這時,
在場的大臣們已經有不少的都提前猜測出是誰的了,在陰謀論先行的前提條件下,把這當作打擊手段;
那么,在殿內的,只有兩位皇子。
不是太子打六殿下,就是六殿下打太子的。
沒道理這時候特意拿出來,去打不在這里的皇子。
再看站在上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置極為顯眼的太子忽然失了儀態,大家伙心里,就都有數。
大宗正還在繼續道
“此女足月,生于永平三年六月初三。”
永平三年六月初三,
所有大臣都開始在心里默算,有出生日期,往前推算懷孕期,就能推算出大概是何時被播的種。
且大宗正還說了此女足月。
而后,
先一步算出來的大臣們,臉色忽然一變。
有幾個中堅太子黨的官員,更是將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站在上方的太子,他們自己也同時面如死灰。
女子受孕時,正值皇后薨逝!
不僅僅是在守孝期了,而且皇后是于宮內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后才入葬燕皇自己的帝陵了。
很有可能,
那名女子受孕時,大行皇后還在停靈中,也就是………尸骨未寒!
這是,
真正的,
大逆不道!
而這時,
鄭侯爺的腦海中,
忽然浮現出昨晚薛三帶回來得姬老六的那句話
鄭凡啊,
這藥效果很好,你可以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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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四百九十二章閔家的,買賣!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靈堂前,
太子跪伏在那里,目光里,透著一股子渾濁以及……麻木。
“嬤嬤。”
“嬤嬤。”
外面候著的宮女和太監向一位女子請安。
女子身著宮女的服飾,但儀表和氣度,卻和普通宮女完全不同,就是宮里的那些答應、才人,在宮內行走時,都不會有女人的這種自信。
她叫阿柔,下面人,都尊稱她柔姑。
十三歲那年,她作為貼身丫頭陪著皇后娘娘嫁入了王府,從王府,到東宮,再到皇宮,她一直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著。
對外,是主仆,對內,更像是姊妹。
所以,在鳳正宮內,她是大管事;
在鳳正宮外,她常常會去傳達皇后娘娘的懿旨。
一定程度上,她,可以代表皇后娘娘的意志。
此時,
她走到太子身邊,跪伏下來。
太子扭過頭,看著跪伏在自己身側的女人,輕聲喊道
“柔姑。”
她看向太子,太子整個人,清瘦得可怕,整個人也憔悴不堪。
“殿下,該進食了。”
“柔姑,我吃不下,吃不下去……”
“殿下,不要哭,娘娘,在看著你呢,你這般餓壞了自己的身子,娘娘會心疼?也會無法心安。”
“柔姑……”
太子伸手,攥住了柔姑的手腕,一雙眼睛忽然像是放出了光?他盯著柔姑?壓抑著聲音問道
“柔姑?母后到底是……到底是怎么走的?母后,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她掙脫開了太子的手,
側過臉?
用一種威嚴似長輩的目光看著太子?
一字一字道
“太子,娘娘是解脫了,你該為娘娘高興。”
那一夜?皇后娘娘親眼目睹了自己的親弟弟屠了自己的全族?這之后?皇后娘娘的癔癥?就越來越嚴重?漸漸的?不清醒的時候已經遠遠比清醒的時候多。
“不,不,不,一定是有人害死的母后,一定是有人害死的母后?是誰?是誰?是誰!”
出乎預料的?
太子沒有先喊出他本該第一個想到,也是最該想到,且有動機在此時下殺手?甚至,在大婚之中所展現出的隱藏力量明明是有機會有能力做這個的那個人,那個,他的親弟弟。
太子伸手,指向東面,那里,是御書房的位置;
“是不是………他?”
“殿下,你糊涂了。”
“不,我沒糊涂,我沒糊涂,我沒糊涂。”
這時,
柔姑將目光掃向身后,
李英蓮帶著一幫東宮的太監,將留守皇后娘娘靈堂內間的宮女太監都換走了,同時,李英蓮也在身后跪伏下來。
太子臉上露出了慘然的笑容,
道
“除了他,還能是誰?這是宮中,這是大內,他是九五至尊,是大燕的主宰,想對母后不利的人多了去了,有能力將手伸進宮內的,也有那么幾家;
但,
誰敢觸怒他的威嚴,去對母后下手?
誰不害怕他的雷霆之怒?
除了……他自己。”
太子的臉上,呈現出一抹潮紅,這是體虛寒氣侵入的癥狀,
“他害怕我和郡主大婚完成,他害怕,他想要保住他的龍椅,他想要繼續把我扶在那個位置,去平衡他的兒子們。
但又不敢讓我真的立起來,不允許東宮真的威脅到他。
呵呵呵……
哈哈哈哈……
一樣的事,
他又不是沒做過。
閔妃,
不就是那樣子的么?”
聽到“閔妃”兩個字時,柔姑的神情忽然一肅,馬上反手攥住太子的手腕,將太子整個人拉得一個趔趄。
她將太子抱住,
而太子似乎也不反感這個動作。
柔姑是自己母親的貼身丫鬟,是鳳正宮的大嬤嬤,在他很小時,柔姑就抱著他,然后牽著他玩,他哭了,他委屈了,他被父皇訓斥了,也是柔姑抱著他安慰他。
“殿下,娘娘剛走,你得振作起來,得撐住,你不能讓娘娘在天上心不安吶。”
“姑,姑……”
太子深吸一口氣,
在她懷里,
喃喃道
“為什么要這樣,他為什么要這樣,家人,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什么?”
這時,
柔姑伸手,放在了太子的太陽穴位置,開始輕輕按摩。
李英蓮跪伏在后頭看著。
太子太累了,他已經跪在這里好些天了,現在,在這個熟悉的懷抱里,太子終于昏睡了過去。
柔姑伸手,摸了摸太子的額頭,又把了脈,
道
“太子染上了風寒。”
李英蓮的眼睛當即瞪大。
“李公公。”
“在,您吩咐。”
“去太醫院后署,就說我病了,抓些藥過來煎。
那個人剛大婚,那么大的動靜,娘娘又剛走,所以,絕不能讓殿下病倒的消息傳出去。”
“是,奴才明白。”
東宮失去了結親鎮北侯府的機會,又失去了皇后娘娘,兩大強援,不,是兩座大靠山在一天之內全部失去,此時的東宮,正處于最為脆弱的時候。
身為東宮的主人,決計不能在此時病倒下去,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他病倒了。
否則,照著那位大婚時所展現出的氣象,局面,將徹底地滑坡下去。
柔姑將太子攙扶起來,示意身邊的一個宮女為太子披上了披風,而后,帶著太子離開了這里,回到了東宮。
“太子憂思過重,好不容易睡下去了,你們退下吧。”
“是,嬤嬤。”
“是,嬤嬤。”
作為鳳正宮的話事人,她在東宮的影響力,也是極大的。
入了寢殿,她將太子安置在了床邊。
而后,
她走到茶幾旁,
拿出兩封藥包。
一封,是“送子粉”,一封,是“催欲藥”。
她將送子粉倒入茶杯之中,晃了晃,自己一飲而盡。
另一封,
她沒倒進去,
一是因為太子現在的身子弱,禁不起這虎狼之藥。
二,
是沒那個必要。
她雖然上了點年紀,但保養得極好。
再者,
民間常常流傳著一些高門貴第之中的藏污納垢,什么做嬸嬸的養小叔子了,當公公的扒灰兒媳婦的;
事實上,這種事,其實不少;
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哥們兒在很小時,身邊就不缺女人,且會有很多女人會主動投入哥的懷抱。
貧寒之家的子弟,在一定年紀后,要么,苦等成親那一日,要么,只能將自己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那點銀子送去紅帳子里才能得一個機會;
但在這里,
他們,
唾手可得。
她知道太子對她的依戀,她和太子也經常親昵,但從未做過那種事。
不過,
今日……
她褪下了自己的衣物,
躺上了床,
昏睡中的太子嗅到了那股熟悉且能夠讓他安心的體香,他微微睜開眼。
“柔姑……”
“殿下……”
…
十三歲,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紀,她歡呼,她喜悅,洋溢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勁兒,被田家小姐點了一下額頭,
笑著啐罵道
“小浪蹄子,明明是我大婚,你興奮個什么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自個兒今日要出嫁哩。”
“小姐出嫁,阿柔開心吶,小姐也開心的,不是么?”
“去去去,我哪里開心了,要離開父母,要離開阿弟,我巴不得一輩子留在家里。”
“小姐不誠實哦,上次那位王爺越過院墻進來看小姐時,小姐一邊罵著人家登徒子,一邊可是捂著嘴笑得那個厲害喲。”
“討打!討打!”
“啊啊,小姐別打了,小姐別打了,王爺是真的很英俊啊,和小姐真的是郎才女貌。”
“我看吶,是你這蹄子發了春,想做通房丫頭想瘋了!”
“我才沒有,我才沒有,小姐的夫君,我怎么可能………”
“如果他要你,我也同意呢?”
“唔,那就……那就……勉為………”
“好啊,心里話說出來了吧!”
“哎喲,小姐疼,疼,耳朵疼呢………”
……
“給姐姐請安,姐姐福康。”
阿柔站在王妃身側,看著眼前這個跪在地上,于昨日剛剛嫁入王府的側王妃。
“好妹妹,快起來吧,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王妃身上沒有絲毫架子,很熱情。
“姐姐請喝茶。”
“好。”
王妃接過茶,小小地抿了一口。
“妹妹快請起。”
“謝姐姐。”
側王妃站起身,
阿柔看向閔家小姐,
笑得臉上露出了一雙小酒窩。
下一刻,
四周所有奴婢全部跪伏下來,
“給側王妃請安,側王妃福康。”
“起來,起來,都起來。”
閔氏從袖口里掏出一袋子金葉子,
挨個地分著。
等分到阿柔面前時,
阿柔接過金葉子,
“多謝側王妃賞。”
“姐姐,這丫頭長得可真喜慶,白白胖胖的,怪喜人的。”
“妹妹要是喜歡,就拿過去就是。”
“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白白胖胖的丫頭,這得多福人吶,妹妹怎好意思分了姐姐的福氣。”
一溜圈下來,分完了金葉子。
奴婢們全都領賞謝恩下去了。
閔氏在旁邊坐了下來;
王妃似乎絲毫沒有對閔氏這種“排場”和“施恩”的慍怒,
因為閔家的財富,那是燕人皆知的事。
“哈哈哈。”
閔妃忽然笑了起來,
對王妃道
“姐姐可不曉得,我爹就是個愛顯包的性子,吩咐我賞賜時一人一塊小金錠子,說這才顯得閔家的豪氣。
妹妹我舍不得,就將金錠子改成了金葉子,這剩下的吶,妹妹命人送府庫管事那里去了。”
“府里的日子,可能是清冷了一些。”王妃笑著說道。
王爺不喜奢靡,也不收受外臣進俸,身邊的親信臣子,也是以寒門出身的居多。尤其是現在最為被王爺所倚重的吏部小詹事趙九郎,一家子在京內清貧,還需要王府去接濟。
類似趙九郎這般的臣子,還有不少。
又開不了源,又不得節流,府內的日子,自然就清寡了一些。
田氏倒是財貨充足,但自家男人并不喜歡直接拿田家的東西。
“可不是嘛,不過姐姐放心,我閔家不是什么高門貴第,入不得品級,也不怕折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這以后啊,府內的開支,就由妹妹負責去向我爹那里蹭出來,反正進府之前,妹妹就想清楚了,銅臭側王妃就銅臭側王妃唄,咱自家人把日子過得好才是真的。”
王妃看向閔氏,
出身于田家小姐的她,自是不可能是什么小白丫頭;
但閔氏眼睛里,滿是純澈,這是一個,有錢,卻不會讓人覺得反感的人。
王妃笑著伸手握住了閔氏的手,
道
“那姐姐就沾妹妹的光了。”
……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身貴氣的富家大小姐從馬車上下來,看著跪伏在路邊腦袋后頭被插著麥穗的小女孩。
“貴人,貴人,她叫……”
“沒問你!”身邊一個女婢當即呵斥這個女孩身邊的男子,應該是女孩的父親,在另一側,還跪著一個女人,女人身邊,還有更小的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姐姐,您買了我吧,這樣,我爹我娘我弟弟我妹妹們就不用挨餓了,就能吃上飯了。
求求姐姐,
你買了我吧,
我娘生病了,找大夫需要銀子,我爹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把我給賣了。
您買了我,我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閨女,咋了。”
前頭,
一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爹。”
“喲,我家的菩薩又想發善心了?”
“爹哎。”
“行了行了,爹知道了,知道了,強哥兒,給這女娃子收回府里去。”
“爹,不是收回我屋里么?”
“鄉野的小丫頭片子,哪里懂得什么伺候人,讓強哥兒帶回去,找府里的嬤嬤調教調教才能得用的,這也是為她好。聽話,閨女。
這樣吧,
這一家子,生病的,挨餓的,爹都管了,成不?”
“謝謝爹。”
“呵呵。”
“爹,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咱們吶,這是給三殿下送錢去。”
“嗯?是被趕出京的那位皇子殿下么?”
“對,就是他。”
“為什么給他送錢啊,上次聽小姨王妃歸家省親時說,三殿下是徹底被趕走了呢。”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啊,人哪里是被趕走了,人吶,是跑去西邊搬救兵去了。閨女,咱大燕的最西邊,有一座侯府,姑娘你知道不?”
“知道,先生說過,是鎮北侯府,為鎮壓蠻子用的。”
“對頭,人既然敢往西邊跑,就絕對是有依仗的。
姑娘,
爹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道理話,你可得好好記在心底,以后啊,也得告訴爹的外孫。”
“爹,有你這般當爹的么,我才多大啊,不知羞。”
“哈哈哈,好了好了,外孫孫還早,但這話,你可得記住了。”
“嗯,爹,你說。”
“這錢啊,也就是銀子,銅錢,用出去的時候,才叫錢,藏家里,能干啥?熔煉了下去造銀器造銅器?
還不是照樣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治病?
所以啊,家里有錢,不算啥,古往今來,家里地窖里,棺材里,埋得錢財,比咱閔家多的,多了去了。
可他們為何沒有咱閔家這般的聲勢?
呵呵,這錢存到一定程度后,就得學會花錢。
還有,
最重要的一句,
這錢再多,銅器和銀器,太軟嘍,拿來做刀做劍,砍不死個人,得讓它變成鐵,變成刀,變成劍,變成戰馬,變成甲胄。
任你再有錢,
在金戈鐵馬面前,
也都是個屁!”
“爹,你說話就說話,能別這般粗俗么?”
“好好好,爹錯了,爹錯了,我的心肝閨女喲,對了,這次咱們趕著趟地去給人家送錢,你也順帶看看,三殿下下面可是有好幾個皇孫;
你瞧瞧,
爹這么多銀子送出去了,以后的事歸以后,咱總得先聽個響不是?
閨女啊,
你就在那些個皇孫里頭,挑挑看,挑一個你覺得最好的,最對眼的,再跟爹說,爹幫你給定下了。
這一車車的銀子送過去,
好歹給爹買個女婿回來。”
閔家小姑娘聞言,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嬌羞,畢竟她骨子里,還是爽朗勁兒更足,
反而笑出了聲
“呵呵呵,爹,你可真有意思,這一車車的銀子送出去不算,還要搭一個女兒進去,有爹你這樣做買賣的么?”
閔家家主聞言,抱起自己的丫頭,
在他們身側大道上,閔家的馬車,絡繹不絕。
“閨女啊,爹聰明吧?”
“嗯,外人都說爹你是財神爺哩。”
“我閨女聰明吧?”
“我啊,不知道哎。”
“我閨女是聰明的,別看府里的那些哥兒姐兒們覺得你憨,覺得你好哄好騙,但爹心里跟明鏡似的,我閨女啊,天生是有大智慧的,起家的祖宗說過一句話,做事兒前,得先會做人。
自古以來啊,買賣一旦做大了,不會做人可不行。”
“爹,你到底想說什么?”
“爹的意思啊,爹這么聰明,我閨女,比爹更聰明,我閨女以后挑的夫婿,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聰明男子。
這爹以后的外孫孫啊,那必然是聰明得沒得邊兒了。”
“爹,你今兒是咋了,怎么三句不離外孫?你姑娘我才多大啊。”
“閨女啊。”
“嗯?”
“爹做了大半輩子得買賣,但爹心里,其實一直想做另一個買賣。”
說到這里,
閔家家主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做啥買賣啊,爹?你要做就去做唄。”
“是咧,爹正在做著咧。”
閔家家主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起來,
他抬起腳,
踩了踩腳下的土地,
長舒一口氣,
帶著些許激動,些許暢想,
緩緩道
“爹要讓以后腳下這塊地的主人,
身上流著,
咱閔家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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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四百九十三章正是在下有聲小說在線收聽
大朝會,
大殿內,
此時,
鴉雀無聲。
能站在這金瓦下的,是大燕最聰明的一批人,他們中絕大部分,都已經算出了答案。
畢竟,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外頭的烏鴉飛過時掉過一根羽毛,你都會下意識地去思考是否事涉奪嫡。
答案的范圍已經給你圈好了在這里,殿內的皇子就這兩個,就算是拿幾個答案去逆推,都能很快算出哪個是真正的。
四個字,
在很多大臣的心里浮現
太子失德。
放在其他地方,這其實不是很重的一個罪責。
皇后薨逝,舉國同哀,這不假。
但大部分的哀,也就局限于官宦之家,他們,需要著重注意,至于民間,頂多意思意思不要太過分,也沒人會拿你去計較什么。
且皇后薨逝后,燕皇曾下過旨意,因晉楚那邊似乎又起了戰事波瀾,所以將守孝之期給盡可能地縮短了,盡量不影響朝廷的運作。
而就算是官宦之家,腦子不清醒,在那短短幾個月的孝期里請了戲班子,或者納了小妾,亦或者做了其他喜慶熱鬧的事兒,多半也就是罰俸斥責貶官了事。
對禮法這方面,燕人本就看得比較松,不似乾楚那邊嚴格。
但問題在于,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
而太子,又是一國儲君!
旁人失德,至多貶斥一頓即可,除非是上頭真的要除掉你而你又有大敵當朝的才會以這個借口下狠手,多半?也就傷筋動骨一下。
但太子不一樣,
燕國的大臣們是沒有乾國大臣的那種道德潔癖的,否則也不會允許靖南王的存在。
而靖南王又和太子不一樣?大家伙都默認了?靖南王很難有善終?而且看其行事作風,似乎也不打算有善終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這位軍神百戰百勝?于國有大用?但就連田無鏡自己當初都說過,他要造反的話,朝堂之上?愿意追隨自己的?又有多少?
無非?就是領著一群丘八?將這大燕的秩序?給完全砸了個稀爛罷了。
因為?
燕人,
要臉!
大孝期間,臨幸女子,還懷孕,這種失德之人?以后要是真讓他坐上皇位?自己在跪拜之時?心里?豈不膈應?
如果陛下就一個皇子,那就罷了,為大燕江山社稷計?捏著鼻子大家也就認了。
可陛下不止一個兒子,
和太子一樣優秀,甚至比太子還優秀的,眼前就有一個。
奪嫡之爭,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這個黑料爆出來的人,必然是站在左側席列中的那位六殿下。
大家伙不得不在心底感嘆,
六殿下的這一手,
當真是狠辣,
可稱一擊致命!
至于說有沒有會覺得這種手段太過追求于權謀,其實大部分人,并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只要太子失德被證實,
這種道德上的重大污垢,足以讓大部分朝臣都不想與其站在一邊。
六殿下身段陰狠,就陰狠吧,反正大家伙已經習慣了在燕皇的統治之下做事,無非是再多一代燕皇出來。
畢竟,習慣了不是?
倒是太子黨的中堅人員,眼下無比心焦。
他們這些日子其實已經日思夜想了許久,到處補漏洞,測算六爺黨那里到底會從哪里發起攻勢,盡可能地讓自己這邊的防御給做到無懈可擊。
可誰知,
竟然最后是太子殿下自己管不住褲腰帶子!
太子黨的成員們還更恨一件事,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您就算管不住褲腰帶子,就算真的讓那女人懷了,
怎么能放任那個女人離開?
為什么不做得干凈一點,將隱患給徹底根除掉?
大業就在眼前,
龍椅就在眼前,
你怎么就能這般糊涂?
因太子仁慈,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官員選擇明火執仗地支持太子,倒不全是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而是在他們看來,大燕經過燕皇這位千古一帝的折騰,接下來,真的是應當休生養息了。
可現在,
他們卻比任何時候都希望太子爺當初能夠狠辣絕情一點!
一個女人而已,
一個孩子而已,
和這座金殿比起來,
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殿下這般婦人之仁,又將我們這些鐵了心的追隨者置于何地?
大家伙,壓在您身上的,可不僅僅是前程,甚至可能是身家性命啊!
而六爺黨的那些人,
一開始震驚,
隨后又是震驚,
最后,也就是眼下,
則是狂喜!
六爺黨的骨干們,都清楚即將有大動作了,這是明擺的事兒,且風向都已經吹過了。
但具體是怎么打,打哪一點,其實沒人知道。
但他們只當是主攻點不是自己這里,且這種攻勢發起前,就跟行軍布陣一樣,需要做到絕對的保密。
也因此,他們不知道,但卻不慌,只等著攻勢發起之后,他們再順勢加入就是了。
但他們真的萬萬沒想到,
自家六爺竟然用出了這一記殺招!
這一記殺招,直接繞開了東宮的所有防御,讓東宮像以前那般棄車保帥都不可能。
宛若一名神箭手,
一箭直中東宮根本!
所有六爺黨大臣,
以及那些之前沒跟現在開始自動站六爺黨這邊的大臣,
心里都不由得為六殿下的這一手神來之筆叫好!
單純從謀略角度而言,可謂是釜底抽薪!
但也正因為太高端,太直接,太有效了,
讓原本做好準備今日配合一戰的六爺黨大臣們一時無法找到可以發力的點。
看吧,
太子那邊的神色已經變了,太子已經慌了,這必然是心神受到打擊的表現,連最基本的沉穩都做不到。
看吧,
自家六殿下如智珠在握站在那里,目光平靜,明顯勝券在手了。
可問題是,
這事涉天家血脈,
在這個當口,
大家雖然都已經有些心知肚明了,可偏偏沒辦法站出來去攻擊。
因為,
要看陛下的意思。
黨爭黨爭,自古以來,哪個王朝沒黨爭?
但你爭歸爭,大家必須還得默認一個路子,一個界限。
天家的臉面,你要不要了?
這是大丑聞,固然太子會因此被廢黜,但絕不能以這件事為罪名,否則青史之上,該如何著筆?后人該如何看待大燕的姬家皇族?
陛下剛回宮,就以這種丑聞驚現于大朝會,殺傷力實在是太大,這會兒站出來打沖鋒,會將自己也連帶著攪碎的。
自己碎了,不可怕,但很可能會將六殿下也牽扯進來。
為了大位,絲毫不顧忌天家顏面,這樣子的皇子,豈能真的坐上這個位置?
也因此,
太子黨那邊是無話可說,
六爺黨這邊是一肚子話卻不敢說,
大殿上一時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不過,所有人都清楚,這種沉寂,并不會持續太久,因為事情,會繼續發展下去。
大家現在等待的,就是它的發展。
一看燕皇的意思,
他是否會大手一揮,遮蓋住這一則丑聞;
再看大宗正姬長望的意思,
他是否會堅定地將話繼續說下去,在這根箭矢上淬毒,將太子徹底定性!
雖說為官者最喜歡說一句豈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但實則,
口的主人,是怕死的。
燕皇一旦給予壓力,
大宗正擋不住這壓力,接下來改口一說
“哦,經查明,這是大殿下、四殿下或者五殿下留在外頭的血脈。”
然后燕皇就打一下這幾個皇子的板子,也就那樣了。
畢竟,雖說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但畢竟不是生母,荒唐一下,也能接受,史書也能接受,大家伙,也都能接受。
反正,到底是誰的,誰做的事,已經明白,對太子的殺傷,已經顯現了。
大宗正也畢竟姓姬,是姬家的族長,他也不大可能徹底要在這金殿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將姬家的面子剝落個干凈。
何必呢?
“哦,大宗正可直言,是哪位皇子竟敢犯下這等混賬畜生之事?”
燕皇開口了。
混賬,畜生。
意味著陛下已經生氣了,
家里老人生氣時,你都得順著他的意思哄哄他,讓他消消氣,哪怕騙騙他,也是孝道的一種表現。
這君父生氣了,那就更自然地得給君父臺階下了。
大家伙都明白,這是陛下已經伸手,意思是,要將這個局面,這件事,給遮掩到角落里去了。
黨爭,
是要爭的。
陛下的態度一直很明確,否則就不會給六殿下起事的機會,當年六殿下都不知道被貶謫到哪兒去了,是陛下一道旨意又將其招了回來,還管上了戶部。
此后,自是一發不可收拾,六爺黨不斷地發展壯大,壓得東宮喘不過氣。
但依舊是陛下的一道旨意,完全可以將六殿下再度打落塵埃。
可陛下偏偏沒有,你可以說當初是為了打仗,為錢糧計,所以才這般,但現在仗打完了,為國本計,陛下不應該猶豫才是。
所以,這應該是為了平衡,平衡皇子的爭斗,可能,也平衡皇權的下放。
大家伙都是宦海沉浮過的,都明白,這是陛下默認的黨爭局面。
陛下不希望你們和和氣氣的,不希望麾下臣子們親如一家,
比如,
若是哪天六殿下忽然跑東宮去,發誓要效忠太子,這大概就是陛下最不允許出現的情況吧。
現在,陛下算是認可了這一步棋,接下來,得控制影響。
然而,
在這般明顯的暗示之下,
大宗正姬長望卻跪伏了下來,
沉聲道
“臣,不敢說!”
剎那間,
大殿內響起了很多倒吸涼氣的聲音。
當然了,不可能真的發出什么太大的聲響,這指的是很多大臣都脖子微微后仰,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
就連站在那最寬敞區間位置的鄭侯爺,
這會兒也愣了一下。
嗯?
要正面硬剛了么?
這時候,不應該見好就收了么?
硬剛下去,可是要連帶著自個兒都被撞個粉碎的!
姬老六就站在鄭凡對面,
這一會兒,
他忽然覺得姬老六有些陌生。
難不成,
是一向和自己一樣,喜歡茍發育的姬成玦,知道這是最后一戰,所以直接選擇來一出……你死我活?
姬老六留意到對面站著的鄭侯爺投送過來的目光,
只不過,
就像是前些日子于城門外鄭凡對他的那般,
姬老六的目光恰好移向另一側,完美地避開。
而大殿內的氣氛,也在逐漸發酵,這是一種無聲地發酵。
要打擊政敵,就得出招,就得攻,這是應該的;
但沒有見風收劍,卻直接來了一出以退為進,這是要將一切后路和轉圜余地給堵死么!
大宗正的招,以及出完了,他的作用,已經體現了。
接下來,
他應該做的選擇是
“經查明,這是某某皇子的。”
然后,
甭管是老大還是老四老五,都會被拉出去打一頓板子,背下這口莫名的鍋。
這件事,也就這般了結了。
群臣心里如明鏡,陛下心里如明鏡,接下來,如何懲罰太子,懲罰到什么地步,就看雙方真正的角力了。
比如,六爺黨接下來,會用雪花一般的折子猛烈抨擊太子監國時的錯誤,要挑錯,可能是有的挑的,畢竟治理著這么大的一個國家,怎可能做到白璧無瑕?
就算太子沒錯,東宮的人就會沒錯?太子黨的人就會沒錯?
不可能的。
這些錯,以前只是隔靴搔癢,但接下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就是抨擊,就是打。
抨擊的是其他事,但目的,就是順著“太子失德”這個傷口,瘋狂地去撕扯,最終,將太子拉扯下去,東宮易位!
這才是正確的操作,這才是政治游戲。
而姬長望的一句
“臣不敢說。”
意思是,他不想把這口鍋,給隨便送人去背。
他要說出來,
他要將自己調查出來的真相,說出來。
敢說這話,必然證據詳實到無以復加,女子的身份,乃至于是那個幼女的身份,也必然會是鐵證!
大宗正,
這是要朝堂上,
直接見血!
六爺黨的不少官員此時恨不得沖出去,捂住大宗正的嘴,壓著他的腦袋讓他強行改口。
隊友,
同道,
你做得夠多了,也夠好了,再做下去,就要過了啊,過了啊!
而太子的臉上,
則露出了凄涼之色,
他的身子一個沒站穩,
竟然往后推了兩步,好在伸手撐住了欄桿,才穩住了身形。
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宗正身上,然后,又落到了站在群臣之列的六弟身上,有些,絕望。
因為太子的位置,是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平臺上,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必然被下面站著的群臣盡收眼底。
能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也必然會察言觀色的,太子這個神情,不僅僅是被打擊到了,而且還有一種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背叛的傷心欲絕。
是啊,
能夠在那段時間,接觸到太子,而且還得發生那種事的,必然是身邊極為親近信任的女子吧。
能夠在那事之后,不強逼著服用避子湯,甚至,沒被直接下死手除掉,杜絕這個隱患,也必然是真心不舍得吧。
明知道這件事一旦爆出,會將自己傷得粉身碎骨,卻依舊沒有那般做,顯然,那個女子在太子心里,有著絕對不一般的位置!
但,
太子,糊涂啊。
燕皇的目光,緩緩地掃了下來,
他坐在金殿的龍椅上,最高位置,下面的一切,自然全都收入其眼底,距離他最近,就在跟前下方平臺站著的太子,他的表現,自然可以看得更為清楚。
最后,
燕皇開口道
“大聲說出來,朕,恕你無罪!”
沒有罷朝,
也沒有以天家私事,去強行中斷這件事。
雖然,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但陛下,是有這個權威的。
但,
他畢竟是一位驕傲的帝王,
他更習慣于直面,而不喜歡去躲避,哪怕,是在這件事上。
鄭侯爺抿了抿嘴唇,
他在留意此時的氛圍,同時,也在思考接下來的發展。
姬老六對他說過,且看他如何將自己的那些兄弟給打倒。
嗯,
鄭侯爺見識到了,
確實精彩,
精彩得神乎其技。
但他不得不去考慮一件事,那就是這般直接的硬剛,為了盡可能地一擊擊垮東宮,從而徹底惹怒了燕皇,姬老六會不會有好果子吃?
一個不懂顧全大局的皇子,能被燕皇認可,且在這個時候將權力交給他么?
鄭侯爺越想越覺得有點懸,
燕皇是驕傲的,
驕傲的人,往往會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確切地說,是不符合利益相關的事。
你姬成玦敢這般落天家的顏面,這哪里還有當家人的姿態和覺悟?
既然如此,
朕就換一個兒子來繼承家業就是了,
難不成你就篤定了太子倒下了,朕就非你不可?
鄭侯爺咬了咬嘴唇,心里,不由得有些發愁,但同時又有些理解,因為蘇日安不曉得燕皇今日為何神采煥發,但昨日他可是親眼見到燕皇嗑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姬老六是因為認為燕皇日子沒多久了,所以才想一勞永逸以避免夜長夢多么?
這樣考慮,也對。
就是想從容,想從長計議,也得看給不給你這個時間,否則,只要燕皇駕崩時,太子再被千夫所指,他只要沒被明旨廢黜太子之位,
那么,
他就依舊可以順理成章地登基!
姬老六,可能是不敢等,也不敢賭。
“謝陛下。”
姬長望先謝恩,
隨即目光,
看向了站在平臺上失魂落魄的太子,
開口道
“臣已查明女子身份,原委,身為姬家宗正,臣職責所在,今日,不得不指出行此失德之舉的,正是………”
這時,
一直站在群臣之列得姬成玦,
走出隊列,
跪伏下來,
強行打斷了大宗正的話語,
額頭抵著金殿的地磚,
大聲道
“正是兒臣!”
——————
我寫文比較慢,因為要思考和斟酌的地方比較多,想要寫出更有意思的劇情,這樣,就必然寫不快。
希望大家多點耐心,多點期待,咱們盡力不那么慢工卻也能趕出細活。
然后原本第六名的月票榜,又被爆到第七了,求月票支援,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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