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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預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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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七安從云州復活回來,立了功,封了爵位,與臨安和懷慶的關系突飛猛進。

打更人那邊,魏淵也承諾提拔他為銀鑼,不管是前途、錢途,亦或者是情場,都在穩步提升。

可以預料,再過幾年,出任公爵,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巔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京城自古繁華,物資豐富,醫療水平社會福利等等,都走在這個時代的前沿。人就是喜歡往繁華的城市聚集,許七安也不例外。

當年他也北漂過的。

不是沒辦法,他不想離開京城。

大師,你這是為難我胖虎啊.......許七安皺眉問道:“大師,為何要離開京城?”

神殊和尚側了側頭,望著某個方向:“我能感覺到,西方教要來了。”

西方教?

許七安怔了一下,才意會到神殊和尚說的是西域佛門。

對了,桑泊案時,青龍寺的盤樹僧人得知神殊大師脫困,當即便離寺西行.......這么說,佛門的人過來興師問罪了?

難怪神殊要讓我離開京城,萬一給西方的大光頭發現神殊在我身體里,我可能真的會被壓在五指山五百年。

而我沒有齊天大圣那根又粗又硬的定海神針,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您讓我暫離京城?”許七安臉上露出一定的憂慮。

神殊和尚緩緩點頭。

“好吧,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對了大師,聽說佛門有神奇的煉體法門,無需錘煉體魄便能修成金剛不壞之身,能不能教我?”

趕緊先攫取好處。

神殊和尚搖頭:“我只是一個殘魂。”

你是不是殘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想白嫖我.......許七安嘴角一抽。

薄薄的霧靄合攏,包裹住破舊寺廟,而后漸漸淡化、消失.........許七安睜開眼,回到了房中,自己正姿勢不變的坐在床頭。

“不用想也知道,西域佛門是為神殊和尚而來,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們頂多看一看卷宗,了解一下案發經過,不可能會在京城待太久。

“那么,我離京只是暫時,甚至不需要太久便能回來。”

許七安微微點頭,這樣的話,他還是可以接受的。就當是放個假,休息休息,去一個富饒的城市,過幾天有錢人的枯燥生活。

“反而是請假條不好寫,無緣無故的離京,衙門制度不允許。而且,魏淵也離不開我。

“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肯定會被駁回,老魏不懂我的梗。

“對了,找金蓮道長商量,讓他隨便為了想個理由,比如地書聊天群里某個家伙遇到了麻煩,需要我支援........”

許七安打算找金蓮道長商議,就說自己想離京一段時間,但打更人衙門制度森嚴,等閑離不開京。主要是得給魏淵一個過得去的理由。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些事要收尾,比如參加明日的酒宴,比如要交代一下獄卒,看好那對夫婦,二郎春闈后能不能留京,全靠他們了。

再比如試探一下魏淵打算怎么抱負陳貴妃。

福妃案雖然結束,可梁子算是結下了,魏淵要查陳貴妃背后的勢力,絕對會有后續動作。

而皇后失去了唯一的胞弟,恐怕不會再佛系下去,元景帝后宮勢必展開一番女人之間的腥風血雨。

許七安關心的是她們的戰火會激烈到何種程度,他可不想京城回來,聽說陳貴妃歿了,或者皇后薨了。

倘若如此,臨安和懷慶便將勢如水火,做不成姐妹。

他許白嫖大明湖畔三人行的美夢差不多就破滅了。

這時,一名下人來到門外,喊道:“大郎,司天監的采薇姑娘拜訪。”

“她來做什么?”

許七安回應道:“知道了,讓嬸嬸先招待她,我稍后過去。”

他把日記、銀子等私密物品收入地書碎片,為離開京城做準備,確認沒有見光死的物品遺漏,這才松口氣,出門去見褚采薇。

........

客廳里,褚采薇一手一塊馬蹄糕,飛快的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勢,仿佛有人跟她搶吃的.......

確實有人跟她搶吃的,她對面站著許鈴音,一手一塊馬蹄糕,飛快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架勢,就是為了跟褚采薇搶吃食。

兩人之間,擺著七八種糕點,種類豐富,量也不少。

褚采薇今天拎著一大包食物來許府,邊吃邊等許七安,突然,一個小小的孩子不知何時出現,眼巴巴的看著她。

大眼美人還記得她,是許寧宴的妹妹,一個很能吃很饞的小孩。

“想吃什么自己拿,姐姐這里有很多.......”

褚采薇記得自己是這么說的。

最開始,大小吃貨能和平共處,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其樂融融。可是,吃著吃著,褚采薇忽然發現,這丫頭吃的比我快啊。

不行,太吃虧了,我也得吃快些。

許鈴音一看,這個姐姐突然吃的快起來了,明顯是要和我搶吃的嘛。不行,太吃虧了,我得吃的再快些。

全程沒有一絲交流,但吃貨之間的戰爭迅速進入白熱化。

整場戰役的開始到高潮,用兩個字形象概括: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

許七安來到后廳,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喂喂喂,不能這么吃。”

許七安看了眼小豆丁圓滾滾的肚皮,把她拎到一邊,左顧右盼:“我嬸嬸呢?”

嬸嬸不在廳里,估摸著是安排明日的宴席,不然肯定不會讓小豆丁這么個吃法。

“大哥大哥,馬蹄糕真好吃........”許鈴音奮力掙扎,表示很著急,這么眨眼間,那個姐姐又多次了好幾塊。

“吃不死你。”

許七安指了指桌上的糕點,沒好氣道:“快收起來,收起來.......采薇姑娘有何貴干。”

他猜測褚采薇是來找自己玩的,復活之后,他一直忙碌著調查福妃案,有個半旬沒和她見面。

憑我現在巔峰的顏值,她惦記著我的美色也不奇怪.......許七安笑了笑。

“老師讓我來請你去觀星樓做客。”褚采薇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剩下的糕點重新大包,裝進腰間的鹿皮小包。

監正請我去觀星樓........許七安暗暗皺眉,不過沒有太大的抗拒。

監正在第幾層,許七安估摸不出來,但他在第幾層,監正心里門兒清。

兩人結伴出了許府,各自騎著馬,向觀星樓而去。

“那些糕點是五師姐托我買的,結果被你家妹妹吃了一大半。”褚采薇握著馬韁,目視前方,嬌聲道:

“許寧宴你得賠我銀子。”

“談銀子傷感情,咱們之間的感情不是銀子能衡量的。”

許七安一夾馬腹,道:“別讓監正大人等久了,駕駕駕......”

馬兒,快特么跑起來。

到了司天監,許七安就當做糕點的事從沒發生過,根本不等褚采薇,輕車熟路的進了樓。

“咦,今天司天監怎么如此冷清?”

一層大堂,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名醫者值守,表情也不太對,時不時的往樓梯口看,生怕會有怪物下樓似的。

聽到許七安的話,門口一位白衣醫者回答說:“許公子,他們都跑醫館坐診去了。”

“今兒什么日子?”許七安問。

白衣醫者訕訕然一笑,沒有回答。

許七安一頭霧水的登樓,到第七層時,發現煉丹房被炸了,平日里異常活躍的煉金術師們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順利抵達八卦臺。

首先看到監正的背影,穿著白衣,白發披散,坐在八卦臺邊緣,面朝著樓外。

接著,他看見監正身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套著簡單的亞麻袍子,伏案吃喝。

之所以判斷出她是女人,主要是在男人趴著時,勾勒出的臀型不會那么豐滿渾圓。

“見過監正!”

許七安遠遠停下,抱拳問候。

“不錯,根基很扎實。”監正點評了一句。

這時,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褚采薇裙擺飄飄,拎著幾袋糕點上來。

她把糕點放在桌上,推給伏案狂吃的女人,女人側頭看了一眼,說:“這么少?”

“被一個愚蠢的小孩吃掉了。”褚采薇把鍋甩給許鈴音。

女人點點頭,繼續吃著。

五師姐?

這個時候,許七安才回過味來,想起了曾經與魏淵的一番交談。

監正有五位弟子,其中五弟子常年閉關,不了解司天監的,都認為司天監只有褚采薇一位女弟子。

“就是她啊?”許七安心想。

這時,監正醇厚的聲音響起:“這把刀用的怎么樣?”

“很好用,多謝監正大人。”許七安恭聲道。

同時在心里腹誹:這把刀不就是為我的天地一刀斬量身定制嘛,這不都在你的算計中嘛,盡說一些廢話。

“脫胎丸效果如何?”監正又問。

“非常好。”許七安斟酌道:“就是容貌大變給我造成了些許困擾,不如我以前那般溫潤如玉的低調。”

“這樣啊.......”監正點點頭,笑道:“我可以幫你恢復原樣。”

啊?這都能變回來嗎.......許七安有些呆滯,連忙擺手:“不敢勞煩監正。”

其實做一個天生麗質難自棄的男人,才讓我更有代入感!

在監正面前,他不敢說騷話,只能在心里皮一下。

監正緩緩點頭,說道:“鐘璃是我五弟子,五品預言師,她會隨你歷練一段時間。”

褚采薇一愣,看了眼監正,又扭頭看了眼許七安。

原來術士五品叫預言師........可是,為什么要隨我歷練一段時間?許七安試探道:

“這......卑職能知道原因嗎?”

監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喊了一聲:“鐘璃。”

穿亞麻長袍的女人起身,朝許七安施了一禮,道:“老師你說運氣不錯,跟著你,我的厄運會一定程度的降低,你就是我的機緣。”

聲音倒是挺悅耳,挺好聽。

許七安盯著她的臉猛看,但她微微低頭,披散著雜亂又濃密的頭發,完全遮住了臉。

“厄運?”他反問道。

鐘璃措辭片刻,誠懇回答:“預言師能窺探天機,遭天道反噬,厄運纏身,只有扛過三千六百劫,才能晉升。抗不過,則身死道消。

“但凡能扛過天道反噬的,都是有大氣運的人。”

聽了鐘璃的解釋,許七安首先想到兩件事,第一是終于明白為什么司天監六品煉金術師辣么多,而六品之上,他只見過一個楊千幻。

第二件事,逼王居然是有大氣運的人,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預言師能窺探天機?嗯,這是天機師的前置職業.........許七安好奇道:“天道反噬是以怎樣的形式出現?我得評估一下所謂的反噬有多可怕,畢竟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銅鑼。”

他預料的沒錯,監正是自己知道身上古怪運氣的。

鐘璃想了想,說道:“禍從口出,有時候我無意中的一句話,會轉化為實質性的災禍,牽連身邊的人,包括我自己。

“有時候一個無意中的舉動,也會招來難以預料的災禍。且大小無法控制,可能只是后退一步,就招來生死大劫。”

說著,她象征性的后退了半步。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意外發生了,堂堂一位五品強者,竟然腳底一滑,從八卦臺摔了下去,摔了下去.......

“救人啊!!!”

許七安臉色大變,本能的喊了出來。

觀星樓高達百米,這種高度跌下去,就算是許七安自己,沒到銅皮鐵骨境的話,都必死無疑。

而術士的體魄很一般,遠遠無法與武夫相提并論。

與此同時,許七安的腦海里不受控制的飄過一句歌詞:

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么大........

監正嘆口氣,探出了寬袖之下的手,輕輕一抓。

墜樓的鐘璃被抓攝上來,躲過了墜樓身亡的命運。

她低著頭,黑發披散,語氣很平靜:“其實如果有準備的情況下,即使從觀星樓跳下去,我也不會受傷,但剛才不知道為什么,腦子一片混亂,沒有任何自救的念頭.......

“嗯,如果是別人出手幫我擺平厄運,它是不作效的。只有自己親身挨過考驗才行。”

所以,就需要我這位歐皇來幫助你這位非酋,把厄運降到最低........許七安恍然點頭,明白了監正請他過來的真正原因。

“抱歉。”

許七安搖頭拒絕:“我近來要離京,有要事處理,不方便帶著人。”

突然,一杯酒隔空飛到他面前。

許七安伸手接過的同時,耳邊響起監正的傳音:“喝了它,不必離京。”

監正知道我為什么要離京?他果然知道神殊和尚在我身體了.........酒是普通的酒水,他打算怎么幫我.......許七安飲盡杯中酒水,有了相應的猜測。

屏蔽天機!

術士的拿手好戲。

............

與京城相隔萬里之外的云州,白帝城外軍營。

飛燕軍的軍帳中,李妙真褪下了輕甲,收起了銀槍,換上天宗的道袍。一如她當初下山時的模樣。

紙人蘇蘇指揮著一眾鬼魂,幫忙打包細軟。

.......

PS:先更后改,好久沒求月票了。

第31章 猜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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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都打包好了。”

穿著白色層疊繁復的羅裙,妝容精致,傾國傾城的蘇蘇嬌聲道。

李妙真微微頷首,打開系在腰上的香囊,漩渦狀的吸力涌出,將軍帳內十幾名鬼物在攝入其中。

“真可惜啊,您還是沒能突破到四品境。”蘇蘇嘆了口氣,說道:

“否則,以人宗弟子的水平,不會有您的對手。”

“元嬰豈是那么容易可以修成的。”李妙真無奈的嘆口氣。

她卡在金丹境整整兩年了。

云州的匪患已經清剿結束,李妙真配合云州地方軍,以及兩位金鑼攻山拔寨,把最大的幾個寨子鏟平,小山寨則有數十個。

當然,云州匪患宛如跗骨之蛆,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存了數百年,不是說剿滅就能剿滅。

過個幾年,又會死灰復燃,生根發芽。

眼下的成果,是地方軍隊能做到的極限。云州會安定好些年,李妙真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了。

接下來,她要去做自己的事——天人之爭!

天宗和人宗每隔一甲子就要論道一次,在此之前,兩宗年輕一代的杰出弟子率先碰撞,為天人之爭預熱。

李妙真是這一代天宗弟子里最杰出的人物之一,另一位是李妙真的師兄,也是天地會的成員,手持七號地書碎片。

不過那家伙人在東北,嫖到失聯了。

“可惜那討人厭的臭蛋隕落啦,不然可以幫我查一查蘇家的滅門案。”蘇蘇忽然說道。

李妙真看著陪伴自己長大的魅,心里一動,其實蘇蘇的家不在京城,那家伙即使想查,也不可能離開京城,千里迢迢的去查一樁陳年舊案。

蘇蘇自己明白這個道理,但她總是時不時掛在嘴邊,看似惋惜滅門案,實則是惋惜那個臭不要臉的男人。

所以,要太上忘情啊........李妙真心里感慨一聲。

親友故去,悲慟難禁。愛人變心,怨恨交織..........人世間的七情六欲都是業火,要不怎么說情深不壽呢。

唯有無情,才能亙古長存。

帶著蘇蘇離開軍帳,四百多名飛燕軍集結在廣場上,靜靜等待著。

四百將士齊卸甲。

李妙真緩緩掃過將士們,此時的他們,有的換上了便服,有的穿著粗布麻衣,有的穿著像個富家翁,有的則是破爛如乞丐........這就是他們原本最初的模樣。

飛燕軍是雜牌軍,成員來自五湖四海,其中有丐幫弟子;有四海為家的江湖浪子;有劫富濟貧的俠盜等等。

他們都是因為一個人,才集結在云州,組織成軍隊,那個人叫飛燕女俠。

而今李妙真要走了,這支軍隊自然也就散了。

剿匪結束后,楊川南私底下找過李妙真,想把飛燕軍納入正規軍隊,培養成云州的王牌軍。希望她能說服飛燕軍的將士留在云州。

但沒有一個人愿意留下來的。

“這一年多來,我們并肩作戰,拔除大大小小山寨數百,斬匪數千人。我們所過之處,百姓得以休養生息不懼匪患。我們所過之處,商賈得以通商貿易養家糊口。我們所過之處,正義之光揮灑而下.......

“李妙真多謝各位兄弟不離不棄的陪伴,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云州之旅告一段落,我將繼續前行,你們也該回家與親友團聚。

“人生之路漫漫,或坎坷或順利,或辛酸或悲喜,希望大家銘記云州的時光,勿忘初心。”

說到這里,李妙真看著四百將士,抱拳,鏗鏘有力的聲音:“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四百將士抱拳,聲浪如狂潮: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這才是他們愿意效忠,愿意追隨的飛燕女俠。

............

南疆。

蠱族之所以被稱為蠻族,并非他們茹毛飲血,而是他們以蠱為本,修行體系、生活習性都契合蠱蟲。

如此才能培育蠱蟲,與蠱同化。

用更妥帖的話形容,蠱族的發展走的是“蠱本位”,因此文明程度無法與“人本位”的大奉、西域和東北各國相比。

文明差距體現在各方面,其中最明顯的就是文化和建筑。

蠱族至今還沿用著古時代的象形文字,建筑以黃泥屋和草屋為主,用的是陶器而不是石器。

不過,穿的衣衫與大奉百姓相差不大。南疆蠱族擅長種桑養蠶,采集的蠶絲品質比大奉要高數倍。

但他們不擅紡織,因此經常被大奉的商人低價收購高品質蠶絲,或者用現成的布料以物換物。

伯山縱橫百里,物產豐富。

山中飛禽走獸,草藥野果數之不盡。山下則是一片沃土,河流密布,力蠱部的大本營就在這里。

力蠱部在這片平原中開墾出數千頃,一部分族人務農,一部分族人狩獵,彼此之間以物易物,豐衣足食。

莫桑背著牛角弓,帶著一隊兒郎狩獵返回,有人背著數百斤重的野豬,有人拎著色彩斑斕的錦雞,滿載而歸。

莫桑在山腳處的田里看見隨女人們采摘蔬菜的妹妹麗娜。

麗娜穿著樣式簡單的布衣,露出兩截修長勻稱的小腿,南疆氣候炎熱,大奉的羅裙、長袖在這里穿不出去,所以蠱族的人會把大奉服裝進行裁剪、修改。

裙擺只到膝蓋處,衣袖則短到手肘部位。

“麗娜!”

莫桑喊了一聲,等妹妹抬起頭,他才接著說道:“天蠱婆婆昨日派雪鷹傳書,讓你今天去見她,你怎么還在這里磨蹭。”

麗娜明顯一愣,然后拍了拍腦瓜:“哎呀,我給忘記了,莫桑你為什么不早點提醒我。”

莫桑聽見身后的漢子們發出哄笑聲,田里的女人也跟著笑起來。

一時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但莫桑覺得有些丟人,回頭怒斥漢子們:“笑什么笑。”

另一邊,穿著綿柔布靴的麗娜在溪邊洗干凈手,打算去百里之外的天蠱部落。

莫桑見狀,連忙喊道:“天蠱部的水壩丟了道口子,你記得幫忙修理一下。”

“知道啦!”麗娜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跑遠了。

........

相比起力蠱部,天蠱部更像是某個大奉王朝的縣城,雖然簡陋了些,但擺脫了草屋,以黃泥屋和磚瓦屋為主。

天蠱部建在落霞山的山腳下,從山腳到山腰,一塊塊梯田鱗次櫛比,山上有一座水壩,昨日突然決堤,沖垮了梯田。

年少時經常在各部玩耍的麗娜輕車熟路的登上落霞山,在山脈中跋涉許久,看到了坍塌的壩口。

看到了數十名天蠱部的人站在水庫邊緣,為首的正是白發蒼蒼的天蠱婆婆。

麗娜視線掠過他們,看向水庫,水面浮著一具怪物的尸體,那怪物長十余丈,體表覆蓋黑色的鱗片,頭尖,頸細長,爪有薄膜。

天蠱婆婆注意到了麗娜,向她招手。

麗娜在巖石間輕盈的起躍,來到天蠱婆婆面前,嬌聲道:“婆婆,那是什么怪物。”

“蛟!”

天蠱婆婆露出和藹的笑容:“不知哪里來的,毀了大壩,部落里剛插下去的秧苗都給沖毀了。”

“噢。”

麗娜是第一次見到蛟,但聽說過,這種怪物生活在南疆密集交錯的水域中,沿著地下暗河到處亂竄。

麗娜的一個叔叔據說就是戲水時被蛟吃了。

“你幫忙采集一些石塊,盡早堵住缺口。”天蠱婆婆說。

“好噠!”

干苦力麗娜最在行,她旋即跑開了,半刻鐘不到,眾人聽見了沉悶的腳步聲,循聲望去,一塊“石山”緩緩移動。

這座石山高二十多丈(六七十米),丟水庫里能掀起驚濤駭浪。

石山不是自己移過來,而是被麗娜扛過來的,只是與二十丈的巨石相比,她渺小如螻蟻。

天蠱部的眾人面不改色,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蠱族七個部落中,力蠱部以怪力著稱,麗娜的父親龍圖,那才是真正的搬山,當年與大奉打戰時,他扛著一座山投擲大軍,砸死數千人。

巨石緩緩挪到水壩附近,接著轟隆一聲,麗娜把它放了下來。

眾人站在壩上低頭俯瞰,只見麗娜緩緩沉腰,扎穩馬步,醞釀數息,忽然“嘿厚”一聲怒吼,一個沖拳擊在巨石表面。

咔擦聲里,巨石表面出現蛛網般的裂縫,并迅速蔓延,頃刻間分崩離析,化作一塊塊碎石。

這下子,修補大壩的材料就有了,不用天蠱部的人辛苦采集,大大節省了時間和勞力。

留下部落族人修補大壩,天蠱婆婆帶著麗娜下山,返回她的住所,一座有天井的四合院。

天蠱婆婆的兒媳正在院子里曬著做藥引的蠱蟲尸體,她的兒子則在后院飼養蠱蟲。

天蠱婆婆帶著麗娜徑直入屋,從柜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啪嗒”盒子打開,里面躺著一只白玉般的蟲子,形如蝎子,有六條節肢。

頭頂兩顆烏黑的眼睛,顯得有幾分可愛。

“這是婆婆的老伴煉的七絕蠱,他走之前,這蠱只煉成一半,婆婆用了二十年,總算把它完工了。”天蠱婆婆把盒子推給麗娜,說道:

“現在就交給你保管了。”

“給我的嗎?”麗娜有些意外。

“不是給你的,是交給你保管,你將來要把它贈予有緣人。”

麗娜腦海里閃過一串問號。

她完全沒搞明白事情的走向,突破被贈了七絕蠱,還讓她轉交給有緣人。

天蠱婆婆蓋上盒子,說道:“還記得婆婆與你說過,那兩個小偷的故事嗎。”

麗娜用力點頭:“記得的。”

同時她想起了三號,話說回來,三號很長時間沒有傳書了,地書聊天群又恢復了以前的平靜。

“天蠱部有一則傳說,蠱神復蘇之日,整個南疆,乃至九州都將化為蠱的世界。雖然蠱族以養蠱煉蠱生存,但蠱只是工具,我們依舊是人。”

天蠱婆婆眼睛里流露出復雜神色:“這不是傳說,是天蠱部一代代推演出的末日,為了窺見這個未來,很多前輩遭了天機反噬。

“為了能讓蠱神一直沉睡下去,二十年前,老頭子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要去偷一件東西,用它來壓制蠱神,讓它世世代代沉睡下去。

“于是他離開了南疆,從此再沒有消息,沒多久,他留在部族里的本命蠱枯萎,我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被偷的東西是什么?”麗娜抱著木盒子,蔚藍如大海的眸子里閃爍著好奇。

天蠱婆婆搖著頭,拍著麗娜的手背,聲音慈祥:“婆婆年紀大了,遭不住天機反噬。”

要不怎么說天機不可泄露呢。

“昨夜,我窺見了命運的變化,那東西快出世了,麗娜,你也牽扯其中。”天蠱婆婆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我?”

麗娜眨了眨藍眸,想不明白自己一個平平無奇的孩子,怎么會出現在天蠱婆婆的“故事”里。

“去京城吧,你修為足夠了,只是缺乏歷練,恰好借此機會去人間世走一走。”天蠱婆婆補充道:

“這件事我與你父親商量過了,他也同意。”

去京城........麗娜端詳著手里的木盒,發現自己并不是太抗拒這樣的事。她腦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三號、一號,以及金蓮道長。

............

正午,暖融融的陽光掛在天空,許府充斥在歡聲笑語里。

一桌桌酒宴在大院里擺開,左邊幾桌是許氏族人,右邊幾桌是許平志和許七安的同僚、故友。

長樂縣的縣令和捕班的快手們也在其中,當然,還有府衙的總捕頭呂青。

可惜李玉春宋廷風等人身在云州,無法參加酒宴。

許平志帶著許七安挨桌敬酒,許七安原本只是應付了事,但聽到大家一邊恭喜,一邊喊子爵大人........忽然就愛上這種感覺了。

到了朱縣令這一桌,肥頭大耳的縣令老爺感慨道:“本官有一個侄女,年芳二八,長的頗為俊俏。原本想許配給寧宴的,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朱縣令的女兒已經嫁人,否則還能勉強配的上許七安。侄女就不行了,身份不夠。

王捕頭笑著接茬:“寧宴現在是子爵了,能配的上他的,只有大家閨秀,豪門千金。”

眾人哈哈大笑。

鄰桌的呂青聽在耳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惆悵黯然。

本來,以她府衙總捕頭的身份,配一個打更人是綽綽有余。而且屬于同行,可謂天作之合。

但許七安封爵之后,躋身貴族階層,肯定不能娶一個女捕快為正妻,于禮不合。

宴席一直到未時兩刻才散去(下午一點半),許七安和許二叔負責送客,嬸嬸指揮著下人收拾殘局。

申時三刻,許二郎帶著下人和丫鬟回來了。

嬸嬸不愧是親媽,吩咐廚娘給二郎熱了一桌中午的剩菜。

“二郎吃完就好好休息,明日得早起去貢院考試。”嬸嬸殷勤的給兒子夾菜。

這會兒還沒到飯點,但許二郎明日得早起,所以要提前吃飯,早些休息,睡眠不佳的話,會影響明日的考試。

許七安坐在一邊喝茶,突然說道:“二郎,會試考的是哪些?”

許二郎一邊吃菜,一邊簡單介紹:“策問、經義、詩詞。”

頓了頓,說道:“從先帝開始,詩詞便從科舉中剔除,一直到元景十一年,王貞文入內閣,在他的推動下,詩詞又重新回到科舉。”

儒家正統之爭的兩百年里,詩壇衰弱,已經到了退出科舉舞臺的地步。

“大哥要是參加科舉,別的不說,至少能重振詩壇。”許二郎客觀點評,他喝了一口酒,轉而看向父親,幽幽道:

“自去年年尾以來,大哥在詩壇名聲鵲起,爹也漸漸出名了。”

膝蓋上坐著許鈴音,正逗弄女兒的許平志一愣,隨后露出喜色,哈哈大笑:

“其實是大郎自己天賦異稟,為父也沒怎么培養,這般讀書人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他們怎么夸我的?”

許新年嘴角一挑:“夸你不當人子。”

“???”

許平志怒而拍桌:“豈有此理,他們憑什么這么說。”

許二郎看了眼大哥,呵呵笑起來:“大哥作的詩越多,爹你的罵名就越盛,說不準將來能名垂青史呢。”

當天晚上,許平志愁的睡不著覺。

嬸嬸罵道:“人還沒死,你就考慮幾百年后的名聲,瞎操心。”

“婦人之見。”許平志哼一聲,憂心忡忡:“二郎有首輔之資,大郎將來也能在青史留下一筆。后人評價他們時,都會夸一句。可到了我這里,就四個字:不當人子。”

嬸嬸嘀咕道:“那好歹也是青史留名了........對了,我與你說件事,二郎將來如果外派怎么辦,你能不能想辦法把他留在京城。”

“想都別想,他是云鹿書院的學子,外派是不可避免的。希望不要太遠吧。”許平志無奈道。

云鹿書院的學子,基本無緣京城官場的權力中心。大部分會被分配到各州各地,哪怕留任京城,也只是微末小官。

“要不你找寧宴去說說,他是打更人,還認識公主,必然會有辦法。”嬸嬸曲著腿坐在床上,燭光里,秀眉輕蹙。

“這是吏部的事,和打更人有什么關系。”許平志壓低聲音:

“打更人監察百官,最招文官憎惡,寧宴出面,只會適得其反。”

嬸嬸往床上一趴,抱著枕頭,愁眉不展。

..........

“咚咚咚......”

穿著白衣單衣,正準備入睡的許新年聽見敲門聲,開門看見許七安站在門外。

“大哥找我作甚。”

許七安審視著唇紅齒白,俊美無儔的小老弟,咧嘴笑道:“過來猜題。”

......

PS:下一章我得去查一查春闈的資料,雖然不是著重描寫會試,但也要做到心里有數。

看我態度這么嚴謹的份上,投幾張月票怎么樣,不行的,我可以嚶嚶嚶給你們看。

先更后改,繼續碼下一章,回頭再改錯字。

第32章 2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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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題?”

許二郎困惑的反問了一句,不過他聰明的很,立刻明白了許七安的意思。

不緊不慢的給大哥倒了一杯熱水,又給自己披上一件外套,許新年坐在椅子上,說道:“不用,書院的幾位大儒已經幫我們押過題了。”

國子監成立以后,學子們的思想被禁錮在了四書五經里,不復前人靈氣,大奉無詩詞就是后遺癥之一。

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押題更容易了。

所謂押題,其實和許七安上輩子老師敲黑板劃重點是一樣的操作,由于限定了范圍以及答題方式,科舉試卷是可以一定程度被“預測”的。

除了押題之外,還有騷操作——買題。

而比買題更騷的操作是“內定”。

所謂內定,這一類人即使寫的狗屁不通,也可以順利過關,成為貢士。

具體操作就是買通主考官,事先商量好怎么對“暗號”,比如第一行末尾是“老”,第二行末尾是“鐵”,第四五六行是“666”。

主考官一看,就知道這是自己人。

糊名和謄抄防不住這樣的作弊手段。

這些騷操作,許七安是從魏淵那里聽來的,聽完感慨,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覷。

可惜買通考官的行為不作考慮,許新年是云鹿書院的學子,注定了他無緣狀元、榜眼、探花,甚至連前一甲都未必有可能。

在遇到鐘璃之前,許七安只想著怎么幫二郎做小抄,并瞞過監考的號兵。絞盡腦汁后,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文章抄在丁丁上。

這個方法的靈感來源于前世的沙雕網友,記得有人在網上吹噓自己,說女人看到他那里刻著一個“芝”,懷疑是前女友的名字。

氣沉丹田,一柱擎天之后,原來是“*******,*******”。

雖然是不靠譜的吹噓,但許七安很有代入感.........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上操作二郎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只要以他修身境的修為,說一句:我的貂蟬........然后就可以在上面寫五百字小作文。

考官絕對發現不了。

不過以二郎的傲氣,打死也不會這么做的..........許七安緩緩點頭,“那詩詞呢?”

許新年皺眉回答:“詩詞不作考慮,我本身不擅詩詞。”

他的備考重心在策問和經義,當然,其他學子也是一樣。詩詞這玩意,只能說隨緣。

“有備無患嘛,大哥過來,就是為了猜詩詞。”許七安說。

“那大哥打算怎么猜?”

“抓鬮。”許七安神秘一笑。

........

“娘,我要吃橘子。”

相通的里間,小豆丁穿著松垮的單衣走了出來。

“晚上吃什么橘子,牙齒還要不要了,橘子在廳里,自己出去拿。”嬸嬸正心煩兒子將來的前程。

小豆丁一聲不吭的出門了,她在外頭的廊道里吃完橘子,心滿意足的回屋瞌睡。

二叔和嬸嬸則繼續探討許二郎的前程,說著說著,嬸嬸就后悔當初為什么要把許新年送去云鹿書院。

二郎自幼便是天才,記性又好,云鹿書院招生時,許二叔帶著兒子去清云山考試,一考便中。

“當初要是送去國子監該多好。”嬸嬸懊惱道。

“婦人之見,云鹿書院才是儒家正統。”許二叔哼道。

..........

許新年把一張宣紙裁剪成十幾張小方塊,在上面寫上“花鳥魚蟲”等主題,然后隨意一劃拉。

“大哥,你來吧。”

許新年覺得大哥是在胡鬧,但見他如此熱忱,不好拒絕。只想趕緊把討人厭的大哥打發走,他好睡覺。

再就是想看看大哥能否現場作詩,他也能過過眼癮。

許七安閉上眼睛,隨手一抓。

“兩個?”

許新年發現大哥一把抓了兩個紙條。

“兩個就兩個吧,多一個就當備用。”

許七安說著,展開紙條,分別是“詠志”、“愛國”。

許新年有些期待的看著大哥。

“我好好想想,明日給你。”許七安撓撓頭。

辭別許新年,回了自己的房間,許七安點亮蠟燭,坐在桌邊,抬頭看了一眼房梁,說道:

“你不是預言師么,難道不能直接預言春闈的題目?”

房梁上躺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套著簡單的亞麻長袍,回答說:“預言師更要懂得守秘,我不是有大氣運的人,一旦泄露春闈考題,說不定明日就身死道消。”

“有我護著你啊,監正不是說我是有大氣運的人嗎。”許七安慫恿。

“既然你是有大氣運的人,那你抓鬮的題目,就一定是春闈的考題。”鐘璃淡淡道:“何必我冒險呢。”

有道理.......許七安又問道:“那為什么又不讓我猜測策問和經義?”

“越單一越容易猜對。”鐘璃說。

許七安沒再說話,搜刮肚腸的想著自己初高中學過的詩詞,即使隔了這么多年,有些詩詞依舊清晰的印在腦海里。

當然,文言文和篇幅較長的詩詞他是記不住了,或者記不全,比如李白的將敬酒,只記得“黃河之水天上來”寥寥幾句。

但《春曉》這樣的詩,他估計到死都不會忘。

“詠志最有名的應該是曹操的龜雖壽,但考慮到元景帝長生的渴望,寫這首詩恐怕會被元景帝厭惡。

“愛國的詩倒是不少,只是我記憶中的愛國詩,都是在國破家亡時誕生的,什么鐵馬冰河入夢來,什么國破山河在,什么商女不知亡國恨.......難搞哦。”

后半夜,許七安睡的正酣,忽然聽見“噗通”一聲悶響,然后是某個倒霉的女人哼哼唧唧的呻吟。

他一下子驚醒,下意識的暗住床邊的佩刀。

“抱歉,摔了一跤......”鐘璃忍著疼痛說道。

這也能摔倒?你好歹是五品術士啊.......許七安嘴角抽搐,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沒事,這也是厄運的一部分?”

“這還算好的,如果不是在你身邊,我恐怕會直接摔斷腿。”

這位監正的五弟子以平淡的語氣說出令人辛酸的話:“無礙,反正我也習慣了。”

說完,她默默起身走向門口:“我到外頭打坐,不打擾你睡覺。”

“.......”許七安目送她離開,關上門。

翻了個身,繼續睡覺,結果門又打開了,鐘璃回來了。

“嗯?”

許七安嗯了一聲,表達自己的困惑和不滿。

鐘璃低聲說:“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橘子皮丟在廊道里,我不小心踩到摔了一跤,頭磕破了,我覺得還是在屋子里更安全。”

橘子皮也能滑?好慘......許七安頓時充滿了同情心。

..........

翌日,天還沒亮。

許府燈火通明,嬸嬸盯著兩黑眼圈,親自幫許二郎收拾筆墨紙硯等考試物品,以及考場中吃的糕點、饅頭、肉干、清水。

“娘,不用帶這么多吃的,一場只考一天,黃昏便出來了。”許新年見母親不停的塞吃食,連忙阻止。

會試有三場,一場考一天,每一場間隔三天,歷時九天。

準備妥當后,許平志帶著妻子、女兒還有侄子,一起送許新年去貢院。

許七安和許平志提著燈籠,一前一后,不多時,一家人到了貢院,貢院外頭聚滿了應考的學子,街道兩邊有數十名官兵維護秩序,高舉火把。

“二郎,這是大哥寫的詩,閱后即焚。”許七安把兩張紙條遞過去。

許新年不動聲色的接過,不動聲色的展開,看了半天,差點沒看懂.........大哥寫的字,尤其是小子,別具一格。

好詩!

但許新年仍舊于心底贊嘆一聲。

倘若真能猜中題目,他也許將大放異彩。

許新年記下之后,撕碎紙條,正要告別家人,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吟誦佛號。

回頭看去,是個身材魁梧的大光頭,正雙手合十,朝他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

我認識他嗎........許新年心里閃過疑惑,但禮節性的回了一個笑容。

大光頭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

目送二郎排隊進貢院,嬸嬸和玲月提議回府補覺,許鈴音提議去桂月樓吃早點。

許鈴音的提議遭大家一致無視。

許七安惦記著府里的鐘璃,生怕自己晚些回去,她已經離開人世了。

回府時,東方微熹。

許七安推開房門,見鐘璃盤坐在地上,披頭散發,看不清五官。

這女人怎么總披散著頭發,也不知道長的如何........監正的弟子感覺都怪怪的,反而是吃貨妹子最正常.......許七安清了清嗓子,道:

“你不必藏著掖著,我可以把你介紹給家人。”

“這會給你家人帶來厄運,大麻煩不會有,但小麻煩不斷。”鐘璃說:“厄運是時刻影響著身邊人的,而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可以避免。”

那算了。

距離卯時還遠,許七安打算吐納片刻,突然一陣心悸,這是地書聊天群有人冒泡了。

“你能轉過去嗎?”許七安問道。

“好的。”鐘璃乖巧的轉身,背對著他打坐。

多一個人就是不方便啊........許七安這才摸出地書碎片,借著蠟燭的光芒,閱讀傳書。

【二:我打算去京城了。】

率先回應李妙真的,竟然是極少冒泡的金蓮道長:【九:剿匪結束了?】

剿匪結束了?那春哥他們也該回來了......許七安心里一喜。

【二:是的道長,一號,你還沒給我人宗年輕一代弟子的信息。】

當初她以云州案的信息與一號做交換,想從一號手里得到人宗這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但一號莫名其妙的沉寂了許久。

時至今日,依舊沒有兌現承諾。

幾分鐘后,一號的傳書過來了,大段大段的傳書:【人宗這一代的弟子修為不強,最高的“凈塵”也才七品境,但有一人,我不知道算不算年輕一代。】

【二:什么人物,修為如何。】

【一:此人是讀書人出身,元景二十七年的狀元,元景二十九年突然辭官,成為一介白身。他與洛玉衡的師兄靈韻道長亦師亦友,得靈韻道長傳授人宗劍法、心經。

【此人天賦極高,棄文修劍三年后,便踏入劍心通透的境界,隨后挑戰金鑼陳開泰,慘敗之后,便云游去了,被魏淵譽為京城第一劍客。

【他與靈韻道長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不知算不算人宗弟子。】

讀書人出身,棄文修劍,京城第一劍客,與人宗道長有師徒之實.........這濃濃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許七安一愣,沉吟過后,想到一個人,卻又覺得太過荒誕。

這時......

【四:呵,我已經回京了。】

“果然是他,金蓮道長這是要搞事情啊,知道天人兩宗水火不容,偏還要把他們一起拉入地書碎片。”許七安心里嘀咕。

有意思了,四號和二號要來京城撕逼.........等等,如果只是李妙真來京城,我自信還能應付一下,畢竟死而復生是可以用脫胎丸解釋的。

而且,李妙真和我一樣都社會性死亡過了,彼此不會太糾結。

四號也來京城的話........

許七安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五號也冒泡了:【好巧啊,我明天也要離開南疆去京城游歷,等我到了京城,大家一起喝酒呀。】

許七安:“???”

怎么回事,為什么五號也要來京城,以五號的智商,四號和二號肯定不放心她單獨一人的,到時候難免來一次下線面基。

而我也在京城,李妙真又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不行,這個鍋一定要讓二郎給我背。

【一:五號來京城做什么。】

【五:游歷啊。】

李妙真壓下驚愕的情緒,加入話題:【二:五號,你記得不要暴露自己的是蠱族的身份,大奉人討厭蠱族。江湖險惡,即使你被坑害了,官府若是知道你蠱族人的身份,多半會置之不理。

【而在很多下九流的江湖人眼里,對蠱族人采取任何手段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年山海關戰役中,南疆蠻族和北方蠻族結盟,與大奉是對立陣營,再加上這些年,南疆蠻族為了奪回失地,常常騷擾大奉邊境。

雙方可謂積怨已久。

而南疆的蠱族也在“南疆蠻族”的范圍里。

麗娜想了想,覺得自己既不怕毒,又不怕武力,沒什么好害怕的。但既然二號如此熱心提醒,她傳書感謝道:

【好的,我會注意的。】

接著,李妙真說道:【四號,雖然我們都是天地會成員,但宗門恩怨得放在前頭,見面時,我不會手下留情。】

【四:生死自負。】

這........大家都是群友,沒必要這樣吧。許七安心說。

群友聊天結束,許七安收回地書碎片,抬頭,看了眼背對自己的鐘璃。

是不是這個女人給我帶來的厄運啊........我還是找監正退貨吧..........

..........

PS:熬到現在,終于寫完一章了。錯字明天再改,先睡覺。

第33章 許新年:今天老是遇到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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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小院里,金蓮道長收好地書碎片,凝眉不語。

地書聊天群里每一位都是有大福緣之人,折損任何一人,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天人之爭是長輩的事,晚輩之間沒必要分生死,如果不插手的話,以李妙真的固執和四號的銳氣,恐怕真會一死一傷。

“我地宗不方便插手天人之爭,六號不善言辭,一號身份不便.........果然還是把許七安推出來和稀泥吧。讓他插足天人之爭,減弱李妙真和四號的敵對氛圍,這樣既對宗門有交代,又不需要再分生死。

“不過他的修為有些弱,還沒資格插手李妙真和四號的戰斗,除非能短期內修成銅皮鐵骨。”

短期內修成銅皮鐵骨,著實有些艱難了。

金蓮道長一時愁眉,思考許久也沒有想出合適的主意,直到一聲尖細的貓叫聲從院子里傳來。

.......俄頃,一只橘貓歡快的離開,尾巴高高豎起。

屋子里,金蓮道長躺在床上,面容安詳。

..........

吃完早飯,許七安騎著小母馬,帶著鐘璃去打更人衙門。

“我不保證你能進打更人衙門,尤其是浩氣樓。”許七安側頭,朝身邊的鐘璃說道。

她沒有騎馬,一步一步跟在小母馬身邊,閑庭信步的仿佛飯后遛彎。

縮地成寸的法術嗎........許七安看在眼里,默默羨慕。

剛踏入打更人衙門,一位銀鑼帶著十幾名銅鑼匆匆出來,與許七安撞了個正著。

那銀鑼停下來打招呼,注意到了披頭散發,套著亞麻長袍的鐘璃,問道:“這是犯了律法的江湖人士嗎?怎么沒做捆綁。”

許七安一愣,斟酌道:“何出此言?”

銀鑼解釋道:“你昨天沒當值,所以不知道,魏公昨日發布告了,再過三個月就是一甲子一次的天人之爭。

“而在此之前,人宗和天宗的杰出弟子會率先較量,對于很多江湖俠客而言,這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盛況。

“因此,許多江湖人士慕名而來,紛紛入京,欲觀天人兩宗弟子的決戰。衙門里的同僚都守在城門口,登記進城的江湖人士,甄別可能存在的別國間諜。”

嗯?原來四號和二號的江湖地位這么高么........完全沒感覺出來啊,也許我是閹二代的緣故吧......許七安點了點頭,與銀鑼告別。

他把鐘璃安排在李玉春的春風堂,自己去了浩氣樓。

鐘璃是監正的五弟子,身份還算高貴,然而沒卵用,她見不了魏淵。

經侍衛通傳后,許七安登上七樓茶室。

魏淵站在巨大的堪輿圖前,還是那身不變的青袍,頭發用烏玉簪子簡單的挽起,雙手負后,袖袍垂下。

論氣質論相貌論才華,魏淵在許七安見過的中老年人里,堪稱魁首。年輕一代里嘛,相貌方面,二郎和南宮倩柔屬魁首。

但論綜合實力,許七安覺得,還是許大郎更勝一籌,是當之無愧的翹楚、魁首。

“你的任命書在桌上,自己稍后帶去文選部,領取相關的腰牌和差服。”

魏淵沒有轉身,只是指了指桌案。

許七安目光隨之望向書桌,果然看見一份提拔文書,蓋著魏淵的印章。

打更人是魏淵的一言堂,他想提拔誰就提拔誰,貶誰就貶誰。因此許七安對自己晉升銀鑼的事,毫不擔憂。

“成為銀鑼后,就不用外出巡街,可以坐堂,自由支配的時間更多。”魏淵暗示道:“你的天資不錯,時間不該用在公務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員工說“你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上班這種小事上”的老板........許七安只恨上輩子沒遇到這么好的領導,勤勤懇懇做了小十年的社畜。

他拿起提拔文書,正要告別,便聽魏淵道:“不急著走,再過不久人宗和天宗的弟子就要決戰了,這段時間京城恐怕不會太平,少不得出現滋事斗毆的江湖人。”

“卑職明白,卑職會維護好內城治安的。”許七安立刻說。

魏淵緩緩點頭,繼續說道:“你與李妙真在云州有過接觸,對她的觀感如何?”

李妙真天宗弟子的身份,在白帝城時已經和張巡撫、姜律中坦白,許七安戰死后,張巡撫在剿匪過程中又發回京城一封折子,闡述了天宗弟子李妙真在剿匪中做出的突出貢獻。

懇請朝廷封她一官半職。

結果當然被否了,洛玉衡可是大奉的國師,而人宗和天宗水火不容,這不是開玩笑嘛。

我對她的感官啊.......許七安想了想,感覺一句話可以概括:我與將軍解戰袍,芙蓉帳暖度春宵。

“只是兩個弟子而已,魏公不比這么在乎吧?”許七安道。

“弟子之間的態度,決定了師門長輩的態度。”魏淵回過神來,望著他,語氣認真道:

“天宗道首是一品。”

對于這個答案,許七安既震驚又不震驚,道門三宗里,天宗最為強勢。人宗和地宗的道首是二品,倘若天宗沒有一品,如何強勢的起來?

不過這樣一來,人宗的洛玉衡豈不是必敗?

洛玉衡贏面如何許七安不關心,他明白了魏淵的意思,這場弟子間的較量如何不能好好處理,到時候天人兩宗之間的道首,恐怕要玩命死磕。

一品和二品是世間巔峰級戰力,縱使大智若妖的魏淵也不敢疏忽大意,而大奉京城的壓箱底人物監正,也只是一品。

“魏公,有件事卑職還沒告訴你。”許七安打算匯報天地會的內幕。

魏淵“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李妙真是天地會的成員,執掌二號碎片。而人宗派遣的弟子,應該是您評價過的那位京城第一劍客。”許七安匯報道。

這個消息出乎魏淵的預料,他離開堪輿圖,返回桌邊坐下,沉聲道:“好好說說。”

許七安當即把“地書聊天群”昨晚的聊天記錄轉述一遍。

“你的消息很及時。”魏淵贊賞的點頭。

他“寵愛”這個銅鑼,成分很復雜,因素很多,首先是心性,也就是人品值得信賴和保證。其次才是天賦,許七安展現出的天賦值得他大力栽培。

然后是性格,這個與心性不同,許七安的性格很會來事,聰明、油滑、懂的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但又有自己的原則。

最后一點,他總能是給魏淵帶來驚喜,不管是破案還是眼下的情報,他一直在向魏淵展示自己的作用。

讓魏淵欣慰這不是一株干啥啥不行,需要自己一直扶持呵護的樹苗。

這和那些天資超絕,但辦事、處事能力無比稀爛的家族天才有著顯著的區別。

“盡量配合金蓮道長。”魏淵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見許七安茫然不解,他解釋道:“金蓮成立天地會,與九州各地尋找地書碎片的持有者,初衷是為了清理門戶,剿滅入魔的道首。”

許七安點點頭,金蓮的動機還是他親口告訴魏淵的。

“那么他必然不會看著地書碎片的持有者折損,會盡量想辦法斡旋,但他是地宗的人,地宗向來保持中立,不方便直接干預,多半會找你幫忙。”

“我能幫什么忙,呵,呵呵.......”許七安笑著笑著,笑容漸漸僵硬。

魏淵不知道麾下的小銀鑼在地書聊天群里裝逼口嗨的經過,因此沒在意許七安的表情變化,轉而說道:

“西方教也快到京城了。”

許七安一愣,心說魏淵怎么知道西方教要來京城......旋即了然,西方教大隊伍拜訪大奉京城,肯定不會突兀的過來。

這就像兩國元首見面,要事先通知,預約時間等等。

“又是春闈,又是西方教,又是天人之爭......難搞哦。”許七安心頭沉甸甸的。

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鑼鼓聲,哐哐哐的敲打,以及隱隱約約的喊聲:“走水了,走水了.......”

著火了?!

許七安加入打更人小半年,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下一刻,他心頭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魏,魏公,我先告辭了.......”

他飛快起身,抱了抱拳,倉惶的沖出了浩氣樓,四下張望片刻,發現吏員和打更人們提著水桶,瘋狂的沖向春風堂方向。

.........

一刻鐘后,大火被衙門當值的一位金鑼撲滅,春風堂付之一炬,化作焦土廢墟,好在無人傷亡。

那位金鑼很生氣,責令打更人們去查走水的原因。

某處僻靜的院子里,頭發焦卷的鐘璃蹲在地上,亞麻長袍被燒穿了好幾個孔洞,露出細嫩的肌膚。

“我在屋里的待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著火了,你晚上片刻,我可能就熟了.......”她心有余悸的說。

“你好歹是五品術士,區區凡火能傷你?”

鐘璃說:“我剛才打坐,行氣出了岔子。”

“........”

許七安于心不忍:“我先帶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

黃昏,結束了第一場會試的許新年離開貢院,隨著涌出大門的學子來到街上,他轉頭四顧片刻,發現爹娘大哥妹妹竟然沒有接他。

“爹和大哥應該還沒散值,娘和妹妹不方便獨自出行.......”許二郎這樣安慰自己。

他背著書箱,打算步行回府,沒忘記給自己施展buff,輕輕一拍大腿,震蕩文膽,念誦道:

“身輕如燕!”

無形的力量裹住了他,行走之間,仿佛有風在助力,走的不比馬車慢。

突然,前方有人笑道:“好一個身輕如燕!”

許新年停下腳步,循聲看去,街邊站著一位背劍的青衫劍客,面容俊朗,落拓不羈,他看著很年輕,但那縷垂下的白色額發,昭示著他經歷過的滄桑。

還不等許新年說話,那位青衫劍客笑道:“春闈第一場結束了,按照我當年的習慣,接下來三天得與同窗去教坊司喝酒慶祝。

“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想來當年的花魁們已人老珠黃,或者覓得良人。聽說京城教坊司出了一位詩琴雙絕的花魁,名聲傳遍各州,我想去見識見識。

“兄臺,不妨我們結伴同去。”

許新年靜靜的聽完,腦海里就一個念頭:這人是個傻子。

那自來熟的口吻,好像大家很熟似的,而且,而且還朝他眨眼........可許新年無比確信,自己壓根不認識這家伙。

今天怎么回事,入場前碰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和尚,出場后又碰到一個傻子劍客.......許新年不搭理,飛快的跑遠了。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

........

夕陽的余暉里,彤紅的晚霞掛在天邊,許七安帶著鐘璃來到教坊司。

“也不知道浮香的病好了沒,這年代的女子身子骨弱,動不動的感染風寒。”

許七安準備帶鐘璃過來看看浮香,給她確診一下。

鐘璃依舊披著亞麻長袍,洗過澡之后,頭發亂糟糟的,披散著遮住臉蛋。

許七安猜測她是個丑女,或者臉上有什么傷疤,所以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

PS:昨天熬夜太晚,一覺睡到中午。遲來的更新奉上。

先更后改。

第34章 4號:兄弟倆都1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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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香是你在教坊司的相好嗎?”鐘璃問道。

許七安錯愕道:“你怎么知道。”

鐘璃點點頭,微微低頭,不緊不慢的走著,“如果不是關系匪淺,怎么會請我去看病。而你是有大氣運的人,不會像那些男人一樣做一個花魁的裙下之臣。”

五師姐,你還有當偵探的潛質啊........許七安“嗯”了一聲:“這個浮香吧,算是我的紅顏知己,我年少時才華出眾,過目不忘,是天生的讀書種子。

“但二叔早早規劃了我的人生,以致于大奉錯失了一位詩壇巨匠......那年我十四歲,帶著堂弟參加國子監讀書人組織的文會,那天,天空下著雨夾雪......文會你知道嗎,就是學術交流的聚會,會請一些教坊司的女子彈曲助興,而浮香也在其中。

“我在文會上一鳴驚人,大家都夸我詩寫的好,浮香也是在那次文會上對我情根深種,從此我們常常書信往來,展開了一場柏拉圖式的愛情。柏拉圖就是精神上的戀愛,絕對沒有庸俗的肉體關系.......”

鐘璃淡淡打斷:“你與我說這些作甚。”

“答應我,別告訴采薇。”

“哦。”

鐘璃扭頭看了他片刻,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臨近影梅小閣,她說道:“我會望氣術的。”

“.........”

人還沒到影梅小閣,許七安已經聽到了絲竹管樂的聲音。

咦,今天影梅小閣這么早就打茶圍了?他帶著鐘璃行至院門口,看見兩扇黑漆院門禁閉,鼓樂聲從里頭傳來。

砰砰砰.......許七安敲響院門。

“影梅小閣包場了。”門里頭傳來青衣小廝的聲音。

“是我。”許七安道。

院門打開了,青衣小廝面露喜色,連聲說:“許公子你可來了,今晚教坊司來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就在屋里呢。”

聞言,許七安皺了皺眉,“了不得的客人?”

在許七安看來,正三品以上才算了不得,不過這個身份,這個地位的官員,基本是不來教坊司的。

朝堂諸公們有自己的逼格。

“是啊,一來教坊司就直奔影梅小閣,說要見識一下我們娘子的琴藝,我們娘子本來不打算陪酒的,便婉拒了。”青衣小廝“嘿”了一聲,故作神秘道:

“您猜怎么樣?”

被許七安橫了一眼,老老實實回答:“媽媽親自出面了,與浮香關起門來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竟讓娘子無奈接受,不情不愿的出場獻曲。

“最不可思議的是,教坊司的花魁,一下子來了十二個,不請自來的呢。”

許七安大吃一驚,心說就算是王首輔那個糟老頭子也沒這個待遇呀。

當然,老王年事已高,大概也沒心思和精力來教坊司尋歡作樂。

“可以啊,想不到京城還有這般人物,不行,教坊司必須是我一枝獨秀的地方,我得去會會這家伙。”

想到這里,許七安面不改色的頷首:“帶我去見見。”

..........

此時,招待客人飲酒的大廳里,浮香坐在場中,低頭撫琴,溫婉美艷,活色生香。

她撫琴時有種特殊的氣質,不像是教坊司里的花魁,而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

酒客們列案而坐,除了那位額前一縷白發的青衫男子,其余客人們身邊都有一位花魁陪伴。

一曲完畢,浮香盈盈起身,施禮道:“見笑了。”

“浮香娘子太謙虛了,這京城教坊司,論琴藝,能與你一較高下的幾乎沒有。”一位留著山羊須,穿著便服的男人笑道。

“快快入座,咱們楚大俠客等著呢。”另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附和。

在場的酒客們紛紛起哄。

更有人直接把話說死,調侃道:“自從那首詠梅絕句之后,浮香娘子已經不再陪酒了,但既然是楚兄回來了,又得兩說。浮香娘子,莫要讓楚兄久等。”

浮香眼波盈盈,掃過眾酒客,這些人的身份都不簡單,不是六部中掌實權的官員,便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都察院的御史等清貴。

而那位青衫落拓的男子,身份更不一般,元景二十七年的狀元,如今的京城第一劍客。

他既滿足了教坊司女子才子佳人的熱衷,又滿足了她們對江湖俠客的幻想,雙重光環。因此,他來到教坊司的消息一傳來,便有十二位花魁不請自來,主動陪酒。

“各位老爺見諒,小女子身子不適,今日不宜飲酒。”浮香矜持一笑,轉而去了一張無人的酒案。

幾位官員眉頭一皺,心里不喜。

雖然浮香艷名遠播,早已不再局限京城教坊司,但她未免也太自視甚高,僅是讓她陪酒而已,又不是要對她做什么。

反倒是青衫劍客灑脫一笑,不以為意。

在座的酒客都是元景二十七年的出身的進士,與他關系極好,這次來教坊司喝酒,一來是敘舊,二來是見識見識浮香這位名滿大奉的花魁。

在楚狀元看來,容貌反而是其次,倒是這股子內斂的氣質讓他頗為欣賞。

明硯左顧右盼,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打暖場道:“咱們浮香娘子,自打與許大人好上之后,便不再陪酒了,她還等著許大人贖身呢,各位老爺就不要為難她啦。”

雖然在座的都是手握實權的官員,但在打更人面前,都是弟弟。在許七安這位剛剛封爵的打更人面前,是弟弟中的弟弟。

果然,酒客們收斂了不悅之色,低頭喝酒。

楚狀元眉梢一挑:“許大人?哪位許大人。”

因為某些原因,他對“許”這個姓氏很敏感。

同時想起了當初在地書聊天群里,二號向一號問詢一位許姓銅鑼資料時,一號說過的一番話:

此人最大弱點就是好色,與教坊司多位花魁有染........

然后,聯系到剛剛見過面,卻假裝與自己不認識的三號,有一位詩才出眾的堂哥,那位堂哥便是寫出“暗香浮動月黃昏”,成就浮香盛名的人。

明硯等了一下,見沒有人搶答,這才笑吟吟開口:“說起那位許大人,當真是不可思議的人物,他發跡于去年十月的稅銀案.......”

吧啦吧啦的,把許七安的事跡,如數家珍的說了一遍。

“在云州時,一人一刀擋在八千敵軍面前,孤身力戰半個時辰.........”

這段事跡,教坊司的花魁們已經聽過數次,但依然聽的津津有味,心馳神往。

浮香有些驕傲,有些得意,昂起下巴,柔聲道:“許郎在力竭之際,面對數千敵軍。”

另一位花魁小雅見狀,連忙搶過話題,脆生生道:“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好詞!”

楚狀元大聲稱贊,同時心里閃過一個疑惑:

二號不是說圍攻布政使司的叛軍有四百多人,許七安斬敵兩百力竭身亡么。怎么變成八千人了?

一位官員說道:“確實是好詩啊,如此大才,不讀書可惜了,那許平志不當人子。”

其余酒客頷首贊同,又說道:“可惜那許七安今日沒來教坊司,不然定叫他知道咱們狀元郎的才華。”

聽到這句話,楚狀元腦海里浮現一連串的“?”

許七安不是戰死在云州了么,時隔月余,京城這邊不可能沒得到消息。

就在此時,浮香驚喜的歡呼起來:“許郎!”

........

青衣小廝領著許七安入院,走向大廳,說道:“不是小人挑事,那位爺可比您要受歡迎多了。

“我找院里的姐姐們打聽過了,厚,這位爺可是個傳奇人物。元景三十七年的狀元,后來不知為何,辭官不做,做了江湖客。

“隨后大放異彩,在京城闖出偌大威名,被魏公譽為京城第一劍客呢。”

許七安腳步猛的剎住,心說臥槽,四號在里面?

這大奉的狀元怎么回事,個個都是教坊司老司機么。

四號知道我是辭舊的堂哥,知道我已經死在云州........現在見我沒死,回頭在地書聊天群里一說........李妙真又會想起自己被“三號”誘導著社會性死亡這件事........許七安萬萬沒想到,社會性死亡來的這么快。

“許郎!”

浮香驚喜的呼聲里,許七安發現,社會性死亡來的比他想象的更快。

大廳里,酒客和花魁們齊回頭,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以四號和二號現在劍拔弩張的情況,應該不會主動聊天的,穩一手穩一手........許七安瞬間壓下所有情緒,面帶笑容的踏入大廳,作揖道:

“打擾諸位了。”

在座官員們紛紛露出笑容,口中喊著“子爵大人”,熱情招呼他入座,好像與許七安很熟似的。

花魁們眼里更多的是驚喜。

“許郎。”

浮香笑靨如花,牽著他入座,殷勤的倒酒。

許七安入座的同時,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鐘璃不見了。

她應該是藏到某處了.......可別離我太遠啊,不然今晚教坊司可能被一把火燒沒了.......心里想著,許七安看向四號,大大方方的審視著他。

四號是個俊朗的帥哥,額前的一縷白發增添了他的魅力,渾身上下透著灑脫,不見鋒芒。

楚狀元也在審視著許七安,別的不說,單單是這皮相,他就相信眼前這位打更人是三號的堂兄。

兄弟倆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他是怎么活過來的.......楚狀元頷首道:“楚元縝,字子真。”

許七安拱手:“許七安,字寧宴。”

接下來是玩行酒令,文青花魁小雅負責充當令官,從對對子到詩詞接龍,玩的不亦樂乎。

唯一的遺憾是許七安沒有參加,而是讓身邊的浮香代勞,他只管自己喝酒吃肉。

許七安這趟來教坊司是探望浮香的,此時見她精神抖擻,氣色紅潤,才相信真的只是小感冒,是自己瞎擔心了。

“如此良辰美景,許大人當真不賦詩一首?”一位官員不甘心,慫恿許七安作詩。

許七安以文思枯竭推脫掉。

不僅是在場的官員失望,花魁們也惋惜不已。

其實他不是不想作詩,而是沒想到何時的詩詞。

今日魏淵給了他一個任務,那就是從中斡旋,阻止四號和二號死磕,讓他們交手點到即止。

這樣一來,他就得先在四號這里把好感度刷高些。

“楚兄,昨日聽衙門里的同僚說,因天人之爭在即,那天宗弟子李妙真即將赴京。而你是人宗的劍修......”許七安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言外之意很明顯。

四號楚元縝微笑道:“我會代表人宗出面,與天宗弟子交手。”

他對許七安知根知底,此人在云州時結交了李妙真,本身又是受魏淵器重的銅鑼,知道這些內幕不奇怪。

許七安順勢看向斜靠在酒案邊的長劍,好奇道:“可否讓小弟一睹此劍鋒芒?”

楚元縝搖搖頭:“自從當年敗給張開泰,此劍就再沒有出鞘過。”

“那完了,這劍銹死在劍鞘里了。”許七安脫口而出。

“什么?”四號一愣。

“小弟的意思是,為何劍不出鞘。”

楚元縝笑容溫和,沒有架子,有問必答:“我在養劍氣,此劍不出則以,出則鋒芒萬丈。”

許七安緩緩點頭,突然來了靈感,他握著酒杯,皺著眉,故作沉思狀。

“有何不妥?”四號問道。

許七安悠悠道:“先前文思枯竭,做不出好詩,但聽了楚兄的話,忽然文思泉涌,忍不住想賦詩一首。”

酒客和花魁們眼睛“唰”的一亮,灼灼的看來。

四號有些意外,有些驚喜,端正了坐姿,“洗耳恭聽。”

...........

PS:趕在12點前碼出來了,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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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賣報小郎君所寫的《大奉打更人》為轉載作品,大奉打更人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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