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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零一十四章 計窮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滿寵也察覺到了陳留方向的異常,但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況,生怕是董昭的計策,不敢輕舉妄動,守緊大營,不給董昭任何機會。即使看到董昭撤退,他也沒有下令追擊。

他很清楚,他麾下的將士雖然有較大的進步,卻還不能勝任這種夜間的混戰。

第二天清晨,滿寵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斥候還沒回來,陸議的使者到了,向滿寵解釋了相關的情況,以及為什么沒有聯絡滿寵。他戰前并不清楚能打成什么樣,有見機行事的成份,所以不敢勞動滿寵的主力。當然,若非滿寵攔住董昭,他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所以這一戰的首功還是滿寵。

滿寵苦笑,心情有些復雜。他倒不至于和陸議爭功,但他很清楚,在為將這條路上,他的優勢并不明顯,很難有突出的成就,最多躋身九都督,而且位置靠后,想和陸議這等少年英才爭鋒根本沒有勝算。

滿寵給陸議回了一封信,話說得很客氣,表達了對陸議的欽佩,并表示不會與陸議爭功,該誰的就是誰的,他會如實上書吳王。

滿寵進軍陳留,與張邈兄弟見面。

戰斗當晚,大局已定之后,陸議就率部撤回浚儀,連張邈兄弟都沒見著,更別提滿寵了。如果不是城外殘留的血跡和灰燼,很難相信這里曾發生過一場大戰,更難想象這場大戰是兩千人擊潰了兩萬人,而統軍將領竟是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

這一戰對張邈刺激很大。如果說之前愿意向孫策稱臣還有迫于無奈的心理,現在他已經認清形勢,自己不適合這種亂世,要想過得安逸,還是選擇一個強者依附。袁譚也好,朝廷也罷,都不是孫策的對手。一直以來,孫策只是不想強奪陳留,否則他根本守不住。

張邈心甘情愿的交出了陳留太守的官印。滿寵接過官印,隨即轉達了吳王的命令:陳留暫時由豫州接管,按照豫州的規矩辦,太守與郡尉分治,太守治民,由張超接任,郡尉掌兵,暫時由陸議代理。張邈與家屬前往建業,另有安排。

張邈欣然從命。

張超有點意外,卻也沒有推辭,很開心的接受了任命,并派人通知陸議。陸議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委任都尉衛恂趕到陳留,接管軍務。衛恂原本就是陳留太守府的兵曹吏,后來到豫州投軍,立了功,又入講武堂進修,畢業后在呂范麾下任職,駐守睢陽。呂范來浚儀后,他又跟到了浚儀,現在重回陳留任兵曹掾,代理郡尉職責,也算是榮歸故里。他和張超原本就熟悉,兩人合作,張超也沒什么意見。

落實了職務之后,滿寵又做了進一步安排。身為太守,張超要印行報紙,動員陳留百姓起來反擊入侵,或是帶著糧食進城,或是退入潁川、陳留境內,對依附董昭的世家進行策反,迷途知返的可以將功折罪,執迷不悟的,將來一定會追究,絕不寬恕。

張超俯首聽命,按照滿寵的要求寫文章,印報紙,傳布各縣。不過陳留的情況不如豫州各郡國,識字的百姓不多,效果有限,張超請滿寵安排一些讀書人來陳留,到各縣協助宣傳動員。滿寵早就集結了相關的人員,在陳國待命,隨時可以進入陳留展開工作。豫州各郡國這幾年推廣教育成果喜人,不缺讀書人。

與此同時,衛恂招募百姓守城,加強戒備。董昭入境,就地征集糧秣,不少百姓都遭了殃,向南逃的也不少,聽說郡尉募兵守城,踴躍報名。衛恂精挑細選了一萬多人,挑選了一些立功將士擔任軍侯、屯長,立刻展開訓練。

張邈起程趕往建業。在路上,他與豫州來的運糧船相遇,看到一艘艘滿載糧食、軍械的大船,士氣高昂的將士和民伕,他感慨不已,一聲長嘆。

“何伯求說得對,后生可畏,我輩當退隱山林,笑看風云,莫作撼樹蚍蜉,擋車螳螂。”

——

東阿。

袁譚站在將臺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戰場。

數百架拋石機、近萬張強弩正在集射,泥彈、箭矢此起彼伏,一陣接著一陣,沒有停息的時候,打得城頭的兗州軍抬不起頭來。望樓上,強弩手連續射擊,對城頭的重要目標進行狙擊,破壞兗州軍的指揮。

東阿不是高唐,程昱也不是朱然,冀州軍擁有壓倒性的優勢,東阿城破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可是袁譚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程昱的堅持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是與城俱亡的決絕。程昱曾是他的舊部,他也知道程昱的脾氣,料到他不會輕易投降,但他還是沒想到程昱會拼了命的抵抗,一連打退了他十幾次強攻。

這是為什么?袁譚想不明白。程昱這是對曹昂的忠誠,還是對我的失望?他明明知道,就算曹昂帶著所有的兵力趕來增援也無濟于事,更何況兗州如今內亂四起,曹昂疲于奔命,能趕來解圍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他這么做除了增加傷亡,增加仇恨,斷絕自己的生路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他總不會是在等滿寵的增援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肯定要失望了。滿寵只想守住豫州,根本沒有進入兗州作戰的意愿。他手里只有一萬機動兵力,眼下又去了陳留,迎戰董昭。面對董昭的優勢兵力,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個問題。

“噔噔噔!”袁譚的思緒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他回頭一看,一個掾吏快步走了上來,手里拿著一份軍報。袁譚目力很好,一眼看出上面的緊急標志,頓時眉梢輕顫。

沮授迎了上去,接過軍報,檢查了一番。“是董昭的。”

袁譚點點頭,沒有說什么。董昭擊敗滿寵,拿下陳留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形勢就比較有利了。只是浚儀城不易攻,董昭要花些心思才行。

沮授打開軍報,看了一眼,神情便有些不對。他抬頭看看袁譚,使了個眼色,隨即又低頭細看。袁譚心里一緊,莫名的有些慌亂。從沮授的神情來看,這不是一個好消息。董昭被擊敗了?是虎牢關的呂范回援了,還是豫州方向增援了?

袁譚迅速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找不到有可能影響戰局的力量。總不會是被滿寵擊敗了吧?滿寵率領的豫州兵的確不弱,軍械、訓練都超出董昭的預期,可是雙方兵力懸殊,董昭也不是庸將,滿寵要取勝絕非易事。

董昭前兩天的軍報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能截住滿寵呢。

“君侯,董昭戰事不利,退守外黃。”

“他被滿寵擊敗了?”

“不是,是陳留城下的人馬遭受夜襲,以致潰敗,損失慘重。”

“誰干的?”袁譚大吃一驚。“張邈?”

“不知道。”沮授苦笑道:“張邈的確派兵出城作戰了,但最先襲營的人是誰,現在還不清楚。據董訪說,浚儀方向沒有動靜,不太像是陸議所為。潰敗的諸家互相指責,也說不清究竟是誰所為。”

袁譚啼笑皆非。作戰不利,卻不知道誰是敵人,這些陳留人是喝多了嗎?就算喝多了,也不能糊涂到這個地步吧。

“拿來我看。”

袁譚從沮授手中接過戰報,仔細讀了一遍,也沒找到答案。從字里行間可以看得出來,董昭也很疑惑。

袁譚心情很不好,沮授的神情也有些沮喪。董昭受挫倒不是什么大問題,兵力損失有限,并沒有傷筋動骨,還可以再戰。但怎么敗的都不知道,這讓人太煎熬了,尤其是對士氣的影響太大。陳留世家已經被打垮了,消息傳到濟陰、山陽,影響也不會小,兗州的戰事將比預期的更艱難。

即使陳留的戰事是意外,是陳留世家自亂陣腳,董昭與滿寵交戰的經歷也不可忽視。滿寵以一萬新兵與董昭戰成平手,足以說明豫州郡兵的戰斗力比他們想象的更強。若是考慮到董昭可能會有所避諱——這幾乎是必然,情況也許會更糟。

“公與,這……可能嗎?豫州郡兵能以一敵三?他們又不是各都督麾下的精銳,不用農作,天天訓練。”

沮授沉吟片刻,點點頭。“是有可能的,畢竟……這是精選出來的郡兵,其中還有不少有戰事經驗的老卒為軍侯、屯長,滿寵雖然沒有經歷大的戰事,可是這些年一直有兩千人在手中,追剿豪強,攻打莊園,也有一定的用兵經驗。董昭準備不足,受挫也是可能的。”

袁譚再次看向遠處的東阿城,心頭密布陰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奈何?”

“我們已經盡力了。”沮授幽幽地說道:“眼下只剩下一個機會,河南。”

“河南?”袁譚若有所思,卻不敢肯定。荀衍與劉備共有兩萬步騎,的確有機會與魯肅一戰,但勝算卻未必大。他搖搖頭。“劉備就和陳留人一樣,示以形勢可以,真正上陣搏命,恐怕會有問題。”

沮授搖搖頭。“我說的不是劉備,是朝廷。朝廷有并涼步騎,如果能從河內進入河南,與荀衍、劉備合兵,還是有機會取得突破的。事到如今,已經無法留手了,就看誰多一口氣。天子應該比我們更著急。”

第二千零一十五章 如琢如磨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雖然還沒到三月,建業卻已經聞到了春的氣息,紫金山上柳條吐苞,嫩綠如煙,山谷間野花綻放,生機勃勃。鳥兒在樹中鳴唱,蝴蝶在花間亂飛,一只只巨大的紙鳶被一根根細不細見的線牽引著,迎風高飛,引起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建業的春天真美。”諸葛亮一聲輕嘆。今年正好二十歲的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一身白色春衫,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少女的目光。即使與孫策站在一起,他也毫不遜色。

“荊南不美?我覺得洞庭湖就不錯。”孫策笑道:“還是你的眼中只看到了香草美人?”

“荊南也美,只是沒時間看。”諸葛亮笑了兩聲,又道:“或許荊南風光畢竟不與瑯琊同,我感受沒有大王那么深。”

“巧言佞色,明明是你自己無趣,偏說什么家鄉好。”孫策聳聳肩,哈哈一笑,又語重心長的說道:“孔明,你還年輕,路很長,不要急,留點時間看看大好河山。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重要的不是終點在哪里,而是沿途的風景。”

“喏,臣受教。”諸葛亮拱手施禮。

兩人向前走去,他們身高腿長,漸漸與后面的人拉開了距離。虎士們散在四周,隱在樹石之后,也不影響他們的談話。兩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向前走,漸漸來到山頂。遠眺大江,春風拂面,著實愜意。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轉身向孫策施了一禮。“大王,臣以為,甘寧不可獨任。”

孫策沒吭聲,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諸葛亮接著說。他將諸葛亮從荊州緊急召回,就是要聽諸葛亮的解釋。他可以改變諸葛亮的人生軌跡,但他無法改變諸葛亮的性格,諸葛亮在荊州處理甘寧事件的手段讓他看到了擅權的征兆,不得不多三分謹慎。

雖然周瑜西進,但他還沒有在荊州重新設大將的想法。即使設大將,也會是孫翊,不會是諸葛亮。事實上,最近他一直在醞釀分割荊州。荊州太大了,既有地理形勢,又有經濟優勢,戶口百萬,很容易造成割據。要想長治久安,不能讓荊州控制在某一個人的手中。

不僅荊州如此,其他幾個大州都一樣。隨著經濟發展,重心南移,原本的州劃分已經不太適應,需要進行調整,只不過目前還沒有那么迫切,所以才沒有急著商議,只在有限的幾個人之間商量。在他的規劃中,荊州至少要分成兩個戰區,甚至可能更多。在這種時候,他當然不能接受任何人想主掌荊州的想法。

“甘寧作戰驍勇,精通水戰,又熟悉益州水情,的確是從水路進攻益州的最佳人選。但甘寧好殺,生性殘忍,當年在益州為寇時就多有殺傷,名聲極壞。這些年在幽州作戰,殺戮無辜不少,甚至已經成了習慣。在荊州都敢輕率殺人,到了益州豈不是要屠城?”

孫策轉頭看看諸葛亮,沉吟不語。屠城?這有點夸張了吧。不過諸葛亮的擔心也有道理,真要發生了這樣的事,對他的名聲影響極壞,很可能激起益州人同仇敵愾,奮死反擊。甘寧這些年在東海護航,與海盜作戰,下手是出了名的狠,惡名遠播。這種做事風格不能帶到內地來,影響太壞。

“李通、婁圭一起上陣,就能制衡甘寧?”

諸葛亮搖搖頭。“甘寧是水師都督,能指揮他的唯有大王。大王獨任甘寧,就算派參軍協助,恐怕也很難和他相處。若大王親至,又難免讓他疑惑,或有猜忌之嫌。若是應李通、婁圭之請,讓他們一同參戰,則大王親至便順理成章了。”

孫策輕笑一聲:“這陣勢是不是太大了?”

“大王,虛無相生,有示之無,無示之有,正因為大王并無強攻之意,更當示之以形。大王至峽口,則益州震驚,曹操不得不重兵守捍關。若僅是甘寧,曹操未必會全力以赴。”諸葛亮頓了頓,又道:“甘寧雖勇,水師畢竟不過五千余人,欲破益州怕是力有不逮。”

孫策沉吟良久。諸葛亮的分析有道理,可是這有違他的基本戰略,如今能用的機動兵力都上陣了,只剩下他手里的兩萬多人,他不想為了嚇唬曹操一下就再次遠赴荊州。實在不能打,不打就是了,本來也沒指望一戰成功。

他和諸葛亮的區別就在于可進可退之間,他選擇了退,而諸葛亮選擇了進。這既是兩人的視野不同,也是兩人的戰略不同。諸葛亮一心想建功,抓住戰機,他卻一心想夯實基礎,建百年大計。

諸葛亮年輕,有進取心可以理解,但作為他身邊成長起來的人,諸葛亮的表現還是讓他有些失望。

遠處的山路上,楊儀提著衣擺,快步走來。孫策轉頭看去,見山坡之下停著幾匹快馬,幾個騎士正在休息、飲水,看起來像是速度最快的六百里加急驛騎。孫策眉梢微動,下意識地看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楊儀,沒有注意到孫策的眼神,但孫策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復雜。

“孔明。”

“大王。”

“猜猜這是哪兒來的消息,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諸葛亮很認真的想了想,神情專注,楊儀走到面前,見諸葛亮神色不對,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向孫策施禮,剛要說話,孫策抬手制止了他,直接從他手中接過軍報,卻故意避開了諸葛亮的眼神。

軍報是滿寵發來的,自然應該和陳留的戰事有關。孫策有些好奇,滿寵率一萬豫州郡兵入陳留,這么快就有消息來,是勝了還是敗了?前兩天還收到消息,說董昭有三萬冀州兵、兩萬陳留世家的部曲,還有兩千騎兵,滿寵想取勝絕非易事。

該不會是敗了吧?

“是豫州的消息。”諸葛亮突然說道,目光炯炯地看著孫策,眼神自信。

“為什么?”孫策一邊說一邊打開軍報。

“袁譚圍攻高唐不下,改變戰術,圍攻高唐、歷城、臨淄三城,進攻兗州,但離進入豫州境內還有相當距離。縱有消息來,也不會急。只有陳留方向的戰事有了結果,才有可能動用六百里加急。”

孫策應了一聲,又道:“那你再說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正好看到陸議以兩千人夜襲陳留,一把火燒得陳留世家大敗,解了陳留之圍的部分,不免一滯,隨即又笑了一聲。“這小子……”欣慰地搖了搖頭。陸議這一戰打得漂亮,膽大心細,用步卒穿過被騎兵監控的區域,夜襲陳留,不是一般人敢干的。

諸葛亮眼神一閃,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皮,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孫策等了一會兒,見沒聲音,抬頭看看諸葛亮。“怎么不說了?”

諸葛亮道:“大王已經告訴了臣答案,臣再說,有取巧之嫌。”

孫策微怔,隨即恍然,又有些后悔。諸葛亮和陸議是好友,很談得來,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的競爭,陸議還好,諸葛亮卻比較在意這件事。畢竟陸議比他小兩歲,卻有著他無法企及的機遇。陸議雖然不爭,但處處占優,現在又立下奇功。諸葛亮知道了,只怕心里更急。

孫策沉吟良久,說道:“孔明,你和伯言交好,可曾分析過你們二人的優劣?”

諸葛亮躬身施禮。“請大王指迷。”

“伯言近儒,你近法。”

諸葛亮眨眨眼睛,面色平靜。一旁的楊儀臉色卻有些緊張。孫策轉身,靜靜地看著諸葛亮,接著說道:“伯言有慧,你有智。智可及,慧不可及。”

剎那間,諸葛亮屏住了呼吸,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悄悄地吐了出來,躬身道:“大王所言甚是,臣也自覺天賦不如伯言,故而只能努力。”

孫策擺擺手,示意諸葛亮不要急。“我還沒說完。”

“臣失禮,死罪,死罪。”

“正因為慧不可及,所以很難學,能不能得到這樣的人才,全看運氣。而他們能不能一展才華,有時候也要看運氣。如果能在合適的時機出現,他們就是夜空最耀眼的明星。如果不能在合適的時間出現,他們就是白天出現的流星。”

“白……天?”楊儀驚訝不已,眼睛瞪得溜圓,忍不住問了一句。“大王,白天還有流星?”

孫策瞅了他一眼,沒理他。諸葛亮也笑了,原本有些緊繃的面容松弛了一些,給楊儀遞了個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楊儀自知失言,訕訕地笑了笑,閉上了嘴巴。

孫策接著說道:“正因為智可及,才可以學,教導得當,不僅可以教出更多的智者,還可以將他們的功業傳承下去,一代人一代人的積累,積土成山,積水成淵。”

諸葛亮眉心微蹙,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向后退了一步,深施一禮。“多謝大王指點,臣將銘記終生,須臾不敢忘。”

孫策伸手扶起諸葛亮。“孔明,不畏浮云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不要急,慢慢來。”

第二千零一十六章 夫復何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將手中的軍報遞給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看看,待會兒回復,看看你這半年可有進益。”

“喏。”諸葛亮朗聲應道,雙手接過軍報,手指有些發麻,白晳的面龐也有些微微泛紅。

“去吧,讓威公領著你四處轉轉,紫金山的風光還是不錯的。”

“喏。”諸葛亮再次躬身施禮,捧著軍報退下,與楊儀向一旁去了。楊儀領著諸葛亮向前,一邊走一邊偷眼看諸葛亮,眼角全是笑意。他在一旁聽得清楚,吳王對諸葛亮期待甚高,不在陸議之下。作為諸葛亮的好友,他當然為諸葛亮高興。

兩人走得遠了些,楊儀回頭看看,見孫策站在原處,王后袁衡、夫人甄宓從后面趕了上來,有說有笑,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再往前走,才放慢了腳步。他忍不住問道:“孔明兄,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請教?”

諸葛亮正自激動,聽得楊儀此言,不禁笑道:“白晝見流星之事?”

“是啊,這流星也是星,不應該是晚上才能看到的么,怎么會……”

諸葛亮笑笑。“威公,你見過日食嗎?”

“見過,初平四年、五年都有日食,我當時可嚇壞了,躲在屋里不敢出來。”

“你應該出來的。”諸葛亮笑得更加開心。日食是災異,連天子都要罷朝齋戒,不能理政,普通人對日食更是避之不及,就算不躲在屋里,也很少有人敢抬頭看天。若非遇到孫策這么一個不信天命的明主,他和楊儀差不多。可是現在不同了,初平五年日食,他們幾個軍謀都被孫策叫到屋外,親眼目睹了日食時的天空,雖然不像夜晚一樣漆黑,卻能清晰的看到星空,星星的位置和夜里的星空沒什么區別。

這足以說明,大白天也是有星星的,只不過被陽光所掩而已。

聽諸葛亮說完,楊儀目瞪口呆。他在孫策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卻沒聽人說起這件事。想來是孫策身邊的人已經習以為常,不覺得這是什么有意思的談資,只有他這個后來者才會一無所知。

見楊儀尷尬,諸葛亮問道:“你在大王身邊,隨大王去聽過徐大師開講嗎?”

“聽過一次講算術的,其他的沒什么興趣。”楊儀不以為然。“我總覺得這徐大師有些沽名釣譽,還有那個趙嬰,若說研究一些算術還可以理解,居然癡心妄想,要用形術演算日月經行軌跡,實在是……”他忽然想起諸葛亮與徐岳有舊,不好意思再說,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你啊,過于重術,非為學正道。威公,大王重術而不輕道,更以術證道,你可千萬別想差了。”他回頭看看,又壓低聲音笑道:“你以為徐公河二千石的俸祿是好拿的?”

楊儀想起徐岳那一頭白發,也忍不住笑了。諸葛亮說得對,吳王不喜歡書生,不養閑人,既然他肯花二千石的俸祿養著徐岳,自然是徐岳有用,只是自己沒看出來而已。

趁著楊儀出神,諸葛亮將手中的軍報看了一遍,看到陸議奔襲陳留那一段,心中一動,隨即感到一絲溫暖。孫策已經估計到他看到這一段會有競勝之心,所以才會和他說那些話,讓他正視雙方長短,不爭一時之意氣。平心而論,陸議此舉的確有些匪所思,即使是事后復盤,他還是覺得太過冒險。設身處地,他絕對不會這么做。

諸葛亮收起軍報,反復思考。孫策說待會兒要考他,自然不會希望他敷衍了事。可孫策又讓楊儀領著他看看風景,這是什么意思?他一時想不明白,反復分析,忽然想起孫策那兩句似詩非詩的句子,突然眼前一亮,閉塞不通的思路突然打開了一條縫,透出些亮光來。

不畏浮云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吳王雖然認可陸議此戰用兵巧妙,但是從長遠來看,其實并非必要。滿寵身后有二十萬郡兵可用,就算陸議按兵不動,滿寵與董昭僵持下去,就算損失大一些也能隨時補充,戰局不至于惡化,反倒可以借此機會以戰代練。時間一長,董昭必敗無疑。

陸議襲擊成功,是他的天才,是他一個人的成功。可若是滿寵練兵有成,收獲的卻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經過戰場歷練的數千精銳,這些人將來都是豫州的中堅力量。兩相比較,孫策可能更希望后者。

諸葛亮隨即由豫州想到了荊州。在沒有把握必勝的形勢下,孫策自然不愿意倉促攻取益州,他更希望通過這次戰事看看甘寧能否勝任水師都督,看看他能否妥善的做好荊州戰區的后勤補給運籌,這才是孫策對他的考驗。將相分離,陸議從軍,將來的目標是太尉、大將軍。他從政,將來的目標是大司農、司徒,企圖在戰場上建功反而偏離了正道,舍本求末。

諸葛亮一聲輕嘆,既慚且愧。

——

孫策雖然離諸葛亮比較遠,聽不到他們說話,但他從諸葛亮的身形上感受到了諸葛亮的心境。他也相信諸葛亮足夠聰明,能夠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只要他不鉆牛角尖,不追求完美,他比陸議更適合做大管家。

“孔明什么時候走?”甄宓笑瞇瞇地問道。

“怎么,有事?”孫策反問道:“你姊姊被他兄長欺負了,你要為你姊姊出氣?”

“哪有。”甄宓皺皺鼻子,哼了一聲。“我姊姊、姊夫好得很,才不會有這樣的事。我是說,剛才你們這一路走過來,被他迷住的少女太多,我們煩不勝煩,希望他快點走,至少下次不要與大王一起出游。”

孫策莞爾。“那有沒有被我迷住的?”

“有啊,比如……”甄宓拖長了聲音,看向袁衡,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袁衡淡淡地笑道:“甄夫人,我有一句話記不清楚了,能否請甄夫人提醒一二。《左傳》中‘求名而不得’后面一句是什么來著?”

“唉喲,王后,你這么說,妾如何承受得起。”甄宓掩著嘴笑了起來。

孫策沒心思理會女人間的小心機。甄宓再鬼馬精靈也不是袁氏姊妹的對手。袁氏四世三公,見過的世面,對政治的理解,絕非甄宓能夠匹敵,袁權、袁衡又都是聰明女子,如今王后之位穩固,自然不懼任何人的挑戰,大可從容應付,綿里藏針的回一句就能讓甄宓吃不了兜著走。

這也是他堅定的立袁衡為后的原因。要想后宮安定,沒有比立袁衡為后更穩妥的辦法。就算他將黃月英或者其他人立為王后,她們的手段也不足以應付袁氏姊妹,遲早會一團糟。

孫策向前走去,袁衡跟了上來,甄宓吃了癟,有些悻悻的停在原處,等后面的人上來。孫策聽得身邊的腳步聲,放慢腳步,等袁衡跟上。“下一句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袁衡抿嘴而笑。“大王覺得臣妾做得過了?”

“王后何出此言?”

“別的書大王也許不熟,《左傳》卻是一直研習的,焉能不知?”

孫策愣了一下。他是經常讀《左傳》——孫策本尊學問有限,生前讀得最好的書就是《左傳》——不過他只看史事,不記章句,一時還真想不起“求名而不得”后面是什么。

見孫策茫然,袁衡雖然有些意外,卻還是說出了答案。“欲蓋而名章。”

孫策啞然失笑,輕輕拍了一下額頭。“沒錯,沒錯,欲蓋而名章,就是這一句,一直在嘴邊上,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說著話,正走到一處山坡,眼前開闊,一覽無余,遠處青山隱隱,綠水逶迤,田野中大片大片的冬麥像是一塊塊新織就的地毯。山路上人影綽綽,身著春衫的人們三三兩兩,有扶杖而行的老者,也有輕快如小鹿的少年,有高談闊論的書生,有健步如飛的武士,生機勃勃,其樂融融,感覺不到一絲戰爭的氣息。

看著眼前的一切,想著一心想和他拼命而不得的天子、袁譚之流,孫策心中快慰之極。唉,想想真是開心啊,你們只知道中原,卻不知道未來的關鍵在江南。如今江南屯田初見成效,宿麥的推廣也基本鋪開,幾年之后,糧食產量就能翻一番,丘陵種茶收獲在即,大批大批的茶運出去,換來黃金、戰馬,你們就算取了中原又能如何?我讓你三招,一樣能輕松勝你。

若不是想讓你們做磨刀石,鍛煉隊伍,培養人才,滅你們易如反掌。

孫策怡然自得,脫口而出。“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好句。”袁衡歪著頭,思索片刻。“只是這‘風景舊曾諳’作何解?大王身在江南,又何來‘憶江南’之言?”不待孫策回答,她又若有所思,眨眨眼睛笑道。“哦,臣妾明白了,大王心系疆場,身雖在江南,心卻到了河北,是嗎?”

孫策愕然,隨即放聲大笑。他挽起袁衡的手,輕輕撫了撫。“得妻如此,夫復何言?”

第二千零一十七章 新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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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來到這個時代近十年,很多時候自覺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也能理解這個時代人的所思所想,但孫策還是時不時的還冒出一些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言論或詞語。解釋當然也可以解釋,但多少有些麻煩,袁衡主動為他找理由,他自然求之不得。

以袁衡的聰慧,不可能感覺不到問題,但她不問,便是她的聰明之處。對她來說,孫策出身寒門,又是武夫,經學幾乎毫無根基,能有一些神秘之處總是好的。他不信天命,不代表別人不信。如果說霸王重生對軍中士氣有著難以言喻的鼓舞,那生而知的天生圣人對讀書人的吸引同樣不可忽視,對新政的推行同樣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

兩人手挽著手,并肩而行,談笑晏晏,除了身在高位帶來的從容氣度,和山間春游的夫妻、情侶沒什么兩樣。孫策高大健壯,相貌堂堂,袁衡身材高挑,相貌雖不算國色,卻也算得上美人,更兼雍容氣度,與眾不同,兩人站在一起,吸引了不少游人艷羨的目光。

“看,我們吳國的大王和王后。”有人遠遠地看見,略帶得意的對遠道而來的友人說道。

“好一對少年人。”老者撫著花白的胡須,神情欣慰。

“孫郎好俊。”少女眨著星星眼,雙手握拳,渾然不顧一旁的小情郎。少年堵氣的說道:“我覺得王后更有大家氣度,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袁氏。”

“那是,她父親還攔路搶劫呢,可不就是四世三公的遺風。”少女頂了一句,一扭脖子,向前奔去。

“唉,等等我,山里有蛇,你小心點。”少年叫著,追了上去。

“怕什么蛇,膽小鬼,抓了燉湯,去去濕氣。”

“我才不怕呢,等江上潮水來了,我還要去弄潮。”少年趕上少女,抓住她的小手不放,挺著胸脯。“到時候我要拿魁首,入水師,揚帆遠行,縱橫四海。”

“我也去!”少女眉眼如春,雀躍不已。“我們做一對雌雄海盜。”

“真難聽。”少年掩飾不住喜悅,卻一本正經的糾正道:“我們是大王麾下的水師,英武之師,正義之師,不是海盜。”

“嗯……”少女星眸閃爍,笑語如花。“錦帆賊那樣的?可不可以帶鈴鐺?”

“呃……”

孫策聽不到因他們而引發的爭論,卻能看到這充滿活力的畫面。三月上巳節還有幾天,建業的春天卻已經來了,一對對小情侶們相約出行。說到底,畢竟是江南,是吳楚故地,蠻風未盡,這里的人們少了幾分中原人的禮儀,卻也更有生機,在這里推行新政的阻力要比中原小得多,效果也更明顯。就像推廣宿麥(冬小麥),幾乎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也許三十年后,江南就能提前成為經濟重心,至少可以與中原分庭抗禮,成為穩定的糧倉,更能成為子弟兵的源泉。有了這些江東子弟兵撐腰,他也就有信心運籌帷幄,指點江山。

任何時候,核心集團都是必須有的,只是要控制好度,不能一家獨大,別寒了其他人的心。沈友、陸議可以獨當一面了,虞翻、賀齊也能撐起會稽的門戶,現在需要培養起幾個丹陽人,祖郎雖然有名,成就卻有限,朱然是一個好苗子,但還不夠,還要再挑幾個備選。

孫策一邊走,一邊在他知道的丹陽人挑選。年前去了一趟丹陽,認識了不少丹陽人,選了一些少年充任侍從,但特別突出還不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丹陽的教育水平和吳郡、會稽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需要一些時間來補課。

當然也沒必要太著急,五到十年應該能基本解決問題。

袁衡靜靜地陪著孫策,一言不發,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她清楚孫策的抱負,也清楚孫策肩頭的壓力。他雖然身在建業,卻一直關注著前線的戰事。遠隔千里,不能直接干預,只能坐視著戰局的發展,這中間的煎熬比身臨戰場更考驗人。尤其是隨著陸議、朱然、諸葛亮等人陸續擔任職務,他的布局正一步步的展開,能不能實現預期的目標,能不能處理好新舊之間的關系,都考驗著他的智慧。這一步走穩了,吳國的前途一片光明。這一步走不好,內憂外患很可能同時迸發。

此時此刻,作為王后,她絕不會無端生事,也不能讓任何人生事,增加孫策的負擔。

走了一會兒,孫策停住了腳步,仰頭看向山頂。

山頂的樹蔭之中,有一個院落若隱若現,那里住著徐岳等人。徐岳研究算學入了迷,帶著趙嬰等幾個弟子離群索居,住在紫金山上,等閑人不得靠近,就連孫策本人都很少去打擾。

此時此刻,卻有一個身影沿著唯一的一條山路快步走來。來人頭上沒有戴冠,只用青巾裹發,一身窄袖春衫,一雙木屐,看起來像是春游的士子,只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視,全無半分看風景的閑情雅志。

走得近了,袁衡認出這是徐岳的兒子徐數,不免有些奇怪。徐數人如其名,對數字很關注,對仕途以及其他事卻很淡漠,一心跟著其父徐岳研究算學,對數字的興趣最濃,前一段時間還登堂開講,介紹了一些數字之間的奇妙關系和速算方法,吸引了不少人學習算學的興趣。他很少下山,今天怕是為孫策而來。

果然,徐數快步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說明來意。徐岳請孫策上山一敘,有重要的事要報告。

見徐數神情凝重,孫策沒有多說,轉身問袁衡有沒有興趣同去。徐數卻有些為難,袁衡看得清楚,主動拒絕了孫策的邀請,自稱愚鈍,聽不懂徐大師的高論,就不去濫竽充數了。孫策笑笑,也沒多說什么,跟著徐數上山。

袁衡停在原處,叫過跟在身后的典韋,讓他將警戒擴展到小院周圍,親自保護孫策的安全。典韋領命,轉身吩咐了幾句,又叫過一個虎士,大步趕上孫策。

安排妥當,袁衡的眉頭才微微蹙起,側頭看了一眼山坡上孫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千零一十八章 日食和偏心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跟著徐數上山。

徐數腳下登著一雙木屐,木屐有齒。徐數上山前,將木屐脫了下來,換了個方向。孫策看到木齒一高一低,竟是為了登山而特制的,不由得一笑。

這可不就是傳說中的謝公屐么,現在居然提前發明了,也不知道是哪位的腦洞。不過與徐家父子來往的都是腦洞達人,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小意思。年前就有人提出一件小發明,送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嚇了一跳,立刻吩咐那人保密,千萬不能外傳。

那是一對馬鐙。雖然形制和后世的馬鐙略有區別,功能卻已經完全滿足。

江南缺馬,騎馬對江南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尤其是上馬動作難住了不少人。隨著騎兵甲胄的日趨完善和馬鎧的出現,重騎兵漸成風尚,為了保證騎兵能在馬背上坐穩,鞍橋越來越高,保證了騎乘穩定的同時,也對上馬造成了更大的困難,馬鐙的發明迫在眉睫。

實際上,太史慈傳來消息,閻柔已經提出了馬鐙的設想,但考慮到馬鐙形勢簡單而效果奇佳,被仿制幾乎是必然,所以他一直沒有公布,制作了大量的馬鐙,卻只讓極小部分的騎兵試用,其他的都藏在武庫里,等著關鍵的時候再作為秘密武器拿出來,一戰定乾坤。

但孫策很懷疑這個秘密能保持多久。畢竟馬鐙的需求很強烈,發明起來也不復雜,有一個人想到了,就可能會有其他人想到,如今郡郡有木學堂,有些有實力、有眼光的作坊都開始聘請有技術的匠師,組織人員進行技術攻關,腦洞大的比比皆是,發明馬鐙只需要一個楔機。

孫策第一次覺得技術推廣得太快也不是好事。

“誰做的?”

“葛玄的一個從子,叫什么名字我忘了,黃夫人可能知道,葛玄說那孩子剛剛考進了木學堂。”

“葛玄來過了?”

“嗯,來和家父研討一個丹方的配比,家父不好此道,介紹他去找左慈了。”

“丹方?”孫策來了興趣,不會是黑火藥吧。他雖然一直沒做相關的工作,卻比較留意這些煉丹的道士。魏騰的兄長魏翱——也就是魏伯陽——就一直在他的關注之列,只是還沒機會見面。他一直想著怎么把這些煉丹的道士往化學方面引,就像郤儉那樣。郤儉也曾經是個煉丹的道士,現在卻是研究染料的行家,為荊豫紡織業有不可或缺的功勞。“什么丹方?”

徐數卻興趣缺缺。“記不清了,好像和點金術有關。”

孫策笑了。“下次他再來,你讓他來找我,我對此略知一二。”

“喏。”徐數看了孫策一眼,見怪不怪。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上了山,來到小院門前。徐岳站在門口迎接。他白發蒼蒼,也沒梳理,簡單地挽了一個髻,精神卻不錯,眼睛發亮,一見孫策就迎了上來,笑瞇瞇地拱手施禮。

“大王,臣摸到門徑了。”

“說來聽聽。”孫策摸摸鼻子,有些無奈。“希望我能聽懂。”

聽徐岳講算學可能是一場思維盛宴,也可能是一場痛苦的煎熬,全看你能不能聽得懂,聽懂了就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聽不懂就是一桶漿糊,越聽越懵。這個時代的算學術語和方法與他學過的數學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并不比別人有優勢,算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還是偏后的位置。勉強比喻一下,就和奧數一樣,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智商的。你能用方程解開那題,不代表你就能理解那種巧妙的思維方法。

他在數學方面顯然沒什么天賦。

“哦哦。”徐岳也清楚孫策的算學水平,沒有展開來講,直奔主題。“臣反復推演,發現這日月經行的軌跡可能不是正圓,有點偏心。按照這個思路,臣重新推演了現有的日食記錄,發現今年九月初一可能有日食,就在……”

“等等。”孫策打斷了徐岳。他對什么時候日食并不太關心,對他來說,日食就是一個天文現象而已,與人間沒什么有關系。但徐岳發現日月軌道不是正圓,這個更有價值。

“大王?”徐岳一臉茫然地看著孫策。

“有點偏心是什么意思?”

“有點偏心……就是有點偏心。”見孫策笑得詭異,徐岳撓撓頭,多了幾分期待。“大王莫非……略知一二?”

“沒有,沒有。”孫策有自知之明,他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橢圓公式都記不清了,就不獻丑了,還是讓徐家父子自己去琢磨吧。論智商,這父子倆絕對碾壓他,更何況還有嚴畯和趙嬰相助,推演出橢圓公式是遲早的事。

二千石的俸祿是那么好拿的嗎?

“你請我來,就是為了這個發現?”孫策繼續向里走。

“當然不是,臣剛才說了,今年九月可能有日食。大王,就五行災異而言,日為君主,月為臣妾,日食就意味著強臣期主或者后宮干政。大王,你別急啊,臣知道你不信,臣也不信,可是信的人也不少,早點知道,有所預防也是好的,對不對?”

孫策停住腳步,看著一臉真誠的徐岳,笑了。“徐公你也不信?”

“呃,臣原本……有點信,現在……基本不信了。”徐岳松開孫策的袖子,撓撓蓬松的白發,像個孩子似的嘿嘿笑道:“既然臣能推算出來,又無法避免,那應該就和人沒什么關系了。不過智者少,愚者眾,信的人也不在少數,更難保有人借天象言事,蠱惑人心……”

孫策心領神會。這是有話傳到徐岳耳中了。徐岳深居簡出,能傳到他耳中的話要么是有意為之,要么是輿論已經沸沸揚揚,只是他還不知道而已。對他來說,后者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只有前者,有人專程來拜訪過徐岳了。

“比如?”

“呃,蜀中有同道傳書,說他也推算出了九月的日食,主東南有事。具體什么的,他也沒說。天象嘛,總是玄渺難明的,怎么解釋都可以。”

“蜀中?”孫策沉吟片刻。“蜀中也有這樣的高手?”

徐岳搖搖手,自信滿滿。“也算不上高手啦,時間差了好幾個時辰,沒我的算法精確。”

孫策忍不住放聲大笑。

——

“日食?”郭嘉咂咂嘴,有些遺憾。“這跟我吳國有什么關系?我們不是欺負他,我們是要代替他。”

孫策“噗”的一聲,險些將剛喝到嘴里的湯噴了出來。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湯咽了下去,責備道:“奉孝,注意你的言辭。”

“喏,喏。”郭嘉搖搖羽扇,又說道:“大王,我著實很失望。都什么時候了,還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戲志才一死,曹操麾下就沒人了么?你說過的那個法正不至于這么無能吧?”

孫策沒吭聲。戲志才死了,法正接替戲志才的職務,成了曹操的謀主。不知道是戲志才力竭而死讓曹操擔心法正會重蹈覆轍,還是覺得法正的才華不如戲志才全面,法正只負責軍謀,正式名稱是軍謀祭酒,不像戲志才那樣統領全局。法正的能力應該還是兩軍交鋒,不是這種輿論造勢。以日食造輿論,的確不像是法正的手段。

“不管是誰的手段,做好應對準備就是了。打筆仗嘛,誰怕誰。”孫策擺擺手,結束了這個話題。對他來說,這種事沒什么商量的必要,安排路粹他們幾個就行了。“說說最新的消息。”

郭嘉應了一聲,拿來幾份軍報,放在孫策面前。“兩件事比較緊急:一是鉅野李氏背叛了曹昂,據甄城,又搶占了定陶,曹昂的防線有崩潰的可能;一是天子加封董越為前將軍,主力東進,有可能取道河內,進攻河南。”

孫策放下湯碗,將那兩份軍報挑了出來,攤開細看。

鉅野李氏背叛曹昂,這一點倒是有跡可循,當初任城之戰,李乾、李整戰死,李氏部曲受到重創,鉅野李氏就和他結下了仇,一直等待報仇的機會。現在袁譚卷土重來,曹昂選擇與袁譚作戰,李進、李典覺得報仇無望,趁著曹昂調整防線,兵力不足的機會,舉旗支持袁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朝廷發動益州、冀州、幽州圍攻中原,形勢的確嚴峻,對他還有信心的人并不多,兗州世家選擇袁譚的又不是只有李家,更何況李進、李典有仇在身。

他不在乎李進、李典的聰明與否,只不過李進占據定陶影響比較大,曹昂因此失據,戰線有可能會被推到豫州,的確不是什么好消息。

最讓他看不懂的還是董越,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董越背后的賈詡。這老狐貍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董越不僅讓天子進入河東,還做了天子的前鋒,這是鐵了心要支持天子,還是另有計劃?

并州交出去了,河東又交出去了,兵權沒了,地盤也沒了,賈詡還有什么手段可用?

當然,更嚴峻的是河南的形勢。荀衍、劉備有兩萬步騎,再加上天子和董越的人馬,總兵力超過五萬,騎兵數量有兩萬之巨,魯肅、呂范只有兩萬步騎,能擋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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